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疏影橫斜

第十八章 疏影橫斜

屋檐下的青銅鈴鐺,隨風飄蕩起遠古的聲音,池間漣漪,彷彿受了些鼓動,散開一圈又一圈。偶有些斑駁的蝴蝶,從水面掠過,然後振翅而起,水裏多了些靈動的小倒影,空氣中散著有幾分陳舊的木香,像是一杯古老而綿長的佳釀。只消閉上眼睛,就可以醉倒在這天地之間。

「璇姐姐。」輕輕的一聲呼喚,聽着似乎是最合意的曲調,全身都覺著舒暢,「再給我說說他的事吧。」一個女孩側躺在另一個的膝上,有些撒嬌地說着。

「好,那我說着,你困了就睡吧。」景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聽着呢,睡不着,總想着他,可惜再也想像不出他現在的樣子了。他有多高?眉眼像誰?」

「我也不知,之後我也沒見過他了,你倒是問問阿芷去,她倒是見過的。」

「阿芷近來都不大理人了,天天纏着先生問什麼時候再出去。」她猶豫了許久。「璇姐姐,我很擔心他。」那女孩輕輕觸著自己的腰間,喃喃說道。

「擔心什麼,你活着,他便也活着,知道這些不就夠了。」景璇嘆了一口氣,你們的命早就連在一起了,還是別見為好。

「可是,我想見他,想知道他和以前還是不是一樣。」

怎麼可能一樣,時間那麼殘忍,任誰都會長大的。

「一樣聰明,一樣溫柔,也一樣自以為是。」景璇輕聲笑道。

***************************************

郊外,往邯鄲郡的路上。

一隻潔白勝雪的鴿子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從下面的的馬車裏擲出一小段竹管,有些牽強地彈向空中被那鴿子接住,搖搖晃晃地飛向西方。

「就這樣把崔先生留在那裏,沒關係嗎?」文嘉看着車輪碾過的泥土輕易地起落,帶起一陣煙塵。

「沒事,反正就算是把他打暈了他也不會走的。」淳于莫揉着自己有些扭痛的手,「力氣還真大,綁都綁不走。怎麼啦,莫非是同情他了?你怎的也不同情一下被老崔殘忍拒絕的我啊?」他用調笑的眼神看着文嘉。

「同情你幹嘛?早猜到怎麼說他也不會走,就應該把他打暈再說。對不對,未寒哥哥。」文嘉比劃着手勢說道。

「若是我,我便留他在那。」牧夏還在休息著,聽見他們的對話,眼睛都沒睜地回答道。

「為什麼啊?」文嘉有點不甘,昂着頭問道。

「因為省事啊。」從馬車前傳來蘇緒的聲音。

「這算是什麼理由?那裏疫氣那麼重,萬一他也染病了怎麼辦?」

病死也比不知道怎麼死的好,牧夏忽然有些yīn冷地想道,現在的天下是一團風暴,一邊是以鳳凰壇為的楚國組織和昭逸所說服的其他國組織貌合神離,一邊又是六國遺臣和秦國功臣明爭暗鬥,起因卻是楚簫。偏偏這個楚簫和昭逸有牽扯,於是自己也陷進風暴里去了,究竟這楚簫有如何神奇,能讓天下人都為之傾力,不會是昭逸之前對自己的訓練也都是為了現在這種狀況吧,這個人究竟想了多遠。現在,鳳凰壇的人想他們去河東郡,可這一路的耽擱,事態不可能沒有變化,而蘇緒居然什麼都沒說。

牧夏有些漠然地看了一眼晃動的車簾,蘇緒,想改變什麼,想窺視什麼。他做事的方式,若是深究起來,許也是不亞於幾方勢力的可怕,能讓他在乎的東西太少了。

不知道即墨又是什麼情況了。

******************************************

即墨,郡守府邸。

房間很暗,沉悶地幾乎連陽光都透不進來,像是被隔離的空間,沒有季節的氣息。

「儋公子,這,能派出去的人手不多,小兒的去向,實在是……」

沉默了片刻,案上的燭光不自然地躍動了幾下。「淳于郡守,令郎是第一次離家那麼遠吧。我聽說,大人的胞弟淳于越博士,應該是在咸陽吧。」

「是。」

「那便不必去追了,把派出去的人都召回來吧。」

「什麼?公子,這是?」

「這和原來的計劃沒有衝突,令郎說不定還立了大功了。」

「請公子明示。」

「之前埋的秘密,想必已故的令嬡已經告訴令郎了,就算他有勇氣離開即墨,也未必有心思打點好一切,那他就一定會找唯一可能告訴他完整真相的淳于越先生去。而根據這些年的觀察,牧夏對於令郎未必放得下心,想必也會一同前去。那我們就不必費盡心思把牧夏送到李斯腳下,令郎會帶他過去的。」

「原來如此,公子果然高明。」淳于優,你以為若不是本公子的命令,那三人能輕易離開我齊國領地嗎?在你面前的這場戲,可是為了讓你為我所用而量身定做的,只是可憐了你那個體弱的女兒,本來她可以不用死的。

「哪裏,是大人在牧夏身邊安的弱點不錯。只是,害得大人失去了一個女兒。大人放心,待齊國復國之時,國丈的位置,必定是您的。」

「謝公子體諒,老臣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

咸陽,街頭。

「齊博士,降秦國,身奉秦,心為齊……」一群不過總角之年的孩童在咸陽熱鬧的街頭念著童謠,跑來跑去。不經意間,一個孩子冒失地撞在一個年輕人身上。

年輕人穩了穩身形,蹲下身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在念什麼?」那個年輕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齊博士,降秦國,身奉秦,心為齊,誰謂山高,烽火城牆,誰謂齊遠,rì行咸陽。」那孩子頗顯得意的神sè,搖頭晃腦地念道。

「這話是哪裏聽來的?」年輕人攬過孩子的肩頭,微微笑道。

「不知道,是這裏流唱的。」

「好,這些句子寫得很好。」頓了一頓,「你可知道那邊過去兩條街,有一塊空地,那裏還有間大房子?」

「知道。」

「明rì那裏會有宴會,可以看到許多不一般的人物,你們可以在那附近玩。」

「真的可以嗎?」

「當然,那裏的人聽見你的歌,說不定還會賞你呢。」

「賞我?真的啊?」孩子的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當然,若是能抓到我,賞你些銅錢又有何妨,年輕人的嘴角泛起溫和的笑意。下一步,就是等你來找我送你的線索了,相公李斯。他放開那個孩子,站起身來,空氣間有些腥臭的風,毫不猶豫地拂動他的長,在陽光下顯現出好看的光澤,街邊的轉角,一團絨絨的白sè,突然站起來,感受着這裏的風,「嗚」了一聲,又趴了下去。

真是些小動作,族長,抱歉,銀還是幫你把事情做大一些好了,只是收場,就得麻煩你了。年輕人嘻嘻地笑了幾聲,一想到那個渾身犯懶的傢伙心不甘情不願地做事,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說不定還能難得地看到他被氣哭的樣子,那樣率真的蘇緒,真是,好久不見。

「琥珀,給那人用的葯該是起作用了,我們走吧。」

「齊博士,降秦國,身奉秦,心為齊……」孩童歡喜地跑開,把童謠念得更是響亮。

「琥珀,你不走嗎?」年輕人看着身後有些慵懶的白狐,無奈地說道,「對不起,這裏畢竟是都城,你不能再呆在這裏了,蘇墨會來接你回去。剩下的事,我一個人,就夠了。」

白狐抬起腦袋看了他一眼,一臉不爽地繼續趴了回去。

「琥珀,現在不是你任xìng的時候。這件事,如果我不做,蘇緒遲早會自己去做的,博浪沙的蠢事可不能再出現一遍了。而且,我現在的做法,也是他的意思,他知道我一定會這麼做的,所以才讓我來咸陽的。」是啊,他的命令只有一條,就是讓銀去咸陽,不是讓銀和琥珀,而是,銀去咸陽。這意味着所有事情,由銀自己考慮,自己行動,自己指揮自己。

蘇緒想得太絕了。他們族人本身就很顯眼,一入咸陽定會成為各方勢力眾矢之的,他到咸陽先就意味着這個家族徹底參與進整件事情。那麼,一切都只能「順理成章」地去做了。淳于越,我會讓你自願成為開戰的信號的,功臣、降臣只有一方可以留下,而且還是已經註定的一方。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甘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甘棠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八章 疏影橫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