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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人十歲那年父母離異,從來沒有吵過架的父母在有次一家四口到遊樂園之後。在歸途的餐廳里父親突

然說「爸媽要分開住」,無法把分開住和離婚聯想在一起的雅人還反問「你要調到分公司嗎?」他有好幾個同學的父親也是因為要調到分公司而離家獨居。

知道孩子沒聽懂的父親這次單刀直入地說「我們要離婚」,而母親則是望着遠處的空中纜車發獃。

「你騙我!」

父親緩緩搖頭否定了雅人的傾訴,他的眼神是認真的。知道父母真的要離婚的那一瞬間,雅人的雙胞胎

妹妹和美哇地一聲哭出來,雅人雖然也想哭,但還是握緊了妹妹的手強忍下來。為了妹妹忍耐的使命感在雅人心中強烈膨脹。

「我不要.絕對不要」

雅人雖然堅決反對,父母到最後還是走上離婚一途。連理由也沒有說明,妹妹和美跟着母親。而雅人則跟了父親,孩子能有什麼選擇?雅人想跟的是母親。平常忙於工作的父親並不常在家,就算偶爾會跟孩子玩也是跟和美。

是和美主動提出要求才跟了母親,想到父親應該比較想要妹妹的雅人不禁一陣心酸,己經有了父親比較不喜歡自己成見的雅人.即使兩人相依為命也無法坦率地與父親撒嬌。相反的,距離還越來越遠。

不過兩人尷尬的生活維持不到一年父親就再婚了。

對象是舊名門的寡婦,比三十一歲的父親還要大上七歲。兩人入籍之後,雅人隨即與父親一起搬進了繼母家裏。雖然新家比自己以前那個跟火柴盒沒兩樣的小空間要大得多了。但是雅人始終無法再次那種舊宅院特有的塵埃味。

再加上繼母是個自尊心異樣高且神經質的女人,剛開始對丈夫帶來的孩子當然和顏悅色.但是自從知道雅人直爽的性格和自己合不來之後.就經常為了些小事發生爭執。

父親儘管知道新妻和兒子的相處並不融洽,卻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不關心且疏遠的父親和歇斯底里的繼母,要不是有晃在中間緩衝的話雅人早就忍不下去了。

晃是繼母那邊帶來的孩子。比雅人大四歲,性格溫和到難以想像是那個女人生出來的孩子。這個身材修長,頭腦聰明,膚色又白皙的義兄,是雅人的驕傲。也是父親再婚之後唯一值得自己高興的事。

他什麼話都能對晃說,也能對他盡憫頃訴。晃知道自己跟繼母處得不好也經常出言安慰,然而對晃的依

賴也只到那晚為上。那個櫻花飄落的夜晚。隔天,雅人就搬到東邊的獨屋裏住。獨屋跟主屋分開,除了吃飯時間之外,可以不跟任何人見到面。

看到雅人擅自搬離房間的繼母沒有多說什麼,雖然她是個只要有不合自己心意的事就會羅嗦的女人。但是卻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自願離開自己眼前的舉動沒有任何抱怨。

從打開的窗戶里吹進一道含有新綠味道的風。感受着前發搖曳的舒暢,雅人發獃地凝望着窗外的菩提樹。

或許是因為持續下雨的關係吧,那綠葉總是顯得異常翠綠閃亮。

朗讀著宮澤賢治之詩的老師,聲音就像老舊的收音機股單調而乏味。那還手搖醒曲的節奏讓雅人的眼瞼越來越沉重,他無法抵抗睡眠誘惑地垂下眼皮。

「啪沙!」

什麼東西落下的聲音讓雅人醒了過來。周圍的視線都一聲音來源處集中,其中當然包括了國文老師兼導師的井上。淋浴在無辜視線里的鄰座同學笠原政宗,慌忙拉起掉在腳邊的雜誌塞進抽屜里。

井上從講台上下來,慢慢走到政宗面前。政宗抬起眼睛看了導師一眼后擠出一張笑臉,井上也滿臉笑容「拿出來,沒收」地伸出右手。

在井上的右手和桌上視線來回梭巡的政宗撐著不肯交出雜誌。抬起頭來用眼神哀求導師放他一馬。

「……誰叫你一個人偷看?笨蛋」

「反正都要沒收了,幹嘛不分給我看?」

從周圍同學的抱怨,雅人大概猜得出來政宗不交出雜誌的理由。雖然剛才只瞄了一眼無法確定。但他可以猜到那應該是色情雜誌。

在女同學不屑地交頭接耳之後,其它人也跟着鼓噪起來。看政宗遲遲不肯交出雜誌的井上,自行動手把

書從抽屜里拿出來。井上皺着眉頭翻閱起那本在空虛的抵抗下終於被揪出來的書。他吃驚地瞪大眼睛看着元兇。

「這是你的興趣嗎?」

政宗慌忙搖頭,雅人聽到自己前座的赤木跟鄰座的女同學說「那是同性戀雜誌哩.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女同學則不悅地聳聳肩。

「那、那是從隔壁的傳過來的啦!對方說裏面有好玩的東西叫我一定要看。而目又裝在袋子裏,我事先不知道那是什麼書。剛才打開偷看才嚇得掉出來……」

拚命解釋的政宗往上窺探著井上。

「是嗎?我的課無聊到讓你想偷看雜誌?」

「呃…一不是……」

政宗難得出現口吃的狀況。井上插著腰嘆氣。

「笠原,你去門口罰站,下課後到辦公室來找我」。

政宗不情願地站起來,跟雅人視線相通后還惡作劇地址了吐舌頭,看着在同學們的嘲笑聲中走出教室的政宗,井上拍拍手讓全的安靜下來。

「你們是十年的應屆考生,我也不想多羅嗦什麼。不過宮澤賢治的作品出題率相當高,你們好歹要把作者和作品名字記住。還有……如果要像笠原一樣想鬆口氣的話,最好別被其它人發現。」

說到這裏的井上搔搔頭。

「我在國中時代也幹了不少壞事,沒什麼立場責備你們……不過該有的規矩還是要守」

繼續上課,應屆考生這幾個字讓雅人掛心。再過半年自己就要變成高中生了,就跟兩年前的晃一樣變成

一個高中生。在這半年之間自己將會有什麼變化?一年級時還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改變。但是現在……雅人想到那一夜的事,他到現在還無法忘記。他昨了一下舌驅逐又要浮現出來的擾人畫面。

午休時間,拿着便當的改宗轉過來坐在雅人前面的椅子上。

「喲,HOMO大王。」

被雅人這麼取笑的政宗生氣地捏了他的臉頰一把,聽到雅人喊痛之後才滿意地鬆手。

「真是氣死我了」

政完不爽地踢著牆壁。

「本來就是你不對啊!」

有自覺的政宗煩躁地抓抓頭,他第三節課的休息時間似乎在辦公室被井上教訓得很慘。在第四節上課鈴響後回到教室時還一臉不悅。

政宗除了聰明之外,運動神經也相當發達,手腳靈活的他不但會畫畫、還寫得一手好字。不過,他卻不因此而驕傲或得意。而且就因為他是個會在上課偷看色情雜誌的脫線傢伙,才更受大家歡迎。

對人和善的他朋友不少,但知道他是個性格刁鑽且毒舌的大概只有雅人而己了。

應該說兩人有緣吧!雅人在小時候隨着父母離婚而轉學。在轉學之前政宗就住在自家附近,兩人還是小學同學,到了國中之後拜虛榮的繼母所賜。雅人到晃曾經念過的的名門私立學校,剛好政宗也來了。曾經跟自己那麼要好的政宗在轉校之後就失去聯絡。兩人重逢是在國中的開學典禮。從貼在走廊公告欄上的班級名單里看到雅人的名字的政宗.也顧不了不同班就跑過來找他。

當雅人聽到那熟悉的叫聲時,在吃驚之餘眼淚也差點掉了出來。尤其剛好又想到沒有同學跟自己進同一所學校,正覺得有點孤單害怕的時候。

「井上真是不留情,虧我那麼喜歡他」

政宗邊吃着便當過抱怨,雅人心想如果井上能聽見就好了。政宗對那個年輕的導師總是采反抗態度,從他不肯乖乖拿出雜誌就看得出來。

如果對方是個討厭的老師,他一定馬上認錯,還會順便抖出隔壁的出借雜誌的男生姓名。

討厭的人會讓他覺得麻煩而不想牽扯上關係,所以他會扮成「好學生」敷衍過去。那些被他異樣示好的人更要注意,如果這樣就以為自己跟他要好而找他一起玩的話,十之八九會被拒絕。而且是用某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雅人也是好友這種麻煩性格的受害人,相當讓政宗中意的雅人不知道被他另類的示好方式折磨過多少次。

然而,他也不是那種受氣會忍氣吞聲的人,兩人不知吵過多少次,打架就跟家常便飯一樣。搞到後來連彼此的家人都不想管了。

後來隨着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少,雅人跟這個性格扭曲的朋友也越來越形影不離。

看着煩躁地吃着便當的政宗,雅人無味地啃著福利社買來的麵包繼母雖然會做飯。但從不曾為自己做過便當。以前雅人曾經將繼母的得意料理剩下來后就從此被記恨在心,到現在還會偶爾譏諷「我做的東西不合作胃口吧?真是不好意思啊!」

「嘴巴張開」

下意識張開嘴的雅人嘴裏被塞進一個辣雞塊,肉質柔軟又美味。政宗的母親手藝真的很好……

「怎麼樣?這可是我們家那個老太婆的得意作品呢!好吃吧?」

「嗯。」

政宗咧嘴一笑,是自己想吃的視線太露骨還是政宗太敏銳。最近他常常籍「試吃」之名分享便當。而且大半都是自己喜歡的食物。雖然政宗沒說什麼,但是雅人能夠體會到那種不經意行為下的體貼。他覺得喜悅之餘還多了幾分感動。

「政宗」

雅人抬起頭來,看到青木一臉詭異笑容地站在桌前。他把一本什麼東西放在桌上,定睛一看,封面居然是兩個只穿着短褲的男人互摟在一起的模樣。政宗「哇」地慘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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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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