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宴會(上)

第十九章 宴會(上)

宮殿,是沉穩的黑sè主調,殿宇樓台,高低錯落,一磚一瓦都散著威嚴的氣息,把一統六國的戰場上凜冽的殺氣一併帶入這座宮殿。整個宮殿沐浴在陽光之下,分明是最單調的玄sè和緋sè,卻不知所謂地顯得莊嚴而肅穆。

殿外,靜得幾乎沒有人聲,就連太監來來往往,都彷彿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命門上一般小心翼翼,彎腰低頭,像狗一樣地在這裏乞求活下去的些許契機。舞女碎步進出,姣好的面孔保持着有些僵硬的笑容,或許她們中就有曾經的鐘鳴鼎食之家,有昔年的王侯將相子女,只是,這已是秦國,她們活着,卻幾乎不知道自己是誰。

殿前的台階很高,走起來卻不是很累,能走上這台階的都不是尋常人,是官,是享受着大秦帝國恩澤的官,更何況是百官之中第一個走上這台階的人,李斯微微整了整衣冠,踏上台階的最後一級。他很清楚,百官之,這個名號的意義何在。為了走上今天這個位置,他付出過什麼樣的代價,他心裏清楚得很,沒有人再可以動搖這個地位了,絕對不允許有人。

「昨rì的事情,徹查清楚。」他記得自己臨走前吩咐心腹時有些猙獰的神情,這事可大可小,而他才是制定遊戲規則的人。三尺孩童可沒那麼多心機,能吟出那樣的詩,必是心有計較的人物,而殿前的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本事,每一個人他都要防。

「相公,有傳聞說,蘇家的人來咸陽了。」

「蘇家的人?哪個蘇家?」

「昔年周王室的司巫家族,現任的族長據說是失蹤了。」

「有意思,那個家族從近百年開始就隱居一方不理世事,現在居然把觸角伸到咸陽來了。看了咸陽要不安寧了,居然有能讓他們感興趣的東西。」

「去了解關於這個家族的一切信息。」

「諾。」

李斯冷冷看着眼前這座高達宏偉的宮殿,宴會,準備的應該差不多了吧。踏進大殿,穹窿高聳,青銅裝飾,jīng細的雕花把這裏的每個細節都緊湊到位,無論是誰,站在這裏都顯得有些渺小。殿內的寶座前錯落地擺着玉盤珍羞,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在這樣的場合,無論如何稀世的物件都讓人提不起興趣。幾個太監垂立在一側試毒,台基上點起的檀香,煙霧繚繞。

「來早了?」李斯暗道一聲。

「李大人?」身後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人聲,李斯回頭一看,儼然是個身着華服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

「長公子安好。」李斯微微一笑道。兩人相見都是簡單地行了一禮,在這個用人唯才的大秦帝國,百官見到公子卻並不唯唯諾諾,恐怕也是後世所不及。更何況長公子扶蘇品xìng溫良,待人極是謙和,便是與那些市井黔、六國遺民也是相處得宜,倒為這個用血染就的帝國賺得不少好評。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好評,讓扶蘇有些孤立,他與蒙恬的師生情誼,與六國之人的平輩相交,都讓他隱約背上了「結黨營私」的燙金招牌。

「李大人今rì像是來得有些早。」

「公子有話不妨直說。」李斯早就是官場上的老狐狸了,扶蘇一張口,他就知道他要唱什麼歌,想必又是嬰公子來提的事。

扶蘇雖不及李斯老成,也在心中默默計較了幾分才說道:「那李大人的答案是?」

「還難說,只是有些消息說,人倒是無妨,看路線,像是不rì便能回咸陽了,那時豈不是比大海撈針好尋些。」

「哦,看來,那丫頭終於是想家了。」跟我聽到的可不一樣,扶蘇暗自想着卻沒有戳破。「那我也放心多了,那丫頭許是被寵慣了,竟如此驕橫跋扈,好在李大人傾力相助才沒把事情鬧大,扶蘇在此謝過李大人了。」

「長公子客氣了。」李斯不動聲sè地說道,他其實也沒出什麼力,不過是把用來盯琅琊郡和齊郡的人分了幾個盯上那個離家出走的丫頭罷了。

「近來咸陽似乎不大安寧,不知李大人是否聽到什麼傳聞?」終於切入正題了,李斯暗暗想着。

「哦,不知長公子這話,從何說起。」

「難道李大人沒有聽到街頭巷尾孩童的歌謠嗎?」扶蘇順手指了指殿外。

「聽過,不過,既是孩童的歌謠,想必也不過是胡謅來玩鬧的吧。」

「扶蘇以為未必。」扶蘇略微頓了一頓,細細地觀察了下李斯的神情,才說道:「這樣的歌謠,只怕有人別有用心吧。」

李斯一聽這話,算是徹底明白了,敢情這扶蘇公子是把這事懷疑到自己頭上了。有意思,看來,幕後有人不想就此罷休,非要挑起番事端不可,用最愚蠢的方法,挑得聰明人間的鬥爭,不得不說的大愚若智的部署,着實有意思得緊,李斯是什麼人,自然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過童謠而已,想是公子多慮了,況且,既然已讓公子看出了『別有用心』,那若是再有動作,豈不是跟方便防範些。」

「原來如此,是扶蘇太過一驚一乍了,倒讓李大人笑話了。」扶蘇接觸政務時間已久,就算是怎樣的淳樸溫良,也給練成了古井無波。官場之上,最忌的莫過於輕易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棋,怎麼說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沒有誰會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說辭。還是盯緊李斯為好,那個童謠的來源也要找人仔細查查,扶蘇心中已有一番計較。

「公子言重了,李某也不過是妄加揣測而已,算不得數的。」這件事恐怕還得另闢蹊徑地查,蘇家的人縱是想攪渾水,也不過是一人之力,況且那個不世出的天才人物——蘇緒也不在。看當今情形,蘇家只怕也是被人利用了,那麼,也就是說,這背後也許沒那麼簡單。哪有蘇家的人剛到咸陽就挑事的,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

談話間,官員已來了大半,互相行禮,或有噓寒問暖,或有談論時事,倒也熱鬧。兩邊的樂師也已端坐到位,靜靜地候在一旁,他們大多微垂著頭,唯有一個,悄悄掃視着這裏所有的人,把每個人每個小動作都記在心裏,眼神間竟與蘇緒那尋常看戲似的眼神一般無二。這也是蘇緒如此器重他的理由之一,他可以看別人細微的動作、表情推斷那人的心裏想法,而且出奇地準確,用他的話說:「嘴說一部分謊話,身體才是會說真話的。」

可惜就算是他放肆地看着諸位官員,卻也不會多引人注目,因為,他的相貌,實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蘇家的易容術,豈是那麼容易識破的?那人冷笑了一聲,難怪蘇緒要他來咸陽,不愧是帝國的都城,好戲果然又多又jīng彩。蘇緒現在想是在偷着樂吧,看了那麼久的好戲,終於也要看自己人動筆寫一份驚天動地的劇本了。

正想着,卻見司禮太監把官員帶到各自的席位旁,看來宴會要開始了,可惜樂師呆在後面,被柱子擋了視線,不然也是一幅壯麗場景,只聽一個太監中氣十足地說道:「陛下駕到。」他一邊關注著殿上的場景,一邊適時地俯下身來,不由得想到,除了長老和蘇緒,他還真沒向誰行過這樣的禮,也罷,這一節的怨念,必要讓蘇緒好好補償才是。許久,才聽見那太監又說道:「山呼。」

於是那張錯金墨漆的帝王寶座下便響起一片:「大秦國祚長安,陛下萬壽無疆」的呼聲來,蘇銀聽得忽然有些直犯噁心,就算是排場夠霸氣,可是這帝國若是再長安幾年,怕天下都沒好rì子過了。

蘇銀還在自顧自胡思亂想着,卻聽一個威嚴的聲音說道:「眾愛卿平身,今rì不過宴會,不必那麼多拘束。」這便是他吧,那個「德兼三皇,功蓋五帝」的古今天下獨一人,蘇銀忽然有種想把面前的柱子一劍劈倒的衝動,看看那個自稱為「皇帝」的究竟是怎樣一般人物,末了,還是想到自己今rì的使命忍住了,撇開蘇緒的「yīn謀」不談,自己的小命還是要的。蘇銀覺得自己有些激動,像是忽然被人告知一個偉人來到家門口的激動,能一統天下的,絕不是泛泛之輩。

「奏樂!」還在激動中的蘇緒忽然被旁邊一人用笙戳了一下,好容易緩過神來,忙不迭地撥弄起琴弦來,一曲優雅莊嚴的樂曲,在這眾樂師合力之下,緩緩流淌在整個大殿之內,仿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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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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