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見面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怕,而且大熊說對了,任何人看到父親現在的模樣,都會原諒他。

在大熊的鼓勵下,向冉冉叫了聲爸爸,病床上的男人抬起顫巍巍的手,碰了碰她的頰,話沒說,淚先淌下。

前嫌盡釋,她放過父親、放下心中仇恨,然後意外,她發現,她也放過了自己。

「冉冉,電話。」大熊在客廳喊她,她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盤,把手上的泡沫沖乾淨,跑出去接電話。

客廳里,大熊正抱着遲遲看電視,這對父女……她很沒有辦法地搖了搖頭,指指手錶——現在是複習功課的時間。

周傳敘知道她的意思,在她接起電話之前,先一步解釋,「遲遲寫完一張考卷,先休息三十分。」

遲遲重複他的話:「對,先休息三十分。」

什麼鬼話?寫一張複習卷不過十五分,卻要休息三十分,這樣對嗎?往後人人都工作兩日、周休五天好了。

「喂,我是向冉冉……不行,我退休了……我很忙啊,整天要掃地拖地、洗衣煮飯,怎麼會沒事做?經理,我很喜歡不當女強人的生活……放心啦,我老公很厲害,我不會重出江湖搶大家飯碗……」

接下來是一段很長的沉默,然後,她揚起一臉笑。

「為什麼給我這麼高的傭金?」微笑之後,她的臉龐換上左右為難。「我……只要賣掉二十戶就行?」

周傳敘看她臉上的為難漸漸鬆開,笑意重回臉龐。哈,冉冉的表情真是精彩絕倫!

「那,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了,掛掉電話,她走到大熊身邊,「我下個星期要去幫經理的忙,好不好?」

「為什麼想去?女強人的因子在體內作祟?」他笑話她,卻沒有反對她。

他不介意她重出江湖,岳母也說過,把冉冉關在家裏是種浪費,當時,他希望她當家庭主婦,是想她能多花點時間陪伴遲遲,但現在遲遲忙得很,爸爸家、外婆家,再加上必須抽出時間到實習班晃兩圈,事業做得很大。

「不,是傭金很高。」

「錢不夠用?」

「不光是這樣,工作時間只有一個星期,而且經理承諾我,如果我能賣掉二十戶,就可以用六折價買下一戶。」

「你要房子做什麼?住膩了這裏?」

「我要把你給媽媽的房子還給你。」

「為什麼?」

「以前我不介意買賣自己的婚姻,但現在不同了,我愛你,我不要我的愛情蒙上金錢交易的陰影,我開始介意我們的感情是不是立足點的公平,我要清楚證明,我愛你,和你的錢沒有關係,而你和我上床,不是為了讓你花的錢物超所值。」

周傳敘笑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

起身,他把電視留給女兒,拉着老婆走到屋外。這種上床不上床的字眼,還是少讓女兒聽到為妙。

「你知道嗎,你將會很有錢。」

爸爸已經做好財產分配,但倔強的三個女兒沒有人肯接,媽媽得不時緩頰,說三個女兒已經獨立慣了,不希望長輩指揮她們的意願。

幸好秧秧的男朋友願意暫時接手爸爸的公司,不讓好好的一家貿易公司呈現群龍無首的狀態。

換句話說,她根本不需要去幫舊經理工作,有意願的話,她可以自己開公司。

「那又不是我的。」

「小姐,那個人是你爸,老爸的東西都是是女兒的,就像我的財產將來都是遲遲的。」

「遲遲?你有沒有說錯?」他願意把錢留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

「當然沒錯,除非你不承認她是我的女兒。」

這麼慎重的口吻啊……向冉冉嘆氣。這個男人對她的好,好到無法形容,她還能不將就?雖然她真的希望靠自己的力量給母親買房子。

「好嘛,你不希望我去,我就不去。」

「你弄錯了,我沒有不希望你去,我是要告訴你,我從不認為我們的婚姻是金錢交易,我們之間不是對價關係。我愛你,愛是無價的事情。我不要你為了金錢勉強自己出去工作,不要你把我們之間分得乾乾淨淨,你不知道夫妻之間財產本來就共有嗎?」

聽懂了,她笑出開心,聽懂了,他每個字句都是為了她。

「就一個星期,我已經答應經理,不想出爾反爾。」

她靠在他身上,他圈住她的腰,一天天,她習慣身後有一堵高牆,而他習慣懷中有個軟玉溫香。

「沒問題,我接你上下班。」周傳敘在她耳邊低語。

不反對還無條件支持?向冉冉看他,看得滿心感動。「我保證,往後,除非請我當老闆,否則誰也別想讓我出馬。」

「嗯。另外還有一件事,是我想表達的。」

「什麼事?」

「對爸爸好一點,既然有心原諒,就不必讓驕傲橫在中央。」

「我對他已經夠寬宏大量了。」她嘟起嘴,驕傲的模樣不像媽媽像小孩。

「冉冉,我真的很擔心。」他捏捏她的臉頰,「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哪一天我要是做錯事,你會不會聯合遲遲不理我?」

「哼,說得太輕鬆。如果你敢和我老爸一樣搞外遇,那我會先拿剪刀把你喀嚓掉,再帶着遲遲和你的全部財產遠走高飛,聽見了沒!」她出言恫嚇,那表情不是假的,她痛恨外遇,痛恨媽媽碰過的事情。

通常男人聽見這樣的話,少說也要吼幾聲,確立自己的地位,但他是頭溫柔的大熊,他沒有生氣,反而吻上她的耳際。

「聽見了,為了不讓自己一無所有,我會努力不讓自己搞外遇。」

「如果努力過了,外面的狐狸精還是不肯放過你呢?」女暴龍咄咄進逼。

「那我就把她帶回家裏,讓你把她狠狠修理。」

她偏頭想了想,點頭同意。「這樣很好,你的個性太溫和,這種麻煩還是交給我處理,我肯定三兩下就把對方電得『金系系』。」

要知道,暴龍有很強烈的地域性,誰都不能入侵她的領域。

向冉冉往後一靠,滿意地嘆口氣。她愛她的高牆、她的大熊、她的老公,她愛老天爺把周傳敘丟到她面前這個舉動,她愛不必出口生生世世,他就是會和她生生世世,這樣的男人,少一點浪漫又何妨?

周傳敘站在賣場外,看着妻子精力充沛、勢力四射的模樣,他很愉快。她一雙高跟鞋叩叩作響,走到哪裏,光芒就落在哪裏,是天生的女王。

這是棟新蓋大樓的樣品屋,以前的經理跳槽,換了新工作,馬上想起她這個創造佳績的愛將。

昨天,她已經達到業績目標,照理說,今天不必來,可她是個負責任的女人,說七天就七天,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

他看看手錶,多等十分鐘才走進賣場,冉冉看見他,像個小女人一樣撲過來偎進他懷裏,有點做作。他知道,她在向經理表態,她的家庭主婦生活過得很不錯。

她曾告訴他,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婚姻,還有同事拿錢下注,賭她撐不了兩年就會離婚,為這個,哼,再苦她都會撐滿兩年,然後當着那些跌破眼鏡的同事抬起腳,把滿地眼鏡踩得更碎。

很驕傲,但冉冉就是這麼驕傲,這麼不認輸的女人。

「玫瑰花呢?」昨天她訂一大束代表愛情的玫瑰花,要他今天送來,讓她對昔日的上司下屬炫耀。

「在車上。」

「為什麼不帶進來?」

「玫瑰花代表我愛你,而我愛你,你知道、我知道就好,不必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個實心眼的傢伙。

「不對,我就是想弄得人盡皆知,想讓全世界都曉得,我的婚姻很美妙。」

她朝他做個嬌俏的鬼臉。

「虛榮。」周傳敘捏捏她可愛的鼻子。

「說得好!這是形容向冉冉最恰當的兩個字,怎樣?後悔了嗎?」

「我……」

他話沒說完,她便心急地瞪大眼搶話,「你敢說後悔?」

「我為什麼要說?後面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等待着我後悔,我才不給他們機會。」

向冉冉笑了,給他一個響亮的、要所有人都聽見的親吻。「你是個聰明的男人。」

接着她很誇張,帶他到處介紹,當大家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畫家周傳敘時,不敢置信的眼睛睜得老大,還有人嘆氣說:「難怪你要金盆洗手,嫁到這種老公,誰想在外面勞苦奔波?」

她揚眉,說:「是啊,要不是經理拜託,我老公才捨不得我出來工作。」

「沒那麼誇張。」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在商場上就是比誇張,越會虛張聲勢的人贏得越多,人吶,就是要高調。」

於是他明白,她的虛張聲勢對她有多重要。

「要走了嗎?我的車子離這裏有一段路,我去把它開過來?」

「不必,我和你一起去。」拿起包包,牽着他的手,大手牽小手,她愛上和他並肩走。

走沒幾步,他發現她的腳步有點怪怪的,停下問:「怎麼回事?」

「高跟鞋咬腳。」

「痛吧?」

「沒事的啦,哪個女生不必為了穿高跟鞋吃點苦?」

周傳敘沒理她的話,蹲下身,拉過她的手扶在自己肩上,抬起她的腳,發現腳跟處磨出水泡,這麼多水泡,沒事才怪,虧她還能昂首挺肩,滿場到處跑。

他脫下外套,彎身。

「做什麼?」她問。

「我背你。」

「拜託,這是台北街頭,你要表演給人看嗎?」

「是你說要高調,快上來,不然我把你扛在肩上,肯定會更高調。」

向冉冉失笑,看看左右,在他堅持的眼光中,第一次,她為他妥協。

她上了他的背,他用外套把她美麗的小臀臀罩住,春光不外泄,她真想泄,也只能在他面前。

貼在他背上,寬寬的背、寬寬的肩,寬得好像可以把全世界都容納,他不必說話,就給人安全感無限,他不必軟言哄她,她就嘗到頂級蜜糖,和他在一起,就算什麼都不做,也不覺得無聊。

好愛他,一天愛一點,越積越多點,點點點點……那些點點點,落在她胸口,鋪出整片幸福田園。

「大熊,怎麼辦?」她滿足嘆息。

「什麼怎麼辦?」

「你還沒有去巴黎,我已經開始想你。」下個月,他就要去巴黎為畫展展開序幕,兩個星期……好久哦,她想跟去的,但他堅持她留在家裏照顧遲遲,人家說女兒是爸爸前輩子的情婦,他對遲遲的好,好到老婆眼紅。

「不要擔心,我打電話給你。」

「光是講電話又不夠,我想抱你睡、想和你親親抱抱說愛愛。」

親親抱抱說愛愛是他和遲遲的專用暗語,每天入睡前,他都要親親女兒的額頭,給她一個大擁抱,然後說一句永遠都說不膩的我愛你,他們的父女之情,孵得比玻璃盆里的綠豆芽還快。

大熊好看的唇形上揚,有人說被愛比愛人幸福,他卻認為,有個人能讓他傾盡全力愛着、呵護著,是件幸福的事。

「遲遲說,想去晚晚的男朋友……」他記不得對方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個很紅的明星。

「方英雄。」向冉冉接話。

「對。她想去方英雄的演唱會裏當特別來賓。」

這件事遲遲不敢對冉冉說,她知道老媽對方叔叔的印象不怎麼樣,而且,老媽還是比較喜歡她念醫學院,不喜歡她玩樂器。

「嗯。」

「你同意?」

「不同意能怎樣?女兒已經被你寵壞,我說什麼她又不聽。」

她雖然很惡霸,但生活在民主時代,多少也得學着尊重民意,這個家庭里兩票對一票,她是絕對的弱勢團體。

「我希望她做自己喜歡做的。」

「我也希望,可是當醫生至少不會餓死。」她被餓怕了,常常從飢餓的惡夢中醒來。

「傻瓜,她是周傳敘的女兒,就不會餓死。」

多好,有個父親能這樣說大話,她真羨慕遲遲的好運道。

他等冉冉說話,但她沒回答,只好又接着說:「每個孩子只要把她放在對的地方,她就會發光發亮。」

她還是沒應答。

「我相信遲遲的未來會很好,只要我們一直愛她、寵她、疼她,她一定會讓我們為她感到驕傲。」才當沒幾天父親,他已經滿口爸爸經,而且說得頭頭是道,清晰有理。

一路上,周傳敘發表著教育理論,向冉冉都沒應聲,等走到車子邊,他才從後照鏡里看見她早就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忍不住失笑,自己竟然說得那麼起勁。

看着她的睡顏,有那麼累啊?或是說……她喜歡靠在他背上,搖搖晃晃像躺在搖籃里的感覺?

如果是喜歡的話……他想了想,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

這天,向冉冉夢見自己睡在吊床上,暖暖的風拂過臉龐,暖暖的太陽當空照,好多年了,她沒作過這樣幸福的美夢。

畫展還沒開始,周傳敘為遲遲畫的繪本先出版了,出版商打出很大的廣告——名畫家送給女兒的繪本——《爸爸迷路了》。

上市一個星期,加上預購部份,已經賣出八萬本,遲遲和周傳敘一起上節目打廣告,向冉冉這才發覺女兒真的很有大將之風,她不怕在陌生人面前表演,不怕讓媒體記者圍繞。

看來方英雄比她更早發現遲遲的天份,好吧,她承認,不是每個孩子都得當醫生。

星期日下午,遲遲被晚晚和方英雄接定,為演唱會做綵排,聽說遲遲要在演唱會上輪流用三種不同的樂器幫方英雄伴奏,結束時還要和他合唱一首歌,晚晚說,照這樣下去,遲遲會是他們公司下一個栽培的重點藝人。

管不了了,她只能恐嚇遲遲別考太難看的分數,讓她沒臉見人就好。

大大的房子裏只有向冉冉和周傳敘,吃過午飯後,他們一人拿一個布丁坐在樹下,看着盆栽裏面綠意盎然的蔬菜,風吹過來,掀起她的長發,秋天過完了,氣象專家預測今年台灣會有個暖冬。

不管是暖夏還是暖冬,她都不太擔心,房子前面的湖水可以替他們調節氣溫,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熱,黃昏時繞着湖邊走一圈,會覺得寧靜人生很美麗。

「大熊。」她靠在他肩上,斜斜地把目光放在遠方,能這樣和一個男人一路到老,誰說不是幸福的事?

「嗯。」

「大熊。」她叫過一聲又一聲,她喜歡喊他,喜歡他溫溫和和的應答,他的聲音像他的人,溫潤如水,滑滑的、淡淡的,不是太有滋味,卻能讓人倍感溫暖。

「嗯。」

「大熊。」

「嗯。」周傳敘回答的音調沒有揚升也沒有不耐煩,他知道她愛喊他大熊,光是喊著喊著,就能喊出滿肚子的幸福感,他喜歡她幸福,所以任由她喊。

「大熊、大熊、大熊、大熊……」越喊越順口、越喊越上癮,喊啊喊,喊得她的心甜甜的,塗上蜜。

他的回應是一抬手,把她整個人抱到膝間,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裏面。

如果喊他大熊是她的怪癖,那麼聞她的發香也是他的怪癖,每個人都有怪癖,只要愛你的那個人可以容忍就行。

捧起冉冉的臉,他忍不住笑開懷。

他們的第一次,是因為她的臉有七八分像幼榕,但相處一段時間,他才曉得她們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幼榕嬌憨甜美,她聰明俐落;幼榕動不動就掉眼淚,她就算感動得想落淚,也會抬起頭把淚水吞回去,假裝自己沒哭,而鼻水出現是因為過敏性鼻炎。

幼榕是嬌嬌女,不會做半點家事,總是越弄越糟糕,而冉冉也不擅長家事,這些年她負責賺錢,照顧遲遲和家事是岳母的工作,但她幾本書拿來讀一讀,別說家事一把罩,就是端菜上桌也和大廚的氣勢一樣。

她和幼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女生,他怎會誤解?

「大熊,你是地球上最聰明的男人。」她說。

「為什麼?」

他又笑,有經驗了,通常冉冉說這種話的時候,想誇的人是自己,但他還是問了為什麼,好讓她能夠把句子接下去,這是他寵她的方法,即使,他不懂得甜言蜜語。

「因為你一眼就挑中我。」

「我這種行為很聰明嗎?」

這句話的目的和前一句一樣,只為讓她能接下去誇獎自己,雖然結尾是問號,但沒有任何懷疑口氣。

「當然聰明,你沒有被暴龍脾氣嚇得打退堂鼓,也沒有被我的現實磨去信心,甚至連我的女兒都不嫌棄,你一眼就知道,茫茫人海中,只有我最適合你。那還不聰明?」

他勾起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自己。「這是我最後一次說,你要牢記,往後,不要再說同樣的話了——遲遲不只是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我永遠都不會嫌棄。知道嗎?」

他的態度慎重,半點沒有開玩笑口氣。

「知道了。」遇見他,是她、也是遲遲的運氣。

周傳敘接着說:「剛剛那是第一點。第二點,你的現實是被現實社會熬出來的,不是你的錯,如果我真的要因此而責怪些什麼,你絕對不是那個兇手;至於你硬要說自己是暴龍……好,你是暴龍,但在我眼裏,你是最善良、最可愛的暴龍。」

暴龍有可愛善良的?他一定不愛看動物世界。不過,他的話讓她很滿意,滿意到願意賞他一個熱情的擁吻。

說到做到,向冉冉捧住他的臉,一個扎紮實實的吻貼上他的唇,明明瞥見那個隔壁鄰居從他們家門前走過,她要吻就是要吻,從今天起,她愛他們家大熊,要用最高調的規格表現。

但唱高調的是她,沒幾秒鐘工夫,他就反客為主,貪婪的、饑渴的回吻她,吞噬吮吻着她的甜蜜,和她軟嫩的唇舌交纏在一起,渴求和慾望折磨着他的神經。

她喘息著、顫抖著,手裏的布丁掉進草坪,他將她抱得更緊,而她感受到他的壯碩堅挺。

這隻大熊呵,怎麼永遠喂不飽?都一天照三餐餵了,他仍然要她要得緊,一些些的小勾引就能讓他情不自禁,一分分的小誘惑就讓他身不由己,真不知道是她對男人太具吸引力,或她是他生命里註定的真命天女。

淺淺的呼吸,急促的心跳,她的手攀上他的後頸。

他舔吻着她的耳朵、她白皙的頸項,她的嬌喘讓他再也無法剋制自己。

「我們進屋去,好不好?」

「要做壞事嗎?大白天的……不行。」她的慾望也脫韁而出了,可就是得逗逗他才滿意。

「不管白天晚上,隨時隨地想做壞事都行。」他的聲音低抑粗啞,她知道他已經忍到最高點。

「不知道是誰口口聲聲要女兒學好道德教育的?」她捏捏他的臉,再捏捏他的鼻,再捏捏他的耳朵,發現大熊不是只有熊掌軟嫩好吃而已。

「教女兒和教老婆的教材,我用不同版本。」他的汗水一點點從額間滲出,大手探進她的衣服里,罩住她柔嫩的渾圓。

不行了,再逗下去,他們會在院子裏演活春宮免費供隔壁鄰居參觀。

拉下他不安份的手,她說:「知道了,大熊,我們進屋做壞事吧。」

一得到她的指令,他馬上抱起她,三步並兩步往前跑,跑過一大段,不禁埋怨起自己,沒事買個大庭院的房子做什麼……

「該睡了。」向冉冉第十七次向女兒下通牒。

「再一次。」遲遲可憐兮兮地看着周傳敘。

「好,再一次。」

抱抱親親說愛愛,是遲遲睡前的重要儀式,不過今天這個儀式已經反覆做過很多遍,把向冉冉的耐心通通用掉了。

「我愛你。」周傳敘抱着女兒說。

「我也愛爸爸,很愛很愛很愛。」

遲遲的表現很煽情,向冉冉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幹麼啊,演偶像劇也找個年紀差不多點的來演對手戲吧?大熊是她老公耶,要煽情也是她的事好不好。

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大熊要一路飛到巴黎去,她知道兩個星期的時間很長,但……男人衰嘛,誰教他非養家不可。

鼻子酸酸的,她也想學遲遲那樣煽情,把很愛很愛很愛說個幾百遍,但她說不出口,怕眼淚和鼻涕隨着「愛你」一起掉出來,她丟不起這個臉。

「爸爸,你會想我嗎?」

周傳敘很有耐心,不厭其煩地一再重複回答,「我會想你,會每天打電話給你,會給你買很多的禮物,說,還有什麼要爸爸做的?」

「你會不會……」遲遲吸氣、憋住眼眶發紅。

這傢伙,你可以再矯情一點!向冉冉在發火,已經十一點了,她還有很多事要跟大熊做,可遲遲不放人,讓三昧真火一寸寸燒上她的心肝腸胃。

「會不會什麼?」他依舊溫柔。

小姐,那是我老公,你不要把他弄得像你老公行不行?知道嗎?外國女人很熱情,我要是不把握時間,把他的精氣神吸乾乾,男人很容易在外面造反……

向冉冉在肚子裏發飆。

「會不會像上次一樣?」

「哪個上次?」

就買豆花那次咩,叫你買你忘記買,讓她期待了一下午的豆花泡湯,小孩子就很現實的啦!她在心裏回答大熊的話。

「就是那個上次啊,你走出去、忘記回家的路在哪裏,我和媽媽找了你好多年,找來找去找不到你的那次。」

遲遲的話一下子酸了兩顆大人心。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整個晚上都在鬧,寫功課心不在焉,吃飯掉了滿地屑屑,洗澡還嗆到水,脾氣壞得不得了,晚安故事一個接着一個念,親親抱抱說愛愛做過幾十回,卻還是不肯睡——她在害怕她的爸爸丟掉,像上次那樣。

猛然背過身,向冉冉鼻子酸了、眼睛紅了,仰起下巴,假裝過敏性鼻炎又發作。

大熊是對的,他說,當他把故事對遲遲說過十遍、三十遍、五十遍,遲遲就會認真相信,他是那個迷路的父親。

他把遲遲抱起來,在她耳邊低語,「走,爸爸有悄悄話告訴你,我們到院子裏走走。」

看着父女倆的背影,向冉冉沒跟出去,轉回房間,把早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翻出來,再整理一遍。

她很無聊,她知道,但遲遲的話讓她莫名其妙心驚,如果大熊真的走一走、走一走,就忘記回家的路,怎麼辦?

傻氣!她用力敲敲自己的頭,那只是故事、只是繪本,沒有男人會這麼笨,天底下只有不想回家的男人,沒有迷路的男人……可是,如果外面的女人讓他寧願迷路呢?

想像力是種可怕的東西,她虎想越害怕,遲遲的擔憂染上她的情緒。

門開、門關。

周傳敘看着老婆抽動的肩背,心也跟着一抽一抽。擺平了那個不放心的小麻煩,他知道,這裏還有個心情很亂的大麻煩等他擺平。

從身後環住她,他靠在她肩上問:「你也捨不得我離開?」

她說:「沒有,空氣不好,我在流鼻涕。」

「這樣啊,害我高興一下下,以為兩個禮拜可以測試我們的愛情。」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

「你想測試什麼?」

「測試你會不會趁著短短兩個禮拜假期在外面偷吃。」

「哼,你以為我的胃口很好,隨便男人都啃得下?」

「你的胃口不錯,但嘴巴很挑,我知道。」他勾起她的下巴,輕輕拭去她不肯承認的淚水。

「是啊,我不愛豬雞牛羊鴨,只愛吃熊肉。」勾住他的脖子,她把他拉向自己。她懂遲遲的暴躁,自己也不是不煩,只是比遲遲更擅長掩飾。

「可惜熊肉很稀少,只有我能夠無限供應。」

「所以你不能迷路,要牢牢記住這裏有你的家、你的女兒和你的暴龍,不然暴龍餓死的話,你會因為妨害動物保育法被罰。」她哽咽。

「我知道,我會努力保持自己零前科的紀錄。」

周傳敘看向打開的行李箱,心裏感動萬分。冉冉把他的衣服褲子一一分類,所有他想到、想不到的東西,都幫他準備了,她是個相當細心的女人。

他把行李箱關上,提到衣櫃旁。這麼多年,他一向自己打理自己,從不曉得有個老婆替自己整理行李是件幸福的事情。

「你怎麼擺平遲遲的?」她問。

「她給了我自己的護身符。」他從衣領里抽出用男戒當墜子的項鏈。

向冉冉看見,羞慚了臉。「對不起,那是……」

「我知道,是遲遲的父親留給她的。」戒指是他的東西,他明白來龍去脈。

「這麼說……不太對,遲遲的父親並不知道遲遲的存在。」

「那這個……」

「是我從他身上偷走的,離開他時,我拿走他身上所有的現金和這個,本來以為它很貴,後來才知道不值錢,就把它丟在抽屜裏面,直到有一回,遲遲跟我鬧着要爸爸的照片,我才把它找了出來,串起鏈子給她戴上,從此,她就把它當成護身符。你覺得我很糟嗎?」

「不覺得,我覺得你是個好女人,你很負責任,即使只有十九歲,即使生活很辛苦,還是選擇把遲遲生下來。」

「我沒有你想像的這麼好,是我太晚發現自己懷孕,那時候生理期一直不來,我以為是工作壓力太大,沒注意自己的身體有變化,等到發現時,胎兒已經五個多月,不能墮胎了。」她是暴龍,誠實的暴龍。

「至少,你把遲遲養得很好,她是個體貼、善解人意的好小孩。」

「那不是我的功勞。」向冉冉搖頭,對於教養遲遲這方面,她不敢居功。

「當然是你的功勞,正常的小未婚媽媽會把私生女送到育幼院,不會拼死拼活賺大錢給孩子讀書,逼她考醫學院。」不管怎樣,他眼裏的向冉冉就是無懈可擊的完美。

搖頭,她換話題,「不談這個。只是一條項鏈,你就把她擺平?」

「不,還有這個。」周傳敘打開掌心。「我讓她在我手心寫下我的姓名住址和電話,如果我丟掉的話,善心人士就會把我打包送回家。「

「遲遲笨,原子筆一下子就褪色,要讓男人記住,不能靠這種笨方法。」

「不然你有更聰明的辦法?」

「有,但未滿十八歲之前,我不會教她。」

「什麼方法?說說看,我很好奇。」

「要要求他每天想我,每天打電話給我,還要給我買很多禮物。」

「沒創意,學遲遲,這種方法不必十八歲就能懂。」

「我又還沒有說完,那是普級的,接下來的才是限制級的精=彩部分。」

「好,往下說。」

向冉冉跪坐起來,攀住他的肩,軟軟的聲音在他耳邊出現,「要求男人把他的精蟲通通給我留回來,不準便宜外面的女生。」

「有道理,還有呢?」

「要求男人在外面滴酒不沾,不能給外面的女人有可乖之機。」

「很合理的要求,還有嗎?」

「他的眼睛不可以亂瞟外面的狐狸精,要看狐狸精可以,回來看我這一隻。」

暴龍變成狐狸精?那可是很大的轉彎呢。「沒問題。」他全盤接受。

「還要……」突然間,她笑得很賊,舔上他的耳緣,「要在他的身上烙下我的痕迹,如果有女人看見他的身體,他得告訴她們,這是我老婆的專屬唇印……」

說着,她的唇從他耳邊慢慢滑到他的唇間,再往下,落在他的喉結……

「是的,老婆大人。」

喘息出現,他飛快除去她的衣服,當她柔軟的豐滿在眼前出現時,他低抑著聲音道:「就算遲遲年滿十八歲,也不可以把這個方法教給她。」

向冉冉咯咯笑開,就算她不教,還有A片,A漫會教她,只不過,眼下哪裏是考慮青少年教育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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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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