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我一想再過二十年,那如花似玉的女孩不就這樣?再看那女孩兒,還真像她媽,就是瘦點兒。

白一帆大笑,你現在還買不買她的豬頭肉了?

陳原狂搖頭,不買了不買了,每次都轉一大圈繞過去,避開那個傷心之地。像當年唐明皇,行宮見月傷心色,雨夜聞鈴斷腸聲,我現在看見豬頭肉都會傷心得在地上打滾。

白一帆笑得打跌,說,陳原啊陳原,你這傢伙還是這樣出格。我還記得在文化館的時候,大雨天你跑去裸奔,感冒了,還是我送你去醫院輸的液。還有一次六月天你穿了軍大衣,戴着紅衛兵的袖套挎著衝鋒槍在市政府門口站崗,說是行為藝術,如果不是那衝鋒槍是一把玩具槍,你差點被警察抓起來了。

陳原也笑,說你連我穿開襠褲的事都記得。

白一帆嘆道,一眨眼大學畢業都二十年了。這些年,你成了藝術家,錢也掙了,還有了工作室,人格上不用依附任何人,你活得好自在啊。白一帆本來想跟陳原講一講他這些年的人生體會,又覺得陳原不一定能理解。白一帆喝得有點多了,從陳原的工作室出來,風一吹,直想嘔吐。

這些年他以前那種內心常有的衝突和矛盾已經平息了,已經變成了一個世故的中年人,可今天晚上,靈魂像是在月圓之夜變成了狼,渴望嚎叫,渴望廝咬,渴望搏鬥。他的內心他的靈魂在拚命反抗著平庸,反抗著麻木,卻又不能改變一天天地平庸,一天天地麻木的事實。

宿舍離河堤很近,河堤路兩邊栽著柳樹,春天柳絮滿城飄舞,團團柳絮直往人耳鼻里撲。九里香從條石砌成的堤上瀑布一般垂下來,密密匝匝的綠葉中小黃花暗香浮動,白一帆和阿妖喜歡在河堤上散步,眺望河灘對面黛色的玉磯山,綠樹中萬佛寺和靈寶塔的黃色琉璃頂隱約可見。白一帆老遠便見宿舍大門外站着個女人,身段有些像葉虹,白一帆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走近一看,真是葉虹。

白一帆看見葉虹便想起在陳原那兒看到的肖像畫,愣了一下問,你怎麼在這裏?白一帆對葉虹的心情最為矛盾,那次葉虹讓他臨時充當了一回濤濤的爸爸后,因為擔心葉虹給他帶來麻煩,他一直沒去找過她,雖然葉虹給他打過好多次電話。方建華已經死了,就算是為了李潔,他也不應該跟葉虹來往,但白一帆心太軟,主要是在美女面前心太軟。白一帆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把葉虹帶到家裏來的。

把葉虹帶到家裏來后白一帆馬上就後悔了,葉虹太暖昧了,就像這個城市的夜生活一樣曖昧。想到葉虹在自己家裏可能產生的後果,白一帆心裏生出一絲反感,他不想染指這個經歷複雜的女人給自己帶來麻煩,但對葉虹的惻隱之心卻使他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葉虹款款坐下,併攏美腿,側身斜坐在沙上,她那種坐姿就有一個性感女人不經意的風騷,不露聲色的挑逗。白一帆的心悠悠一盪,接了杯水放在葉虹跟前,自己在旁邊沙上坐下說,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有酒嗎?我想喝一杯。葉虹說。

白一帆拿來高腳酒杯,打開一瓶王朝干紅倒了半杯遞給葉虹,葉虹一口乾了,又倒了一滿杯,她一仰頭喝乾,用紙巾在嘴唇上輕輕按了按。

方建華死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白一帆聳聳肩,我告訴你幹什麼,你又不是方建華的老婆。

可我愛過他。葉虹垂下眼瞼,睫毛籟籟顫抖。方建華的骨灰葬在哪裏?我要去看他。

免了吧。白一帆說,人死如燈滅,你就別給活着的人添亂,破壞安定團結了。葉虹拿過酒瓶一杯接一杯地喝,一瓶酒很快就見底了。白一帆今晚喝得頭暈,沒想到葉虹也這麼能喝,葉虹嘻嘻地笑起來,說,白哥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你摸摸我的臉是不是有點燒了。白哥,想不想知道我的**?

啊,你的**?

葉虹點點頭,響亮地打了個酒嗝。我二十歲去海南的時候高中畢業剛一年,高考只差兩分,我就是在海南認識的方建華,他對我很好,花錢讓我進了大學。你知道,男人一旦花心,就很難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上去了。有一次方建華喝多了,哭得很傷心,說要把他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他老婆和兒子。那天我第一次跟他吵架,從那以後,我不再避孕了,反正還有一年我就畢業了。我要給他生孩子,名正言順地做他的老婆。就在快畢業時,我還記得那是年三十的前兩天,我和方建華陪深圳的一個重要客戶,他叫張先豪。中途方建華接到電話有急事,我本來要跟他一起走,可張老闆要我留下來陪他喝酒,那時候公司財務遇到點麻煩,張老闆是大客戶,正跟公司談一單大生意。所以我只好同意留下來陪他。我都不知道怎麼會醉了,醒來才現我睡在酒店客房裏,身邊躺着深圳來的張老闆。

張老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手臂像雞皮一樣蒼老,讓人噁心。那段時間方建華的公司因為拖欠債務被起訴,公司的貨款又收不回來,因為心理壓力太大,方建華跟我已經兩個月沒那事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卻現自己懷孕了。

方建華知道我懷孕后,跑到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就砸東西,讓我滾。整個妊娠期,我是在小心翼翼緊張不安中度過的。我心裏清楚,濤濤跟方建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濤濤是張老闆的。生了濤濤后,我知道我跟他過不下去了,留下一封信,也沒跟方建華說,一個人帶着濤濤回到湖北老家。老家除了叔伯兄弟沒有任何親人,只呆了半年,我帶着濤濤又回到海南。我還想着方建華,去找過他,那時候他已經破產了,他簡直像變了一個人,我看到他就知道他已經完了,沒救了,我只能靠自己養活兒子。我在一家葯業公司找到工作,公司遷到寧陽,我也到了寧陽。牆上的鐘指向十點,樓上誰家的小孩正在彈貝多芬,隱隱約約的琴聲跟許多家的電視音樂融合在一起,反而變成安靜的背景。

白一帆心想原來濤濤跟方建華真沒有血緣關係。。十虹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全倒進了酒杯,手指托著酒杯小口啜著,白一帆覺得她這一連串動作既漂亮又性感,不管從那個側面看都搖曳出無限的風情。

濤濤一生下來體質就不好,那天去看病,醫生說我兒子有先天性心臟病……他可能……連十歲都活不到……懷上濤濤我的心情就不好,這肯定有關係,都怪我,都怪我……

葉虹說着號啕大哭起來。一個美女,命運坎坷,近在咫尺,在白一帆面前傷心痛哭,淚水漣漣,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動心的。白一帆聞到葉虹身上頭上散的女人香,彌留在齒頰的酒香,看見她的肩膀不住聳動,細膩的頸脖沾着絲絲頭,白一帆有點緊張,試探地把手放在葉虹肩上,安慰說,好了,別哭了。濤濤怎麼會有心臟病呢,那麼點大的小孩……

李潔,還有李耀……她們都覺得我是一個壞女人……是方建華的二奶,十惡不赦,有誰知道我有多難……我經常做噩夢,夢到方建華,夢到張老闆,夢到我死去的父母,還有一次夢到濤濤死了……所有的人都罵我活該,只有白哥你沒有……你一直都對我好……

白一帆憐惜地拍了拍葉虹,勸慰地說,好了,別哭了,這麼漂亮的眼睛,哭腫了可不好看。

葉虹仰著臉看着他說,我好孤獨,好害怕,我怕濤濤死,我怕……葉虹的身體緊緊貼著白一帆,白一帆全身的肌肉頓時繃緊了,一腔沸騰的血就像要化作一支支箭射出去,呼吸越來越急促,騰出手來在葉虹背上摩挲著,葉虹年輕的身體使他脹。白一帆身體出的男性荷爾蒙氣味像某種信號,葉虹像溺水的人猛地抱住了白一帆,踮着腳緊緊地摟住了他。白一帆本能地迎合著葉虹的身體,一眨眼葉虹已脫了衣服,只穿着件胸衣,豐滿的乳峰在白一帆身體上**擠壓着。

白一帆的頭轟一聲大了,剛才跟陳原一起喝的啤酒全都變成了汗嗖地從背上浸出來,葉虹的雙臂像榕樹的氣生根一樣緊緊地纏繞着他,囈語般地說,白哥,第一次看見你時我就喜歡你了,你也喜歡我,我知道……

到了這個時候,白一帆這種凡夫俗子哪裏把持得住,他伸手摟緊了葉虹,將嘴唇壓了上去,慌亂的手指不規矩地在葉虹脊背上找到胸罩扣使勁解開……

正在這時,門打開了,阿妖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口看着他們,葉虹慌忙抓起衣服擋在胸前,阿妖不相信地睜著大眼睛瞪着他們,像在看一出恐怖劇。

白一帆力大無窮地一把推開葉虹,楞在當場,不知道怎麼跟阿妖解釋。阿妖靠在門上,從包里拿出手機,顫抖著撥了亦卓給她的那個號碼,果然葉虹的手機響了。阿妖臉色鐵青,連包帶手機朝白一帆砸過來。阿妖根本不聽白一帆的任何解釋,白一帆賭咒誓地說根本不是她想的那麼回事,說了好幾遍,阿妖才哭出聲來,恨恨地說,這種女人你都要往家裏帶!

最近一個副市長到特大型國有控股企業當董事長去了,空出來的副市長職位,就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郝建中正值當年,正是仕途上要有一番作為的時候,現在機遇又來了,當然要多出政績,造出聲勢。綜合科是出展思路的地方,所以郝建中很倚重白一帆,經常直接抓白一帆,白一帆這才想通科長之間任職的交流可能不是整自己而是重視綜合科。

但這重視不是那重視,綜合科也不比投資科,郝建中重視白一帆是要用他的才華,人盡其才,可白一帆大學里學過《資本論》,覺得郝建中在榨取他的剩餘價值,心想你郝建中鞠躬盡瘁了可以當副市長,我再累死累活也提不上去了。俞敬被人大否決的教訓成為前車之鑒,領導們都汲取了教訓,對人大相當尊重。

聽說人大要下來視察工作,為了體現尊重,辦公室特意安排在百浮山酒店聽彙報。郝建中很重視這次向人大的述職,把白一帆叫到辦公室親自交待他寫材料,強調要有新思路,大手筆,要有所創新。領導交待幾句倒容易,可苦了寫材料的白一帆。寫不完的材料把個風流倜儻的白一帆弄得心力交瘁,頸椎咔咔作響,煙癮也更大了。綜合科的副科長到企業掛職去了,辦事員小黃有先兆流產的習慣,三十一了好不容易又懷上,白一帆這麼狂吸煙,人家提前請了產假保胎,這一來白一帆複印文件裝訂材料都得親自動手。

辦公室的人都在百浮山酒店忙會務,庄大姐手裏拿了――摞房卡正按領導級別落實房間,見白一帆來了,就拉他一起去看會議室佈置得怎麼樣了。辦公室主任不放心地問,坐牌的順序沒有搞錯吧?庄姐說,是按內部電話簿的排名先後擺的。辦公室主任說,電話本是去年的,我記得今年好像有調整。又打電話到人大辦公室,問是李主任排正中還是劉主任排正中,問的結果坐牌次序沒擺錯。辦公室主任才放心說,小心一點好,位子是很敏感的事。

白一帆要了房卡進到房間,吳明國已先到了,說,走,樓上打麻將去,晚上泡溫泉搓背按摩,既然來了該享受的待遇都要享受。因為後院起火,白一帆這段時間很心煩,說,你去吧,我不想打。吳明國走了白一帆撥通阿妖的手機,阿妖見是他的號碼於脆把手機關了,氣得白一帆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喘,―會兒手機響了,說人大領導來了,讓下去迎接。

人大領導的車剛到,郝建中和幾個副主任還有科長都在外面迎著。白一帆心想這次副市長職位空出來郝主任有希望,只有自己,再辛苦也白搭,心裏酸溜溜的萎靡不振。白一帆一個科長,跟人大領導隔着好幾級,跟在郝主任等後面,既不能僭越,又不能被動,分寸必須把握得當。白一帆以前心態積極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就覺得陪領導應酬實在是苦差事。吳明國以往是最喜歡跟領導坐一桌的,今天吃飯時卻溜到樓下科長們那一桌,也是因為年齡過了,提拔無望,懶得應酬了。白一帆也不想陪,但他是綜合科科長,又是材料的執筆人,所以被安排在領導那一桌,白一帆坐了下,白一帆進步沒指望了,就感覺自己坐了司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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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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