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嘴唇碰撞事件

第六章:嘴唇碰撞事件

遵守盟約的兩個人信誓旦旦的表示絕不會愛上對方,但卻發生了「嘴唇碰撞」事件。

「他每做一件事情,都把家裏搞得雞犬不寧,沒想到……所有人都很意外……這個傢伙從小就愛胡鬧。」

民赫和惠媛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說起了英宰訂婚的事。他們早晚要聚在一起吃飯,所以他必須告訴惠媛。

「果然是那位小姐。」

「上次在時裝店裏遇到的那個?還是第一次在家裏遇到的那位小姐?」

惠媛輕輕笑了笑。英宰和民赫都記不住人的長相,這也許是遺傳吧。

「第一次見到的小姐和第二次見到的小姐是同一個人。」

「什麼?啊……我沒看出來。第二次見到的那個小姐好象個子更高,不是嗎?」

「她不是穿高跟鞋了嗎?」

民赫輕輕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向來就不大注意別人的長相……」

民赫的話中包含着他的眼裏只有惠媛的意思。這樣的奉承顯得有點兒幼稚,不過,與英宰那種簡單利落的稱讚相比,民赫這種質樸而蹩腳的說話方式更讓惠媛感到舒服。

「那他從什麼時候開始金屋藏嬌?沒想到這傢伙還挺有心眼……」

「這個我也不知道,上次我在他家裏看到牆上掛着韓智恩小姐的照片。」

「什麼,這麼說當時就不是普通關係了?哈,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雖然他們都盯着牛排盤子,假裝若無其事,其實民赫和惠媛都很關注英宰的訂婚。在民赫這方面看來,家裏和其他地方對英宰的訂婚好象比對自己的訂婚更加關注,所以他不大高興。而且,如果英宰比自己先舉行訂婚典禮,他會有一種被人超越的感覺。惠媛的立場就更加微妙了。雖然她從來都要求英宰徹底忘掉以前的感情,其實她在內心深處更希望英宰永遠保留這份感情。儘管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可是她卻奈何不了自己的心。

「你果然……不是個用情專一的人。」

儘管惠媛明知自己的選擇沒錯,卻仍然在心靈的某個角落暗暗期待英宰的決定並非出自真心。

「所以,周末我們要麼和英宰、弟妹,還有老人一塊兒吃飯,要麼出去郊遊。我們家在夏天偶爾小住的那棟別墅,你知道吧?小時候我們不是一起去過嗎?」

「是的,我記得。」

惠媛想起第一次去別墅的時候,英宰搞惡作劇,結果不小心把別墅倉庫給燒着了。兩個人笑着談起了這件事。

「只要有那個小子在身邊,就不會有片刻安寧。如果是和志勛那小子在一起,『愛與和平』永遠是渺茫的心愿。」

惠媛凄涼地笑了笑。正如民赫所說,只要有英宰在,總會出現各種麻煩事。但是也正因為如此,與他同在一起的時間留在記憶中的印象也更深。不管歲月如何變遷,那份記憶都會令所有的人忍俊不禁。

「智恩小姐!」

「是,英宰君!」

他們互相用最溫柔的聲音呼喚對方,然後兩個人都微笑着一句話也不說。不一會兒,他們同時背轉身去,揉搓起了自己的胳膊。

「好肉麻啊,我不行。」

「還是演員呢,連這麼簡單的戲都演不好?」

儘管自己表演得也不是很好,但是為了掩飾尷尬,智恩責怪著英宰。

「做演員之前,我首先是人。現在不是科學幻想,我要和外星人共同生活,需要超人的意志和適應力。」

「哈!」

智恩感到實在不可思議,所有的肺氣好象都癟了。

「那好吧,我也不管了。反正需要開記者招待會的人是,而不是我。」

「哎呀,你這麼不配合,那怎麼能行呢?這次記者招待會關係到二樓的陽台呢,你不是說那是你父母最喜歡的地方嗎?」

智恩的心猛地一沉,但她還是把頭髮往後一拂,從容鎮定地回答。

「那有什麼,反正這棟房子都是閔志勛君自己的,我就算得到了陽台、書房,再加上一個小房間,還有花壇的管理權,我的情況又能好到哪裏呢?」

「如果這個協議解除的話,最受打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閔志勛君!」

「嘻嘻嘻」,智恩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怪笑。現在處於被動的人不是智恩,而是英宰了。他咬着嘴唇轉過頭來,不停地咬着無辜的指甲。儘管自尊心受了傷害,卻也無話可說,他的臉上露出了傷心的表情。

這時,等候室的門開了,逸俊探頭進來,告訴他們記者招待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如果你求我的話,我可以努力試試。」

「我求你什麼?」

英宰氣呼呼地反問。智恩只是笑了笑。很奇怪,每當英宰露出為難的眼神,就顯得格外可愛,智恩不禁產生了繼續捉弄他的慾望。這個男人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像個冷漠的貴公子,卻對自己的每句話都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好象被火燒到了似的。

「大哥,你要在三分鐘之內準備好,然後出來。」

「我知道了!」

英宰莫名其妙地沖逸俊發起了脾氣,他使勁咬着嘴唇。

「要不要我把你的經紀人叫來?我們解除協議吧。」

「把我陷入絕境,你心裏很痛快嗎?」

「難道有什麼不好嗎?我被你欺負過多少回了。」

英宰心裏真想大喊「算了」,但是他不能這樣做。不是因為緋聞,而是自己失去理性惹出的禍端不但讓家人跟着丟臉,就連親戚們也都臉上無光。

「正義使者的角色都由你充當了,我處於不利狀態的時候,你馬上就換了態度。」

狗急跳牆,老鼠被逼急了,也會反咬貓鼻子。這個男人不是老鼠,他是貓,而且是眼光很高的貓。此時此刻他像老鼠一樣被逼上了絕路,其實只受了丁點的委屈,他就咬牙切齒地發怒了。

「你不就是『FullHouse』的新主人嗎?比起你對我的刻薄行為來,我今天的表現根本就不算什麼。」

第一次在「FullHouse」見面那天,智恩從廚房裏拿出了泡菜和酸黃瓜,不料卻受到了他的侮辱。想到這裏,智恩不由得昂起了頭。

「我怎麼了?難道不是你先向我挑釁嗎?」

「你嘴歪可以,但是說話不能歪。你耍著房子主人的威風,從來都不把我放在眼裏,現在你的處境有些難堪,心裏就難過了吧?你隨心所欲地欺負別人,只要自己傷了自尊,就必須得像打沙包似的狠打別人,只有這樣心裏才舒服,現在你沒做到這點,就難受得要命!我說錯了嗎?你以前是怎麼對我的,只要你還有點兒記憶力,就會知道我說的話沒錯,如果你這人還懂得反省過去!」

看這陣勢,英宰知道自己說完一句,就必須聽智恩嘮叨上百句,他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突然,他想到一句可以反駁智恩的話。

「你真是個毫無魅力可言的女人。幸好我跟你不是真正的戀愛關係,真是謝天謝地啦!」

智恩心裏也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和他成為戀人。

「哈!彼此彼此!我絕對不會愛上你的,你儘管把肚子放在心裏好了!」

智恩冷笑着,對他置之不理。

「你要是敢愛上我,我就把你給我的委屈翻十倍還給你。」

英宰被惹惱了,像個孩子似的天真地發起了脾氣。

「剛才你說的是哪國語言?我怎麼一句也沒聽懂啊。」

「我不是胡說,以後絕對不會因為說了這些而後悔!」

「哈哈哈,你以為我會像從前那些被你迷惑的女人那樣嗎?怎麼辦呢?我早已經對你厭倦了,現在都直打呵欠。」

智恩做出打呵欠的樣子,故意激怒英宰。英宰看着智恩打呵欠的樣子,眯起了眼睛。這是性格突變之前的信號。

「干……什……什麼……!!」

智恩驚訝至極,想把抱住自己腰背的英宰推開。可是,儘管智恩比別的女人個子高,力氣更大,卻畢竟不能戰勝男人的力量。尤其是……傷了自尊的瘋狗,他鋒利的爪牙何其敏捷而尖銳。

「英宰大哥,幹什麼呢,快……」

逸俊見他們兩個還不出來,猛地推開等候室的門。突然,他像石頭似的僵住了,再也動彈不得。這兩個看似水火不容的人,竟然像藤蔓一樣糾纏在一起,互相……

「吮吸……對方的……嘴唇。」

吮吸……不,他們粗魯地愛撫對方。逸俊突然聽見哪裏傳來了相機快門的聲音,他緩過神來,用力關上了門。他按捺住自己的心臟,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時,旁邊響起了熟悉的嗓音,原來是英宰的經紀人,尹科長。

「這個……不大好辦呢……」

「是吧?得馬上出來才行,可是他們那樣,我又不能妨礙他們。」

記者們都在等待,而且酒店場地的預訂時間有限,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但是尹科長的話里包含着不同的意思。

「這是違約……他們現在還不能結婚……」

享有國際盛譽的韓國男明星們幾乎都是未婚。英宰很晚才踏入演藝圈,又因為父親的命令不得不去服兵役,所以比別人起步時間更晚。如果他遇到結婚的障礙,不小心翻了船,那該怎麼辦呢?尹科長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英宰好不容易抓住了凌空飛來的手,嘿嘿笑了。他用手背擦了擦沾在嘴唇上的女士口紅,不禁笑出聲來。

「哈哈哈……」

「這不是違約行為嗎!」

他們剛剛由經紀人尹科長做擔保簽定了「戀愛協議書」,智恩反覆嘟噥著其中的「絕對不許要求發生肉體關係」,氣憤地對英宰說道。

「哈哈哈哈……啊啊,是啊,是這樣的。」

英宰舉起雙手投降,說剛才不過是個玩笑。可是在智恩看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接吻絕對不可以當作玩笑。惱羞成怒的智恩嘴裏發出「噗噗」的聲音,就像噴水機。

「你覺得這是開玩笑嗎?你的腦子裏到底還沒有半點兒起碼的常識?」

在和智恩的爭吵中,英宰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反駁她,他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看着智恩的臉因為接吻而紅得像個西紅柿,並且嚷嚷個沒完沒了,他心裏感到無比滿足。

「你這又不是初吻,至於這樣嗎?難道真吻和假吻你也分不出來嗎?」

英宰立刻就感覺到局勢開始轉向自己這邊,於是就得意起來。聽他這麼說,智恩的臉紅得發紫了。

「只要嘴唇碰撞不就是接吻嗎?你以為那是人工呼吸嗎!?」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說話……什麼叫『碰撞』、『碰撞』!你以為這是交通事故嗎?」

智恩粗魯的說話方式給了英宰沉重的打擊,但是他已經徹底振作起來了。

「男人和女人的嘴唇接觸到一起,如果彼此都沒有心跳的感覺,那就不是接吻,只是玩笑罷了,就像我們剛才那樣。」

英宰的臉色平靜得讓人厭惡。智恩的臉漲紅得厲害,好象熟透的柿子馬上就要裂開了,然而他卻沒有絲毫的驚慌,臉上充滿了頑皮和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我之間,絕對不可能有心跳的感覺,這點我還是確信的,你冷靜點兒!」

英宰用紙巾擦了擦沾在嘴唇和手背上的口紅印,然後把領帶扶正,推開了門。

「我先出去了,如果你不想在全國各大報紙上看到嘴唇碰撞事故,那就趕快補補口紅出來吧。」

伴隨着嘻嘻哈哈的笑聲和關門的聲音,英宰離開了等候室。與此同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身體也僵住了。

「大哥,你幹什麼呢?」

「呃?」

聽逸俊這麼一問,英宰那雙彷彿解脫了冰凍狀態卻毫無表情的眼睛又恢復了生機。他獃獃地盯着逸俊的嘴唇,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想出一個愚蠢的辦法,想用逸俊的嘴唇實驗一下「不心跳」的說法。

「幹什麼呢?趕快走吧。」

「哦……」

他擔心如果真那樣做了,又會被某種緋聞所折磨。

記者招待會也沒什麼特別的內容。自己的女朋友不是藝人,而是普通女子,現在大哥馬上就要結婚了,等哥哥的婚禮結束以後,自己再舉行訂婚典禮,只是這些內容而已。

「你的心思沒有白費。」

看見智恩從等候室出來,坐在英宰身邊,尹科長嘟噥道。第一次在路上看到智恩,不知道她是誰的時候,對她的印象很好,甚至想選她做模特,可是很奇怪,現在尹科長的態度卻突然變得冷淡了。

閔志勛剝掉「FullHouse」的新主人閔志勛的身份,重新回到波瀾萬丈的人氣演員李英宰。此時此刻,他的身上總是散發出叛逆而冷漠的氣息。可是當他遇到智恩的時候,他那鋒利的眼神也隨之動搖了。

「她不會是哭了吧?就吵這麼幾句,她應該不可能流眼淚的……」

在英宰心目中,智恩是個動不動就拳打腳踢,任意行使語言暴力的女人。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她都有成堆的話說,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她也從不驚慌或恐懼。但是英宰發現她眼角的睫毛膏有些散落,還是有點兒放心不下。

「普通人選擇演藝圈這個特殊行業的男人,需要下很大的決心。李英宰君的什麼魅力如此吸引你,讓你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智恩始終緘口不語,大部分問題都由英宰和策劃公司社長回答。但是這個問題卻必須由智恩親口回答了。英宰緊張兮兮地等待着智恩的回答。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智恩到底做出什麼樣的回答非常好奇,急得嘴巴都幹了。

「因為他擁有很多我沒有的東西,這就是英宰君的魅力所在。」

英宰說完這句,就不再說話了。

「互相之間取長補短,這不是最合適的戀愛模式嗎?哈哈哈……」

坐在最邊上的朴泰俊社長給智恩過於簡短的發言加了個尾巴。剎那間,正在喝水潤嘴唇的英宰,突然大笑起來。

「時間快到了,現在還剩最後一個問題。」

尹科長擔心英宰又要做出什麼怪異的舉動,把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給毀掉了,她的心裏緊張極了。記者席上有人問出了最為敏感的問題,好象故意要往尹科長擔憂的火焰上澆油似的。

「有部分輿論指出,這次的記者招待會不過是為了平息前面的緋聞風波而精心設計的鬧劇,對此你怎麼看?」

英宰已經厭倦了三十分鐘的記者招待會,他拿着水杯,心思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聽到這個問題,他靜靜地看了看那名記者,嘴角浮起了平靜的微笑。看着他的笑容,人們都會產生難以言傳的微妙心情,不知道他是開心,還是氣憤。

「婚姻是男人的地獄,如果沒有愛情,在卡薩諾瓦的烙印和結婚之中,你們會選擇哪一個?」

尹科長真想跑過去,狂親英宰幾口。她的心一直揪得緊緊的,擔心英宰會怒氣沖沖地反駁,或者頑皮地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果真如此,那可怎麼收場呢?沒想到英宰不但巧妙地避開了記者的陷阱,而且回答得相當精彩。

「太棒了!這就可以了!你可以復出了,李英宰!!」

記者招待會之後,兩個人不停地拍照,尹科長在心裏高喊「痛快」。

「我告訴你怎麼解決吧。」

逸俊說要送他們回去,英宰拒絕了。他親自開車,製造了單獨和智恩相處的機會。車門關上了,剛剛脫離了相機的監視,他就果斷地對智恩說道。

「你說什麼呢?」

「借用你的話說,你現在不就是因為和我發生了『嘴唇碰撞』而委屈嗎?」

「沒什麼委屈的,根本不算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委屈?」

英宰看着智恩僵硬的臉,嘿嘿笑了。

「你笑什麼?現在又沒有攝象機,你恢復那張令人憎惡的嘴臉,也不會有人說什麼。我看見你那樣就討厭,別笑了。」

剛才召開記者招待會的時候,英宰也突然放聲大笑,讓智恩吃驚不小,所以只要看見他笑,智恩的心情就很不好。

「你聽我說,有一個方法可以緩解你的鬱悶。」

「肯定不是什麼好辦法,又是你自己編造出來的吧。」

智恩發着牢騷,往車窗外面看去。不幸的是,黑暗的車窗上也映出了英宰的身影。坐在這輛狹窄的車裏,她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李英宰這個男人了,絕望感油然而生。

「有好幾種方法呢……你聽聽吧。」

「不管我聽不聽,你還不是照樣說……」

「既然你這麼想聽,那我就說給你聽吧。」

誰想聽你說話?智恩真想沖他吶喊,但是實在不願跟他爭吵,於是就閉上嘴巴不再說話。英宰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高興,連連笑着說道。

「第一個方法,就是吻我的嘴唇。啊……用你的話說,就是往我嘴唇上撞。你是這麼說的吧?反正我剛才撞了你一下,你也來撞我吧。這樣我們就打個平手,互不拖欠了。」

「簡直不可思議……」

智恩想問問他,怎麼會想出這麼奇怪的方法。但是仔細想想,這個人本來就不會正常思考問題,所以這好象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第二個方法……」

「行了,別說了,聽了也沒用,委屈我的耳朵了。」

她這麼說了也沒用,受委屈的不只是耳朵,還有嘴巴。英宰既然打定主意要說,她就只有聽的份兒了。他就是這樣我行我素的男人。

「這是第二個辦法。」

「……你幹什麼?」

智恩以為他們要回家,沒想到英宰把車開上了高速公路,問他要去哪兒,他也不回答,根本不理會智恩的話。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了很久,英宰終於把車停下,自己下了車,對智恩說道。

「下車。」

「討厭,我要回家。」

「啊啊,原來你像公主一樣等我給開門呢。」

英宰走到副駕駛席旁邊,打開了車門,然後向她伸出手來。

「我會讓你高興起來的,下車吧。」

大海的氣息從飄進了打開的車窗。智恩沒理會英宰的手,自己下了車。

「是大……大海。」

藉著汽車前燈的光線,夜幕下的大海充滿了他們的視野。冷冷的海風從脖子後面輕輕掠過,智恩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好幾年沒有到海邊來了。英宰把他的夾克溫柔地披在智恩的肩上。為了參加記者招待會,智恩不得不穿一條薄薄的連衣裙,好象很冷的樣子。

「我不會妨礙你的,自己走一會兒吧,心情好起來的時候再回來。」

智恩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向著波濤滾滾的地方走去。

「一般女人都不敢獨自走在漆黑的海邊,在這種情況之下,不應該要求男士陪同嗎?」

望着徘徊在波濤近處的智恩,英宰自言自語地發起了牢騷。不過,他的牢騷中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

「也難怪,我最大的魅力就是在協議結束之後,可以把『FullHouse』還給她,僅此而已。」

英宰雙手搭在車頂,托著腮小聲嘀咕,心中暗暗期待遠處的智恩能夠聽見。

——因為他擁有很多我沒有的東西。

智恩回答記者提問時的話久久回蕩在英宰的耳邊。他伸出雙手的食指和拇指,交叉起來組成了取景框,把遠處移動的智恩盡收其中,英宰低聲說道。

「我知道你指的是『FullHouse』,不過……」

智恩沒有的東西,英宰擁有的東西,絕不僅僅是一棟房子。

智恩獨自行走在黑暗的海岸,靜靜地環顧四周,陷入了沉思。「FullHouse」被人搶走,她露宿在「FullHouse」門前的時候,曾經有過獨自思考的時間。自從那個正在遠處山坡上等待自己的男人進入了「FullHouse」,就再也沒有給過自己時間可以思考。他總是隨心所欲,像個粗魯的不速之客,每天製造無數的混亂,鬧得雞犬不寧。呆在他的身邊,自己無法深思什麼,更不可能認真地反省。

享受着片刻的自由,她突然想到,珀爾塞福涅做了冥王哈得斯的新娘之後,得到冥王的許可,可以暫時享受地上之光,那時候她的心情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到底要漂向哪裏呢?」

珀爾塞福涅無法徹底回到母親大地女神的身邊,每年要和冥王共同度過四個月的時光,這是因為她吞下了冥王給她的石榴。

「我吞下的石榴是……」

「FullHouse」?還是那個男人呢……

智恩情不自禁地嘆了口長氣。只要能收回「FullHouse」,她什麼事情都在所不辭,現在這個決心依然不曾改變。如果能以給著名演員假扮未婚妻的方式換回「FullHouse」,她也曾認為這都算不了什麼。然而現在,她後悔了,不,不是後悔,而是恐懼。

雖然自己並不喜歡他,卻也不討厭他。儘管她從未渴望過英宰的吻,但是英宰那種冷嘲熱諷的語氣卻給她帶來了傷害。

——你我之間,絕對不可能有心跳的感覺,這點我還是確信的。

他的話仍然在刺激著智恩的心。

「反正他根本就沒把我當女人看,我還有什麼期待。韓智恩,你根本不喜歡那個人!」

智恩知道他是個說話隨便的人,如果把他說的每句話都當真,那麼再堅強的人也會被他打垮。

可是,她還是很在意的。他對自己說對不起的時候,陰腔陽調地惹自己生氣的時候,因為生氣而口不擇言的時候,像孩子似的撒嬌的時候,說天真話表達心情的時候,他的每一句話都在觸動智恩的神經。

「不要再想了,不要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認真分析。自己今後要做的事情還很多,為什麼要擔心這些沒用的事情?」

智恩對有關英宰的一切厭倦了,疲憊了。他們之間的事情已經在媒體公開,朋友們也將知道她訂婚的消息,所以得事先想好借口向他們解釋。自從被人驅逐出「FullHouse」,正在撰寫的劇本也被打斷了,現在還要繼續準備,力爭參加劇本徵集大賽。最重要的是,短時間之內她不得不和折磨人的天才混蛋生活在一起,對於這一點也要做好準備。

「是的……我要做石女。正如你所說的那樣,變成一個石頭般沒有任何感覺的女人。」

智恩好象找到了答案。心情和腳步也都輕鬆起來,她回到了小山坡上。

英宰正抽著煙仰望夜空,突然聽見智恩的腳步聲,把正在抽著的香煙扔到了沙灘上。

「你抽煙嗎?」

「不經常,無聊的時候偶爾也抽一支。」

英宰望着一閃一閃終於熄滅了的小火花,回答著智恩的問題。事實上,當他神經特別敏感的時候,偶爾也會用香煙做鎮靜劑,但是他沒有說。

「心情怎麼樣?」

「你的第二個提議不錯,那麼第三個呢?」

「你果然想聽。」

他微笑着的俊美臉蛋看上去是那麼可惡,智恩故意大發牢騷。

「今天晚上能結束嗎?」

「啊啊,這個我也不知道。」

「我現在困了,你快說吧,到底是什麼?」

聽着智恩氣咻咻的聲音,英宰看出她的心情比剛才好多了。果然不出所料,智恩是個習慣於鼓舞自己的女人,而不是需要別人來安慰。

「第三種方法,那就是愛上我。」

「啊啊,到第二個為止吧,我為什麼要愛上你?」

智恩說這個方法跟第一個差不多,都是不可思議。然後,她想打開車門。這時,英宰輕輕地推開她的手,殷勤地為她打開車門,說道。

「因為我不能愛上你。」

智恩的一隻腳剛剛踏上汽車,身體突然僵住了。

「我現在煩透了單相思。心就像被扯碎的旗,飄搖不定。裏面什麼也盛不下了。所以你愛上我,要比我愛上你更現實。」

智恩默默地把另一隻腳也邁到車裏,身體靠着椅背。英宰好象也不想等待她的回答,沒再繼續說什麼,就發動了汽車。

智恩好久沒跟朋友們吃飯喝酒了。她們都在漢城市內上班,所以她無法邀請他們到郊外的「FullHouse」,也許這算是幸運吧。因為那個地方已經不再屬於父親,而是屬於那個叫閔志勛的人。她不想讓朋友們知道這個事實。

「韓智恩!你這個吝嗇鬼……和那麼了不起的人談戀愛,怎麼都不……」

果然不出所料,朋友們都因為她沒有通知自己而異口同聲地責怪她。語氣中包含着嫉妒,還有些許的失落。

「其實,我們上學的時候就是通過收發郵件和偶爾打電話聯繫。畢業之後,大家住的地方距離比較遠,互相之間也就不能經常聯繫了。」

「是啊,不是因為不想聯繫,可是很奇怪,就是無法時常聯繫。」

「是不是因為沒有連接點啊?上了大學之後,大家的活動區域都不同了,尤其是畢業之後,大家都有了各自不同的職業,即使心裏有煩惱,也很難一吐為快。智恩在『FullHouse』里做了農夫,就更是這樣了。」

聽惠晶這麼說,大家紛紛點頭贊成。

「也難怪,以前我們一起去算命,那裏的阿姨不是說過嗎,智恩……」

「啊!我想起來了,如果她生為男人的話,就會成為和尚?」

「但是她生為女人,卻成了我們中間最早結婚的人,真是太好玩了。」

所有的人都咯咯地笑了,忙着往智恩的杯子裏倒酒。

「連接點……那個人和我之間有連接點嗎?」

智恩一邊在衛生間的水槽里洗手,一邊回味着朋友說過的話。她又想起了那個不願想起的男人。

「你沒喝多吧?」

「什麼?」

惠晶關上水龍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她。智恩在酒桌上什麼也不說,惠晶覺得奇怪,就問她是不是喝多了。

「因為好久沒見了才這樣,我沒喝多,沒事的。」

「……是啊,你是我們中間酒量最大的,如果喝這點兒酒就醉了,那可太奇怪了,是不是?」

「是啊……哈哈,真的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惠晶洗完手,補了補妝,她的眼神顯得有些憂傷。

「你變漂亮了,更像女人了。」

望着鏡子裏的智恩,她說。

「你本來也很漂亮,現在仔細看就更漂亮了。智恩……你要成為漂亮的新娘了。」

智恩靜靜地抱着惠晶。她通過鏡子看到朋友的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她不禁感到陣陣心痛。

「我沒事先告訴你……對不起,惠晶啊。」

「你一定要好好過日子,死丫頭。如果像你這麼聰明、善良、會過日子又漂亮的新娘不幸福的話,誰還會成為幸福的新娘呢?」

惠晶輕輕地打了一下智恩的手背,笑了笑。

「那個人……他對你好嗎?會不會因為自己是明星就對你趾高氣揚啊?聽說他們家也相當有錢……他們有沒有輕視你,不把你放在眼裏?」

「沒有……很善良,他是個很善良的人。」

智恩不願讓朋友為自己擔心。她遭到了嚴重的蔑視,還經常因為那個人的話而心痛,但是她一點兒也沒表現出來。

「那就對了,誰要是敢欺負我的朋友,走着瞧吧。我要把他的大腿……啊,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不是大腿,我要使勁撓他那張漂亮的臉蛋,讓他好長時間也上不了電視。」

雖然惠晶的話有些誇張,但智恩喜歡聽。不論什麼時候,身邊有個同盟軍,總歸是件幸福的事情。

「呃?」

智恩和惠晶一起走出衛生間,正要往朋友們坐着的那張餐桌走去,她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喝醉酒看錯了,她又定睛細看。她揉了好幾遍眼睛,眨巴了半天,的確是那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他打扮得風風而又體面,推門走了進來。他好象也看見了智恩,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口仔細打量。

「是李英宰……」

「真的嗎?真的是李英宰嗎?」

酒吧里的人們都把視線轉向英宰。他每走一步,人們的視線都緊緊追隨。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不是逸俊送你來的嗎?」

因為她住的地方交通不便,正好逸俊到家裏來,所以她就搭了逸俊的車。人們這才認出智恩,紛紛叫嚷,說李英宰是來找自己女朋友的。

「我有事找你商量……你喝多了嗎?」

「稍微……有點兒多。」

「哈,那明天再說吧,你和朋友們在一起呢,我不好意思打擾。」

說着,他向智恩詢問朋友們坐在什麼地方,然後順着智恩手指的方向,朝那邊輕輕點了點頭。

「喝完以後給我打電話,我會派車來接你的。不要坐計程車,太危險了,就坐我派來的車回家。」

智恩暗暗期待他能和朋友們坐一會兒,但是英宰匆匆忙忙地轉身走開了。智恩不由自主地伸出胳膊拉住了他的手。

「幹什麼?」

看見英宰充滿疑問的表情,智恩很驚訝。她想藉著酒勁跟他算帳,但是英宰有話要對她說,所以她不能這樣做。

「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嗎,明天再說。你好象喝醉了……明天再說吧。」

「你既然特意來到這裏,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現在就說吧。」

儘管有那麼多陌生人在看着他們,智恩還是想聽聽他到底為什麼來這裏。他擺了擺手。

「這裏太吵了,你把耳朵往這邊湊一湊……」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智恩還是把頭髮拂到耳朵後面,湊了過去。

——「剛才我接到一個很滿意的劇本,這是我到目前為止接到的最好的劇本。」

聽到「劇本」這兩個字,智恩的眼睛立刻泛起了光芒。她想聽聽這是怎樣的劇本,題目是什麼,是什麼內容。

——「導演還沒定,不過好象是對我印象還不錯的導演。」

——「不要說導演,跟我說說劇本的事。」

智恩還想聽得更詳細些,於是又往前湊了湊,英宰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耳朵。智恩感覺自己的臉熱得快要燃燒起來,但她還是強忍着問道。

——「等我們回家再說吧……這裏太吵了,不行。」

智恩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嘿嘿嘿」的笑聲,所以她覺得英宰是故意賣關子,讓她着急。

「你幹什麼!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追到這裏?」

智恩抬起頭,像平時那樣大喊。酒吧里的人們竊竊私語,很想知道他們兩個到底在交談什麼。於是,大家全都屏息靜氣,只聽見悠揚的音樂,沒有人發出聲音。

「沒什麼,我想第一個告訴你就來了,僅此而已。」

「如果你不想詳細告訴我,就不要跑來激起我的好奇心。你安的什麼心啊?」

智恩一隻手插腰,另一隻手捋了捋散落在額頭的頭髮,使勁瞪着英宰。人們看着她,都很驚訝。大家都以為著名演員李英宰必將大聲吼叫,但是沒有,實在太出乎人們的意料了。英宰難為情地摸著後腦勺,向智恩招了招手,示意想對她說悄悄話。智恩以為他要跟自己講劇本的事,就把耳朵湊了過去。

——「如果三分鐘之內你跟我出來,我就告訴你。」

也不知道他是發自內心,還是開玩笑,反正這句話剛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吧。

他明明知道自己今天要跟好久未見面的朋友們喝酒,這又是安的什麼心?智恩氣憤不已,好象釘在地上似的,一動也不動。

「這算什麼嘛,本來打算告訴你好消息,沒想到你卻讓我下不來台……」

英宰從酒吧里出來,打開停在路上的車門,不停地發着牢騷。雖然他也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好消息對別人來說未必就是好消息,但是當他從電影公司拿回一個令他滿意的劇本,還是希望能找個人分享。手裏拿着尚不能公開的劇本,可以和他分享這種喜悅的人只有策劃公司的人,剎那之間他能想起來的卻不是經紀人和逸俊,而是智恩,這真是太奇怪了。所以當他看到智恩生氣的時候,他也很傷心。因為傷心,他才故意搞惡作劇。

三分鐘過去了,英宰自言自語,從手錶上挪開了視線,手指摸著方向盤,決定再等一會兒。他的腦海里想着和電影有關的事,一時無法集中注意力。

「你竟然讓我等了十分鐘……」

以英宰的性格,三分鐘一過沒有馬上走開已經很難得了。雖然只等了十分鐘,但是心中的怒火卻直衝腦門,他粗暴地發動了汽車。

「到底是什麼樣的劇本啊?」

他剛要出發,突然車門開了,他匆忙踩了剎車,抬頭望着智恩。

「總得先說句話……再上車吧,這樣會受傷的。」

智恩沒有回答,默默地上了車,系好安全帶。

「主人公是一名鋼琴師,對了,你就這麼來了,朋友們怎麼辦?」

「你根本就沒長腦子,別再假裝為我考慮了。我跟她們說了聲對不起,就出來了。」

「啊啊,看你氣呼呼的樣子。」

英宰用手指戳了戳智恩鼓起的臉蛋。

「我能不生氣嗎?我們都多久沒見面了!」

智恩好象在驅趕可惡的蒼蠅,無情地推開了英宰的手指。

「跟我在一起是因為『FullHouse』,那麼你和朋友們在一起,是因為心裏喜歡嗎?」

「那當然,還用問嗎?」

「我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為了平息那些緋聞,同時也為了使我的謊言不至於在家人面前戳穿,從而挨罵,是嗎?」

「對,我們互相都清楚,你還說這些做什麼?」

英宰把腳從剎車上挪開,車向前開了出去。

「我是不想讓我們之間變得複雜。」

智恩沒有回答。因為這一切都是事實,她和英宰之間只有協議關係,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這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如果我們之間不摻雜任何感情的話,那就不要再吵架了。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沒有必要消磨感情,把彼此弄得疲憊不堪。」

他拿齣劇本,遞給智恩。

「我不想說我的感覺,還是你讀過之後自己感覺為好。因為你是作家嘛,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這個劇本真的很了不起!」

智恩對這個劇本特別好奇,她翻開了第一頁。為了不妨礙智恩,英宰關了音樂,直到家門口,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小時過去了,他把車停在家門口,拿出紙巾,遞給智恩。

「現在是你發揮才華的時候了,給我點兒信號吧。」

英宰打了個響指,對智恩說。

「太精彩了!沒有故意往悲劇方向發展,很自然地刺激人的感情。像水一樣,自然而然地流淌,卻寫出了激情,這個作家真是天才!」

智恩從英宰遞過來的紙巾筒里抽出紙巾,一張接一張,她對自己在這裏哭泣的樣子毫不在意。她所有的神經全都貪婪地集中在白紙黑字之間,一把鼻涕一把淚。英宰看不下去,就親自抽出紙巾,輕輕地幫智恩擦着眼角。

「雖然是悲傷的內容,卻不是讓人放聲痛哭的那種……最後擺脫幻想,撫摩著隔壁孩子的小貓那部分,暗示著快樂的大結局。」

「場面真是太美了!」

「是啊,不過……」

智恩又翻開他說的最後一個場面看了看,她流着淚,不時地發出嘆息,她投入地讀著劇本,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那些場面活生生地在我的腦海里移動。」

「我也是,主人公在鍵盤上移動的手指彷彿就在我眼前晃動。」

「這個場面,就是把幻想和現實倒置的場面……在這部分,少女把男人的幻想也當成自己的現實。這個部分寫得太精彩了。」

「如果想像把整部影片的背景音樂設定為蕭邦的鋼琴曲,一定會更感人。」

說完,英宰呵呵笑了。智恩不知道他為什麼笑,眼睛瞪得溜圓,盯着英宰。她的眼睛彷彿在問,「你笑什麼?」

「我讀這個劇本的時候所體會到的感情,以及腦海中描繪出來的畫面,你也看到了。現在……我所看到的幻想,在你那裏變成了現實。」

看到同樣的東西,體會同樣的感情,並且不為這種相同而慚愧,而是積極向對方傳遞這種感覺。英宰對這樣的親切和熟悉充滿了感激。

「連接點……」

智恩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和朋友們喝酒時隨便說出的「連接點」。現在,在她和英宰之間又產生了「FullHouse」之外的連接點。

此時此刻,她真想問一問被冥王捉去的珀爾塞福涅,大地上的八個月和地獄里的四個月,哪一段日子更接近於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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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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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嘴唇碰撞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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