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秦 波

二 秦 波

老蔣覺得小軍的作法是背叛,是對朋友的背叛。什麼都可以原諒,唯獨這種背叛無法原諒。朋友是什麼,就是建立在互相信任基礎之上的友誼,失去了信任,這樣的友誼還有什麼保留的價值和必要。

他又想起小軍跟他說起那事時眯着眼翹著牙得意的樣子。他覺得噁心,姑且不論這事是不是真的,就小軍有意向他炫耀的樣子,都叫他感到惱火憋氣。只有一點他想不通,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幹嗎要這樣對我,這樣噁心我作賤我他除了得到心理滿足還能得到什麼?

他決心不再去想。可是有關英子的一切卻像火花一樣,時不時在他的腦海里閃現。他過後冷靜下來回想,覺得英子應該不是小軍說的那樣輕浮的人。

要不就是小軍那小子在騙我!這個想法一露頭,就再也收不住了。越想破綻越多,疑點越多。老蔣立即後悔不已。我怎麼就聽了他的話上了那小子的當了!而且過了這麼久才反映過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能幹出這種事。怪只怪我當時氣昏了頭,信以為真。

老蔣再一次覺得自己虧欠了英子。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英子沒準還蒙在鼓裏,覺得他很不夠意思,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溜之大吉。回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英子。見到她,一定要跟她解釋。恐怕再怎麼解釋也是無濟於事,她早就應該離開北京了,去哪了呢?

老蔣托董寬打聽過英子的下落。他沒想別的,只想知道那女孩的下落。他不光是想要和英子道歉,更重要的是,他一想起英子,心裏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心疼的感覺。就是因為這樣的感覺,老蔣才覺得還是老也忘不了她。

那是入冬以後的最後一輛出山的車,那次拉運信件的汽車出了事。在下山的途中,因為路上結冰,車輪打滑,和一輛打盹的新兵開的上山的車相撞,墜入崖底。等到董寬再給老蔣來信時,已經是第二年開春,道路化凍時節。董寬再沒提英子,老蔣就再沒問起過英子的事。

在昆崙山執行完任務之後,部隊下到新疆與西藏交界處。界山的海拔37oo米,有樹有草,還有軍區醫療站、兵站。這裏是老蔣和他的戰友們結束長達三個半月的昆崙山生活第一次見到女兵們的地方。部隊每到這裏都要休息一天。戰士們便找個借口去醫療站拿葯、看病。實際是去那看女兵。那些醫生護士們也都清楚。

老蔣在下山時摔了一跤,摔得挺厲害,儘管沒有骨折,大腿處卻有大片划傷,在山上草草包紮一下,因為換藥不及時,有點感染化膿。

他跟別人一再強調自己是確實需要換藥才不得不去醫療站的。

沒人笑話他。大家都帶着可以理解甚至是鼓勵的眼光看老蔣,這樣的眼光更叫老蔣受不了。

給老蔣換藥的是個戴着大口罩的年輕女兵。她俯身給老蔣換藥時,老蔣看到她眼角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老蔣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把眼光收回,他怕讓人看見說他心猿意馬心術不正,可是確定周邊沒人注意他時他禁不住又把目光投向那個女兵。女兵的眼睛很黑,很大,那一刻,老蔣突然想起了英子。英子也是雙眼皮,眼睫毛長長的毛茸茸的……,老蔣有些走神,看到女兵正在看着他。「你這人怎麼回事,跟你說話你想什麼呢?」聽到這聲訓斥,老蔣臉紅了。他看見女兵正遞給他一些路上換的藥膏和紗布,他接過東西。「自己換藥的時候記住洗凈手。」老蔣聽出女兵是北京口音,忙問:「你是北京兵?」那女兵點點頭。老蔣忙指著自己說:「我也是北京兵。」女兵一聽,興奮地一把摘掉口罩,笑着問:「真的嗎?我怎麼沒看出來,你們家是哪的?」一聽這熟悉的問話,老蔣樂了。當時北京的年輕人在外面相遇,打招呼的話不外乎就幾句,一句是:你們家是哪的啊?這樣問話有可能都是幹部子弟,直接問對方父母的單位。再有一句就是:你是哪個學校的?還有就是你是哪的?東城的?還是西城、海淀的?就是問你是哪個區的。

女兵這句問話把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在山上,當兵的相遇,別說是老鄉,只要是內地人,見面都親的不得了。更不要說都是北方的,都是一個省的,甚至還是一個市的!

女兵摘口罩的那一刻,老蔣心裏直嘀咕,但願這女孩別太丑。口罩摘下來,老蔣只瞄一眼,放心了。女兵長得挺好看,臉上還沒有生出高原女子的「紅二團」,下巴微微上翹,但決不是「地包天」。

老蔣和女兵高興得直笑,「你是我在這遇見的第一個北京兵。」「真的,那咱們真有緣。」「你開始沒看出來吧,看我不像北京的,是不是特土。」女兵急忙搖搖頭,說:「不是,不是,是我沒注意。」老蔣突然覺得這女孩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暗暗罵自己,上哪見過她啊,可千萬別跟人家這麼說,人家非得說我這手套瓷的把戲也太老套了。

女兵說:「我們家是空軍大院的,我叫秦波,你呢?」老蔣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然後說:「你們院我老去,還認識好幾個哥們兒呢。」老蔣說了那幾個人的名字。秦波笑着說:「那幾個人我都認識,還有一個就住我們家樓上。」兩個人說來說去,最後才知道他們竟然都是六一幼兒園畢業的。只不過老蔣比秦波大一歲。

他鄉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兩個人聊得高興,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中學。老蔣這會兒舌頭捋得特直,哇啦哇啦,誇誇其談,口若懸河。

兩個人只顧聊天,忘記屋裏還有其他幾個人。「唉,護士,打針吧。」一個戰士站在秦波的背後。「等會兒。」「我都等了好一會兒了。」老蔣急忙說:「要不你先忙,回頭我再來。」「沒事,沒事,我這一會兒就完。」老蔣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當兵的,他當然知道這會兒那些當兵的在心裏怎麼罵他呢。「那我到門外去等。」

老蔣站到門外,他不時往屋裏看看。秦波開始忙碌起來。老蔣現秦波是個很利索的人,他喜歡看她打針的樣子,很輕柔,很乾凈,給人一種很安靜親切的感覺,不像有些護士,仗着掌握病人**蛋子的生殺大權,凶神惡煞,霸氣十足,把針頭像掇飛刀一樣掇進倒霉的臀部,再恨不得一掌把藥水直接給你丫拍進去。

老蔣不錯眼珠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他想這會兒要是他能打一針就好了,秦波給人打針肯定不疼,看她把酒精棉球擦完以後,還用小手輕輕扇扇,涼絲絲的,還帶着點小風。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什麼,不由得往屋裏又看了一眼。這一眼,讓老蔣想起來了,不由得吸了口涼氣。我的天啊,世界真的很小啊,竟然會是她!

沒錯,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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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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