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城所在之山,屬太行余脈,是太行八徑中最北面的一徑。兩山夾峙,一水旁流,艱折萬狀,車馬難行。

然而,世於將騎着愛駒戰鬼,如風徜佯在如卧龍的山道上,快馬三日回居庸,神速得教璽愛辛不得不佩服他異於常人的意志力和飛速的行動力。

雖然他老說背上是小傷,但大夫是她,傷勢如何她會不知道嗎?

本着醫者仁心的宗旨,她決定一抵達居庸,定要馬上再讓他嘗嘗地獄生肌散的滋味。

豈料——

「愛辛!」一人關門,馬不停蹄地直行進行宮,世於將風也似地跳下馬等着她急馳來到,馬未止步,他已經躍起將她從馬上抱下,而後一路朝行宮垂花門奔進。

「等等、等等,大哥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跑。」璽愛辛掙扎著要跳下。

一路上將領士兵兩列迎候,他是沒瞧見那些人的眼睛像要掉出來了嗎?

「這樣比較快。」無暇理睬其他守城將領,他逕自抱着她轉上二樓。

「你的傷呀……」快馬三日,只歇不著五個時辰,連她都累透了,帶傷的他豈會不乏?

「不礙事。」上了行宮三樓,牆面窗欞皆是素雅雕飾,他們進了花廳,掀開珠玉垂簾,即是世於將胞兄世於略的寢房。

「王爺,你總算是回來了。」

掀簾珠玉亂顫聲敦守在床邊的女子回過頭,面色激動,淚水在瀲濫眸底打轉,滾出一池漣漪。

「朝霧,我大哥還好吧?」世於將這才把璽愛辛放下,快步來到炕邊,審視着胞兄如紙面色,眉頭重擰著。

「千里侯在幾日前突地心疾發作,雖有軍醫在旁隨侍,仍是昏迷不醒,不見好轉。」朝霧秀麗面容滿是哀感,「還好王爺回來了,要不,朝霧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世於將嘆口氣,輕輕將她摟進懷裏,拍着她的肩,緩和她緊繃數日的情緒。「沒事的別擔心。」

「王爺……」朝霧窩進他懷裏低低切切地哭着。

世於將垂斂長睫,舉措溫柔地安撫,卻發覺有一道極尖銳的視線從門邊不斷射人,他察覺,抬眼,對上璽愛辛來不及移走的不悅目色。

他笑開唇。「愛辛,過來吧。」

璽愛辛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來。

對呀,他哪裏需要軍妓?這兒不就有他的紅粉知己!哼,抱得那麼緊,摟得那麼溫柔,令人心煩極了。

「朝霧,來,先過來這兒,我請了個大夫與我隨行,先讓她替大哥診治。」

「是嗎?」朝霧聞言,不禁秀顏泛紅,羞赧自個兒竟在外人面前哭得淚流滿面。

她羞澀抬眼,看着來者,水眸不由得瞠圓。

璽愛辛不解的與她對上,隨即別開眼,來到炕床邊診治世於略。

看着他紫中泛黑的唇色,她連脈都不把了,直接拉開他薄衫衣襟,掃開懸在他胸膛上的護身符,將耳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聲。

「你在做什麼?」世於將見狀,一把將她扯起。

居然當他的面把臉貼在其他男人的赤裸胸膛上,就算那人是他的親大哥,他也不允許!

她翻動眼皮子。「大哥,你別鬧了,現在沒空和你玩。」她沒好氣地甩開他,再貼上世於略的胸膛,且左右前後小範圍的聽聲,再以指輕敲,一處敲過一處,驀地跳下炕。

「大哥,幫個忙,把燭火拿過來。」她掏出包袱里所有家當,邊說邊指揮着。「還有,這位姑娘,能請你去拿多點紗巾來嗎?」

朝霧傻眼地看着她,而後緩緩點頭,立即下去吩咐。

「愛辛,你有法子了?」世於將拿起燭火跟在她身後。

「不知道。」她取出包袱底下的小扁盒,拉開盒面,裏頭是一根根的細針。

「不知道?」

「試試吧。」手上夾着數根細針,又將匕首插在腰帶上,她認真地說:「大哥,我現下要使的是帖猛葯,打得動,就有救,打不動,神仙來了也沒用。」

「我大哥病得這麼重?」他沉下臉,滿限陰霾。

「是很重,相當嚴重,他能夠活到現下,我已經覺得很意外了。」走回炕床,她跳上炕,跨跪在世於略的兩側,想撬開他的唇將葯灌人,豈料他的嘴閉得死緊,她濃眉攢緊,手一伸便要將葯倒人自個兒嘴中。

「等等,你又要幹麼?」世於將趕緊拽住她的手。

「喂葯!」她不悅地皺擰眉心。「大哥,你不信我嗎?」

「我若不信你,又怎會帶你來?」他只是猜出她的動作,不願她和其他男人如此貼近。

該死,這緊要關頭,他在意的竟是該死的兒女私情!

「這葯叫白河附子,是種毒,但也是種引子,是強心的藥引,你大哥的心就快要停了,我要先下猛葯再導血,不要打擾我,遲了,可別怪我。」璽愛辛眉目沉入泉底,無垢清澄如刀。

「既然有毒,豈能讓你喂?」他一把將葯搶過,配着溫水,扣起兄長的下巴,全數往他嘴裏灌。

璽愛辛看着他熟練的舉動,再次確定他確實是喜男風,面對自家胞兄都能夠毫不猶豫……算了,那是題外話,先救人要緊。

她再次趴上世於略的胸口,聞聲,逐穴紮下金針,從左脅往胸中,再往鎖骨,而後立即抽出匕首,大聲喊,「紗巾!」

剛捧著一堆紗巾入內的朝霧趕緊上前,還未來得及細問要多少,便教一道溫血噴得手上皆是濕膩,鼻息皆是腥味。

「不夠!」璽愛辛將她手中的紗巾凈往世於略的頸間塞。

世於將二話不說,扯下內袍紗質內襯,全數交給她。

璽愛辛神色專註,再次趴向世於略的心間,驀地爬起,握緊粉拳,就往金針旁用力捶下。

世於略驀地噴出一口血,整個人悶哼了聲,開始發出低吟。

「大哥,幫我把葯取來。」她指了指桌面。

「這個嗎?」世於將立刻取來那折磨他最多的一瓶葯。

「沒錯。」她用力壓了壓世於略頸間小小的傷口后,將葯撒在上頭。

「痛……」世於略雙眼緊閉,眉頭像快要打結。

「會喊痛是好事呢,我大哥的大哥。」聞聲,璽愛辛總算鬆了口氣,跳下炕,又從包袱里取出幾種已曬乾的藥草。

「大哥,這些葯拿下去熬成三帖,兩個時辰讓他喝一回,三帖后再吃另一帖。」

世於將立即將藥草拿出去,交代給軍醫處置。

快手把事搞定,璽愛辛整個人疲乏得快昏了,想起床上的紗巾尚未收拾,卻瞥見朝霧已經回神,動作俐落地處理著。

「姑娘,真抱歉,剛才求快,嚇着你了吧?」

朝霧緩緩回頭,無塵秋水直挺挺地瞅着她。

「怎麼了?我臉上沾了血了嗎?」璽愛辛胡亂抹著臉。

「不,你好像一位故人。」朝霧那水凝的眸眨呀眨的,像是要眨出一池水來。

「故人?」意思是說,那人已不在世了?

「愛辛,你累了吧。」世於將低沉的嗓音淡淡介入兩人方起的對話。

璽愛辛回頭,怨他怨得很。

「能不累嗎?」快馬三日,才抵達便要她立即救人,事態又緊急得不允許她耽擱,真是乏透了。

「我帶你到偏房休息吧。」他輕輕牽起她。

「可,大哥,你大哥今兒個晚上極為關鍵……」她由着他半牽半拉。

「我待會會來看着他。」

「要記住上頭的金針別碰。」

「我知道。」

「還有,晚膳我不吃了。」

「那怎麼可以?我已經派人打點了。」

「可是我想睡了。」饒她一回行不行?

「吃完再睡。」

「……大哥,你有沒有覺得你近來愈來愈霸道了?」

「我不是向來如此?」

「啐——」

朝霧站在房內,聽着兩人漸遠的對話,長睫緩緩垂下。

「朝霧,你怎麼還在這兒?」

守在炕床邊的朝霧驀地抬眼,審視着那俊美臉龐上毫不掩飾的淺淺愉悅。

「王爺,那人真像夕顏。」清脆的嗓音此時竟顯得有些啞。

夕顏是她的胞妹,三年前死於韃靼攻人京城外城的那場大火。

世於將垂眸,唇角笑意不減。「是啊。」

「王爺,你對她……」

「我沒把她當成夕顏。」在炕邊坐下,世於將注意著兄長的面色,確定紅潤許多后,總算安心了。「愛辛的醫術果真了得,就連關城的軍醫都自嘆不如。」

「王爺沒把她當成夕顏,那麼,又是把她當成什麼?」抿了抿唇,朝霧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他輕挲著大哥的頰,觸着他反冷轉熱的體溫,思緒藏在垂斂的長睫底下,誰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朝霧從未見過王爺對任何人如此親密。」沉默了半晌,朝霧放大膽地戳破他的心房,笑意輕淺如煙。「王爺,我與夕顏在五年前被王爺和皇上所救,夕顏蒙皇上垂憐收入後宮,而無依無靠的朝霧陪伴在王爺身邊也有一段時日了,怎會不知王爺的心思?」

世於將掀唇輕笑。「朝霧,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揣測我的心思已不輸我大哥了呢。」

「那是朝霧一直看着王爺啊。」她的心懸在他身上,而他總是看着另一個女子,如今,他又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尋找同樣的魂魄。「王爺,她不是夕顏,她倆的性子氣質南轅北轍。」

「這才好。」他要的人,要夠強夠韌。夕顏,太柔弱了,像朵嬌嫩的花,盛開即凋零。

朝霧柳眉輕擰。「王爺,她……像是個男子。」她指的是璽愛辛。

「是呀。」

聞言,她不由得掩嘴低呼。方才一瞧,總覺得那人的嗓音圓潤偏沉,身形比一般女子高姚許多,再加上醫術,舉手投足儼然像個極具霸氣又極潛斂的王者,不像尋常大夫。

「夕顏曾是我心中最深的痛,但是看着愛辛,我卻壓根不覺得疼呢。」他笑喃。早該發現,自己早已清楚分辨兩人全然不同,他並非在愛辛身上追尋夕顏的影子。「我要,就是要正主兒,不要贗品。」

「可是,他是男子……」

「在無常世道,在緣份面前,是男是女壓根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能否兩情相悅,又能否長相廝守。」話一出口,他不禁失笑。

一個在戰火中奔波度日的人,竟在意起這般兒女私情……看來,就連他自個兒也不知愛辛究竟滲入他心裏多深的地方。

朝霧柔媚似水地瞅着他,掀唇揚起誠摯的笑。「願王爺能得其所歸。」

「朝霧,本王此生有你這等紅顏知己,真是本王之幸。」世於將話語點到為止,不需再深論,知道她該已明白他的打算,別再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朝霧容姿艷麗,和夕顏有幾分相似,但他只當她是妹子,不曾有過私心。

「是朝霧之幸。」她裊裊婷婷欠身,儘管淚水打轉,也絕不讓它滑落。

早該知道的,王爺若是透過夕顏尋找替代品,早該找上她了。他狂肆如風卻也柔情似水,那縫蜷情意只有她曾瞧過,深深撼動她的魂魄。

他雖待她很好,卻未曾給過承諾,也適時保持距離,不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這是他的薄情殘酷,卻也是他的溫柔慈悲。

朝霧離去之後,世於將整夜守在兄長身旁,注意著喂葯的時間、替他拭汗,一夜未眠地照料。

直到東方天際泛起一抹淡淡湛藍,他才走到窗前伸展了下筋骨。

「水…」

「大哥?」他回頭,瞧見床上男人睜眼,滿臉痛苦,不由得喜笑顏開地走到他身旁,取來一杯溫茶,卻獨飲一口。

「喂……」有沒有人性!他是大哥捏,「喂!你要幹麼?我是你大哥耶。」

世於略瞪大眼,瞪着弟弟不斷逼近的臉,不斷嘟起的嘴,火大的低吼起來。

「我還沒找你算帳呢!給我一杯溫茶漱口先!」

世於將微挑起眉。「原來你那時是有知覺的。」

「茶!」他粗啞的吼,以為自己氣勢十足,其實聲響就跟小貓喵叫沒兩樣。

「這不就來了?」單臂微撐起大哥的上身,他拿着茶杯一口一口慢慢地喂。

「痛快。」喝光了茶,世於略笑咧了嘴。

「聽你一聲痛快,我才痛快呢。」世於將也笑了,心中懸著的大石總算放下。

「二弟,那大夫你是打哪找來的?下手真狠。」笑完之後,世於略開始羅織罪狀,非得一條一條清算不可。

「我痛得都從地獄一路爬回來了!」

「若能讓你痛得從地獄爬回來,我會吩咐她下回再下重一點。」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死?」

他低笑。「大哥,能聽你這麼說,真好。」再將人放回枕上,他動作輕柔的不敢弄痛哥哥半分。

世於略清秀俊臉上儘管淡覆薄汗,但和之前一腳踏進鬼門關的氣色相比實在好太多了。

「二弟,那大夫的底細你可清楚?」邊城地帶,戰火終年瀰漫,身旁陌生之輩都必須嚴加考查身份,以防姦細滲入,身為征北王身邊的軍師,他防得比眾人還多。

「我派蘇尹去查了。」

「還未查清便將人帶來居庸?」

「誰要你心疾發作?我顧得了那麼多嗎?」

「哇,你好狠的心,意思是說要是她若出亂子,全都算在我頭上?」雖然心疾未愈,但他已能夠自然談笑風生了。

「不,會算在我頭上,大哥儘管放心。」

「哎,我哪能放心呀?我聽見她叫我大哥的大哥呢。」世於略唱作俱佳地嘆了長長一口氣。「二弟,雖說咱們家三弟失蹤了十多年,但也沒見你哪時想收個義弟,這大夫好大的魅力啊。」

他別有深意地嘆著,話中意,兄弟倆心知肚明。

「此話怎說?」雖然明,可有人就是想裝傻。

「你向來不離身的綠竹簫擱哪了?」

聞言,世於將唇角淡淡笑紋。「洞察力如此精湛,大哥真不愧是咱們大明第一策士呢。」

「還賣傻?」世於略怒瞪。「千萬別跟我說你喜男風,我頭一個劈了你。」

「若你能劈了我,我不會閃躲的。」他那一身破病身骨,要有本事殺他,他笑笑順歸九泉。

「啐!」世於略無力地嘆口氣。

「你明明精得像鬼,怎會在這當頭犯糊塗?那人橫看豎看都不是個大夫樣子,你還不防!是因為人家長的像夕顏?可依我瞧,不怎麼像呀,那神韻氣息可是大不同,你不會因此而著魔才是。」

說到最後,已像是在喃喃自語,自推自演了。

「大哥,你可真是慧眼呢,一眼便瞧出兩人大不同。」

「廢話。一男一女,差很多好不好!」

「就連你也認定她是男人?」這下子換成世於將嘆氣了。

明明是在病危匆匆一瞥,怎能瞧得這麼仔細?

「哎,你還在奢望她是女人啊?我問你,天底下有哪個女個會如此荒唐地把臉貼在我胸口,或跨跪在我身上?而且她力道很大,往我頸口一刷,痛得我想掙扎,她卻一手就把我壓得服服帖帖的。」所以,他絕不承認那人是個女人,不、承、認!

「我受傷時,還是她背着我回紫荊關城的呢。」

「你受傷?」

「皮肉傷。」

世於略完全不信他的說詞。「你若只是皮肉傷,哪裏需要她背着你回關城?」

「我想藉機來點肌膚之親咯。」

「你你你……」中毒好深啊;「你給我清醒,世家的子脈得靠你了。」

「還有你呀。」世於將支手托腮,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我這破爛身子怎麼傳子脈?」

「啊啊,原來大哥已經不能…」他掩嘴,佯裝很吃驚。

「你說什麼?」世於略兇巴巴地吼過去。

「我說一一」

外頭突地有聲響,世於略微回頭。「誰?」

「王爺,是我,蘇尹。」

「進來。」

蘇尹風塵僕僕趕到,臉上滿是疲憊。「王爺,軍師。」

「打探到結果了?」世於將懶懶看向他,刷開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揚著。

「是。」一頓了下,蘇尹緩慢啟口,「她是韃靼鬼將,璽.愛羅辛兒。」

搖扇的手停住,他神色詭譎莫辨,好一會後,竟噙笑低問:「韃靼太子?」那個總是帶着面具上戰場,被喻為韃靼第一美男,卻從未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子?

「聽聞韃靼可汗決定,所有皇子誰先攻人邊防,誰就可以成為可汗。」

「喔?」他拉長了尾音,黑眸炯亮,突地笑咧嘴。「我的眼光真好,大哥。」

世於略看着他很久,很用力地嘆了口氣。

「你的眼光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你病得比我還重!」都什麼時候了,還笑得出來!

世於將依舊笑着。「真是有趣,我曾經跟她在戰場上交手過呢。」命運真是讓人忍不住感嘆。

「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韃靼那頭。」那種把可汗之位當獎賞的作法,只會引那批皇子前仆後繼來選死。

「有什麼好擔心的?如此一來,韃靼反倒會內鬥。」他早知道韃靼近來動作頻頻,但每個都想要爭權奪利,只會像盤散沙,壓根不足為懼。

「我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她想怎麼做。」

連推算都不用,他已經確定她是為殺他而來,既是要殺他,為何至今遲遲未動手?想着,他不禁笑意更濃。

「她想怎麼做,答案只有一個,至於你現在決定怎麼做?」世於略乏力地問:「殺她?囚她?」

「依我看一一」他眯起黑眸,笑得浪蕩。「先逗逗她吧。」

「呃?你說什麼?」

「大哥,你休息吧,我有事,先走一步。」收起摺扇,世於將快步離去。

「等等、等等,你有什麼事?」

「這她算什麼大事啊?!先幫我把這些針拔掉一一」世於略無力低叫,「蘇尹,幫我拔針……」

蘇尹緩緩移動眼,看着他扎在胸膛上的針,二話不說,軟倒昏厥。

「喂!你有沒有搞錯?!堂堂的王爺貼侍竟然怕針?!我去你的蘇尹,給我起來、給我起來一一」嗚嗚,救命啊,他也很怕呀……

璽愛辛幾乎是一夜未眠,儘管她累到動也不想動。

躺在床上,她輾轉難眠,世於將和朝霧抱在一塊的畫面不斷不斷地在她睡意正濃時飄進腦海。

一飄再飄,飄到她翻臉。

「下流的男人!明明身邊就有個美麗的紅粉知己,竟然還敢輕薄我!」睡不着,她氣到坐起身捶床面出氣,不小心捶出一個小窟窿。

「不要臉!一副男女通吃的邪淫樣,到底是誰說他是個紀律甚嚴的將軍?」

傳聞,全都是傳聞,兩軍交戰,總是會有不少傳聞增添神話特質,把世於將說得眼神一樣,結果骨子裏還不是個風流男子!

這當頭,他肯定是在那個朝霧房內對不對?肯定是翻來翻去對不對!

啊啊——她要殺了他!

突地,窗外傳來輕而簡短的叩窗聲,那三短一長的聲響,是她和拔都之間不需約定的暗語。

她立刻起身,推開窗。「拔都?」

「璽殿下。」太子隨侍拔都就立在窗外,一身大明軍裝。

「辛苦你了。」她苦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也跟上了。」

拔都抬眼注視着她。「不知道璽殿下的計劃進行得怎樣了?」

「計劃?」她愣了下,突地捧臉低咒,「該死!」

她忘了、忘了!忘光光了!她本來就是要殺他,本來就該殺他,但卻忘了!可惡,本來想等他更信任她一點就對他下手的。

誰知道……她根本忘了,甚至滿腦子都想着他和朝霧相擁的情境,她到底是怎麼了?!

「璽殿下?」他注視着她,沒提剛才已在窗外聽見她的自言自語。

「我會動手的,不會忘的。」抹了抹臉,她冷凜著眉眼,把額抵在他肩上。

事關重大,不管怎樣,她的責任,不能忘。

拔都垂眼,原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聽見另一頭長廊外有聲響。「璽殿下,我先走了。」

「小心。」目送他躍下樓,她趕緊關上窗,跳上床,抓起被子,假裝還在睡,將匕首放在枕下,等著世於將自投羅網。

這是個絕佳時機。

世於略才剛被她救回小命,只要拔起銀針,不管他死活。不用她動手,他一樣會死,至於世於將……她握緊拳頭。只要她夠狠,可以一刀給他痛快!

只要她拿捏得好時機,她可以的。

深吸口氣,她閉上眼,背後的門被推開,腳步聲極淺地靠近,屬於他的溫醇氣息立即自背後侵襲而來。

她不自覺地輕顫,分不清這顫意究竟是從何而來。

這男人很愛黏她,總是逮著機會就黏着她,老是對她笑,也不想想那雙眼有多迷人,老是把溫柔堆在眸底,把她的身影映在瞳里,好像多寵她多憐她,而她卻不得不殺了他。

她就要親手殺了這個溫柔待她,用生命保護她的男人?

可惡,她遲疑了,她居然在猶豫!

就在她咬牙自罵的當頭,竟發現他爬上了她的床,就躺在地身後,大手甚至放肆地橫過她的腰……這男人會不會太過份一點?

「璽兒。」他的嗓音輕軟如棉,在她耳畔輕擾。

璽愛辛驀地瞪大眼。

他叫她什麼?

「璽。」他低啞喃著,教她瞠圓水眸。「愛羅辛兒。」

他知道了!

沒有機會回頭了!她探入枕頭底下,準備取出匕首,然而他卻彷彿早已預料到,快一步拙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形直接壓上她。

璽緊抿著唇,雙手被他高扣在頭頂,他溫熱的身軀壓得她不得動彈。

「你捨得殺我?」他沉啞的嗓音讓人聽不出喜怒哀樂,

她勾唇輕笑。「你也早該猜到,我是為了殺你而來的,不是嗎?」這是他們的宿命,要推說不知道,就真的太矯情了。「如何?現在要殺我了嗎?」

這是場兩人戰爭,沒有共和,不是她死就是他亡,她早有心準備。

「是啊,我真想殺你…若我殺得了你的話。」他垂斂長睫,掩去眸底的深意。「拔都是誰?」他嫉妒那個如此靠近她,如此得她信任的男人。

比起知道她的身份,還遠不及方才瞥見一個男人匆促離去的震撼。

他耳力向來極佳,在遠處便聽見她喚他拔都,這名字,跟那日在林間救她時所喚的名字,一模一樣。

他很在意。

非常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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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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