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紛爭
夏末的微風輕輕吹拂而過。
從騰雲園出來的葉赫天，一會兒低頭，一會兒仰天地在湖邊繞着溜達，雖是夏末，湖裏的荷花也仍開放着，粉是粉，白是白，一朵一朵的，有些像某個女人的臉。湖水太安靜，荷花太嬌美，讓人想起了以前和「雲」夜半在池邊消夏納涼的往事，便傷感起來。
正傷感的時候，葉赫天卻看見了對岸小院台階上的她，還有……東方若。
她眉飛色舞的，不知在說什麼，東方若半傾著身子，在聽。兩人幾乎是緊挨着坐的，樣子非常親密，看上去差不多就是以前湖邊的他和「雲」了。葉赫天輕笑着，東方若多麼驕傲自戀一個人啊，居然安靜的坐着，當一個聽眾。看來，她真的是他的愛人了。
夜色深沉，夜風沁涼。
淡淡的月光彷彿只照在了她的身上……
夜晚的她怡靜安然，就算是眉飛色舞地說着什麼，神情卻仍然是安詳淡靜的，面對東方若時，她譏誚的眼神渾然不見，長長的頭散落肩頭，看起來略帶慵懶和性感，與她淡靜的神情和張揚的動作形成一種奇妙的衝突感，彷彿是漫不經心的，但在葉赫天的眼裏卻美麗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不自覺的經常閑逛到了這裏？就像五年前經常會不自覺逛到雲府大門外一樣？
彷彿感應到這邊的他一般，她抬頭看向這邊，她的笑容淺淺淡淡，波光流轉的眼眸里似乎有笑意又似乎沒有，若隱若無，恍若湖邊的荷花香氣。
水中央荷葉上的露珠滑落湖中，那若有似無的一聲動靜，讓葉赫天突然可笑的躲到了樹後面。
葉赫天靠着樹，閉上了眼睛。酒醉的眩暈感襲上來，暈暈的，漲漲的，熱熱的，或許應該不顧一切地將她搶過來，哪怕她已經是東方若的愛人，哪怕她的心中根本沒有他。
將她搶過來！
她本來就是他的！
失去了雲，難道還能再失去她嗎？
可是……
她根本不是雲啊！
心底好像有個聲音在阻止他，彷彿他現在正在做着什麼幼稚的事情。
他是在跟她玩遊戲嗎？他是在跟東方若鬥氣嗎？
他或許只是在跟自己過不去，找一些傷痛來填補無底的黑洞？
不能再思考了，葉赫天的頭部因為酗酒而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用手指掐住太陽**，在他們現他之前張皇而逃。
……
「草船借箭嗎？那個曹操得知真相后不是要暴跳如雷了？」
「這還不止呢，當時諸葛亮和周瑜兩人互相立了軍令狀。諸葛亮要在三天之內鑄成十萬支箭，而周瑜則需要用計除掉曹操兩個善於水戰的將領――蔡瑁和張允，軍中無戲言，他們兩個誰辦不到的，就依法處斬！」百代做了一個一刀斃命的手勢，來加強故事的可讀性。
「哦，互相打賭了嗎？」怎麼有點像……？東方若有些好奇的追問道：「後來呢，是誰輸了？」
「誰都沒有輸，諸葛亮利用天時――那天多霧，可見度非常低，地利――兩軍隔江駐紮，船在江上射程範圍外可任意游弋，人和――則是蔡瑁、張允新降曹操，立功心切，所以耍了一招草船借箭，問曹操借了那十萬支箭。而周瑜他也不差啊，利用心理戰術，成功算計了曹操。事情是這樣的，話說曹操陣營里有一個叫做蔣乾的傢伙……」
……
那晚之後，百代和東方若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在百代的工作周圍，經常能夠看到他驚鴻一閃的身影，有時候夜裏他會來找她聊天，有時候他會讓人請她去岫若園，請她吃飯。
他總是似笑非笑地笑着，她也總是寧靜淡然的應着，有時候兩人互相凝望之後，會淡淡的對視一笑，沒有尷尬，這一切生的就像每天日出日落一般的自然。
他們之間的關係和感覺，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一概不知。那些飛鴻踏雪般的情意，只要願意，不僅可以被她捨棄，也可以被他拋棄。她沒留任何把柄在他手裏，而他呢，亦沒留絲毫把柄在她手裏。
兩個人都是如老僧入道一般，十分懂得當行則行，當止則止。他們心照不宣的建立起這種若有若無的關係。捕不到風亦捉不到影。
直到有一日，東方若送了百代一隻小白鴿，他還誇口說，白鴿飛來，就算沒有隻字片語，他也知道她要跟他說什麼。
百代淡笑不語，但還是道謝接受了。第二天，她也送了他一個可以提神醒腦的乾花香囊。
然後，他們便彷彿確定了彼此的朋友身份一般。只不過一切盡在不言中……
……
紫砂茶盅事件之後，陳燕和黃琳兩人就被踢出了茶園，若不是百代心軟仁慈，她們或許會被攆出雲王府。雲王府對於惹是生非，陰謀作怪的人向來是雷霆手段，毫不手軟的。因為雲王府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而葉赫天和東方若又實在是太聰明，那些女人們的小小伎倆，不是以失敗告終，就是以悲劇收場。可是就算是這樣，雲王府還是是非不斷，陰謀不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紛爭的地方就有輸贏。
而這一次，又有一個人輸到了徹底。
……
這一日夜晚，百代輪班。她守在一圈的曇花叢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朵一朵的花苞，飽含深情的祈禱它們快開花。
茶叔吩咐了，要在曇花半開半閉的時候將它採摘下來，這是夫人們新想出來的美容方法，聽說將含苞正放的曇花曬乾做成沐浴花泡澡，可以讓肌膚青春永駐。
百代是不相信這一套的，但是這些不屬於她的研究範圍之內。夫人們怎麼想就怎麼做吧，反正是她的工作，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可是漫漫長夜，確實無聊啊。這夜色深沉，除了無聊之外，還會覺得時間的無涯被無限的放大了，哪裏都不是盡頭，哪裏都不是盡頭……
站看風起風散，坐看雲捲雲舒，卧看葉落葉飛……
可是曇花就是不開……
前幾天輪班的人，都有採到半開的曇花的，更有一個好像跟曇花有好交情一樣，一個晚上采了三朵，百代是個不服輸的人，所以她采不到是不會去睡覺的，怎麼着也該開一朵吧……
跟百代同樣熬夜的還有茶園中的兩個侍衛。
看着天色都快天亮了，一個門衛見着漂亮嬌弱的她腦袋跟小雞啄米般，出聲道：「你還是回去吧，今晚估計是采不到了，明晚再采吧。回去好歹還能打個盹。」同是茶園中人，他們清楚，他們侍衛輪班是雙班制的，晚上執勤，白天就可以休息補眠。可是這些婢女就不一樣了，晚上輪班，白天照樣還要工作。
看着地上小小的她，門衛有些納悶，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淪落到茶園來當婢女？她雖然穿着粗糙的婢女服裝，可是仍然漂亮的令人窒息。他看着比正府後院的那些女人還要漂亮幾分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這個美麗嬌弱的女孩在深夜裏挨凍熬夜，他心裏莫名的就有些心疼。
聽到聲音的百代略略有些清醒了，她狠狠地瞪着那些曇花，看樣子，它們一起商量好了，誰都不在今晚開。看看天色，百代也知道錯過曇花開花的時間了，於是站起身，捏捏自己的臉頰，給了那個門衛一個真心的笑容，道：「大哥，你真好心。不過茶叔說過的，就算采不到也不能提前休息，萬一我一走曇花就開了呢？豈不是浪費了一朵寶貴的曇花？」
那個門衛抿嘴一笑，這個漂亮的丫頭還真的是有些傻，死腦筋，其他那些婢女都是剛過了後半夜就回去睡覺的，大清早的誰來抓班？
凌晨之前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寒風一過，百代冷的打寒戰。這身婢女服，平時覺得挺結實的啊，怎麼在瑟瑟風中，就變成了薄如蟬翼了？百代雙手互搓，雙腳跳着，希望靠動作可以增加一些熱量。
她不是不知道其他人的偷懶摸魚，但是她跟她們不一樣，也許沒人會去抓她們的班，但是百代就不一樣了。所以做好本職方是上選，這樣別人就抓不住她的小辮子了，就算沒有採到曇花，可那是花不開，她能有什麼辦法？
「喝點酒吧。」另一個門衛見她確實沒有回去的意思，就遞給她一個酒囊。
百代看了看，沒有伸手接。那酒囊看上去粗粗糙糙，應該是這些人平時不當值時自己喝的。不過她的酒量她自己知道，而且這古代的酒不是黃酒就是白乾。百代是那種一瓶啤酒就能打倒的人，天亮之後她還有工作呢，不能醉酒誤事。
那門衛扯開酒囊的塞子，遞到她的面前：「喝吧，沒關係的。夜風容易受涼，喝一點好歹暖身。這麼多天了，也就只有你能夠撐到這個時辰，就沖你這份執著努力，我張際會就覺得你很了不起了。」
百代最喜歡人家表揚她了，雖然因為久等挨凍，腦子轉的有些慢，但是她還是聽出了人家對她的讚許之意。「大哥，你叫張際會？」
張際會：「是，他叫羅疇。」
百代接過酒囊，仰頭喝了一口，甜甜道：「張大哥好，羅大哥好。小妹齊百代。」
張際會、羅疇：「齊姑娘好！」
「別姑娘姑娘的了，我叫你們大哥，你們就叫我小妹好了。如果實在小妹太多，那就叫我百代小妹吧。」
張際會和羅疇聞之，羞澀一笑，他們哪來的很多小妹。不過這個漂亮的小妹還真的是會說話呢！
兩口酒一下肚，那股子辛辣蔓延到五臟六腑，百代思維也越來越靈活了，說的話更是既譏誚又幽默，而且新奇有趣，兩個無聊的門衛總覺得跟這個百代在一起非常的開心。
三個熬夜的人就靠着言語和酒意度過最寒冷的幾個時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