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局中局

第十七章 局中局

「開玩笑,這就是城裏?難怪不讓人進城,實在是……」蘇緒坐在城門的女牆上,撐著腦袋。他身後,幾個守城士兵呻吟著滿地打滾,看來是栽在蘇緒手上了,「開門與不開,有什麼分別,反正都一樣。」

「族長,你不必去了吧,城裏早就沒藥了,醫者都跑了,沒了葯,那些醫者和卜卦算命的有什麼分別?」一個穿着白sè長袍的年輕人不知何時起就站在蘇緒身後,也許一直都在吧,只是不大引人注意。

「嗯,等琥珀回來吧,說不定大戶之家還有些存葯。」

「族長,你這次擅自出來,長老他們……」

「看到你和琥珀,我就能猜到長老那裏的情況了。如果我沒猜錯,蘇冰和琉璃、蘇墨和琅玕、蘇殷和珊瑚都出來了吧。」蘇緒皺着眉看着那個年輕人,「銀,還好第一個找到我的是你。」

「啊?」

「因為你會默默地放我走的。」

「那要是我因為放了你,被長老會生吞活剝了,你來不來救我?」

「不來。」

「那不就行了。我上回默默地放你出來,已經挨了不少罰了,這次要再空手回去,絕對會被滅掉的。」

「銀?」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這次說什麼也要抓你回去。」

說話間,一隻雪白的球在最近的屋檐上跳了一下,滾進蘇緒的懷裏,柔滑的絨毛在蘇緒的臉側蹭來蹭去。蘇緒笑了一聲,把它抱起,那是一隻通體白sè的狐狸,瞳孔是溢着靈氣的琥珀sè,「琥珀,怎樣?」

琥珀「嗚」了一聲,垂下腦袋,又蹭了蘇緒幾下,便趴了下來。

「果然沒有了。」蘇緒自言自語道,「先回方才的村子吧。」

「族長,別想跑。」那個叫蘇銀的年輕人,側步堵住了蘇緒身後的路。

蘇緒猶豫了一下,捧起琥珀的小狐狸腦袋,說道:「琥珀,準備,一、二。」

蘇銀正想說,你找琥珀也沒用。卻見,蘇緒和琥珀居然同時望向他,用的還是一副天真無邪可憐巴巴的眼神,他是什麼時候和琥珀練的這招數?蘇銀瞬間開始懷疑,蘇緒每次到底是怎麼逃過長老的雷霆之怒的,莫非……他帶着那四隻小狐狸,也用這種眼神盯着長老看,然後長老一個心軟就放過他了?

「這個沒用,你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吧,不然另外三個護法未必有銀這麼好說話。萬一傷着你了,我們還是一頓臭罵。族長,你就不能放過我們嗎?」

「銀。」蘇緒放開琥珀,站起身來,沉默了許久,「有時我會迷惑,是我瘋了還是其他人瘋了?」

「絕對是你瘋了。」

「我面前的所有的事物都是謎團,而解開一個謎的鑰匙——是另一個謎。只有假設我們全都瘋了,彼此之間便有了解釋,許多謎團也將迎刃而解。這樣的解釋,你會接受嗎?」

「不會,這算是什麼解釋?」

「他們和他們都給我布了一個局,然後用最簡單的方法控制我,讓我按照既定路線去走。但我不是目的,我只是保護目的障眼法。」

「什麼意思?他們都想要你所說的這個『目的』?然後用荊淳當人質?」

「錯,人質,不是荊淳,是整個家族。從他們用荊軻的時候,就已經盯上了我們。」

「不可能,荊軻的母親不是早就被趕出族裏了嗎?他連紋身都沒有,沒有證據說他和我們是一脈?況且,這件事早就被長老會塵封了,不可能有人知道。」

蘇緒抬起頭看着遠處的天空,冷笑了一聲:「你以為長老會幹凈嗎?」

「不可能。族長,你是在世間呆久了吧,我們一族素來避居世外,怎麼可能被人滲透進長老會?」蘇銀一個擺手,琥珀靈巧地跳上他的肩頭,慵懶地環顧一周便趴了下去。

「琥珀還是這麼嗜睡啊。」蘇緒沒有繼續那個話題的意思,他讓自己冷靜了片刻,緩緩說道:「銀,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蘇銀看着他的眼睛,問道:「朋友委託還是族長命令?」

「族長命令。」蘇緒的語氣毫不猶豫。

蘇銀先是一愣,隨後順從地向他半跪下去,琥珀也跳了下來,趴在蘇銀身邊,只抬着腦袋像是在等待蘇緒說話。

蘇緒將手指按在他的額上,垂下頭看着他,眼神冷漠地像是沒有生氣,蘇銀不由得顫抖了一下,那個「他」又回來了嗎?感覺血液都停止了流動,直到蘇緒用淡淡的語氣說完一切,「什麼?」他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聲,偷偷看了眼族長,卻沒敢問出口。既然是族長命令,他就什麼都不能問,就算是族長命令他自我了斷,他也只能照辦,連句遺言都不能留,這是家族裏的規則,也是他身為護法的規則。

蘇緒說完,轉身便走,一點多餘動作都沒有。風吹起蘇銀的長,散在空中,柔軟得像是最上好的綢緞,他依舊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沒有起身,太重了,族長隨口一說便是他用生命所不能承擔的重量,那個「他」回來了嗎?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回來,他想做什麼,那個命令看起來什麼都不是。可是蘇銀知道,他被深淵注視着,而他也在注視着深淵,要,反擊了嗎?

阿犖,琥珀,若銀入萬劫不復,會有下一任銀的。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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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我們都別無選擇。

若你入萬劫不復,亦不會再有銀了。

保重。

那個「他」沒有回來,就算是為了淳兒,蘇緒便還是蘇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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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才回來?是我高估了。」牧夏坐在牆角,原本用來遮住口鼻的白布被他蓋在臉上,看起來有些疲憊,他身後的房間空無一人,原本帶着呻吟的蕭條倒也消減了幾分。

「其他人呢?」

「子夜和崔先生還在睡着,這裏疫氣太重,沒讓他們下車,這裏的病人轉移到前面去了,文嘉在那。」牧夏把白布拎起一角,看了眼蘇緒,「無功而返?」

「不完全,至少讓我知道,我們的葯徹底不夠用了。」蘇緒嘆了一口氣,捲起車簾望了望,又退身回來,「城裏與這兒一般無二,原也有些大戶存了藥材,可惜村民無知,不知效用便都用上了,城門開與不開亦不過是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區別罷了。」

牧夏扯下白布,扶著牆站起身來,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你的救兵什麼時候來?」

「我越來越不認識你了,這種時候你還笑得出來。」蘇緒故意頓了一會兒,「你怎麼知道?」

「你會是那種什麼都不做空手回來的人嗎?在出高密城的時候你就和你的人聯絡過,不然要怎麼佈局?說明你有辦法隨時聯繫他們。說正事吧,下一批什麼時候到?」

「你太可怕了,我還真沒想過有人可以預測我的行動。今晚就到。」蘇緒笑道。

「走吧,先去文嘉那裏。」

蘇緒側身攔在牧夏面前,說道:「不必了。」

「你說什麼?」

「時間不夠了,他們讓我們即刻出。」

「這是條件吧,救兵過來的條件。」

「嗯,老崔會留下等他們來,用老崔的方法治療興許能救的人會多些。我去找文嘉回來,你準備一下。」

「在你回來前,已經準備好了。」

「你早就知道了?」蘇緒有些驚訝於牧夏的思維方式。

「我想太多了。」牧夏冷笑了一聲,其實他自己在算著時間。若是從蘇緒的習慣做法來看,他是個做事很效率的人,雖然看起來有幾分不可靠,卻委實是一個不願做多餘的事的傢伙。他花的時間未免久了些,這條路,牧夏之前隨昭逸走過,並不是很耗時間的路程。再加上他衣襟上些許的白sè狐狸毛,很容易推斷他跟什麼人近距離見過面,畢竟白狐不是很常見,能近距離到蘇緒身邊的人,恐怕也並不多,如果不是很強的就是能讓他相信的。而且,好在蘇緒的做事方式還算是比較符合邏輯,不然也未必如此好猜。

「是么?他們使喚了我那麼久,未必能想到,最了解我的行事方式的人,居然是你。」蘇緒不禁笑出聲來,「站在比你年長些的立場上,我還是勸你一句:少言者不為人所忌,少行者不為人所短,少智者不為人所勞,少能者不為人所役。」

牧夏聞言一驚,「看你年歲,不過十六的樣子,莫不是我看錯了。」

「十六?我若在十六歲,他們便也未必降得住我。可惜……」蘇緒有些無奈地說道,「那種覺得什麼都沒那麼重要的年紀已經過了。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會一直那我當小孩看吧?」

「怎麼會,怎麼說也是個很厲害的小孩吧。」

「你……」

蘇緒話音未落,「誰是很厲害的小孩啊?」淳于莫揉着眼睛從車上跳了下來。

「他!」牧夏指著蘇緒說道。

「他!」蘇緒幾乎同時指著牧夏說道。

「這麼大人了,怎麼那麼幼稚。」淳于莫伸了個懶腰說道。

「最不想被你說好不好。」蘇緒瞟了他一眼,給牧夏做了個手勢,便去找文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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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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