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放下電話,周傳敘揉揉太陽穴,有點頭痛。

是珊珊打來的電話,她的口氣很沖,反對他娶一個有孩子的女人,覺得只有高中畢業的冉冉配不上她高貴的表哥,百分百地認定冉冉接近他,圖謀的是他的錢。

人真的很難為,當他是個窮小子時,他配不上別人,等到他成了富翁,別人又配不上他了,以這樣推論,門當戶對將成為婚姻的唯一條件。

他知道冉冉接過珊珊的電話,知道珊珊在電話里給了她難堪,他以為冉冉會向他抗議的,但她沒有。

他為此向她道歉,那時她正在切檸檬片。那是她最喜歡的一道零食,將檸檬切成薄片,上面灑上咖啡糖、包起來、放進嘴裏慢慢咀嚼,咖啡的香、檸檬的酸澀,混成一股說不出口的清甜。

他發覺,冉冉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做這道甜點。

他問:「為什麼?」

她說:「這個會提醒我,別害怕苦澀,只要拿出勇氣面對,衝過去之後,苦澀就會變得甘甜。」

在她的邏輯里,咖啡糖就是她的勇氣。

冉冉在切檸檬片,所以他知道,她的心情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好。

「對不起,我表妹出言不遜。」

她放下刀片,灑上咖啡糖,把檸檬片放進嘴裏,他也學她做一片吃。

「你表妹會住到我們家裏,和我產生姑嫂問題?」她歪著頭問。

他鄭重搖頭。「珊珊結婚了,她的先生不會讓她長時間待在台灣。」

她又問:「她的態度會不會影響你對我的態度?」

他還是努力搖頭。「娶你是我認真思考後下的決定,不會聽別人幾句就輕易動搖。」

「那她會不會成為我們婚姻破裂的第三隻手?」

這次他比鄭重更鄭重地再搖頭。「我們的婚姻永遠不會破裂。」

向冉冉笑了,把檸檬推到旁邊,洗凈雙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兩手勾住他的脖子,輕聲問:「既然如此,我何必介意她說過什麼?」

「對,你不必介意。」他贊成她,手放在她的腰際,低頭吻她。他吻她已經吻得很熟稔,他愛上她的吻,如同她愛上他的。

他很高興,冉冉是個勇敢而理智的女人,這讓他很欣慰,因為他實在不太懂得安慰女生。如果女生在他面前哭,他唯一能做的是舉雙手投降,同意對方所有無理要求,而她,不哭不鬧,道理講得讓多數男人汗顏。

可那句「我們的婚姻永遠不會破裂」絕對不是隨口胡說,他是真的珍惜他們之間,或許一開始,他是為了給遲遲一個完整家庭,也許他原本的立意是補償一個不懂得避孕的女人,但六周過去,他愛上有她的家庭,愛上有她的婚姻。

他喜歡工作的時候,聽見她在屋裏走來走去的聲音,她一下子洗衣、一下子拖地;他喜歡看她走路時的背影,長期穿高跟鞋的她,走路時總是挺著腰背,像只驕傲的孔雀;他喜歡看她一面煮飯一面唱歌的愜意,甚至變態地喜歡看她逼遲遲寫作業時的潑婦相。

冉冉很聰明,但遲遲的腦袋沒有遺傳到母親,或許遲遲跟她老爸一樣,天生不是念書料。

每次冉冉盯遲遲寫功課,常氣到頭頂冒煙,有時會來來回回走,嘴裏碎碎念,「我錯了、我錯了,幹麼給你取名字叫向遲遲?我應該叫你向聰明、向靈敏、向天才……」

這時他會適時接手,把遲遲抱進懷裏,而遲遲會委屈地向他投訴,「老媽好凶哦。」再然後,他會說:「不可以怪媽媽哦,媽媽是為你好。」

這種爭執多麼的「家庭化」,這是每個有小學生的家庭屋檐下都會發生的事,這讓他覺得自己更像個爸爸。

他喜歡這種事,非常、非常喜歡。

想起冉冉,珊珊帶來的不快消失,他發覺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愛這個女人,他們的開始是不太順利,但他發誓,他們之後將一路順利。

在進卧房之前,他先繞到遲遲的房裏。

遲遲已經被訓練得習慣早睡早起,而晚睡的通常會在這個時候捧著兩本雜誌,坐在床邊的沙發上,點一盞昏黃小燈,閱讀雜誌里的八卦言論。

偶爾他工作完畢,而她還未入睡,他們會手牽手走到屋外,坐在新架起的鞦韆上聊天。

不要小看短短的子夜聊天,這段時間讓他們更了解彼此與自己。

他知道冉冉不是天生強勢,往往她的虛張聲勢是為了掩飾心底的自卑;而冉冉明白,他的溫柔出自娘胎,體貼來自父母親的遺傳;他懂冉冉的夢想,而冉冉願意成為他的夢想。

這句話是對的——溝通是人類累積感情最好的方式。

打開遲遲的房門,冉冉不在裏面,她去哪裏?到鞦韆旁等他嗎?最近兩天,氣溫有些下降,她肯定忘記穿上外套。

彎下腰,他幫遲遲把棉被拉好,親親她的額頭,把床邊小燈關掉。

轉身回房,正打算找件薄毯子帶到鞦韆旁,打開房門,卻意外發現,看八卦雜誌的女人正躺在他的床上。

她穿着一襲性感睡衣,細細的肩帶滑落在手臂,屋裏燈光不是很亮,但還是可以清楚看見性感睡衣裏面,什麼都沒有。

他吞了吞口水,望住她的眼神充滿壓抑的慾念,一股發自內心的渴求,催促着他向前。

周傳敘停在床邊,心持續震顫,他凝視她的眼,輕聲問:「你在做什麼?」

不勉強她是他的信念,不管是不是生理期,他都寧願泡冰水,也不願意逼迫她的意願。

向冉冉好整以暇地收好雜誌,輕輕跪坐起身。天知道她有多緊張,她的心跳輟快,她口渴、她顫慄、羞怯得不能自己,但她還是勇敢迎向他,這是身為暴龍不可以讓人發現的心虛。

「很難理解嗎?我正在誘惑你。」即使口乾舌燥,她還是假裝很自在,一分風騷、兩分勾引,把完美的胸形往前一挺。

「你知道誘惑男人的下場是什麼嗎?」

「當然知道。」她虛張聲勢地一撩發,撩出性感情趣。「我生過孩子。」

她表達的夠明白了,既然她已經準備好,他就不再自我忍耐。

點頭,他俯身開始親吻她,摩挲着她的唇,將她的氣息納入自己口裏。

他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哄她開心,但教人迷醉的幸福感淹沒了向冉冉,那個感覺來得又烈又急,迫得她仰起頭,回應他的熱吻。

他上床,緊緊把她環在雙臂中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勃發慾望抵着她,一陣熱潮湧上臉龐。

她對男女之間雖然懂得不多,但已經足夠讓她理解,他想她、要她。

她的手試探性地撫過他的胸膛,攀上他緊繃的肩膀,只是一個小小回應,他渾身猛地一顫,呼吸喘促。

「你真的確定嗎?」周傳敘啞著聲問道。

她以反問回答,「你以為我笨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很典型的女強人口吻,雖然她臉紅嬌羞得像個小女人。

他灼熱的目光讓她雙腿發軟,但她依然鼓起勇氣,面紅耳赤地拉下肩帶,讓睡衣滑到腳邊。

他望着她,粗糙的手指着迷地在她細緻的肌膚上遊走。

情不自禁地,意亂情迷的向冉冉圈住他的腰,用唇迎上他的。

他的心口發熱,甜美的她像成熟的水蜜桃誘拐着他的慾望。

他用唇膜拜着她的胴體,強迫自己慢一點、再慢一點,別驚嚇了她,然而,當她在他身下扭動、嬌喘、呻吟,怯怯地迎合著他時,意志力崩潰了,他倒抽了口氣,情慾的狂潮席捲了他。

枕在周傳敘的手臂上,向冉冉玩着他的手指頭,嬌聲道:「大熊,我喜歡和你做愛。」

他是個猛男,原來草食熊到交配季節也會勃發野性,而她……愛死了他的野性。

「我也喜歡。」他紅了臉回應。以前他以為,男人關機太久會變得無能,現在才曉得,關機根本無損於男人的壯志雄風。

「你知道你很行嗎?」她咯咯笑問。「知道。」他自信點頭。

「真心話時間。你和幾個女人有過關係?」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一個。」

他沒說謊,不管七年前、七年後,他的對象從來只有一個她。

「只有我嗎?」她眯緊眼睛轉向他,表情擺明不信。

「對,只有向冉冉。」

「確定?自首無罪哦。」她的眉頭飛揚,笑開。她的男人有特異功能呢,第一次表演就博得滿堂彩。

「我幹麼說謊?三十二歲的男人性經驗稀少,不是件光彩的事。」

「說得也是,我信你,不過……很抱歉,你是第二個男人。」

「第一個是遲遲的父親?」他反問。

「當然,不然你以為十九歲的女生有必要去做人工授孕?」

她的回答滿足了他的大男人主義,從頭到尾,她和他一樣,都只有彼此,開始出現佔有慾的他,滿足感漲滿胸懷。

「大熊。」她軟聲換。

「怎樣?」

「我向你保證,如果你沒有第二個女人,我就不會有第三個男人。」她是暴龍女,給承諾給得很有條件性,他忠實婚姻、她便忠實婚姻,如果他改變心意……就別想對她過份要求。

「我不會的。」

「那就好。」她用手指頭戳戳他硬邦邦的胸口。「嗯,那麼,你還有體力嗎?」

「這個問題,是在污辱男性。」他包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手指頭。

她紅了臉,接下話,「那我們可以趕一點進度嘍?」

「什麼進度?」

「遲遲已經讀小學了,她想要幾個弟弟妹妹,手足之間如果年齡差距小一點,比較能玩在一起,如果你還有體力……」

他聽懂了,沒等她把話說完,她的嘴便被他堵住,一個熱辣辣的吻封上,封住她所有知覺。

這天晚上,他們趕進度、超進度,周傳敘很努力地補平這七年的不足。

他喜歡冉冉的地方很多。

比方,他愛上和她牽手,她的手小小的、掌心軟軟的,手腕的地方長時間戴着一個趨吉避凶的玉鐲子,握住她時,他的腕間也會出現一陣冰涼。

他和她手牽手、一起盪鞦韆,他和她手牽手去游湖,做愛之後,也和她手牽手,而現在,他和她手牽手逛超市。

迎面一個孕婦朝他們走來,周傳敘看對方一眼,在她耳邊低語,「懷着一個孩子十個月,很累,對不對?」

向冉冉回他說:「我說過,遲遲很乖,沒為難到我。」

「以後呢?要是以後我們的孩子不像姐姐那麼乖,怎麼辦?」

「能怎麼辦?叫他們的老爸好好補償我啊。」

她收緊五指,將他牢牢握住。

他的手很厚,上面佈滿粗繭,最近幾天她心血來潮,想在庭院裏種菜,他幫她釘了許多栽培箱,指縫間沾上黑黑的泥土,原本是很髒的事,可那個臟污在他手上不但不臟,還性感得讓她想流口水。

「沒問題,你想要什麼補償?」

「每天說十次我愛你,你覺得怎樣?」她拐了個彎,向他索討這三個字。

憑良心說,她不曉得他愛不愛她,他是個好父親、好丈夫,也是個好畫家、好投資家,所有他扮演的角色,他都做到最好。

所以他在床上很盡心,對妻子盡心,可這個盡心等不等於愛情,她就不敢說了。

當然她也沒說過愛她,但女人從感動到動心再到愛情,是一條憑着第六感就能飛快進行的事,因此她愛他,是在她決定把自己全然交出去那天起就已經發生的事情。

她仔細凝睇他的表情,她得認真分析,他的答覆是毫不猶豫還是思索遲疑。

結果大熊沒讓她失望,想也不想就回答,「這個補償太簡單,你可以提更難一點的。」

對她說「我愛你」太簡單?

一下兩下,她勾出他的真心,她知道他不是虛情假意的男性,知道他出口的每句話就算不是承諾,也必定說到做到,那麼他敢說「我愛你」太簡單,就不會是虛與委蛇。

向冉冉笑了,墊腳尖在他耳邊說:「更難一點的嗎?」

「對,更難一點的。」

「那我要你在這裏,在眾目睽睽下,對我說『我愛你』。」

果然,他臉紅了,紅通通的,可愛到讓她想把他吞下肚子去!說「我愛你」不難,在大庭廣眾之下示愛,可難倒他了吧?

她知道,他溫柔靦腆,不是個高調男人。

周傳敘漲紅臉,老半天,深吸氣,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愛你。」

投機取巧!沒有大庭廣眾、沒有眾目睽睽……但他做了呀,短短三個字,他滿足了她,被滿足的女人容易變得大方善良,於是,她決定回饋他。

捧住他的臉,把他的頭拉下,同樣地,她在他耳邊說:「我也愛你,大熊先生。」

他笑了,笑得愜意自在。這個男人呵,一句話就讓他樂融融的,討好他,多輕鬆。

他太開心,不過是普普通通、走到哪裏都能聽得到的三個字,居然讓他高興得想跳艷舞……呃,大熊跳艷舞是什麼模樣?肯定是慘不忍睹吧,為了不毒害別人的視力,大熊決定用別的事來表達自己的快樂。

「冉冉,你想不想和我談談遲遲的父親?」

他是這樣打算的——如果她不是那麼恨「他」,他就對她坦誠,當年那個無恥買春的男人,就是她的大熊先生。

然後他會慢慢解釋他們的重逢相遇,慢慢訴說他對她萌發的愛意,也許她會因此發火,說不定還會鬧幾天脾氣、搞搞離家出走,但是沒關係,他會安撫她,在岳母、小姨子的支持下,他們很快就會盡釋前嫌,從此,他們之間沒有秘密,只有幸福。

可是她的反應和他估料中的不同,她板起臉孔,臉色瞬息驟變。「那你想不想和我談談你的包皮?」

她熱辣辣地還了他一計,他立刻明白,遲遲的父親和他的包皮一樣,都是他們不能討論的私隱問題。

這下子,她把他的快樂逼回去,「坦誠」變得只能想想而已。

周傳敘笑了笑,有點失落。是他的錯,錯估那件事在她心底留下的痕迹。「沒關係,不想談就不談。」

他的失落讓向冉冉後悔,猶豫升上心間。

說說……其實也沒什麼不行,了不起在「單親媽媽」前面加上「妓女」兩個字,頂多自尊受點傷、驕傲擦破皮,頂多把不愛的記憶多翻兩下而已。

只要跟他說清楚,說當年她為了家庭是怎樣的迫不得已,他會理解的,他是最最溫和的草食熊啊。

是吧,說一下無所謂,他都能體貼遲遲、體貼岳母和小姨子了,當然能體貼他講過「我愛你」的妻子。

他是個明理的男人,會明白十八、九歲少女常做蠢事……

向冉冉想過好半天,決定把勇氣拉到枱面上,談談那個和他的包皮一樣很難啟齒的問題。

沒想周傳敘先一步拿起南瓜,獻寶似地問:「你會不會做南瓜湯?我聽說吃這個對小孩子很好,我們煮給遲遲喝,好不好?」

「好啊。大熊,如果你真的想……」

他理解她想對自己妥協,但她帶刺的直覺反問,讓他清楚明白,那個不堪的回憶傷她有多深,既然如此,過去就讓它過去,只要未來他們快樂幸福就行,何必為了自己的罪惡,逼她再記一次?

「不會煮嗎?沒關係,我們買本食譜,你很聰明,一看就會。」

她錯失了講實話的時機?再試一次。「大熊,那件事不是不能談……」

他快步往前走,拿起一條魚,「冉冉,魚的蛋白質比肉好,我們買一點吧。」

「嗯。」

周傳敘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又飛快拿起一條苦瓜。「這個很退火,不過,我可不敢指望遲遲會喜歡。」

向冉冉嘆氣。大熊表現得夠明白了,他不想知道遲遲的親生父親是哪號人物,也好反正她也不知道他是誰。

走向前,她把他手裏的苦瓜拿走。「誰說小孩子可以偏食的?今晚我就煮苦瓜給她吃!」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喜歡的食物。」他拿回苦瓜,擺回架子。

「當我的女兒就不行!這個不吃、那個不喝,她以為自己是公主啊,以前我太忙沒辦法管,由着我媽慣她,現在我當家了,我煮什麼她都得吞。」

她是斯巴達教育法,不想吃,吼兩聲,誰敢有意見?就算含着兩泡淚也得乖乖給她吞下去。

可……遲遲真的是他的小公主啊!周傳敘皺眉。「真的非要做到這樣?」

「對,她不爽算她倒霉,誰教她要被我生,住在我的屋子裏、靠我養,就得聽我的。」她露出暴龍式的猙獰笑臉。

他大笑。「那我可不可以比照辦理?」

「比照什麼辦理啊?」

「冉冉你不喜歡吃麻油、不喜歡吃雞肉,你住在我的屋子裏、靠我養,就得聽我的。」他重複她的話。

他注意到了?向冉冉撇撇嘴,「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吃雞肉?」

「為什麼?」

「生下遲遲后,我只能休息一個星期,正常的女人,該待在家裏做月子,可是為了工作、為了不想被老闆發現我未婚生子,我紮上束腹帶去公司上班。

媽媽心疼,每天給我煮麻油雞送到辦公室。那時,我總是偷偷躲到公司頂樓吃月子餐,遲遲滿月之後,我再也不碰雞肉,雞肉會讓我想到那段時間,我不喜歡心酸的感覺。」

她不喜歡心酸的感覺,卻把心酸的感覺傳染給他。

他酸了,在心底。握住她的手,他想釋然一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冉冉。」

「怎樣?」

「雖然你住在我的屋子裏、靠我養,但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不想吃什麼就不要吃什麼。」他不懂得安慰人,這個話是他的最大極限。

幸好,向冉冉對男人的甜言蜜語一向要求不多,於是她靠在他肩上,笑着說:「大熊,我愛你。」

擁有一個好老公,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他會在她烤麵包的時候從後面摟住她的腰,和她一起等待麵包烤好。

當然,在等待的時間裏,兩人能夠做很多事,比方到床上、沙發上或在餐桌上滾一滾,那是很費力氣的活動,最好等孩子不在家時才做,不然,筋疲力竭之後還要對孩子解釋大人的打滾行為,是很傷腦筋的事。

他會在她洗澡的時候偷偷進來,剛開始兩人還不太熱,他溜進浴室時還會可愛地臉紅,不過三兩次后,他就習慣成自然了。

重點是溜進來之後他要做什麼?通常,他會把沐浴乳搓出細柔的泡沫,在她和他的身體抹上香香細細的泡沫,然後滑啊、抹呀,一不小心擦槍走火,兩人就一次次趕進度,把女兒想要的弟弟妹妹製造出來。

他還會在她睡覺的時候,把她圈在懷裏。

偶爾她的睡相有點糟,踢踢踹踹把人踢下床,不過如果是好老公,他不但不會介意,還會擔心把棉被踢開的她會不會感冒流鼻涕。

大熊是這樣的好老公,因此她每天都覺得很幸福,曾經她以為自己無權遇見幸福,沒想到,幸福會從天而降落到她的生命里。

最後一件衣服了,向冉冉用力甩甩襯衫,然後把衣服抱在懷裏,深吸一口氣,那是大熊的衣服,很大一件,但她愛穿。

洗完澡,裏面一件小褲褲,外面套上他的大襯衫,她知道,穿這樣比穿性感睡衣更能誘惑他。逐漸地,她掌握了把草食熊變成肉食龍的魔鑰。

「聞什麼?衣服洗乾淨了,還有我的味道?」

大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背後,兩手一圈,把她圈進胸膛里。

被抓到了!難得地,向冉冉紅了臉,硬拗道:「我是在聞這次買的洗衣精味道好不好。」

「是嗎?我也聞聞。」周傳敘湊到她身上,一鑽二鑽,鑽得她咯咯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被她教壞了。

「好了、好了,遲遲呢?你把她帶去哪裏?」

「媽想遲遲,我把她帶回去陪媽兩天。」

向冉冉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他知道她不高興什麼,拿過她手上的襯衫曬好,他揉揉她的頭髮,把她的頭勾進自己胸口。

「生氣了?」

她沒說話。

又一次證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暴龍女吃素久了,脾氣漸漸好轉,發起火來,很少大呼小叫。

「你還是很難原諒爸爸?」他輕聲問。

「我不承認他是爸爸,你也別給我承認。」爸爸、爸爸,他又不是他的誰,幹麼叫得這麼熱切。

「他是做錯事,但你該給他悔改的機會。」

「那誰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不是他搞外遇,我現在是人人尊敬的向醫生,我會和大部分的女生一樣念大學、交男朋友、夜唱夜沖,該瘋狂的事都瘋狂過,暗戀的男孩子回眸對我一笑,就能讓我傻笑大半天,覺得全世界好美。

要不是他搞外遇,我不會連婚紗都沒穿過就在十九歲變成媽媽,不會連摩托車後座都沒坐過,就變成別人的老婆。」

她很生氣,幾乎要大吼了,是大熊溫和的眼神溫和地告訴她,大叫不會替她解決問題,同樣的,耍脾氣也解決不了。

「你後悔生下遲遲嗎?」他問。

向冉冉無言。她愛遲遲,但……「遲遲不是我後悔就可以沒有的。」

「你後悔嫁給我嗎?」

她望着他,清楚明白她不後悔,這段時間是她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光,讓她用任何東西交換,她都不肯。

「如果你成了向醫生,可能會嫁給另一個醫生而不是我,那我的損失會很大;如果你不是在十九歲變成媽媽,我們不會有遲遲這麼可愛的女兒,你的人生是繞了一個大彎,但在大彎後面,還是接上幸福,這樣就夠了,對不對?」

她不回答,儘管他是對的,但回了話,她就輸了一城,女強人是不輸的。

「知道嗎?我們家遲遲是天才呢,她會樂器、會畫畫,在古代都可以去當秀才了。」說起女兒,他自吹自擂,絲毫不害羞。

現實是——「她的功課很爛。」當老媽的不怕泄底。

「不爛了,是你太優秀,知道嗎?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考醫學院,而且如果遲遲真的這麼厲害,我就要開始擔心了。」

「為什麼?」他這是什麼邏輯?

「有沒有聽過天妒英才?我希望遲遲還是平庸一點比較好。」

「哪有父親像你這樣的!」她瞪他一眼。

「當然有,你不知道而已。而且,曉得嗎?十九歲當媽媽有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她等著聽。

「等遲遲十六歲,你們走出去,人家會說你是她的姐姐。」

噗哧一聲,他終於把她逗笑。「這也能算好處?虧你想得出來。」

周傳敘抱住她,把下巴頂在她的額頭上,輕笑說:「我發誓,如果遲遲願意,我會栽培她當醫生,她將是第二個向冉冉。」

「如果她不願意呢?」

「忘記了嗎?我們要幫遲遲生弟弟妹妹,多生幾個,總會生到像媽媽這麼聰明的小孩。」

向冉冉仰起頭,得意道:「我知道我很聰明,你不必一次次強調。」

「所以嘍,聰明的老婆大人,你一定能理解,爸爸和你一樣,也是繞了一大圈才明白幸福的所在,我相信他的後悔一定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多,何況,他能彌補的時間不長了,你該給他機會。」

「我給他機會,誰給媽媽機會?這些年媽媽一個人撐著這個家,有多辛苦。」

「她不是一個人撐著這個家,家是媽媽、你和秧秧、晚晚一起撐起來的,這些年,她苦、你們也苦,但在艱苦中,你們培養出的革命情感讓什麼逆境都拆不散,比起你父親一個人孤獨;你們更幸福。」

「那孫叔叔怎麼辦?『他』回來,你要媽媽把孫叔叔一腳踢開?」

「我和媽談過了,這件事孫叔叔也同意的。」

「孫叔叔大量,我不能讓『他』佔盡便宜。」

「你弄錯了,爸爸回來,媽媽是以朋友的立場照顧,媽和孫叔叔之間的感情不變。」

「任何一段感情有了第三者就會生變。」

「對媽媽、對孫叔叔有信心一點,他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很清楚自己的人生要什麼、不要什麼,他們會堅持下去的,如果這段感情對他們很重要的話。至於你,冉冉,我不希望你後悔,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到時你有再多不甘願都沒辦法理平。去見見爸爸吧,如果你看到他現在那個樣子,我保證你再大的火氣都會消失。」

「你見過他了?」

「對,秧秧、晚晚也見過他了。」周傳敘坦誠透露。

向冉冉心猶未平的嘟了嘟嘴,「真搞不懂她們在想什麼!」

她沉默,他勾起她的下巴,沉穩而堅定地要求她妥協。

「我陪你去,好不好?」

她仍然沒說話,但他相信她會去,很多時候她只是虛張聲勢,很多時候,她不如她外表那樣強勢。

他低下頭、吻了她,那是一個甜蜜的、溫柔的、憐惜的吻,他慢慢舔着她的上唇,溫柔含住她的唇瓣,誘哄着她張開嘴,和他交纏。

他嘗到冉冉甜蜜的氣息,也嘗到她的猶豫,他加深了吻,誘發她的熱情。

這一天,孩子不在,他們可以從床上滾到沙發,沒事再在餐桌上貼幾下,做盡不必對孩子解釋的親密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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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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