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孔方然追過了好幾條街，還是沒有看到那群青年乞丐的影子，想來是追錯了方向。

孔方然拐角又走進一條小巷，希望可以在亂逛中無意中碰到那群乞丐。可是走了一段距離，便感覺不對，好像有一雙眼睛自從他走進這條小巷起就一直盯着他。

孔方然又向前走了兩步，幕然轉身，見一老頭坐在地上直勾勾的看着他，身前放着一個破碗，含義不明而喻。孔方然暗呼一口氣，看來是自己過於小心，只是一個老乞丐想討點吃的。孔方然走進那老者，摸摸包袱，卻意外的發現包袱里的乾糧早已經分空了。孔方然尷尬起來。

「老爺爺，對不起，剛才我的乾糧分光了。」

老乞丐聽了，期待的眼神直接轉變成了笑意，毫不吝嗇的給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出來。

「好小子，就沖你這句話，老頭子有兩句話送你。」

「眾人以順境為樂，而君子樂自逆境中來；眾人以拂意為憂，而君子憂從快意處起。蓋眾人憂樂以情，而君子憂樂理也。」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風，催歸塵土；竹堅雅操，幾朝霜，幾朝雪，傲就琅玕。」

孔方然一臉茫然。

老乞丐也不管他，彷佛做了多麼偉大的事情一樣，頗為臭屁的起身就走，還大聲說道：「一場閑富貴，狠狠爭來，雖得還是失；百歲好光陰，茫茫過了，縱壽亦為夭。」

說完，老乞丐好像記起忘了拿什麼東西。轉過身來，對孔方然尷尬的笑笑，露出滿口白牙，拿起地上討飯的碗就走，速度比剛才快百倍不止。

看着那老乞丐的行為，孔方然剛才放鬆的身體又緊繃了起來。一個老乞丐不可能擁有滿口白牙，更不可能滿腹經綸。他是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他為什麼要找到我？

看着老乞丐快速跑到街口、拐角、消失不見了，至此孔方然才相信他是安全的，至少這一刻不會對他照成威脅。孔方然怕被人跟蹤，故意又多在巨野的小巷裏多鑽了幾個時辰，天都快完全黑了，他才回到那個客棧。莫史迪已在客棧門口等候多時了。

「少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

「莫史雲姐姐呢，她回來了沒有？」

「姐姐早被我拉回來，只是一直在房間里哭，您快去勸勸她吧。」

莫史迪說着就心急的推著孔方然進門，看來是等候的時間是不短了。

孔方然推開房門，果然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子趴在桌子上抽泣。看來是真的傷心了，一定是丟了什麼樣重要的東西。

「莫史雲姐姐？」孔方然試着叫道。

莫史雲並未搭理，仍是在低低的抽泣，沒有見爆發的趨勢，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姐姐能告訴我丟了什麼東西嗎？」

哄女孩子，孔方然還真沒有經驗。以前莫史雲姐弟被其他下人欺負的時候，他總是以主子的身上為他們討回利益來，那時，即使哭的再傷心，莫史雲也總是能展露笑容。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直抽泣、不說話的。

「姐姐的包袱里除去被那個叫石虎的打劫走的金幣外，只有幾件衣服了，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莫史迪也是納悶姐姐在哭的什麼，手足無措，所以才有在門外等孔方然回來的場景，希望孔方然這個兼是主子的弟弟可以有辦法。

「還有那個胖子哥哥給的碗。」莫史雲總算是在抽泣的間隙說了一句話。

「呵，那就是沒有重要的東西啊。那個破碗丟了就丟了，反正也沒有價值。」莫史雲姐弟以前在孔府的時候很少要衣服，孔方然下意識的認為莫史雲很看重那個破碗。

莫史雲仍不打理。

「哭、哭、哭，你到底在哭什麼！」莫史雲的不理不睬，讓沒有多少耐性的孔方然瞬間火氣。一直為她擔驚受怕，終於戰戰兢兢的回到客棧，卻見她一直在那裏哭泣，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更是頭大不已。

莫史雲渾身一顫，抬起頭來，走到孔方然面前，撲騰一聲就跪了下來。

「少爺，莫史雲無能，求您懲罰莫史雲吧。」

孔方然眉頭一皺，這話可說大發了。孔方然想扶起莫史雲來，可莫史雲堅決不起，孔方然只好隨她。「我為什麼要懲罰你？」

「少爺落到如今田地，全是莫史雲的錯。」孔方然眉頭一跳，對莫史雲如是說感到意外。「當初在滿城的時候，就是因為我不小心，錢財外露，招來了石虎，丟了金幣不說，還讓少爺挨了打。如今，到了巨野，也是因為我，讓少爺又受驚嚇不說還丟了自己的包袱。莫史雲跟在少爺的身邊，不僅沒能幫助少爺，反而讓少爺多次遭遇不測，莫史雲愧對少爺。求您懲罰我吧！」

孔方然面色一冷，轉臉不再看她，目無表情的道：「如果這樣的話，你可以起來了。」

莫史雲突然揣摩不出孔方然的心思，當下只好順從的站了起來。

「在滿城的時候，是我推的你。否則你也不會倒。」旁邊的莫史迪突然詫異的抬起頭看了看孔方然，他清楚地記得當時是因為自己不小心拌了腳才會去推姐姐的，可惜孔方然一臉正經，他看不出什麼。「下午的事情，也是我想那麼做，否則我摻和什麼。只是考慮不周，與你何干。至於你丟了包袱，那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你想說少爺我是小孩子，處處需要你們照顧？」

莫史雲當然知道孔方然最恨別人說他小，她才不會傻到去撞槍口。

「那包袱？」莫史迪哪壺不開提哪壺。

孔方然擺擺手道：「幾件衣服和一個破碗，丟了就丟了。」

「有件事情，要和你們說一下。今天下午，我遇到一個老乞丐。」當下，孔方然便把遇到老乞丐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可以看出那個老乞丐並非想討什麼，反而像是在那裏故意等我要告訴我那幾句話似的。」

「那兩段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甚至連最後的那兩個叫什麼狼乾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寫。」

「少爺，姐姐，我覺得不管那個老乞丐怎樣，他應該對咱們沒有什麼傷害。」

孔方然不解為什麼莫史迪會這麼快得出結論。

「你們想啊。那個老乞丐根本就沒想對少爺不利，說完那兩句話就跑了，而且少爺也沒有覺察到有人跟蹤。」

左右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孔方然只好接受了他這個說法。「這樣吧，不管如何，以後我們都要小心。以後我們三個就住一起吧，不要再單獨訂房了，彼此之間也好有一個照顧。」

臨時，莫史迪將三間單人房間換成了一間三人房間，惹得店小二鄙視不已，沒有錢充什麼門面啊，還開三間房，到最後還不是乖乖的調成三人房。

話說，眾多青年乞丐搶了莫史雲的包袱左拐右拐就藏到了一個破落的院子裏。

「濤子，你今天可做了一份大買賣啊。那三個小伢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細皮嫩肉的。包袱里一定有貨。」說他們是乞丐，倒不如說他們是土匪。在他們這裏，你不給也得給，少給不如多給。

「好說，好說。濤子今天發了，當然忘不了兄弟們。裏面的東西濤子拿七成，剩下三成的分給弟兄們。」見眾人沒有反應，濤子一狠心，道：「哎呀，忘了上一次偷看李家那大屁股媳婦洗澡是兄弟們幫忙解得圍了。怪濤子。五成，其餘五成請兄弟們怎麼樣。」

「仗義。」「夠哥們。」

濤子嘿嘿一笑，心中暗罵不已，***，要不是老子被你們圍着，龜孫子才願意給你五成呢。

「那我打開了，弟兄們瞧仔細嘍。」那架勢比得上掀開他未來婆娘的紅蓋頭了。

包袱被緩緩地打開，只見包袱整齊的擺放着幾件小孩子衣服，衣服上有一個破碗底。

「他娘的，竟然是一個草包貨。害老子白忙活一場。」不止是濤子生了氣，將包袱扔到了地上，圍着的其他乞丐也都頗為不憤，畢竟屬於自己的那一份也都打了水漂。

「這個碗有來頭啊。」一個乞丐撿起滾到腳邊的碗底，仔細端詳了。

眾乞丐一聽，峰迴路轉，難道這個破碗底價值連城，不由得又興高采烈得為了上來。

「我認得這個碗。是胖哥的碗。」有乞丐驚呼道。

「是啊，我也見胖哥用過。」

「是胖哥的碗。」

其他乞丐也紛紛辨認出這碗的來歷。傻子也能看出那三個小孩是胖哥罩着的了。

濤子一聽，知事情不妙，仍色厲內荏的說道：「胖子，是胖子的怎麼了？就是他在巨野，我濤子也不怕他。」

「濤子，好樣的，是爺們。」讚歎聲絡繹不絕，濤子是聽的心花怒放，都說我濤子孬種，今天也讓你們瞧瞧。

「濤哥啊，既然你不怕胖哥，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今天這一單，全敬濤哥了。以後有事，濤哥您說話，今天我先走了啊。濤哥不用送，小弟我走了。」

「濤哥，我想起來了，我也有事，我先走了啊。」

有人帶頭，乞丐們紛紛離去，一時間破落的院子只留下濤子和散落地上的衣服與那破碗。

「呸。」濤子惡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孬種，全是孬種，比我濤子還孬的孬種。」

可是，當濤子看到那散落到地上的衣服時，卻欲哭無淚。他只有身上這麼一件衣服，小女孩的衣服更是沒有碰過。這些小女孩衣服，他該怎麼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