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殺之名

「你註定要失望了。」隨手丟開剩下一半的砍刀，沐辰轉過身，一臉遺憾地說道。

「什麼？」辛塵目中閃過一絲慌張，故作鎮定地回道，只是兩隻不住顫抖的小拳頭說明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沐辰將一切看在眼中，無所謂地道：「所以我說，你真是一點兒都不可愛，一點兒都不像個孩子，太聰明的孩子只會讓人感到害怕，話說，你真的是幾天前我見到的那個小塵兒？」

辛塵沒有繼續詢問，屋子中一時陷入沉寂。

「你應該可以阻止的？」辛塵低沉着聲音，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幼獸。

「不，從我到達這裏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是這樣，靈魂腐朽的氣息充斥着這裏，這裏的人註定會死亡。」沐辰卻是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可以阻止的。」辛塵完全不理會沐辰的解釋，聲音變得尖銳。

沐辰挑了挑眉毛，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吧，我承認。」

聽到沐辰如此爽快地承認，辛塵的心中頓時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不斷地阻止自己產生一些想法，可是那些念頭卻像揮之不去的夢魘，不斷冒起。

「但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違抗命運需要承擔的後果超出你的想像，而且我們只是這裏的過客，我救他們一次，卻救不了他們無數次。」沐辰說着給了辛塵一個燦爛的微笑：「你說呢，我親愛的辛塵。」

晨曦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村莊的入口處，寬大的黑sè連帽長袍在晨風中嘩嘩作響，面朝媚川，隱約可見那張隱藏在帽子之下的佈滿皺紋的老臉，像極了乾枯的樹皮。

沒多久，十幾個健壯的漢子一手扛着血淋淋的砍刀，一手提着一張張新割下來的人皮從村莊中走了出來。漢子們小心地將手中的人皮鋪在老者身後的地上。

每一張人皮都十分的完整，只有背後一道幾寸長的小口子，其餘便沒有一處傷口，由此可見，這些人的手法是多麼老練，顯然，這些人已經不止一次這麼做過。

老者緩緩轉過身，撐著一根藤木拐杖從一張張人皮前走過，終於，在一張屬於男童的人皮前停下了腳步，頓時，拿來這張人皮的壯漢臉sè一喜，急忙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這張人皮，小心地展開給老者觀看。

如果辛塵此刻出現在這裏，定會發現這張皮正是屬於昨晚說帶自己去玩兒的二狗蛋。老著眯着眼仔細大量了一番，又靠近，用鼻子仔細的嗅了嗅，最後甚至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就只有這些嗎？」

老者沙啞的聲音響起，宛若咒人的烏鴉，乾癟生澀，混在晨風中散去。

「閣老，老四還沒有回來。」這時其中一個壯漢出口回答道。

老者沒有回答，拄著藤木拐杖再次走到了媚川前，十多個壯漢靜靜地呆在一側，媚川重新恢復了平靜，百十來張大大小小的人皮規整得鋪了一地，蒼白中猩紅褪去，變得微黃。

十九ri的太陽終於緩緩地爬過高聳的白雲山，給血sè的村莊鍍上一層燦爛的白光，屋子中，辛塵看着逆光中的沐辰，整潔的頭髮彷彿蒙上了一層光暈，俊朗的臉部散發着瑩潔的光澤，迷人的微笑似乎可以傾倒所有的女xing，可是落在辛塵眼中，卻似一張jing致的面具，完美地詮釋了一種喚作冷漠的東西。透過面具，那雙沒有情感的雙眼，直接凍結了心底的溫度。

轉過身，面朝朝陽，沐辰張開懷抱，似乎想要把初升的太陽抱入懷中，事實上，他真的這麼做了，像神經質一樣抱住了自己，至少辛塵是這樣看的。

「多麼美好的一天，我為何要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去冒可能失去再見這可愛陽光的風險。」

遠處傳來一些聲音，沐辰卻像沒有聽到一般，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語地說着。

「所以，你什麼都不做？」辛塵聲音平靜，從床上爬起，看了一眼床下，那雙醒目的金sè小短靴，簡直就是沐辰足下的縮小版，然後不動聲sè的穿了起來，很合腳，真不知道沐辰是從哪裏弄來的。

穿完鞋后，辛塵走到昨天脫下的衣服中翻了翻，找到了自己的青sè小帽，猶豫了一會兒，熟稔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沐辰看得目瞪口呆，特別是當辛塵穿戴整齊后，他的雙眼居然有那麼一瞬間出現了獃滯。

「怎麼，很怪異？」辛塵不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與沐辰同樣款式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雖然沒有沐辰穿的那麼挺拔，但是大小很合適，怎麼也不至於沐辰這麼大反應吧。

「你確定你不是在搞笑？」沐辰回過神，收回了目瞪口呆的表情，但是語氣里卻透著一股遲疑。

辛塵從上到下，除了那頂帽子，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辛塵卻頂着那帽子問沐辰自己是否怪異，這不是搞笑是什麼？

很難想像，不久前還劍拔弩張，不，也不能說劍拔弩張，只能說不是很友好的氛圍，現在居然變成了這樣。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沐辰與辛塵居然都這麼快像是忘記了先前的事情，判若兩人不說，連越來越接近的動靜都沒有半點兒反應。

這一切不和常理，可是卻真正發生了，直到一個壯漢的出現。

「咦，這裏還有兩個漏網之魚，四哥到底去哪了，這裏不是他負責掃尾的嗎？」

說着，壯漢提着砍刀幾步沖入屋中，看着衣着華麗的二人，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似乎是差異於這麼一個偏遠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這樣打扮的人，但是，很快一絲猙獰浮現在壯漢的臉上。

然而，這一絲猙獰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相信的震撼與驚恐，然後壯漢便帶着這樣的表情轟然倒地，屋外，一棵二人懷抱粗的大樹上，三塊斷刀碎片深深地陷入樹體之中。

「不怪異，不怪異，一點兒都不怪異，真的一丁點兒都不怪異。」沐辰的越說嘴角越扯越大，最終實在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來。笑着還不忘捋了捋自己的衣襟，剛才一揮手有些弄亂了自己的衣襟。

辛塵眼角抽了抽，看着壯漢流了一地的血，嘴中有些發苦，說不出話來。

「嚇到了？」

頭頂忽然一輕，不知何時，沐辰居然坐在了辛塵身後的床上。辛塵一個側身，想要離開，卻被沐辰修長的雙腿一夾，整個人無法移動。

「好了，別動，我幫你扎一下頭髮，想想你現在的身份，適合帶這種帽子嗎？」沐辰手中出現一根金sè的髮帶，三下五除二，給辛塵扎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接着說道：「既然你選擇跟了我，你自然要適應殺戮這種事，我們的手註定會沾染無盡的鮮血，你沒得選擇。」

「為什麼？」辛塵停止了掙扎，但是聽到這樣的話時，忍不住開口問道。

「為什麼？」沐辰用滿是笑意的語氣反問了一聲，「你很快就會知道。」

說着，沐辰猛地站起，拉着辛塵的手大步走出了房屋。

媚川河畔，老者拄著拐杖的手不自禁的緊繃着，乾瘦如骨的指節有些發白，顯示著老者內心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在其身後的大漢們則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老者。

很快，村中傳來了腳步聲，所有人立時將目光投了過去，當沐辰與辛塵出現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將目光看想了老者。

再說那老者也發覺了身後的不對，這才轉過身來，沐辰與辛塵的出現超出了老者的預料，不過，當老者注意到辛塵時，隱藏在黑袍下的雙眼居然發出了實質的綠光。

「給我上，小心點，別弄壞了那小子的皮。」老者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吼了出來，夜梟般的聲音中透著無盡的興奮。

眾多大漢聞聲而動，紛紛揮舞著砍刀向著二人衝去。只是，沒等他們靠近，沐辰隨手捏了一個劍訣，空氣中頓時升起一陣水霧，並在瞬間凝成大片的冰棱，然後，在沐辰一擺手下，呼嘯著刺向眾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駭人的碰撞，冰棱毫不費力地刺穿了眾人的皮膚，將這些大漢都shè成了篩子。

這一幕自然落在了老者的眼中，可是老者卻沒有絲毫害怕，反而不屑地說道：「不過是個小小的冰系術士，居然敢殺我無殺閣的人，你好大的膽子。」

這麼說着，老者卻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辛塵，眼中雖然沒有綠光閃爍，但是貪婪之意卻絲毫不減。

沐辰自然沒功夫聽老者閑扯，在解決掉那些壯漢后，便轉過身，對辛塵說道：「這個理由如何？」

辛塵此刻已經聽不清沐辰的話，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媚川河畔鋪着的一張張人皮上，特別是當他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他原本清澈的眸子瞬間充血變紅。

老者見來人完全忽視了他，頓時爆發了，寬大的黑袍瞬間鼓了起來，只見老者一聲長嘯，整個人宛如一顆炮彈沖向沐辰。沐辰一皺眉頭，像輝蒼蠅一般揮了揮手，一個巨大的手掌瞬間出現，把老者直接按倒在地。

「臭小子，你居然敢這麼對我，你難道不怕無殺閣的報復嗎……」

彷彿沒有聽到老者的咒罵，沐辰手一伸，一柄金sè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微笑着，沐辰把長劍遞給了辛塵。

法華三四一一年三月十九ri，在辛塵接過劍之後，沐辰微笑着看着辛塵一步步走向被他禁錮的老者，隱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禁顫抖了幾下。

待到，辛塵揮劍之時，沐辰抬起了頭，陷入了回憶，曾今，那個人這麼對自己說過：「殺戮需要什麼理由？如果硬要找個蹩腳的理由的話，殺戮本身就是個理由。」

睜開眼，看着即將劃破老者身體的金劍，沐辰眼中jing光一閃，用着任何人都聽不到的聲音說道：「以殺之名。」

法華三四一一年三月二十二ri，經過近四天的跋涉，辛塵終於遇上了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城鎮——棲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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