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生

「呃，頭好重，這是哪？我，我又是誰......「餘生睜開眼睛，只覺得光線格外的刺眼，他伸出手掌遮擋光線，想要儘快適應這一切。

「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餘生自言自語道。

門外有木屐聲傳來，不知為何，餘生感覺自己對這個聲音格外地熟悉，並且似乎早就知道了聲音的主人是誰。餘生努力試圖讓自己回憶起來，可是大腦傳來一陣刺痛，將他的回憶打斷。

「生生，你怎麼還沒起床，都已經中午了啊。快點快點，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再遲就要趕不上廟會了。」

「沒事沒事，廟會又不是只有一天，遲一點也沒關係的。「不知為何，餘生很自然的便說出了這句話，彷彿他本就因該知道一樣。不久，餘生終於適應了光線，他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那個令自己在意的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當他看清的那一刻，眼中竟不由自主地有淚湧出，他下意識地想要抱住她。

「話是這麼說，但肯定是第一天最熱鬧嘛，而且聽說今天還有演出，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煙花看......生生你怎麼哭了？」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餘生，櫻木弦有些不知所措，

「我這是，怎麼了......」餘生放開櫻木弦，接着擦了擦眼淚，可眼淚依舊止不住地流出。我好像記起來了，我叫餘生，今天要陪弦一起逛廟會，這時候我應該開心吧。想到這餘生的眼淚終於止住不流，他抬起頭，沖着櫻木弦露出了微笑。「可能是太開心了吧。」餘生解釋道。

「沒事的生生，今天如果不想去的話，明天去也行。」櫻木弦小心翼翼地說着。

「我真的沒事。」餘生笑了笑，道：「再遲的話就要錯過演出了哦。」

櫻木弦眼睛一亮，同樣露出了笑容，她抓住餘生的手就向外跑去。剛到樓下便看到一個中年人站在門口，看到他的臉餘生不禁有點心虛，似乎很害怕眼前的男人。但這一次男人並未凶他，而是替他理了理衣領，然後說道：「早去早回啊，衣服穿好別着涼了。還有記得照顧好阿弦，這丫頭平時挺文靜的，但瘋起來誰都管不住她......阿柱他們早上就去了，錢花光了可以去找他們......「沒等中年人交代完，櫻木弦就拉着餘生的手沖了去去，中年人看着他們的背影，笑道：「這丫頭......」

此時的二十四橋，人來人往，鑼鼓喧天，好不熱鬧！遠處的街道里，各種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有賣剪紙的，有賣糖畫的，還有賣陶人的，各式各樣的美食、小玩意層出不窮。

櫻木弦拉着餘生來到了買糖畫的小攤旁，好奇地看着竹籤上插著各色各樣的糖畫。賣糖畫的老伯看着他們兩個，開口說道：「兩位是來買糖畫的嗎？只要你們開口，我這裏什麼樣的圖案都能畫出來。」老伯胸有成竹地說着。

「那您會畫鴛鴦嗎？」櫻木弦問道。

「那當然了，不過鴛鴦這東西要畫就得畫一對」

「那就畫一對吧，正好我本來也是打算畫一對的。」櫻木弦看了看餘生，沖着老伯笑了笑。

老伯打量了一下餘生便開始了手中的活計，他一邊做一邊說道：「小夥子你有福氣呀，以後可要好好對人家姑娘。」

「伯伯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餘生連忙解釋。

「欸，我知道我知道。」老伯一邊說一邊開始作畫，只見他將糖塊放入鍋中熬化成汁，

待糖漿微微放涼，老伯不帶構思地，直接舀起糖勺在石板上「畫」起來，手腕時而即停，時而柔和，時而圓潤，時而極速，一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呀，年輕時和你一樣，明明心中喜歡但又不敢說出來，人家姑娘也表示了自己的心意，但我始終覺得自己不如人家，於是便一個人不辭而別，想要出去打拚，心裏想着等到賺到錢了就回來娶她。」老伯的話停了停，可手上的活卻還在繼續。鳥喙，飛羽，翅膀……相繼嶄露頭角，不消一會，兩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鴛鴦便精神抖擻地呈現眼前。

「那然後呢？」櫻木弦好奇的問道。

「後來啊，我小有成就，也賺了不少錢，便回來尋她，可十來年過去哪還尋了到......我散了不少銀子只為再見她一面，後來終於有了線索，可她卻不願再見我。她託人遞給我一封信，上面卻只有四個字：已安，勿念。」

老伯拿起兩根釺子，分別摁在糖畫中央，兩隻鴛鴦相互依偎，像極了一個愛心。老伯並未將糖畫分開，就這樣遞給了他們，陽光照在糖畫上，那愛心愈發晶瑩剔透。

「我的父親便是買糖畫的，我回來后時常回憶起小時候，那時我總帶着她來偷糖塊，偷到了就給她畫糖畫。我當時畫的不好，可她卻從未嫌棄，每次都和我一起吃的乾乾淨淨的......後來我散盡家財，又做回了老本行，雖然過的清貧，倒也確實快樂。」

看着餘生他們一起接過糖畫，老伯笑着說道：「所以喜歡的話不用有任何顧慮，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你喜歡的是這個人，而不是其他任何東西。要記住，喜歡她的是你，不是你的錢財，身世。最後，這就當是送給你們的禮物了，一定要在一起啊。」

餘生：「......」

明明剛剛還挺正經的，怎麼突然就磕起cp來了？

餘生和櫻木弦悄悄對視了一眼，又同時臉紅著將視線移開。老伯看着他們，臉上洋溢着笑容。

「謝謝伯伯，那我們先走了。」櫻木弦語速很快地說完這句話，拉着餘生轉頭就跑。

待到走遠了，櫻木弦停下了腳步，將餘生拉入了一個小巷子，她雙手撐著牆，將餘生推到角落，道：「老伯剛剛說的話，你......」

「我什麼都沒聽到？」餘生試探性地問著。

「主要是不能讓阿柱他們知道，他們平日裏就比較喜歡八卦，要是被戚叔知道了又要凶你了。而且我剛剛好像看到他們了，所以......」

「所以我什麼都沒聽到。」餘生很確信地說道。

櫻木弦滿意地將手從牆上拿開，不過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輕微地臉紅。

「嗯......我們去找阿柱他們吧，剛剛老伯伯不肯收我們錢，那就讓阿柱他們一起去買好了。」兩人回到剛才的地方，只見戲班子的幾人果然都在那看舞獅。

「阿柱！你們都在啊。」餘生招呼道。

「師弟，師姐，你們也來了啊。」被叫做阿柱的人轉過身，向他們揮了揮手。一群人聚在一起自是熱鬧，便互相談笑了幾句。阿柱似乎注意到了他們手上的糖畫，開口說道：「咦，這是糖畫吧，只是你們為什麼畫了個鴨子？未免太煞風景了吧。」

餘生察覺氣氛不對趕忙一把拉住了打算上前理論的櫻木弦，道：「啊哈哈，沒錯是鴨子，鴨子也很可愛嘛。哪個，你們也趕緊去買吧，那個老伯可厲害了，他畫糖畫的時候，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那手藝之精妙真乃鬼斧神工。難怪古人說手藝精巧者巧奪天工天工，真是不無道理啊。「

「不就是畫個糖畫嘛，怎麼被你說的像盤古開天闢地似的。」阿柱一臉狐疑地看着餘生，又見到一旁臉漲的通紅的櫻木弦，問候到：「師姐這是怎麼了？滿臉通紅，像是吃了辣椒一般。」

餘生一邊拉着櫻木弦遠離一邊開口解釋道：「你師姐最近有點上火，我帶她去買杯涼茶去去火。你們快去吧，師姐就交給我了。一會可以和老伯說是剛剛來買的一男一女讓你們來的，說不定會有優惠哦。對了，班主走的時候特意囑咐過我，千萬要給他也帶一個糖畫，說是想要追憶一下兒時的甘甜，你們切記不要忘了……」

聽到是班主要求的，一行人自然不敢怠慢，舞獅也不看了，紛紛向糖畫攤走去。等到走遠了，櫻木弦一把掙脫了餘生，不滿到：「你剛才幹嘛攔着我，你看他說的還是人話嘛……還有那幾個傢伙，也在那偷笑。」櫻木弦氣不打一出來，數落起他們的不是。

「消消氣，消消氣。」餘生一邊安慰一邊解釋：「他們平日裏也沒見過鴛鴦，認錯也很正常嘛。況且他們認錯也未必是壞事，畢竟鴛鴦有一些，呃，特殊的寓意，要是讓他們知道這是鴛鴦的話，這群人一起鬨班主想不知道都難，那樣我們不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沒事的，我們知道是什麼就行了嘛，生氣可就不好看了哦。」

「我，我知道啦，主要是這畢竟是老伯伯送給我們的，裏面包含了他的遺憾，回憶，和祝願。結果被阿柱這傢伙說的一文不值，生氣也是難免的嘛……不過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看着櫻木弦紅著臉為自己小聲辯解的樣子，餘生只覺得內心一陣平靜，他微笑地看着櫻木弦。

下一刻，餘生眼前閃過一幅畫面：櫻木弦的臉上染著殷紅的血，臉色蒼白彷彿停止了呼吸。胸口處，劇烈的刺痛傳來，餘生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然而只過了一瞬，異樣感便消失不見，彷彿幻覺一般。回過神來，餘生的右手抓在心口處，大口的喘著氣。

令人奇怪的是，櫻木弦並沒有察覺到餘生的異樣，她拉過餘生的手說道：「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去逛逛市集吧。」

「好啊。」隨着氣息趨於平緩，餘生似乎也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連回憶都沒留下。

……

日影西斜，一男一女在熱鬧的市集上走着，男孩手中抱着各種吃的以及包裹，右手還拿着一個糖葫蘆。

「弦，不會還要再買東西吧，我快拿不下了……」餘生無奈道。

「再加把勁哦生生，這裏面都是給大家買的禮物，呃，不過還有一些確實是我自己想買的。放心好了，不會再買東西了。誒，那是什麼……」說着櫻木弦眼前一亮，小跑到一個攤位前。

餘生無奈地嘆了口氣，抱緊東西跟了過去。這是一個賣首飾的攤位，櫻木弦正拿着一枚精細的銀色發簪，仔細地觀摩著，愛不釋手。

過了一會，櫻木弦念念不舍地將它放下，走到外面，向餘生招了招手。

「怎麼沒買，我看你好像很喜歡那個啊。」餘生有些奇怪的問道。

「還有其他東西要買嘛，而且其實我也沒那麼喜歡的，走吧，我們去找阿柱他們。」少女微笑着走遠，餘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感嘆道：「明明就是很喜歡嘛......」

餘生快步跟上櫻木弦，兩人就這樣悠閑地散著步，彼此無言，不知各自在想什麼。櫻木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生生，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喜歡的東西嗎？」餘生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在這個世界好像並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大概是之前的生活實在太辛苦了吧。微風拂過，餘生的眼前飄過一枚楓葉，那火紅的顏色像是一團火。

「楓葉。」餘生下意識說了出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弦。」

「嗯，那裏就有一棵很大的楓樹，那為什麼是楓葉呢？」

「大概是喜歡它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吧，在萬物都開始凋零枯萎的時候，它卻依舊艷麗，給那蕭瑟的季節帶去一抹嫣紅。在逆境中孤芳自賞，這就是我喜歡它的原因。」餘生眺望遠處的夕陽，只覺得內心閃過一絲惆悵。

「那你呢？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餘生掉頭問道。

「我喜歡的東西嗎？仔細一想還挺多的，不過我最喜歡的只有兩個，一個是鴛鴦一個是櫻花。」櫻木弦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小時候家裏很窮，剛出生爸爸就離家出海遠行了，家裏只剩下我和媽媽。但媽媽身體並不好，總是生病，所以我很小就開始為家裏分擔工作。當時我用家裏的一點積蓄買了六隻小鴨子，可是被野貓叼走兩隻又病死了一隻，最後只剩下三隻。不過我依舊很開心，因為等到他們下蛋我就可以用鴨蛋去換錢給媽媽買東西補補身體了，那時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天真的以為只要有好吃的吃那麼媽媽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吧。我讓自己忙碌了起來，想着只要我多努力一點媽媽的病一定會好的，到時候爸爸也會回來了吧，我就抱着這樣的願望一天天地堅持了來。」櫻木弦兀自走到了餘生的前方，夕陽下，那單薄的背影顯得有些凄涼。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樣出去放鴨子，到了傍晚天突然陰了下來，一道炸雷落下，鴨子們被嚇得四處逃躥。我想要將他們趕回來，但雨下的實在太大了，很快就沒有了他們的蹤跡。我一個人獃獃的站在雨中，卻又不敢回家，我當時就在想着，沒了鴨子媽媽的病就不會好，爸爸也就不會回來了……想到這我就下定了決心，在雨中大聲呼喊著，但我的聲音就像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半點回應。

雨越下越大，大到我幾乎睜不開眼睛，路過一個小山坡的時候，我一腳踩空滑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天也亮了。我聽到耳畔傳來幾聲鴨鳴，便立刻爬了起來，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穿過一片茂密的小樹林后，我被眼前的景色震驚到了：山上的小溪中，一大群長的很像鴨子的動物在水中嬉戲著，他們是那麼的美麗、優雅，彷彿山間的精靈。我小心翼翼的站在那，生怕驚動了他們。我的鴨子也夾雜在其中，他們看見我，便向我遊了過來，靠在我的腳邊。

我在那看了許久才想起若是再不回去媽媽就該着急了，於是我帶着鴨子，飛快的向家趕去。回家后，任我怎麼呼喊媽媽都沒有回應，我心裏一驚，趕緊推門進去，-媽媽果然不在。我瘋了般向昨天放鴨的地方跑去，心裏念道媽媽身體不好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走到那片草地上時，媽媽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可當時的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邊哭着一邊抱着媽媽，過了一會媽媽居然睜開了眼睛，她摸着我的頭，虛弱的說道：妞妞長大了，要照顧好自己。之後便再也沒了回應。

後來，鄰居們把我拉了回去，他們簡單的幫忙把媽媽安葬掉，大概是看我可憐，並沒有和我要錢。從他們之後的談話中我才知道，媽媽看我沒回家，心裏擔心，挨家挨戶地問，又頂着雨，出去找我，可媽媽當時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後來我才明白，對媽媽來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依靠，如果沒了我，那麼活着便也沒了意義......

我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了一堆小額的錢幣，那是我每次賣完東西，給媽媽買吃的的錢，可媽媽一分沒花，全都替我存在這裏。終於我又控制不住，哇地哭了出來。

媽媽走後我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換了些錢，打算去找爸爸。那三隻鴨子我沒捨得賣，就把他們放生了。我趁著夜色，偷偷躲到船上，跟着漁船來到了這裏。」一口氣講完這麼多，櫻木弦的語氣並沒有什麼變化，餘生走到她的身邊，卻發現地面早就被淚水浸濕。

「我們那裏的人都很喜歡櫻花，我媽媽也很喜歡，所以我一直都以為只有我們那裏才有櫻花。可長大后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最大的櫻樹林並不在離島，而在黔中，媽媽的病也不是靠吃東西就可以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