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
「死乞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偷我家東西偷上癮了是吧？」橘色的夕陽下，一個中年婦女手持掃帚，正在追趕一個衣衫破舊的乞丐。陽光照在揚起的塵土上，勾勒出一抹慵懶的光暈。乞丐一面跑一面彎著腰，護住手裏正抱着的什麼東西，他渾身髒兮兮的，頭髮也雜亂得像個雞窩，看不清臉龐，但似乎年齡並不大。
周圍圍觀的群眾看着這一幕紛紛拍手叫好，並沒有人去了解什麼前因後果，彷彿這一幕每天都在上演。
大概是彎著腰的緣故，乞丐跑得並不快，很快便被後面的女人追上。女人舉起掃帚狠狠地打在乞丐的後背，乞丐被打得向前倒去，他的頭髮散了開來，看樣貌還只是一個孩子。即便摔倒男孩的手依舊緊緊的抱在胸前，他的額頭重重的砸在地上，鮮血從額頭處慢慢地滲出。
可女人似乎並未打算就此罷休，眼看着男孩倒在地上，她舉起手中得掃帚，繼續一下一下的打在男孩身上。
「叫你偷老娘店裏的東西！死臭蟲！讓我今天來給你長長記性!小二！把夥計都叫過來……」中年婦女一邊打一邊招呼著店裏的夥計，一大群人對着男孩拳打腳踢。男孩蜷縮著身體，勉強護住要害，他咬着牙，硬生生沒有叫喚出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帶頭的中年婦女扔下了掃帚，她伸出手擦了把汗，嘬出一口口水吐在了滿是灰塵的男孩身上。「小二，把掃帚撿回來，不用管那乞丐了，讓他自生自滅吧……」女人背對着夕陽，向另一面已經陰下來的街道走去。圍觀者盡數散去，只留男孩一人蜷縮在哪將近的夕陽當中。
…
「好痛……」男孩緩緩從昏迷中醒來，只感覺自己身上的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一般。像是想起了什麼，男孩猛地鬆開了一直緊緊抱在胸前的手臂，露出了早已被壓的扁扁的兩個饅頭。
「太好了，終於不用繼續挨餓了。「男孩的神色突然舒緩了下來，他的嘴角輕微地勾起，似乎連身上地疼痛都一併忘記了。男孩小心翼翼地將饅頭包起來揣進懷裏，接着慢慢從地上爬起，不知向什麼地方走去。
天色早已黝黑，漆黑的夜色中只剩下街燈的光芒。烏雲遮住了月亮，偌大的天空中竟看不見一絲光亮。
男孩來到了一處狹小的巷口，接着走了進去。裏面是一個死胡同，靠牆的地面上鋪着一層雜草，大概這就是他的「家」吧。
一旁牆壁里的院子裏栽種著一顆大大的楓樹，楓樹的枝椏探出牆壁，伸出幾枝遮在衚衕的上方。地上早已落了不少血紅的楓葉，使這夜色更顯凄涼。
男孩走到裏面靠牆坐下，他掏出懷裏的饅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早已餓了三天的他並未狼吞虎咽，而是細嚼慢咽地品嘗著，每吃一口，他都要細細的咀嚼很久，像是要將這饅頭的味道仔細地記在腦子中。
男孩一邊吃一邊抬頭看向遠方的一座高樓，高樓上懸著幾盞火紅的燈籠，像是黑暗中的一團火。男孩知道今天是月夕，也就是他原先世界裏的中秋節，中秋節本有賞月團圓的習俗，可惜今夜的天空中卻沒有月亮，而自己也並沒有家人。
來到這裏多久了呢？男孩也不清楚，只依稀記得自己當時心臟病發作，而再次醒來時就已經到了這裏。本該死去的人卻再次活了過來，男孩因此給自己取名餘生。死而復生不論在哪這都應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只可惜自己的經歷似乎有些苦澀。想到這男孩不禁露出了苦笑，
他伸出手，藉著街燈的光芒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呈現出深紫色，手指的末端腫大，呈現出明顯的杵狀指。這是先天性心臟病的特徵。
在另一個世界，自己當時已經二十歲了，而來到這裏后卻變成了十五歲，可即便如此自己的身體狀況依舊不容樂觀。因此剛來到這裏時，他沒有辦法通過勞動來換取食物，再加上不同於這個世界的奇怪穿着，便只能通過乞討的方式來勉強生存。原本以為在這裏會像原先的世界一樣依靠人們的同情心便可以活下來，然而現實卻是：一個世界的運轉是不需要殘疾人的，如果人們連自己的溫飽都只能勉強滿足，那麼便不會在意殘疾人的感受，除了親人。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自己的病情卻並未繼續惡化，反而在不斷好轉，這顯然違背了客觀規律。不過這也是他即便如此還能堅持下來的原因吧：縱使餘生已無前路，但只要窺見一絲希望，也因如那夏花般，生來璀璨！
想到這，餘生躺了下來，他將最後一小塊饅頭含在嘴中，在街燈的餘輝中沉沉睡去。
…
午夜，一道驚雷劃過穹頂，打破了夜晚的寧靜。而下一刻，天空中落下的雨幕彷彿也在應和著那轟鳴的怒雷，大雨傾盆。
餘生痛苦地將身體蜷縮起來，任由雨點打他的身上。不知是因為暴雨還是被打的緣故，他的心臟病再次發作，痛苦的窒息感和肺部的灼燒感同時襲來，餘生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地喘著粗氣，發出了彷彿哮喘病患者般的嘶吼。
咳咳，餘生看着自己咳出的一口鮮血，不禁有些恍惚，身體已經到極限了嗎？在另一個世界，親人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可在這裏自己卻只是孤身一人，哪怕死去也沒人會在意自己。難道又要結束了嗎，明明才獲得重生。餘生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
不！不行！我不要再失去任何東西了，要是連生命都失去的話，那我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對生的渴望再次點燃的餘生的意志，他伸出手，不斷地向外面爬去。可是餘生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而現在的舉動只不過是在加速生命的流逝。
餘生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巷口，他抬起頭視線模糊地看向遠處的燈光「誰……能來……救救我……」
…
噠噠噠，遠處傳來清脆的木屐聲，由遠到近，頻率也由慢到快，伴着踩破水面的聲響愈來愈近。
不知過了多久，餘生覺得自己身上的雨似乎停了一般，沒有雨滴落在身上的重量，身體的溫度也開始重新聚集。
餘生察覺到這一點，不禁吃力地將頭抬起，他勉強睜開雙眼，眼前的這一幕永遠定格在了他的腦海中。多年後餘生回想起這一幕依舊會心頭一暖，那一刻，眼前的少女宛若的神明，帶着一束光，降臨在自己面前，將自己那完全黑暗的世界重新照亮。
此時一位少女蹲在餘生面前，她的身體裹在一件奇特的紅底衣服中，錦簇的花團綉在衣服上，讓衣服顯得更加的艷麗，她的腰間纏着一條紅色的布帶，錦繡的綢緞在身後系起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她手中握著的油紙傘此時正傾向餘生，而她自己則完全暴露在雨中，仍由雨滴浸濕著自己的身體。
餘生與她四目相視，少女頭上紮起的髮髻已經被雨水打濕，餘生獃獃地看了兩眼，最終再次體力不支暈了過去。而在昏迷前，他並沒有向少女求救，而是說出了三個字。
「謝謝你。」
…
漫長的走馬燈結束，可預期的死亡卻並未到來，甚至四周安靜得有些嚇人。餘生有些忐忑地睜開眼睛，一道黑色的身影從自己的眼前快速劃過，一同傳來的還有銳器破空的聲響。最後一隻殭屍應聲倒地，而那黑衣人則靜靜佇立在前方，他甩了甩手中的劍，劍光如雪，沒有沾上一絲鮮血。黑衣人收劍入鞘，刀劍與劍鞘的摩擦聲好似龍鳴。接着他孤身向遠處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還活着的餘生，或者說他注意到了但並不在意。
餘生默默看着黑衣人的背影，他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吼道：「等等！」
黑衣人並未理睬，繼續向前走去。
「請教我！我願意把我的性命交給你！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只要……」說到這餘生頓了頓，他的一隻手握成了拳頭，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可黑衣人依舊如沒聽到一般，連步伐都未被打亂。
「那就拜託殺了我吧，這裏，真的好痛。」餘生低下頭，他的右手抓在心臟處，手中沾染著胸前的鮮血。他的身體顫抖著，眼淚無聲地落下。
黑衣人突然停下了腳步，而下一秒便來到了餘生的面前，速度快到無法用肉眼捕捉。
「你有直面死亡的勇氣以及死後重生的決心嗎？」黑衣人將劍架在餘生的脖子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而餘生也第一次看清了男人的面孔：那是一張中性的臉，美的有些不真實，任何人見到他都會被這張臉吸引。
餘生看向懷中的櫻木弦，最後抱了抱她，輕聲說道：「我會替你報仇的。」接着餘生溫柔地將她放下。放下櫻木弦的那一刻，餘生的目光也隨之堅毅起來，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身上的巨疼刺激着他的大腦，每動一下都有無數的痛楚襲來。終於餘生站了起來，決絕地直面著男人的劍刃。
「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