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麻將打到凌晨三點,白一帆還以為人大領導們起不來了,誰知老頭們身體都好,齊國力洪昭光的健康報告背得爛熟,第二天早上起來還在林子裏轉了一圈,倒是白一帆因為熬夜精神不振,印堂暗。白一帆只是個科長,沒有擺牌子的資格。坐在後排,百無聊賴,便研究人大領導的相貌,想起相書上說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兩耳垂珠是福祿相,果然有道理。級別高了幾級,氣度就不同,往主席台一坐便有幾分神聖莊嚴。

材料審完還不到吃飯時間,分管農業的副主任把「三農」問題提出來了,說,百浮山景區投資兩個多億,為什麼不拿幾千萬來支持農業產業化項目?中央非常重視三農問題,非常重視。百浮山又不是國家級風景名勝,我看投資規模沒必要搞得太大嘛。

另一位副主任也說,我上次到百浮山看了看,一去農民就把我們的車圍了,都是搞開區的失地農民,全市搞了多少開區了?佔了農民多少耕地?全市又有多少失地農民?本來這地方沒有湖,人工閘了三個湖,泥石流一來,三個湖一年全填平了,這筆投資怎麼收回?攤在誰的頭上?我看過那個湖,農民要賣一百斤萵筍才夠去劃一次船。這個酒店是深圳來的老闆搞的,我聽說把一個多億的扶貧貸款弄到深圳搞商城去了,如果真有這事,人大一定要追究。

之前就擔心人大幾個領導年齡到點了,無所顧忌,說話可能會比較尖銳。幸好白一帆正跟一個副主任說話,副主任說,小白寫報告已經很有一套了,郝主任,你們這個小白肚子裏有東西喲。白一帆聽到這話,心裏酸甜苦辣都有,可惜他只是個科級,還沒有資格由人大任命。心裏一邊想着,一邊使勁搔頭皮,掉下好多頭皮屑,還有幾根頭,其中竟有一根是白。白一帆掂著那根白悲從中來,心想自己寫了這麼多年材料,頭都寫白了,還要寫到什麼時候呢?自己這些年來辛辛片苦,推上去了一任又一任的領導,頭都寫白了,頸椎二到八節全部增生,卻還只是個科長。

這麼一想,真是沒勁。

從沒受過一點挫折的阿妖親眼目睹丈夫和葉虹摟抱在一起,受到有生以來最嚴重的打擊。阿妖去成都開會,會後組織去九寨溝,九寨溝阿妖去過多次了,就提前回來了,回來就看到這令人噁心的一幕。如果是對生活有相當承受力的李潔還好說,可阿妖是阿妖,阿妖不管在單位還是在家裏,一向順風順水,從來都是幸福女人的楷模,事業成功的強人,下得廚房進得廳堂的典範。如今親眼看見老公跟葉『虹趁她出。差的時候緊緊地摟抱在――起,內心的震怒可想而知。

阿妖斷定,白一帆跟葉虹不是現在,而是早就有事,往家裏都以帶了,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不是沒有露出過馬腳,那次亦卓提醒她,她還覺得好笑,現在看來她是太自信了。

阿妖的自尊和感情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傷害,從那天起阿妖就沒有跟白一帆說過一句話,更不會像潑婦罵街那樣跟白一帆吵,只是立馬就搬出去跟白一帆分居了,放出話來要跟白一帆離婚。

李潔找到白曉來,女人談起這類事總有點兒義憤填膺,覺得男人是罪魁禍。罵了一通白一帆后,李潔說,不過他們不應該鬧到離婚的地步,你是白一帆的表姐,你勸勸他們。

白曉來拍著胸脯說,小事一樁,我在工會搞了這麼多年,經我的手不知讓多少打得頭破血流的夫妻又過上了幸福生活。一帆和阿妖離什麼婚,如果他們都要離婚,天底下的夫妻都該離婚了。

白曉來出面當說客,先在阿妖這裏碰了釘子。白曉來講了一大通道理,無非是離婚對亦卓的影響,對他們兩人的影響,家庭對女人的重要性,說白一帆離了可以找個二十歲的。女的就不行了,說話就到更年期了,再漂亮的女人也就這麼回事了。離了婚再找,只能找個老頭子,你說你跟白一帆走在一起好看,還是跟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走在一起好看。白曉來說得口都幹了,阿妖只說了一句,他……竟然跟葉虹!

白曉來去問白一帆,葉虹是怎麼回事?白―帆痛恨阿妖把兩口子的事說出去,生氣地說,我他媽跟葉虹屁事也沒有!

白曉來說,人家都說新生代真正怪,人到四十才學壞,嘴裏唱的是遲來的愛,懷裏摟的是下一代。可話又說回來了,下一代雖然年輕,可畢竟沒有同代人能互相理解。不信你到公園去看看,看着順眼,看着舒服,看着穩當牢靠的還是老夫老妻,老夫老妻看着就是比老夫少妻和老妻少夫好看。就像穿衣服,對比太強烈就刺眼,就不協調。你跟阿妖的基礎多好啊,我還記得那時阿妖生了亦卓,我去給你們送豬蹄,正碰上你給亦卓洗澡,還是我教你的。婚姻除了感情的因素,還是一種利益組合,你跟阿妖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你要再去跟另一個人組織家庭,就會有利益衝突。比如說,她的孩子只有三、四歲,你都這把年紀了,是當爺爺呢還是當爸爸呢?現在學費多貴啊,放着亦卓這麼好這麼聰明的孩子,倒去當繼父,學雷鋒也不能這麼學嘛。阿妖這樣的女人,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你還想怎麼樣啊你。

白一帆從未想過要跟阿妖離婚,他根本沒朝這個方向想。人到中年離婚的成本太高,不但帶來經濟損失,還會影響到社會聲望,人際關係,朋友圈子。更重要的是對亦卓心理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一件事如果成本太高,就不如不做。況且他和阿妖並沒有到離婚這一步。既然打碎一個舊世界不容易,建立一個新世界的成本又太高,所以白一帆不會輕言離婚。大家都是中年人了,裝什麼性情中人。

雖說是不破不立,但這個年齡破和立都是一個撕裂的過程,不連骨頭帶筋的撕裂了,就不能破和立。所以白一帆是一個只有色心沒有色膽的人,葉虹對他的感情他不會當一回事,不會因為她的存在影響自己的生活,家庭對白一帆來說還是看得很重的。

但阿妖太能折騰了。當着來勸降的白曉來竟說,我李耀怕誰!離!他白一帆不離,我倒給他五萬塊馬上給我走人!

阿妖這一雌威,白一帆忽然想起這麼多年來,他都幾乎忘了阿妖的本名叫李耀,從來就是妖精樣的人,叫李耀時從來想的是李妖,既然是妖,自然不肯吃虧。又想他是人,老婆是妖,合起來就是人妖,厲害啊!這麼一想居然呵呵笑了起來。這笑聲立即給他定了罪,阿妖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白一帆你個狼心狗肺的!意思是他如果不是想到要離婚就心花怒放,如何還能笑得起來。阿妖不是秦香蓮,所以絕對不準白一帆做一絲陳世美狀,陳世美是該輪到她阿妖做的。

白一帆當然很冤枉,是跟葉虹的男女關係上的又一樁冤案,沒想到冤案還有衍生品的。

阿妖這東西真的不是人,根本不聽他的解釋,白一帆剛要跟她解釋,阿妖就從牙縫裏帶着寒氣擠出五個字:一對狗男女!把個白一帆氣得要死。白一帆覺得阿妖有意擴大事態,激化矛盾,都怪平時她太受寵了,單位家裏,人人都奉承她。再說,她又不是沒有異性朋友,她在外面的應酬還少了?他白一帆都給人說是退耕還林搞得好了,都影射他戴綠帽子了,退耕還林國債工程,天底下最大的綠帽子。

***,中年男人,還怕離婚不成?!離婚,他白一帆失去的是鎖鏈,得到的是整個世界。

世界上有哪些事是無法挽回的?天要下雨,娘要改嫁。白一帆見阿妖鐵了心要離婚,心一橫覺得鬚眉也不必讓巾幗,誰怕誰啊。白一帆便開始按企業破產的法定程序思考,跟當年罐頭廠的破產一樣,一是人員安置,二是財產清算。這兩件事中,人員安置是主要的,也是最困難的。白一帆跟亦卓隱晦地提出這個意思,亦卓只朝他翻翻白眼,最後白一帆不得不直截了當地問亦卓,如果爸爸媽媽離婚,你是願意跟爸爸還是跟媽媽?

阿妖從那天起基本沒跟白一帆說過話,見白一帆這樣,氣急敗壞地罵道,白一帆你個***!這種事你也問女兒,我們的事歸我們的事,我們的事要對亦卓保密,你為什麼問亦卓?!

白――帆看着阿妖,萬分痛心當初的淑女不過才生了一個孩子竟然就失去了淑女樣,變成如此潑辣的孫二娘、扈三娘,似乎挺著一丈青長矛就要衝過來殺他個片甲不留。這要是國家不控制生育讓她敞開生,還不搞成女魔頭了。白一帆聳聳肩說,未必紙還包得住火?

阿妖當然不會讓白―一帆把女兒搶走,阿妖討好地說,卓卓,你跟媽媽過,咱們倆過。正在逆反期的青春少女白亦卓「啪!」一聲把物理:朽拍在寫字枱上,氣呼呼地說,你們要是離了,我誰也不跟,我到峨眉山當尼姑去!亦卓的態度出乎白一帆和阿妖的意料,也給他們的離婚帶來廠障礙。白一帆以為阿妖會就此罷休了,誰知過了兩天,阿妖把一份分居協議拿給白―帆,說,你看看還有什麼補充的,改好后打印出來,雙方簽字,―式兩份,你―份我一份。說話的氣概好像寫丁白一帆的休書要休白一帆。

白一帆寫了無數文章,也修改過不少稿子,卻沒想到自己的聰明才智有一天會用在修改分居協議上。白一帆看了一下協議說,嚴格地說還有不少漏洞,尤其是財產分割。家裏的錢和存款是阿妖在管,白――帆平時很少過問,不過他知道這些年家裏已經有一筆像樣的存款。

阿妖說房產股票存款暫不動,維持現狀,等亦卓考上大學后辦離婚手續時再正式分割財產,免得現在分割造成事實上的離婚,亦卓真跑到峨眉山當了尼姑。白一帆說,哪有那麼嚴重,她那是嚇唬你的。人家外國的小孩對父母離婚這種事都看得平常,本來就是平常事嘛,峨眉山的山門也不是那麼好進的,父母離婚都去當尼姑和尚,那不成大學高中擴招了。

阿妖恨恨地瞪了白――帆一眼,你也不必急成這樣,要不是怕影響亦卓,我立馬就跟你離。你放心白一帆,我們這個協議雖然沒有法律效力,可是它比法律還有效力。

白一帆說,比法律還有效力,那是什麼?紅頭文件?

阿妖冷笑道,你看清楚了,這兒寫得清清楚楚,分居期間,你愛誰找誰,我一概不干涉,也沒權利干涉。白一帆心裏有點酸痛,卻笑着說,那就是分居,括弧,享受離婚待遇。

白一帆和阿妖以很快的度離婚了,不,是分居了。白一帆一直不相信阿妖會這麼堅決,他這麼有魅力的成熟男人,說分手就分子廠?但事實是自從白―帆在分居協議上簽字后,他們就已經是准前夫和准前妻的關係了。這就是把葉虹這樣的女人帶到家裏來要承擔的後果,空氣中氤氳不去的是葉虹的香氣,阿妖受不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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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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