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鄧有福

三 鄧有福

「你在這幹什麼呢?」老蔣一抬頭,看見分隊長鄧有福正站在他面前。他趕緊站直立正,「報告分隊長,我來換藥。」「換藥?」鄧有福往屋子裏面看了看,笑着說:「是看人吧。」老蔣趕緊搖搖頭。

老蔣剛從新兵連分來時,鄧有福聽說他是江西人,老跟他拉近乎,說他也是江西老表。老蔣實話實說,告訴他,他長這麼的大,總共去過兩次江西。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記得了。鄧有福就有些不高興,說他根本就不江西人是北京人,早就忘本了。老蔣也不反駁,你愛說啥說去。他平日對鄧有福沒有反感。儘管覺得那小子有點小心眼,愛拉個鄉黨小圈子,可是老蔣跟他一般都是惹不起躲得起,不招惹他。

「呦,這小護士長得還挺漂亮的啊。蔣振國,你小子挺有眼光。我剛才聽你跟她說話來着,你們是北京老鄉?」「她家也是北京的。」「北京來的兵家裏都是當大官的。」「當大官的孩子能上這種地方來?」「鍍金嘛。」「鍍金?鍍什麼金?」「鍍金你還不懂,裝。在艱苦的地方入黨提幹什麼都解決了,再加上基層鍛煉的資本,換個地方飛黃騰達。」

老蔣聽鄧有福的口氣不對,再看他一臉嫉恨的樣子,說:「我從來就沒想過什麼飛黃騰達。咱們都是山上下來的,都是一塊從刀尖上走過油鍋里滾過的人,你說這話,不覺得愧的慌嗎?」「你在說誰啊,誰愧得慌啊,京油子衛嘴子,你還一套一套挺會說的。你給我說話注意點。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最恨你們這些幹部子弟,仗着老爹有權勢,別人拼一輩子都辦不成的事,你們轉眼就能完成了,你還配說愧?」老蔣本來還沒當回事,一看鄧有福的臉色,還真當真了。他的臉色也一凜,正色道:「分隊長,你說話應該知道分寸,有些人是你說的那樣,可我不是,我也鄙視那樣的人。」「你那是飛機上吹笛子-唱高調。」「我不會唱高調。」「你們這些人就是命好,即使復原,也可以回到北京,分配工作,成了拿工資的國家幹部。我們有什麼,賣了命,提不了干,還得回去當農民修地球。」「我爸當兵前也是農民。」「那你爸還是大走資派呢吧。」「誰跟你說的?」「哈哈,心虛了。」鄧有福得意地瞪他一眼。「我根本就不用打聽,我一看你小子就有問題。」老蔣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這傢伙了,他硬是忍住,站直身體說:「你說的與事實有出入。」「有出入?什麼有出入,那你爸就是叛徒?軍閥?」面對鄧有福的明顯挑釁老蔣忍無可忍,真想一拳打過去。看到老蔣的臉色變了,鄧有福也不示弱,向前湊了一步,說:「怎麼,你小子還想打架?來啊。」「你這可是明白著要找茬啊。」老蔣低聲說。「那又怎麼樣?我倒要看看你這盆糨(蔣)糊,能不能粘住紙。」老蔣最恨人拿他的姓開涮,這回真急了,咬着槽牙罵道:「來勁了是吧?」

鄧有福仗着曾經干過偵察兵,學過兩路拳腳,所以有恃無恐,看見老蔣生氣的樣子,他覺得開心的不得了。他今天就盼著讓這小子動手,他等著。就在兩個人劍拔弩張準備開戰的時候,身後傳來問話聲:「幹嗎呢?進來說話,我這暫時沒事了。」兩人同時回頭,看見秦波正站在門口。

也許是秦波已經看出兩人之間的緊張,所以急忙出來打岔。老蔣說:「我回去了。」「別呀,咱們還沒好好聊聊呢。剛才實在是太忙了。」老蔣正在猶豫,鄧有福在身後命令:「蔣振國!」「到!」「馬上回營地。」「是!」老蔣一個立正,轉身正要走,秦波一把拉住他說:「你的葯,你的葯還沒拿呢。你急着走幹什麼。」說完轉身進屋去拿葯。鄧有福看見老蔣手裏的東西,說:「我說護士同志,你不是已經給他葯了嘛,怎麼還拿葯啊?」秦波說:「我剛才光給他藥膏了,因為忙,忘記給他消炎粉和藥棉了,你們等一會兒,馬上就好。」過了一會兒,秦波把一包藥棉交給老蔣,遞到他手裏的時候,特別捏了捏那個藥棉包說:「這些夠你用一段時間的了。」

老蔣在鄧有福的注視下,離開了醫療站。他心裏這叫窩火,但同時也有些慶幸,不是剛才秦波及時叫他,這會兒鄧有福可能已經住進醫療站了。

老蔣把那些葯放在床上,突然現從藥棉袋裏露出一張小紙條。看看左右沒人注意,他急忙拿出來,看到上面寫着:給我來信。下面是通信地址。

接到這個紙條,剛才和分隊長的不愉快頓時化作烏有。

老蔣把那個紙條又看了看,秦波的字體很清秀,跟她那個人一樣,乾乾淨淨。這是老蔣長這麼大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紙條。過去在學校,見過男生、女生傳紙條,這讓老蔣很不齒,還起過別人的哄,今天才第一次體會到,原來收到女孩子的紙條是一件這麼叫人愉快興奮的事情。

媽的早知道這樣,我早就幹了。

儘管紙條上只有短短一行字,那麼一點點內容,可這就足夠了!這說明秦波對我老蔣很有好感,願意和我建立聯繫。

激動啊啊啊。

我想起她來了,我們見過面,那次在西單喝酸奶,我和小軍拚命地逃跑,還有那個被脫了褲子的大木……,對,就是她,和另一個女孩追上來,她的車後面還夾着本《青年近衛軍》。

遠處的昆崙山是一片黑褐色、紅色的層巒疊嶂。戈壁,藍天、白雲,映襯的天很低,山很高。天與山交接處是一縷縷雪白的雲。雲的柔情把肅殺孤寂的峽谷裝點得帶有幾分流動的美感。山峰峽谷間的「冰舌頭」,像自然流淌的冰河,生動地蜿蜒而下,在山的半坡凝滯,遲遲緩緩止住了腳步。

老蔣從來沒有注意欣賞過高原的景色,可是今天,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切,是那樣的瑰麗多姿,壯美神奇。

老蔣遙望醫療站的方向,悄悄尋找那個可愛的窗口。他真希望此刻秦波會走出醫療站,哪怕晃一眼,他也會覺得很滿足了。

老蔣覺得秦波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很不錯的。先長得可以,起碼拿得出去,這一點,老蔣是很在乎的。其實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老蔣已經悄悄給她打了分了,屬於中等偏上,夠九十分了。其次和她交談挺愉快,秦波身上有股豪爽之風,這很對老蔣胃口。老蔣覺得這肯定和她的家庭出身有關係。軍人的女兒,就應該這樣,大方開朗單純。他就不喜歡女孩子嬌滴滴的,好像她是林黛玉,天天哭哭啼啼,嗓子越哭越細,心眼越斗越小,把人膩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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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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