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古緯廷被這群來路不明的人們強行架上車,雙手被手銬銬住,也蒙上眼罩,他們的手法雖然粗暴,動作卻十分小心,綁架的過程中不但沒有對他拳打腳踢,甚至還保持着基本的禮貌……迅速幹練而教養良好的黑道……這讓古緯廷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下了車后,一名侍者將還戴着眼罩的他引入客房。既然逃脫是不可能的、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古緯廷索性大大方方地使用起客房裏的設備——百萬級音響、按摩浴缸、大尺寸寬熒幕電漿電視和軟綿綿的床鋪,着實享受了一個晚上。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幾名高大的黑衣男子從四面八方將他牢牢地圍繞在中心,以不急不徐的步伐把古緯廷引入宅邸的後院裏。

說是後院,其實比較像森林樹海:古木參天,林蔭蔽日,小徑以灰色大理石地磚砌成,婉蜒曲折,劃開不見盡頭的喬木林,林間清冷寂靜;滿地枯葉被這條小徑一分為二,徑上一塵不染,兩側除了葉的枯黃就是土的黧黑,構成一幅陰森詭異的前景。

路的盡頭矗立着一座雅緻的八角翼亭,亭下有樣筒單的石造傢具,還有一群群陌生人。

一名老人坐在輪椅里,大腿上還躺着一隻溫馴乖巧的小銀孤,那頭有着一對晶瑩媚眼的小動物驀地仰起臉來,打了個哈欠,隨即偎進日峻懷中;老人手中握著一柄看來頗為沉重的龍頭拐杖,黑檀木杖身,銅胎鏖金杖首,似乎是老人行走時的輔助工具。一名金髮藍眸的白人男子立侍在側,神態謙卑而恭敬,相貌高貴端正;兩人身後則林立數名穿着黑西裝、打上領帶的高大男子,不難想像燭們職責何在。

古緯廷望了望立在亭下、一坐一站的兩人。老者眉長過鬢,一襲明清貴族樣式的藏青色真絲長袍裹住他老邁的身體,只有頭頸、手掌露在外面,衣着端正儼然,顯示他保守得近乎頑固的性格;他的眼睛被低垂老邁的眼皮壓得像一條縫那麼細,然而細眼中卻依稀躍動着某種火焰,比年輕人更強烈、更旺盛、精光四射的慾念流動在眼底心裏,儘管他可能連手裏的龍頭拐仗都舉不動。

站在一旁的年輕人是少見的英俊挺拔,肩寬腿長,腰身結實而細瘦,上身穿着一件白襯衫和灰黑色的西裝背心,加上整齊地梳列兩側的金髮、希臘高鼻和深遂的湛藍色眼睛,像極了希臘神化時代服侍貴族的美少年——眉眼裏自然流露的憂鬱顯示他有幾分身不由己。古緯廷不禁開始懷疑起這一老一少的關係。

「義父!」金髮男子湊上老者的耳朵,兩人窸窸窣窣地交談了幾句活。

老者微微頷首,隨即閉上雙眼,似乎是讓男子先行開口。

「古先生,請你諒解,這是為了雙方的立場,家父有要事需要與你儘速商量。我們都是齊家的外系,絕不會傷害齊先生的人。你在此處盤桓的時日,將是敝族的上賓。」金髮男子的中文說得很標準,用詞典雅,聲音也十分悅耳。

古緯廷惡質地瞬瞬眼睛,「受寵若驚。」

聽到他輕浮惡謔的語氣,老者的眼睛又驀地張開,精光四射,手杖重重地敲擊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喀」的沉聲;威嚴的氣勢讓古緯廷本能地後退,隨即又收回腳步。

「你是誰?」古緯廷轉向老人問道;他很輕易地察覺出來,老者才是主導局勢的人。

「小妖精,」老人開口了,語氣是傲慢的,目中無人,並不把他的疑惑當成一回事,「你可真行,三兩下子就擺平了齊家那個不成材的當家主人,不但把你收做效隸,還為了你和辛家談判,要逼他們自動退婚……」

卡爾的說詞從老人口中得到間接證實,古緯廷暗暗在心底舒了一口大氣,措辭也相對尖酸刻薄了起來,不再戰戰兢兢,「那不是身為奴隸的我所能過問的事。」

「家父指示,只要你願直和齊先生分手,保全雙方顏面,敝族將無條件答應你任何要求。」金髮男子續道。

「……也包括承認我和齊先生的關係嗎?」古緯廷反唇相譏。

主人的臉色倏地一沉,把狐狸抱到金髮男子懷中,執著龍頭拐杖,站了起來,用杖尖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大理石地板發出悶沉的響聲,回蕩在清晨飄浮着薄霧的樹林里。「齊家人的奴隸原是一種特別的賜封,代表主人和受封者之間深厚的牽絆和至死不渝的愛情;當家主的奴隸地位更是非同小可,奴隸的意願等同於主人的意願,家族必須矢誓服從。齊家是個有歷史、有傳統、淵遠流長的偉大家族。絕不能被一名男娼任意驅役!」他的措辭雖激烈,聲音卻很低沉、平穩、嚴肅。

「……簡單的說,就是食古不化。齊家的族規,與我無關,我也不屑於去驅策役使這樣一個暮氣沉沉的家族,我只想和卡爾在—起……不論彼此的身份為何。」古緯廷微微低下頭,似乎想遮掩頰上浮現的紅暈。

老人的臉頰在抽搐,臉上每一道皺紋都折曲著,讓人擔心他的臉皮會不會轟地一聲落下;原以為古緯廷會羞慚得無地自容,不料卻被搶白了一頓,他倒豎起兩道長眉,細瘦而向外側下垂的眼裏同時躍動着數種情緒,有愕然、有氣惱,更多的是挫敗感。「身為齊家主人的姑父、也是十三長老之一,我絕不會坐視此等敗壞家風之事發生!」

古緯廷笑了,那不是友善的表示,「你想怎麼樣,在這裏殺了我嗎?」他兩臂環胸,站出三七步,以一種挑釁的眼神望着這位長老,「這似乎是唯一阻止我們在一起的方法?」

老人也笑了,笑聲卻令人毛骨悼然,「不,我不會在這裏、在自己的地方殺人。對付你。我有更好的方法。」老者把拐杖往石板地上用力一頓,眼中耀動着慾火。「我要讓你沒臉再見他!」

事情發生的很快,快到古緯廷無法反應。

金髮男子微微別過頭去,似乎不忍心觀看接下來發生的事。

接到老人的指令,幾個人上前把古緯廷按在石桌上,開始動手,古緯廷的上衣瞬即被拉扯開來,衣料殘破不堪地掛在肩上;男人們又抓着殘衣左右分扯,撕下剩餘的布料。讓他的上身完全赤裸。

那具修長白皙的身子確實很美,肌膚呈現淡淡的粉紅色,在男人們強力的壓制下擺放出任人輕薄的姿態。

古緯廷心有不甘地咬着下唇,四肢被按得死死的,關節格格作響;上身暴露在冷空氣中,肩膀抵著桌面,胸膛微有起伏,前發散亂,表情憂鬱而恐懼,像獻祀給惡魔的祭品。

他感覺到老人那刺骨、冰冷的目光,正仔仔細細巡視過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輕視、好奇、快意和……某種讓老人興奮莫名的情緒,在他被迫伸展的肢體上肆意馳聘。

猥褻得讓人想吐。

一雙年輕男子的手悄悄摸上他的腰間,利落地解開帶扣,把長褲往下拉。哐當一聲,腰帶也落了地。

老人走近石桌,居高臨下地盯視着他,「小妖精,這下聽話了?」

古緯廷氣惱地扭動身體,「快放開我!如果卡爾知道了,我保證他會會氣得把你大卸八塊……」

一陣發自喉嚨深處的冷笑打斷了古緯廷的威脅,「你還想見他?」

光裸的肌膚暴露在微冷的空氣里,加上在眾人面前赤身裸體的羞恥感,古緯廷不禁微微顫慄。

然而這一切都遠比不上老人的視線。老人環繞石桌一圈。把古緯廷四肢大張的無助姿態盡收眼底,怙看得非常仔細,尤其是兩腿之間,那細緻粉嫩、緊緊閉台的秘穴。古緯廷氣得發抖。

「真是不可思議!你身上竟然連一絲新傷也沒有,」老人以一種極端興奮而壓抑的語氣顫聲說道,目光淫猥又充滿情慾地仔細巡視過古緯廷每一寸肌膚,「卡爾是很強壯的男人。」

古緯廷臉紅了,他當然知道老人所說的「強壯」是什麼意思。

老人絲毫不理會他的羞澀和憤怒,自顧自地說道,「看來他很小心地使用你。」

兩頰上的紅暈瞬間褪去。「……請說他很珍惜我。」古緯廷板著一張臉。

他已經不再自卑自棄,認為自己只是卡爾的性玩物,他感受到卡爾的心意,也正準備向卡爾告白,卻受困在這裏,心中的懊惱可想而知。

「你值得他珍惜嗎?」老人冷笑道,「在遇到這種事之後……」

拐杖又在地上頓了—下,方才動的幾個男人又圍了上來,他們紀律嚴明、訓練有素,每個動作都是機械般的精準,絕不拖泥帶水。

「住手!」古緯廷怒叫道,「你……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老人獰笑道。

「白痴!你以為我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嗎?在這之前我早就……」話聲嘎然而止。

那是他一直在逃避、否認的痛苦回憶,竟然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那意味着什麼?他太脆弱了?抑或那段回憶已經不再傷害、困擾他?

古緯廷不知道。他只想再見到卡爾。

古緯廷氣極敗壞的號叫聲只換來老人的輕蔑。「你以為他會指望你有多乾淨?」

「所以……同樣的事即使再發生一次,也動搖不了我們的關係……」

老人站得離古緯廷很近,他幾乎嗅到身上那件藏青袍子的染料氣味,然而老人始終沒有直接碰觸他、即使那身雪白細膩的肌膚惹動得老人慾火焚身,「我不像你這麼有把握,小妖精。」老人似乎不把「那件事」本身看得比逼迫兩人分手來得重要。

古緯廷驚惶地環顧四周,霎時覺得天旋地轉。一個欲求不滿的老色鬼,一群只懂得服從老色鬼命令的黑衣傀儡,一位金髮碧眼的更利安人,和他懷裏一隻纖細俏麗小狐狸,表情各有所異……

排在第一位的男子抓住古緯廷的腰身往桌旁移了些,又置身在他張開的兩腿中間,解開自己的褲鏈,露出分身。其他的再衣人一個一個地在桌邊排好隊。

古緯廷不斷地尖叫、踢騰,求救似地望向金髮男子他似乎是看起來最置身事外的人。

然而,金髮男子的神情雖然流露出憐憫,卻愛莫能助,只是輕輕地撫摸小狐狸的頭,嘆息似地垂下眼睫。

男人的分身緊緊地靠上私穴,蓄勢待發

「吱!」

小銀狐忽然叫了一聲,從金髮男子懷中一躍而下,矯捷地奔跑到散落的衣物旁,叼出一樣事物,又跳到老人的手杖上。

看清小銀狐嘴裏叼著的東西,老人渾身一震,驀地大喝道,「住手!」

男人立即退開,毫無異議,未得其門而入的分身也隨之垂下,他迅速地整頓衣着,塞了回去,彷彿完全沒發生過任何事似的。

感到腿間的壓力減輕了,古緯廷繃緊的身軀一下子鬆懈,牙關不停地咯咯作響,他看到金髮男子也在同時間鬆了一口氣,並走到他身邊,扶他坐起,為他披上外套。

「你……」老人顫抖地接過小銀狐叼給他的玉墜,滿布皺紋的手掌將之握得死緊,指節都泛白了,「你怎麼會有這個?」

「……那是我養父的隨身之物。」古緯廷驚魂未定,牙關還在打顫。

「他人在哪裏?」

「已經過世了!」古緯廷紅着眼眶憤憤地開口。

老人頓時仰天無語,滿是皺紋的眼皮顫顫地抽搐著,有那麼一瞬間,古緯廷幾乎以為老人要哭了,但終於沒有——

因為,他已無淚。

靜默許久后,老人才緩緩開口,嘴角的皺紋像漣漪般擴散:只是牽動,毫無表情。銀狐躍到他的肩上用尾巴撫慰他,他的雙手顫抖著把玉墜捧在胸前,檀木杖頓失倚拄,哐當一聲落了地。

「……好好招待貴客。」他說了這句話之後就閉上眼睛,神情極其痛苦、扭曲,他一動也不動,像一尊風化了許久的石像。

古緯廷也愣住了。他看向老人肩上,那救了他一命的小動物正發出哀凄宛轉的低鳴聲,似乎在安慰老人,情意纏綿,然而古緯廷卻感受到全新的震撼。銀狐的機智、敏捷和多愁善感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小銀狐慢慢抬起頭來,一人一狐的視線於焉交望……

那清澈純凈的氣質、無畏無懼的眼神,以及慈善溫丑柔的性情,形成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曖曖地流過心底、流過眼底。

「爸!」古緯廷在心底無聲輕喚。或許養父的靈魂真的棲息在銀狐那瘦長的身體里,因此無法再出現於他的夢中——他如此寄望、如此確信。

古緯廷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

小徑的另一端傳來雜杳的腳步聲——是卡爾、他妖艷的表弟和不被承認的兒子。

卡爾快步上前,把受到驚嚇的古緯廷抱在懷裏。

「狐狸,你沒事吧?」卡爾緊緊擁着他,心疼地感受他的委屈。

古緯廷搖搖頭,他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然而終究沒事。

金髮男子揮手讓手下們退開,不—會兒就撤得乾乾淨淨。

老人仍然一動也不動,彷彿已經死去。

卡爾望了姑父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完全沒有反應。

「家父想靜—靜。請諸位移駕到主宅里。」老人明明沒有開口說話,金髮男子卻像能洞悉他的心意似的。

古緯廷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卡爾則注視着金髮男子,不發一語。

「啪!」

卡爾照着那張俊美優雅的臉上重重打了一巴掌。金髮男子腳下踉蹌幾步,唇角溢出血絲,隨即立穩身形。他垂手佇立許久,沒有還手,只是抽出手帕,默默地拭去血跡。

卡爾幫古緯廷洗了個瀑,換上新衣,把那枚閃閃發亮的領帶夾重新別了上去。

「……我想要回養父的項鏈。」古緯廷握著卡爾的手,囁嚅著說。

「我會命令日峻交出來。」卡爾親吻他的前額。

「他說他是你的姑父。」古緯廷注意到卡爾直呼老人的名諱。

「他也是齊家的一份子,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

古緯廷深深地凝視着他,夢囈似的說道,「……當我被壓在那張石桌上的時候,我只想着再見到你;可是真的再見到你,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人的心思為什麼總是這麼矛盾?」

「想說什麼就說出來吧!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你想過嗎?如果你沒有及時趕到……」

卡爾將他摟得更緊,「沒有如果。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一樣愛你,要你。」

……激情的擁吻討后,古緯廷有些害羞地撥撥鬢髮,眼神熱切。

「昨天我見到了一位老朋友。自從和愛人分手后,他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深淵裏;我見不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死樣子,於是我們滾在地板上打了一架……但是這一架讓我獲益良多。」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過去的事無法改變,人生不能重來,珍惜每一個享受幸福的機會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想說一句我早該說的話:我愛你。」

卡爾怔愣了一下,兩頰升起紅暈,「……你變得坦率多了!」

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投入彼此的懷抱里。

「有件事,我早該告訴你的。」古緯廷趴狀在卡爾的胸前,細細品味男人優美而結實的身軀,「但是我太懦弱,太害怕失去你,無法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

「你不會因為任何理由而失去我,我永遠是你的野狼。」

「如果死亡把我們分開呢?」

卡爾笑了,輕點他的嘴唇,「我會把你做成標本,陪我度過清醒和沉睡的每一刻,陪我到大陽下山,陪我入眠,陪我進棺材。」

「你真變態。」古緯廷的媚眼亮盈盈地勾引着他。「不過我喜歡。」

「如果我先你而去呢?」卡爾反問。

「那我就成了大富翁了!」他打趣道。

「你可以用這筆錢過世上最豪華的生活,然後找一個真正愛你、不覬覦你手中財富的人共度一生。」

「你……就連死了也不肯為我吃—點醋?」古緯廷撇撇嘴,顯得很不悅。

「我沒說我不吃醋。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不論何時何地。」

「那我一定是世上最早死的富翁,不是孤獨而死。就墾枯槁而死。我要把你燒成骨灰隨身攜帶,這樣一來,如果你看到適合的對象,還能借屍還魂。」

「你的想法比我更可怕。」

「因為我沒有你那樣豁達的智慧和開闊的胸襟,我終究不過是個鄙人。」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卡爾,「我這一生很少說實話,為你我願意破例。」

「願聞其詳。」古緯廷以平靜而憂傷的語調娓娓訴說那些不堪的回憶。「……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小學三年級又被迫退學。繼父好賭、酗酒,稍有不如意就毒打我出氣,那並不是最槽糕的……」他停了一下,閉上眼睛,緊緊伏貼在卡爾胸前,「……然後,他強暴了我。我拚命反抗,可是他的力氣好大,我……我才十三歲……」

「別害怕,繼續說下去。」卡爾摟緊了他。給予他前所未有的勇氣。

「跟着,他逼我接客,在家裏做起『個體戶』來了,他一人身兼老鴇、皮條、保鏢和帳房,婊子只有我一個。沒過多久,他嫌皮肉錢進帳太慢,直接拿我抵了酒債。我在妓院裏來來去去,一家賣過—家。只要稍有機會就逃,逃出后不久又被抓回來毒打凌虐,但是我不死心,有一天終於逃出去了……

「長期的賣淫生涯讓我染上性病和毒癮,養父帶我到醫院裏求診,花了很多錢、治療了好幾年性病才痊癒。毒癮卻沒有這麼容易擺脫,我堅持不進勒戒所,接客多年,我實在怕了置物櫃似的小房間。

「每一次毒癮發作,我都自行在下體套上自慰器,再請養父把我綁在床上、放些清幽的愛爾蘭靈樂,減輕痛苦……我尖叫着,嘶號著、口吐白沫,直到禁斷癥狀過去……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的身體開始把捆綁和性高潮連繫在一起,」古緯廷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凄艷的笑容,「你明白嗎?你的小狐狸不是高貴的公主,而是男娼、毒蟲和皮條客……」

「我的小狐狸有我最欣賞的人格特徵。他獨立、敏捷、意志堅強,憑藉自己的力量掙脫泥潭般的命運……」

古緯廷愕然注視着他,「你真的不嫌棄我?」

「我愛你勝過這世界,沒有什麼事能改變我的心意。」卡爾坦然說道。「每個人都有過去,我也以我的過去來回報你。

「那一年,使我蒙羞的女人剛叛逃沒多久,我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情緒低潮,苦悶、暴躁、羞於啟齒,累積的壓力讓我幾近於崩潰。

「一位家庭教師察覺我與眾不同的性取向,便帶我去一處陋狹的風化場所,打算讓我發泄在當時仍屬於不可告人的慾望。高級的紅燈區里是沒有秘密的。在那裏,我第—次嘗到和男人做愛的滋味。

「那是一間不到四坪的小套房,只有一張床,兩張椅子。四周滿布使用過的保險套,衛生紙堆得像小山一樣高,一股潮重的霉味撲鼻面來,牆上的壁紙膨脹而翻起。

「接待我的少年白皙、細瘦、清秀,有着一對嫵媚的狐狸眼。他對我充滿敵意,不耐煩地揮手要我快點爬到他身上去。我沒聽他的,徑自在他身邊坐下,告訴他我現在沒什麼興緻,只想找個人陪我聊聊天;如果他不介意,我想聽聽他的過去,和他究竟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聽我這麼一問,少年頓時紅了眼眶,開始哭了起來,抽抽搭搭地訴說原委。在他十三歲的時候,繼父強暴了他,得逞后又強逼他接客,還賣了他抵酒債;此後他被數度轉賣,在妓院裏來來去去,如今他已經不知道接過多少客、自己今年幾歲了。

「我讓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哭泣,一直拍着他、安撫他,到他平靜下來為止。

「接着,他對我提出上床的要求。他說,我是第一個肯聽他說話的客人,希望我能給他一段美好的回憶。」卡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實是他給了我一段美好的回憶。至今找還忘不了那對哭紅的雙眼和擁抱男人的銷魂快感。

「完事後,他的表情是滿足而害羞的,他說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的高潮。

「我告訴他,這一次我無力把他帶走,但是下一次當我再度遇見他的時候,我絕不會讓他離開我。他笑得很幸福,也很凄涼。歡場里太多這種廉價的愛情和承諾,對此他已經麻木。但是他答應我,到時候如果我還肯要他,他願童一輩子服侍我。

「回家后,我和家庭教師商量,希望能暗地裏買下那名少年;家庭教師勸誡我凡事低調,我才十八歲,繼承者的位置還不穩固,有太多人虎視眈眈地想把我從王座上拉下來,他們瞪大了眼睛,巴不得我出錯,我不能大張旗鼓地尋找並且收容—名男妓;這事只能暗中進行。私下進行往往意味着效率低落。少年被一再轉賣,我只能心急如焚地追尋他遺留下來的每一段蹤跡,卻始終無法掌握他的下落。當我好不容易追蹤到最後一間妓院時,才知道他已經逃走了。

「我沮喪了很久。直到我二十歲那一年,父親正式退休,把家族的事業移交給我。我才公開自己的性向,在花叢中浪蕩度日,抱着幾近於絕望的心情,尋找少年的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我在街頭遇見了阿柴,把他像寵物一樣地公然圈養。我並沒有愛上阿柴,只是透過那對和少年極為神似的狐狸眼懷念著始終錯過的初戀情懷。我甚至不知道少年的名字,我也只能把阿柴當成他的名字,以各種方式回憶他、想念他……

「……不過找個替身顯然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卡爾摸摸臉上的刀疤,神情釋然。古緯廷搖搖欲墜。

卡爾……他早就知道了……那些他拚命想隱藏、遺忘的黑暗過去……

「現在,他終於回到我身邊來了……我的小狐狸……」卡爾溫柔地輕喚着他。「我們錯過彼此太久了!」

細瘦的肩膀微微發抖,「對……對不起……」古緯廷兩手捂緊自己的嘴唇,眼眶裏飽含着淚水,「……對不起……」他凄切、哽咽地重複道。究竟是愧悔自己忘了當年的承諾,或是醒覺到不該被黑暗的過往所困擾,連他也不請楚。或許,兩者皆有吧!

「傻狐狸,傻孩子,」卡爾拍拍他的肩背,「想哭就盡量哭吧!黑暗已經過去,未來沒有任何事能分開我們——即使是死亡。」

古緯廷撲倒在卡爾懷中,開始放聲大哭,一畫哭泣一面頻頻點頭,手指彼此交握,互相矢誓永不分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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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的野狼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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