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毒[上]

魚肚sè的天，灰且yīn郁。

朝來袖寒，街上的梧桐也冷的沒了聲息。

杜子chūn已經繞過了幾十家院子，穿過了幾十條巷子，但總是好像還差那麼一口氣。

這條路他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走都覺得和上一次有些不同。

大屋、高檐、小廊、疏桐、水缸，甚至每隻蟬的位置都似乎變了。

杜子chūn有時候真覺得住在那宅子裏的人簡直就是兩個妖怪。

他們怎麼就不會迷路呢？！

據說京城上下，只有這一所宅子不是嵌在方方正正的佈局裏，因為這裏再微小的部分，也是依五行八卦而建。

傳說曾經有很多人想要拜訪此間的主人，卻都被困在陣中虛不得脫，被主人大大的耍弄了一番。

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一處禁地。

杜子chūn對這種說法從來嗤之以鼻。

他知道這裏的主人不過是個脾氣很差，又討厭麻煩的人而已。

杜子chūn這個人，有時候受不了一點誘惑，有時候又很沉得住氣。

就像現在，主人越是不出來接他，他就越是會硬著頭皮繞下去。

現在他終於繞出來了。

眼前是一扇黑漆大門，和京城裏大戶人家的門面一樣氣派。

但門簪上的仙鶴，門環上的靈芝，卻是這家主人親手雕刻的。

門上掛着一塊匾，上頭用正楷寫了「閬木」二字，也是主人的親筆。

匾在薄霧之中，整間院子也如墜雲中。

杜子chūn抱着霍紫衣，徑直推開了門。

他知道憑他和主人的交情，對方不會在意這麼一點小事。

他一腳就要跨進門檻之時，只覺一陣罡風撲面襲來，剛剛推開半人寬的門突然又猛得關上！

從牆內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沒酒了！」

杜子chūn一聽這個聲音，好氣又好笑道：「誰說我是來討酒的？」

裏面半刻不見動靜，似乎主人還在猶豫。

杜子chūn訕訕道：「原來雖然沒有酒，卻有閉門羹吃。」

裏頭聲音「哼」了一聲道：「我這裏也不是給你偷腥的地方。」

杜子chūn道：「你怎麼知道我抱着一個女人？」

裏面的人冷冷道：「如果抱的是男人，你的心會跳的這麼快？」

杜子chūn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

「誰說我的心跳的快了？」

裏面人道：「我聽見的。」

杜子chūn忍不住笑道：「不管男人女人，總之是個病人。我找的是木姑娘，又不是你。」

裏面的人怒道：「誰是木姑娘？！」

杜子chūn道：「好好好，呂夫人，行了吧？」

裏面的人似乎板起了面孔，撐著故意不理他。

杜子chūn騰出一手，從懷中摸出一樣物事，拋入牆內。

「你看。」

只聽有扇子一張的「啪」一聲，似乎是裏面的人將那物事兜在了扇面上。

杜子chūn道：「是她身上的東西。」

裏面的人愣了一愣，冷笑道：「那死酒鬼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以為他的劍墜是免死金牌？」

杜子chūn道：「這下我可以進來了吧？」

那人不再說話，似已默許。

杜子chūn用肩推開了門，只見一人玉袍金帶，手中執一鐵扇，眉宇間甚是傲氣，冷冷的站在院子正當中，雖然長的很俊秀，卻讓人感到難以親近。

他看上去就像是這世間最高貴的一個人，就連九五之尊的天子，恐怕也沒有他這種氣質。

但此刻他的臉sè卻不是很好看。

杜子chūn顯然也有些意外：「你的臉怎麼這麼黑？受了誰的氣了？」

他看着杜子chūn一身的泥和水，目光如寒冰般冷峻：「你呢？怎麼好像從沼澤里爬出來似的？」

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一種怠慢和冷傲的態度，好像他每句話里的每個字都是賜給你的。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無數王侯顯宦為了他的墨寶而來，卻帶了一鼻子灰回去。

他看得起的人，恐怕世上不會超過五個。

杜子chūn很清楚這個老朋友的脾氣。

呂連塵的臉，永遠是你欠他的債，而從來不會是他欠了你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