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璽直瞅着眼前人,在那俊美的臉上找到憤怒的痕迹。

是該生氣,確實該生氣,只是一一

「……原來你那時根本沒昏厥,你從那時就在懷疑我。」她楞了下,扯唇冷笑。「原來你是在作戲,假裝救我,不過是為了要讓我感動。」

他的溫柔和多情全都是假的!這個認知幻化為刀,順着血液插入她的心間,不覺疼,卻已無法呼吸。

他想殺她,他說他想殺她……為何簡短几個字,卻教她受盡了折磨?為何她的心會如此痛?

「喔?」他低啞笑着。「你感動了嗎?」

「作夢!」她轉開眼,哼了聲。

「救你,不在我的考量之內,但回過神時,我已在你面前,已將你護在懷裏,不允許任何人傷着你。」原來,他的心在那麼早以前就遺失了,他直到現在才發現。

強烈的佔有慾在他內心躁動着,不允許任何男人接近她,要她完全只屬於他。

璽無法回應,心裏頓生的怒火消失無蹤,才知道原來他一個動作可以左右她的情緒,而他那幾乎令她昏厭的強勁力道,還可以讓她什麼都不思考。頸間突地感受一股熱氣逼近,濕熱的舌舔上,她驀地瞪大眼。

「你把我當什麼了?!」她一喝。

把她當成朝霧了不成,他身上染有朝霧身上淡淡的寧馨香氣,是雅緻舒服的氣味,卻教她想吐!

「把你當我的女人。」他沉吟著,吻落在她小巧的耳垂。

「我不是女人!」她用力扯他鉗制的雙手,卻發現她竟動不了他半分。

「我知道。」他潤亮的黑眸在暗沉的空間里閃爍着火炬。「韃靼太子自然是男人。」現在他不想知道為什麼韃靼太子是個女人,只想知道拔都與她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他冷肅而妖詭的面容令人生畏。「你瘋了!」她慌亂了起來。

「也許吧。」他突地低切笑開,把額枕在她的肩上,以不容置喙,永不更改的強勢口吻說:「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是敵是友,我都要定你了!璽.愛羅辛兒,征北王可以為你,終身不娶。」

原本就是要逗她的,他最愛看她心裏發慌卻又努力故作冷靜的模樣,看她努力掩飾卻又笑得傻氣的神情,可是,她不該讓他看見她倚在窗邊,把臉貼在那個叫拔都的男人肩上。

那一幕,幾乎要碎了他的心,讓他明白自己投入的情愛遠超乎想像,他愛她,愛到可以不顧敵我。

他不在乎她是誰、她是男是女,他只想知道,她和那個叫拔都的男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璽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心痛如絞。「我們是敵人,哪日在戰場上相遇,我會殺了你!」她低吼。

不要給她承諾,她承受不起!

「你會嗎?」他笑着,吻上她的頰,黑眸近距離瞅着她。

「我會!」然後,她知道,自己會心痛而死。

可惡,這份情究竟是何時種下的,為何讓她如此後知后覺,讓她連要割捨都來不及?

「是嗎?」他勾起佣邪的笑。「若你要殺我,多得是機會,為何從未下手?」

「那是因為我天真!」

「那就繼續天真吧,在我的眼裏,你可以當你自己。」他吻上她的唇,嚿咬着她柔潤的唇辦。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咬着牙不落下:「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在戰場上相逢的。」

她一直渴望有人對她說做自己就好,可為什麼對她說的人,卻是敵將,是她天生敵對的宿敵?

「我不會殺你。」

「但我會殺你!我會!」她真的會……不要逼她,她不想這麼做!

這才明白,她不是忘了要殺他,而是根本沒打算要殺,就因為他是除了母妃和拔都以外,第一個對她如此溫柔憐惜的人。

「璽兒,能死在你懷裏,又何嘗不是件好事?」他笑。「但,你走得了嗎?」

他要證明被困在愛情之中的絕非只有他。

「你……唔……」

她的唇驀地被封住,所有挑釁言語全被咽入世於將口中,他霸道地糾纏着,吮吻著,吻得又重又深,像要吻進她的魂魄、吻進她的生命,烙下屬於他的痕迹,證明她屬於他。

「說,拔都是誰?」他粗嗄問著,唇近乎貪婪地摩挲她的。

璽眨着迷濛的眼,不解地看着他,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說!剛才在窗外與你對談的男人,與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微惱地咬着她的唇,黑眸在微亮的房內閃動兇悍的光痕。

她微啟唇,在瞬間明白了什麼。

「你……很在意拔都?」她問得小心翼翼。

「不能嗎?你是我的人,豈能在我眼下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他粗聲惱叫,思及那一幕,內心還是狂震發痛著。

就算他是她的貼侍,也不準與她如此親近!

她傻愣地瞅着他,水眸瀲濫輕眨,突地想笑。「你不是因為發現我的身份才氣惱我,而是因為……拔都?」

「不行嗎?」他就是這麼在意,而且毫不掩飾地讓她發現。

璽頓時哭笑不得,被這男人傻氣的一面給逗得不知所措。

他竟是因為那麼微不足道的理由而發火,那麼強悍地宣誓要地,竟是因為他在吃拔都的醋?!

「你在笑什麼?」他惱,粗重地吻上她的唇,然而在鑽入她唇內時,偏又是恁地溫柔而憐愛。

璽想掙扎,也該掙扎,可她動不了,愛情束縛了她的雙手,囚住她的心,她想起那日午後,在紫荊的關城牆邊,那樣的徐風微動,暖揚輕拂,那是她許久未有過的平靜,她貪戀那個午後,他帶給她不曾有過的傭懶閑散,讓她始終處於戰戰兢兢的心得到片刻的寧靜。

不想再想了,不想再管什麼國讎家恨,不想再管褪不盡的血腥和殺戮,她只是個人,也想愛,想被愛。

她真正貪戀的是,他眸底的深情,舉措的溫柔,她比誰都還要清楚,卻不想承認,只因她的身份不容許她擁有自我。

可,耳邊他粗啞的低吟是最迷人的呢喃,如風似煙地纏繞着她,啃著吻着她細膩頸項,剝下她層層保護的心,直到他溫熱的大手滑入她衣衫底下,兩人一致從狂熱迷亂的情慾中蘇醒。

世於將粗喘著氣息,眸里複雜情愫轉濃,又努力自持着。

而她,粉頰暈紅,眼有迷亂,唇角卻是倔強地抿起。

該死,她忘了掙扎……不,是她根本不想掙扎吧!

他的眼移不開,掌心還貼覆在她纏上布巾,但依舊難掩玲瓏起伏的胸上。

韃靼鬼將,真的是個女人,他一直沒看錯。

「女的?」三樓,世於略假意驚喊的聲音,在開口的瞬間全都隱沒在弟弟搗住的掌心之中。「……你想要謀殺我嗎?」

他很克制了,沒喊那麼大聲好不好,搗得這麼緊,是存心要悶死他啊?

「大哥,隔牆有耳。」世於將懶聲喃著,緩緩移開了手。

世於略一雙電流滋滋響的桃花眼含怨瞪着他。「我會不知道茲事體大嗎?」這種事能大聲嚷嚷的嗎?嚷得眾人皆知,對他有什麼好處?

嗚嗚,他不得不承認居然推不開一個女人了啦……

「大哥,依你看,怎麼做最好?」世於將沉問。

「先把我身上的針拔掉,你覺得怎樣?」

橫睨他一眼。「大哥,這是一個嚴肅的話題。」

「我的問題就不嚴肅嗎?」世於略白他一眼。「要談這問題之前,你要不要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她是女的?」

「你說呢?」

「真要我說?」他佯裝臭臉。

說要去逗她,逗咧,逗到最後發現人家是姑娘家,啐;不用多說,三歲小孩也知道他是怎麼發現的。

「與其問我,倒不如問你自己,你到底要怎麼做?」他哼了聲。「反正不管我怎麼說,你也不會照我說的去做。」

中午就跑來探視他,他還以為這個二弟真這麼關心他,結果是逗出問題了。

「真高興大哥有這份認知。」問了那麼多,他要的只有這句話。「我要她留在我身邊。」

「她願意?」世於略毫不客氣地一針見血,戳死他。

他臉色微沉。「……她願不願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願意。」

「真霸道呀,征北王。」世於略哼了聲。「你強欺民女,罪無可恕哪。」

「誰強欺民女了?」世於將垂眸一哼。「我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嗎?我以為你根本不管她是男是女,是男,強壓就範,是女,立即將她佔為已有,先毀她清白,后逼她就範。」世於略佯裝驚訝,說了一串話后很虛偽地笑。「二弟,這才是你的作風。」

世於將啼笑皆非。「大哥說對了,我確實是這麼打算,但問題是眼前狀況不對,我不能這麼做。」天曉得在那當頭要他收手有多痛苦,玩火自焚,幾乎燒碎了他的魂魄。

「喔,那你現在怎麼處理她?」

「要她在房裏好好待着,外頭派了侍衛看守。」

世於略沒勁地閉上眼。「二弟,那叫做軟禁。」不用把話說得那麼漂亮。

「不是軟禁,我只是怕她因為身份敗露想逃回韃靼。」他一臉正經。

那就叫做軟禁好不好!「二弟一一」

「大哥,韃靼內鬥正嚴重,我不能讓她回去那種爭鬥之地。」

想起她以女兒身在眾皇子之間周旋,他便心驚膽顫。

「但要她留下,也得她心甘情願才行。」世於略嘆了一口氣。

「有一個法子,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賭了。」

「我只怕沒法子,沒什麼不能賭的。」他勾唇,笑得邪魅。非但要個法子,還要大哥心甘情願地幫他。

這算是軟禁?

璽冷眼探向門外,瞅著兩個站在門側的衛兵,哼了聲,索性閉上眼。

他到底是怎麼搞的?不是喜歡她嗎?為什麼要軟禁她?

她以為他要是發現她為女兒身會很高興,誰知道他竟然收手。錯愕得不說半句話,什麼跟什麼?這是正常男人會做的事嗎!

她不美嗎?好歹扮男裝時也是韃靼第一美男子,若她扮回女裝,肯定也是美艷奪目……不識相的男人!

恨恨想着,她轉身瞪向床的內牆。

垂眸忖著,身後傳來些微聲響,她緩緩回頭,瞥見托盤人內的朝霧。

朝霧將晚膳往桌面一擱,發覺午膳壓根沒被動過,而王爺的綠竹簫竟然就擱在旁邊。

「璽公子,起來用晚膳吧。」

「我不餓。」她轉回身,背對着她。

「你一整天都沒用膳,身體會禁不住的。」嗓音細嫩柔軟,口吻甜美如蜜。

「你出去!」璽驀地翻身坐起,黑眸噙怒地瞪視着她。

混蛋征北王究竟是何居心,居然要他的紅顏知己來伺候她用膳!可惡,莫非打一開始她就被他玩弄於掌心,他根本只是在要玩她罷了?他的溫柔多情不過是欺負她的障眼法?

朝霧目不轉睛地瞅着她,非但不惱,甚至還笑了。

「你笑什麼?」璽狠瞪着她。

「璽公子,你知道嗎?這綠竹簫是王爺向來形影不離的寶貝。」纖美如玉蔥的指輕撫上簫身。

「那麼寶貝就趕緊替他送去,告訴他這寶貝太珍貴,我配不上,請他收回。」

「王爺把這簫給了你?」朝霧微訝,卻又立即意會。

「不都說要還他了?」既然要還,就不再是她的了。

「璽公子可還記得,朝霧曾說過璽公子像位故人?」她坐在桌邊凳子,笑意揚起,像是打算來場促膝長談。

「……」想跟她聊天,也得問她有沒有興緻吧?

「璽公子像朝霧的胞妹,夕顏。」

胞妹?夕顏?璽不以為意地閉上眼,卻又驀地張大。

夕顏?他那回中毒囈語,喊的不就是這個名字?

水眸流轉,思緒翻轉了一圈,她突地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待她如此好,待她深情寵溺,是因為她酷似那個女人。

無怪乎他救她救得義無反顧,只因他根本把她當夕顏看待了。

「我與夕顏本是商家千金,一回從邊關回京,卻遭韃靼戰火波及,父母雙亡,就在我倆要被韃靼人擄走之際,是王爺與皇上救了咱倆。」壓根不管對方想不想聽,朝霧自顧自地任由回憶飛到多年前的初遇。

「皇上看上了夕顏,將她帶回宮中,而我則在王爺的安排下進了征北王府。」

璽烏亮如琉璃的水眸直瞅着她。「夕顏不是他最愛的女人?」

朝霧甜甜笑着。「璽公子真是個聰明人,如此看穿王爺的心思。王爺確實是喜歡夕顏,但王爺與皇上這對錶兄弟打小是一塊長大的,他知道皇上的心意,便認命退出,然而三年前,夕頦死在韃靼人放的那把大火里,鎮守海防的王爺趕回,無視宮中禮規,硬是入宮守棺三日,此舉激怒了皇上,可王爺也不管.甚至當着皇上的面,抓了把夕顏的骨灰放入小罐,隨身帶着。」

聽見這話,璽瞳眸微瞠,憶起他腰間古怪的小罐。她那回抓起輕晃,聽着裏頭傳出沙沙聲,原來那是骨灰的聲音……世於將,好個深情不渝的痴情種。

莫怪提起三年前大明京城外那把燒了三天三夜的火,他會恁地惱怒,因為那把火燒死的不只是成千上萬的大明百姓,還有他摯愛的女人。

她笑得凄惻。

三年前攻入大明京城外城,她也在其中哪……他要是知道了,會有多恨她?

「這簫,是夕顏送給王爺的。」把玩著通體脆綠的簫,朝霧唇角的笑叫人覺得很凄迷。「王爺通音律,琴瑟簫笛都難不倒他,以往總聽他們在大內弘德殿內同奏,皇上會擊鼓伴點,而我則會在旁跳舞助興……」

「想回憶過往,就去找個有共同記憶的人吧,我可不是夕顏。」璽澀澀地別開眼。她在遷怒,她知道,但卻無法不這麼做。

暴露身份的她應該要想辦法趕緊逃出這裏,但她現下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個男人,他的悲他的笑塞在她胸口滿滿的,就算她閉上眼,那晚河邊凄美的簫聲也如鬼魅般抓着她不放。

可惡的男人!那可惡的男人竟拿她當替身,私自從她身上尋找另一個女人的影子,還以情豢養她,軟化她,讓她無法反擊:無法逃離……可惡、可惡,她堂堂韃靼太子,豈能被人玩弄

「…璽公子,你不是夕顏、這一點王爺比我還清楚,你們是截然不同的脾性,儘管面容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個體。」朝霧頓了下,看着眼前人惱火不耐的神情,不由得揚笑。

「王爺喜歡的是你,倔脾氣、真性情、可強可弱卻不服輸。」

璽不解地看着她,隨即又綻開自嘲的笑,像是聽到多麼可笑的笑話。

就算他不是拿她當替身又如何?他知道真相后,還會喜歡她嗎?

朝霧走向前,輕輕地握起她的手。「請別這樣笑,請別無視王爺的真心,朝霧誠心地請求你。」

坐在炕床上的璽垂眼注視她眸底的哀傷。「你不是喜歡他嗎?」

「正因為喜歡,才希望他不再孤單。」她眸底一片輕煙水霧。

「你聽過王爺的簫聲嗎?那簫聲中找不到棲身之處的悲愴,幾可令聞者碎魂折神,潸然落淚,你可聽過?」

她抿唇不語。

別這樣問她,別這樣看她,她已深陷在狂情熱愛中不些自拔,可他心裏有國讎家恨,她有國家使命,兩人是敵對,如何結連理?

「王爺摯愛的人皆死於慘事之中,也難怪個性會變得喜怒無常些,但王爺是由衷喜歡你的,請你別拋下王爺,我不想再聽見王爺的簫聲變得更加凄迷。」

朝霧的要求,太沉重,她給不起。

「我不懂你愛人的方式,若是我要的,一絲一毫也不願與人分享,但若是不能要的,我一分一毫也不要。」

「是嗎?」世於將傭懶的聲調似風般拂入房內。

朝霧聞聲,款款起身。「王爺。」

「你先下去吧。」他吩咐,朝霧立即乖巧離去。他轉而看向她,卻見她別開眼不看他。「璽兒。」

「我何時與征北王如此熱絡了?」璽撇唇哼笑。

「不就在今天早上,天未大亮之時?」他掀袍在她面前坐下,好整以暇的回答。

「你!」她羞惱的瞪着他。

世於將不痛不癢。「你瞧見外頭的月亮沒?皎潔潤自如玉。」

他指著另一頭的窗。

誰管月亮像什麼?她只想知道他現在到底想做什麼!不對,不是他該做什麼,而是她該做什麼。

「世於將,我不當替身。」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這傻子,這說法不就是間接在告訴他,她喜歡他嗎?

「我從沒將你看作替身。」夕顏可沒有她的力大無窮,也沒有她的潑辣,當然,也不會刺殺他。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

不過他喜歡她這樣問他,享受被她在乎,而且強硬地宣示不與人共享他的口吻。

聽見這話,璽心旌震蕩,欣喜的當頭,心頭卻也酸楚著。

「如果我說,三年前,攻巨大明京城外放火燒了你心愛女子的事,我也參與其中,你……還會喜歡我嗎?」話到最後,虛弱而無力,她甚至沒勇氣抬眼看他。

會恨她吧,那是一定的。

世於將神色未變,就連唇角的笑意也依舊噙著,但就是沒回答她,逕自看向窗外。

「八成是今天的月色太美,就連守城的衛兵也忘了去看守,北方柳溝,待會非得要嚴懲一番不可。」

璽驀地抬眼。也許她不算聰明,但也不是笨蛋,不會蠢到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如此邊防重地,怎可能沒人看守北方柳溝?他這不是拐著彎要她走嗎?

這就是他給的答案?

她痛得微眯起眼,心頭像是被人狠狠翻攪過。

世於將緩緩回眸,對上她的,湛若星子的黑眸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我明白了。」那麼難懂的眼色,如今居然讓她看得這麼透徹。

他要她走、要她走……奇怪,她原本就該走,為何心會這麼難受?

「大哥身上的金針未拔,你要是精神還好,就去看看他吧。」

話落,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就連守門的侍衛也被他刻意遣走,獨留她一人。

他一定很恨她,沒殺她已是他的仁慈了,但此時此刻,她卻寧可他殺了她,也別讓她沉浸在這初識情愛又轉眼失去的悵惘夕中。

好痛……她緊揪著心口,把臉埋在膝上,讓淚水濡濕衣袍。

「璽殿下。」拔都低沉的嗓音從窗外而來。

緊咬着牙,她抹去臉上的淚,抬眼扯開一抹凄涼的笑。「拔都,砸門走吧。」

這裏不是她的歸宿,在那個男人眼裏,她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處。

「哇。你總算來了,來來來,快幫我把這幾根針給拔掉!」瞥見她入房,躺在床上赤裸著上身的世於略立刻哇哇大叫起來,感動得差點連淚都噴出。

璽當場愣住。

這人真是傳聞中賽諸葛的男人?不是吧,那應該又是誤會一場吧?

就如先前她想的一樣,兩國對立時總會傳出許多流言和傳聞,看來賽諸葛也是假的,唬人用的。

「快呀!」他扁嘴,扁得很哀怨。

璽蹄笑皆非地走向他。

眼巴巴瞧她移駕過來,世於略才準備告誡她動作輕柔些,便見她咻咻咻,瞬間拔回所有的針,嚇得他整個呆掉。

「好了,你好生歇著,早點睡早點起床,三餐輕淡,忌濃茶,葯再服用個七日,大抵就可以下床了。」把金針收妥,她準備走人。

這是世於將的要求,臨走前,她會辦妥。

「璽大夫好快的手腳。」世於略這才吐出一大口氣。

「不快些,我怕你嚇得下去見閻王。」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我有這麼孬嗎?」啐~尊重一點行不行?「你跟於將鬧翻了,可千萬別拿我出氣。」

「我若要拿你出氣,根本就不需要囑咐你那麼多。」她哼了聲,又立即后侮。

這不是又間接承認她真的跟那人鬧翻了?蠢!

「我果真沒看錯人,你確實是個仁人。」若說她真是有心要刺殺他兄弟倆,她根本沒必要救他。

那時,雖說他正昏沉着,但仍可以感覺到她救人的義無反頸,那是醫者的本能反應。

「是嗎?」看來世於將沒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

收起逗趣玩笑的神色,世於略正色瞅着她。

「若是二弟對你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你多多見諒,他有心病,解不開。」

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樁。「我聽朝霧說過了。」

「喔,那你也聽她說過我父母也是死在韃靼炮火之下?」

「咦?」

「十五年前,我父親奉令鎮守宜化,帶着我娘與我家三兄弟一同到宣化駐守,豈料抵擋不住韃靼的炮火,爹娘身亡,三弟下落不明,至今依舊不知是生是死。」世於略長睫微垂,唇角微掀。

「你該知曉我的身子,我這是後天造成的殘疾,並非天生心疾。」

璽濃眉緊蹙,思緒亂成一團。

「我儘力了,至少讓你再活個三、五年不會是什麼大問題。」

那日聽聞他胸口雜音,她便猜到他的心疾是曾有外傷所創,外傷雖好,但心脈盡傷。

雖說她沒瞧他的背部,但猜得出必定是尖銳長刀由他的後背直鑿而入,那是一刀斃命的招式,她很熟悉,用這一招取過的人命不計其數,而其中,有多少個他?

她雙手沾滿血腥,逃不過永劫的罪業,怎會傻得貪戀起那日午後的悠閑?

「那三五年後呢?」世於略裝起可愛的扁嘴。

璽笑了,有些飄忽。「若我還活着,只要你一句話,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會為你歸來。」

「哇,這句承諾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千萬別讓於將知道,我怕他會殺我滅口毀承諾。」好甜蜜的話,都快酥進他的心了里了。

她不禁被他逗趣的模樣給逗笑。「你和他真是打自同一個娘胎?」瞧他起身艱辛地套不上衣袍,她下意識的走向前替他拉好對襟,瞥見上頭的護身符。

「怎麼你也有一個?」

這是時下正時興的嗎?世於將也有一個。

「啊啊,難道你已經和於將袒裎相見過了?」他掩嘴低呼得很假。

璽臉上浮起紅暈,微惱低吼,「才不是!我是替他療傷時瞧見的。」

「喔喔,原來如此啊。」他假裝放心地拍了拍胸膛,順手抓起那個已經相當破舊的護身符。

「這符呢,是十五年前欲和父親從京城上宜化鎮時,我娘特地到洛陽白馬寺求來的,我家兄弟皆有一個。」

「這樣子……」怪了,她到底在哪瞧過?第一次瞧見世於將的護身符時,她也有莫名的熟悉感。

「於將有心結,若你解得開,無論你是敵是友,我都不介意。」世於略突地沉聲說。

她抬眼探去,突地發覺世於略像只笑面虎,總是笑臉迎人,令人感覺無害,但他的眼比世於將還要沉篤睿亮,恍若任何人事物都逃不過他的眼,那鋒芒精湛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慄,和不笑時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世於將相似極了。

「你太抬舉我了。」她苦笑。

世於將什麼都沒告訴他,他當然不知道那人要她即刻離開,他們兩人之間,此世註定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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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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