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信

月信

碧空如洗,雲淡風輕。

硃紅色的高牆旁兩個小太監扎穩馬步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高一點再高一點。」

頭頂傳來命令,兩人對視一眼閉氣踮腳。同時,禧瑤胳膊肘一撐總算攀上牆檐。

「公主小心啊。」一排宮女仰著脖子絞著帕子紛紛替主子捏了把汗。

「秀珠,你的消息可不可靠?」禧瑤扭頭問。

「公主您抓緊呀。」秀珠吞了口口水說:「是德福親口說的『子時元副統領在勛陽宮兵檢。』」說着她拉拉身邊人的衣角。

「回公主這消息千真萬確,玉珠當時也在場,可以作證。」

得到兩人的保證,禧瑤一咬牙手腳並用地往屋脊上爬。中間有幾腳踩空了,嚇得一桿奴才魂飛魄散。等到禧瑤終於挨到凸起的檐脊了,底下立即響起一片如釋負重的喘息聲。

「公主,正中間會不會太明顯了。」玉珠問道。

「你小點兒聲。」禧瑤豎起食指做出噤聲的指令,地上的小跟班們紛紛捂住嘴巴。「那我往邊上去點兒?」禧瑤低聲問。

大家齊齊點頭,於是禧瑤只好一點一點往邊角挪動。閉上眼待那陣疼痛疼過了勁兒她才急不可耐地探出頭,然後然後欣喜的笑容就僵掉了。

勛陽宮的校場上,英姿颯爽的御林軍正列隊莊嚴肅穆地向她行着注目禮。元昊右手一揚,全體士兵整齊劃一地叩首行禮:「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殿下百忙之中抽空來巡檢臣等惶恐。」

鏗鏘有力的聲浪撲面而來,禧瑤不設防地向後仰去。

「公主——公主——」

眾人屏氣凝神,可除了這兩個字再沒有別的什麼話從院牆那邊傳過來了。

這不對呀,按公主殿下的臭脾氣最起碼也是先破口大罵然後再罰他們不吃不喝不拉站到天黑才像話呀。這不吭不嗯不撒潑不責罵演的是哪一出啊?大夥兒偷偷地瞅一眼統領,只見他掏掏耳朵幾步走到牆根似乎也在等着什麼。

自從在瑾王府意外地與公主「坦呈相見」后,元昊就一直膽戰心驚度日如年,左等右等沒等到降罪的密旨也沒等到賜婚的聖旨他才大鬆一口氣。禧瑤雖然沒有跑到長輩那裏告狀,但是也沒有就此罷休。她三不五時地領着沁宜殿的丫鬟太監們在他面前晃,那群奴才見着他還一個一個跑到他跟前小聲說一句「駙馬爺吉祥」。神出鬼沒地出現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再加上無數聲「駙馬爺」,哎,真真鬧心啊。所以當那碩大的旗頭出現在牆脊上的時候他便生出要將她一軍的想法,趁那旗頭晃晃悠悠一點一點移到脊角的空檔他的指令就從前面的兵士一排一排地傳到了最後。

剛剛禧瑤向後倒去的剎那他好像不該袖手旁觀。

「主子,公主乃千金之軀——」

德福的話剛開了個頭,元昊就原地騰起越過牆頭。牆這邊居然空無一人,不經意瞄到地上的血滴他的心驟然緊縮。

實在受不了老人家的小碎步,元昊扛起梁太醫使輕功飛到沁宜殿。他們剛一落腳就見秀珠捧著帶血的衣物從屋內匆匆跑出。把暈頭轉向的太醫推進內室,元昊急忙截住秀珠。

「大腿還是小腿?一條腿還是兩條腿?」

「啊?啊,參見元副統——」

元昊一把扶起秀珠急急地又問了一遍:「大腿還是小腿?一條腿還是兩條腿?」

秀珠紅著臉支吾道:「大腿小腿?」

元昊重重地捶了身旁的柱子一拳碎碎念叨:「那丫頭好歹也有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底子,怎麼這麼不經摔?」

「元統領您現在不能進去呀?」秀珠張開雙臂阻攔。

「錯了錯了,應該請袁太醫來的,接骨他最在行。」

元昊轉身要走,秀珠一步搶到他面前說:「那個駙馬爺您是不是誤會了。公主的月事來了,這跟大腿小腿接骨什麼的沒啥干係啊。」

「月月月月事?」元昊舌頭打結結結巴巴地問。

「嗯,月事。」秀珠點點頭扭腰走了。

女人的事兒他懂的不多,但又知道那麼一點兒。真夠烏龍的,元昊抱着紅漆柱子低頭就撞。

「哎喲,我把公主殿下的蜜餞給忘了。」葯童猛地頓足扯扯元昊的袖子,道:「這位公公,你先幫忙拿一下藥盤我馬上就回來。」

一聽是葯元昊趕忙接過來,等覺察出那葯童喚他的稱呼人家早已跑得沒了蹤影。

「元副統領趕快把葯端進來。」梁太醫站在門口對他招手。

「嗯,男女有別我不太方便吧。」說着元昊連退三步。

「大丈夫不拘小節何況眼下人命關天。」梁太醫捋著鬍鬚情緒有點小激動。

「哦,好。」元昊蔫蔫地進屋,把葯盤往桌上一放他就跳到紗簾後面翻白眼:你個小老頭瞧不起人還嚇唬人,那臭丫頭明明是個精力過剩的主兒好不好,什麼人命關天。忽的想起初見血滴時的那陣心悸,他又忍不住朝禧瑤的床頭望去。誰知這一望他又心悸了。

玉珠攙著禧瑤坐起來,秀珠配合地把葯碗端過去,一聞到藥味禧瑤就立刻皺眉,那毫無血色的嘴唇也跟着閉得緊緊的。

兩人對視一眼神秘地點頭。玉珠騰出一隻手捏住禧瑤的鼻子,在禧瑤張口呼吸的瞬間秀珠瞅準時機將一勺藥灌入她的口中。

這樣喂能不嗆著嗎!?元昊兀自嘀咕。果然,轉眼禧瑤就咳得上氣不接了。看着主子蒼白的臉因劇烈咳嗽漸漸現出不正常的紅暈一屋子丫鬟急得直掉眼淚。

梁太醫大顯身手的時刻到了,他右手一揚,小葯童立馬遞上一根銀針。找准穴位正要下針,指尖上的針突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飛了。

「呯——」

聞聲望去,那明晃晃針尾在他的烏木藥箱上直打顫。

「你是大夫還是屠夫啊,人家都這麼可憐了你還拿針扎。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紀了我定不饒你。」元昊端起葯婉仰頭就喝,見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大家才想起要阻止。元昊不理他們自個兒拿過蜜汁倒進只剩一半的湯藥的玉碗中,用勺攪拌均勻后他又兀自嘗了一下,味道怪異但好在微苦偏甜。

玉珠見勢趕緊讓開,元昊攬著禧瑤細聲細語地哄騙:「丫頭,甜湯喝不喝?這湯是蜜棗桂花紅豆和山楂熬的,你想不想嘗嘗?」

或許是因為喜歡他吧,那苦味入口便化成了甜。

等元昊一小勺一小勺地把葯喂完才發現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孤男寡女。

哼,這沁宜殿的奴才們都安的什麼心吶。

安的什麼心吶?安的是月老牽線搭橋的心呀。

奪針飛射、耍的是一個威風流暢,拌葯喂湯、透的是一個精心細緻。當下,旁觀的姑娘們一個個都成了丈母娘,越看那姓元小子是越順眼。君子有成人之美,小女子也不讓鬚眉,所以她們拉着老太醫和他的葯童麻溜地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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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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