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重定理學(上)

第460章 重定理學(上)

名可秀儒宗地位的確立,影響了很多人、很多事。***(鳳舞文學網)

先,對理學的影響很大。

理學是衛希顏提名,名可秀定義。最初是因鳳凰書院內各學派思想的百家爭鳴碰撞而萌生,建炎六年正式創名立為學派,當時名可秀對理學的定義是:

理者,究天地萬事萬物之理。

又概定理學三分:上曰天人之理,即天道;中曰道德性命之理,即人道;下曰格物之理,即物理。

其中,格物之物理,包括算學、天文、地理、物理、化學、工械,即形而下者謂之器,儒家又稱為百工之學。

大宋很重視工,因有遼、夏的邊患威脅,但對內又重文抑武,所以比起前朝歷代都更依賴于軍器的犀利和守城工械的防禦力量。但是,工畢竟是旁門左道,不比正統儒學,士子入仕還是要讀儒經經科考道路的,所以即使有這方面天賦的士子很多也會棄之不學。

最初鳳凰書院設格物學科時招生人數很少,就是這個原因。那時建炎新政的工科制舉才剛開一年,對士子的影響還不大。直到工科制舉陸續考了三屆之後,進入格物科的學子才漸漸增加了。

後來,隨着理學的名聲擴大,包括:格物學科出的成果應用到軍事、農事和工事上,受到朝廷不少表彰;理學的學者們在有影響力的論刊和報紙上陸續表文章宣揚學說,又與其他學派進行辯論,宣揚理學;以格物和自然認識為主的《自然》雜誌的讀者群越來越大;後來新創的《探索》雜誌引起的探索者團隊的火熱,等等,這使理學名聲宣揚的同時影響也日益擴大,吸收了越來越多的學子加入到格物學科。

至大憲十二年時,理學創建已達二十年,從最初幼嫩的花骨朵長成了歷經風霜的花樹。

但是,與新學、程學、溫學這三大學派相比,理學還是弱勢學派。

雖然理學的名聲已經很廣,影響範圍也很大,但是真正尊崇理學的儒生卻不及新、程、溫三學。

一個主要原因,就在格物之理上。大多數儒家不認同理學的格物之理是儒學,對此一直有攻訐,包括書院內的很多儒經夫子都不認同,而外部大環境更是重經義輕物理。另外,《自然》雜誌擴大格物學科的影響的同時也給理學帶來一個負面影響——使天下讀書人產生了一種誤解,認為理學就是格物之理的學派,而理學的究天人之理和道德性命之理反而被忽視了,或者說被格物之理遮蔽了。

這對理學的展顯然是不利的。

作為理學三位學派領袖之一,名可秀不由反思,對理學的定位是否出現了偏差?

在理學高層的討論會上,蘇澹、蔡這兩位學派領袖認為理學太全了,形而上、中、下三者皆具,這使理學的包容性很強,但是,萬有不齊,物理自然不同,如何從物理各異之中求得一個統一的天理?這是理學還沒能解決的問題。

蘇澹道,天理是一,而物理是多,在現實的存在之中,如何從這物理之多中識得天理之一,如果用格物致知的方法,就事事物物去窮理,以期用力久之,而一旦豁然貫通,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這顯然是主觀的唯心論,易陷入自大、狂妄。

蔡道,從物理中見天理,從主觀唯心上來講是可行的,但是在存在的實踐中根本就是無效的,人生有限,如何可窮盡物理,又將不同物理貫通為一?這完全是思想的事,而不是存在的事——格萬物而致知天理人性,只是在思想邏輯上合理,在實踐中卻無效。

沈元、陳旉、陸宸、周執羔這幾位理學執事則從另一個方面講顯現的弊病——因格物致知物理較之格物致知天理、道德性命之理更易出成果,目前在格物學子中已經出現了重物理而輕道德心性的跡象了。

為此,蘇澹認為,為了理學的展,並使學子思想不入歧途,應將格物之理剔除於理學之外。沈元、陳旉、陸宸、周執羔等人則反對,認為這會使正在興起的格物學科遭受很大打擊,本來就是少數人的學科了,很可能經此重新陷落下去。

兩方各執意見,在理學內部引了爭論。

事實上,這個爭論不僅僅是涉及格物之理在理學的去留,其實質是爭論格物致知的內涵意義,以及形而上下的道器、體用之爭,這兩者都是儒家一直爭論的議題。

其中,道器、體用,說的都是一件事。

孔子《易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的道是抽象的本質和一般規律,稱為道、體;形而下的器是具體事物和現象,稱為器、用。

理學內普遍認同,形而上之道寓於形而下之器中,所以道在器中,體在用中。但是,在二者的先後關係以及是否可分離上,學派內產生了分歧。

蘇澹、蔡、金安節、蘇行沖、陳子卿等人認為,道是宇宙的本體,道主宰器,形而上在形而下之先,因此:雖然道在器中,體在用中,但二者不相雜,可以分離。

沈元、陳旉、陸宸、周執羔等反對派則認為,有形,而後有形而上,形而下之器是形而上之道的基礎,因此:道不離器,體不離用,不能分割,唯有主次。

因為學者們的分歧,理學內部分成了三派,其中沒有明確表態的一派是中立派。

名可秀屬於沒有明確表態的中立派,但在兩派的爭論中,她的思想也經歷了一個碰撞、反思和轉折。

理學內部的爭論持續了三年,直到蔡去世還沒有定論。因為學者們的分歧,已經對理學的展造成了影響,雖然這個影響還沒有顯形於外,但內部學者團體已出現了對立的跡象,如果不解決這個爭端,很可能會造成理學的分裂。

名可秀這些年一直在著寫《中庸正義》,但並不是閉門造車,理學的兩個議題之爭她一直在關注,隨着她中庸思想的深入,也在反覆思考她釋義的格物致知和理學的道器之爭。

與其他學者相比,名可秀有一個長處,就是宏觀與系統能夠很好結合,也即是說,她的抽象思維和理性思維的結合比任何一位儒家學者都要強。

儒家學者們,包括創始人孔子在內,都是以抽象思維見長,理性思維相對較弱。只有像沈元、陳旉、高宣、陸宸這些長年致力於物理和應用的儒家學者才具有比較強的理性思維,但這類儒家學者比較少,而他們的抽象思維卻因理性思維過強往往受到局限,所以在思想上很難有大的建樹,譬如張衡、祖沖之、沈括、蘇頌都是這種,物理百科成就很厲害,但思想成就則不顯。先秦諸子百家的聖哲中,也唯有墨子,這兩種思維結合得最好,故能同時創立出墨家的思想體系和名辯物實邏輯體系。

名可秀具有兩種思維結合的特性,這決定了她既能理性辯證地分析問題,又能創新思想解決問題。

她經過長期的反思,分析、歸納理學內部的爭論觀點,就道器之爭上,她認為應該以中庸的思想來對待道、物的區別,它們的先後關係不是絕對的,道生萬物,是道在物先,但道不是平空就有的,混沌生太極,太極這個道是又因混沌這個物而生,故而,道與物的先後是相對的。

中庸就是一種相對的思想,名可秀認為,治學上要多用相對論,不要用絕對論。所以,不能過於強調道與物的區別,否則將導致一般與個別、本質與現象割裂的傾向,這會使儒學走上形而上、空談天理而不重實踐的道路——這是認同沈元、陳旉等人的道不離器論。

但是,她又贊成蘇澹和已辭世的蔡的提議,將格物之理從理學中分出去——這就是摒棄了她原來對理學的三個層級定義。

大憲十六年的二月初二,在理學開年第一次理事會議上,名可秀正式提出了她的新學說,闡明了她的意見,這標誌着理學內部長達四年的格物致知之爭和道器之爭終於落定。

名可秀先提出的,是新的格物致知說。

格物、致知,這是《大學》提出的。從東漢鄭玄作註解起,到宋代諸儒,格物致知的意義一直是爭論不休的熱點議題。名可秀在她所著的《大學正義》中,對格物致知有創新的釋義:窮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達至極。即:研究事物而獲得知識、道理。知識是物理,道理是人性、天道之理。

名可秀的釋義與其他儒家的區別在於:不是司馬光的抵禦外物誘惑,而後知曉德行至道和程顥的窮究事物道理,知性不受外物牽役,視物理為修德性的物慾而斥於外,也不是程頤的窮究事物道理,致使自心知通天理的踏腳石的存在;而是認為物理與天理、人性是并行、同行的存在。

名可秀的這個釋義提高了物理(自然科學)的地位,是理學成立的基礎,但是也存在着問題,即理學內部爭論的——怎麼從格物理致知天理?

不解決這個問題,就會混淆人心和道心,這也是名可秀的格物致知釋義中存在的不足——雖然她的釋義沒有將二者混同,但也沒有明確分開,在這上面是模糊的,所以造成了理學派在實踐應用中的分歧。

理學派內部因為格物學科而起的爭論衛希顏是知道的,但她並不是理學的成員,雖然是她給理學提了個名,但當時是作為鳳凰書院的創始山長給初立的理學派贈了個名,她自己是道家的身份,不會參入到儒學派系中——何況,她不通儒學。所以,名可秀對格物致知和理學定義的反思,衛希顏是幫不了妻子的。但她來自後世的經驗讓她知道,儒學不能阻礙科學技術的展,否則儒學必被後世所棄。名可秀對於格物科學的重要性自然是深知的,如何讓形而下的物理與形而上的道達成和諧,正是她在修正學說時必須要考慮的。

經過四年的思考,名可秀在重新詮釋格物致知時,借鑒吸納了蔡的觀點——人心與道心之別上,存在着一個矛盾:人心即求物慾之心,當向對象性的物理世界去求;而道心即求道之心,當向形而上的天道之中去求。

但人無法直接去求取天道,怎麼辦?——蔡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名可秀從孟子和莊子的學說中得到啟,認為:天道創造了人,人的生命體現了天道,故可以通過人的生命本質去求天道。這即是孟子說的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

名可秀進一步詮釋道,人心與道心本來是二個不同的求知方向,人心是向形而下的物理中求,而道心則是向由人道反觀之中的自明而誠,從而上達天道。

她在這裏明確地提出,不能將人心和道心混同,到形而下的物理世界中去求道心,這必然會造成人心與道心的鬥爭,從而要求舍人心而求道心,存天理而滅人慾。——這個新的詮解,就清晰了以前的模糊之處,分開了有可能導致的人心與道心的混同,使得理學在這一點上與程學迥然不同了。

名可秀最初定義理學,將格物之理放入其中,就是要重視物理之學,促進形而下的知識體系(科學技術)的展,但她在格物致知的反思中現:如果將人心與道心混同之後,向物理之中求天道自然不會成功,反而會堵住人心求物理的道路,這同樣會阻礙儒家面向物理世界的求知進路,從而排斥對知識體系的追求與思考,於是,物理之學仍然會淪落。

經過名可秀重新釋義的格物致知說,使理學消除了這個隱患。

但是,將人心、道心明確分開后,又迎來了一個問題:道心、人心為二,如何使人心不迷於物慾呢?

名可秀在寫《中庸正義》時,論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之旨,便以中庸的平衡之道來解決這個問題,她在新格物致知說中論道:

人心與道心二者之間存在着自然的平衡,道心知天道自在,自然與天地萬物一體,而無爭奪佔有之心,自然除人慾之不正;人心考察物理只為滿足生命所需,使物為我用,而不是物至而人化物也。

是故,修心秉持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之旨,就是要人守正中道,上求天道而下得物理,上下一貫,中行為人,才是惟精惟一。

這即是孔子《易傳》說的: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天道陰陽為形而上者謂之道,地道柔剛為形而下者謂之器的物理,而人道仁義則是處於道器之中的人道。

故而人道為中,向下為人心,向上為道心;因為處於中,故可上下一貫,中行為人,人心與道心取得平衡,即是:達到道心和人心的平衡,也即道心與物慾的平衡了。

名可秀講,人心不可能求無欲,只不過所求之欲有高下之別,有多少之分——有的人求功,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有德者想求利國利民,而人生能至圓滿者,無外乎道心與人心所求之欲達到平衡。

故此,不為物慾所惑。

作者有話要說:道心與人心(物慾)達到平衡——覺得對做人、做事、教育孩子都很有幫助。

中庸的思想就是平衡,不要求做到最——事業最成功,錢財最多,學習成績最好,等等,未必就覺得幸福了、圓滿了。你錢最多,但你是最幸福的嗎?因為追求物慾的成功,而丟失了生命本質的一些東西,於是,道心和人心不平衡了。所以現在很多人有錢了,轉而去學佛,求得內心的寧靜……我就講,其實不用學佛,多讀幾遍《中庸》就對了(笑)。

現在的父母都希望子女學習成績好,拿到第一那多好。這未必是好。於是高分低能出現了。看看畢業后投身社會後的,最適應競爭的往往不是學習最好的。綜合能力平衡展,比起高分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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