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如果

沒有如果

樂雲呼吸間全是苦澀的藥味,聽了「我想死在你手裏」一句話之後,只覺得耳畔嗡鳴,手心被塞進了冰冷的匕首,樂雲一個激靈迅速將匕首甩掉,朝後退去。

「求你了……」皇帝欺身上前扳住樂雲的肩膀,撿起地上匕首,再次朝樂雲手裏塞。

身後城門將破,門外大軍震天殺響,眼前布巾遮擋所有,透不進一絲光亮,耳邊是枯瘦如骨哀哀求死的帝王,被塞進手中的匕首,冷的好似冬夜寒霜。

樂雲恨透了皇帝,恨他不肯好好的遠遠的去死,害她至此,連下地獄都非要拉着她發瘋。

「你想得美!」樂雲竭力的推打皇帝,「你要瘋自己去瘋,要死自己去死,不要拉着我!」

皇帝卻是無論樂雲怎麼踢打,都不肯放開她,只勾着她的脖子,一遍遍的重複道:「求你了……」

「你少裝可憐!你是想要我親手殺你,想要我今後的午夜夢回,都無法擺脫你!」樂雲急促的呼吸,掰不開皇帝的手,攥著拳頭朝着他的后心砸去。

皇帝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一樣,他聽了樂雲的話,突然笑了,接着又猛烈的咳,不咳了又笑,笑聲桀桀,撕人耳膜。

「我一直都不知道……」皇帝貼著樂雲啞的幾乎是氣聲,「我明明是想要戲耍,想要看你在污泥里掙扎,卻因着你那一點點的不同,一直……不肯好好的趕盡殺絕。」

「我以為我喜歡你的不同,現在我想通了……」皇帝說:「大概是因為,這世上,只有你懂我。」

「不管是因為仇恨還是不得已,你心裏……」皇帝聲音輕飄飄的帶着得意:「有位置是我的。「

「啊哈哈哈……」皇帝低啞的笑出聲,「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恨一個人久了,就會不可抑制的想起……想起,那與思念又有什麼不同?」

「你是不敢殺我,還是不捨得殺我?嗯?哈哈……咳咳咳……哈……」

這些話,如同一把匕首一樣自胸口戳入,狠狠的豁開樂雲的心臟,將她夢魘深處窺見一點點動容,那一丁點被她獲知后,就驚惶的狠狠壓在心底,罪孽深重的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不可自制,被就這麼一把扯出來,洋洋洒洒了一天地。

「轟隆——」城門破了,城門外金甲軍在跳動的火光中,近乎刺眼的一擁而入。

樂雲聽見巨響,忘了自己正被布巾覆蓋着眼睛,下意識回頭去看,錯神的瞬間,手中被快速塞了匕首,這一次冰冷的指尖沒有鬆開,而是直接握着她的手朝傾身撞上去。

皇帝整個人傾身上來的重量,險些把樂雲砸的癱倒,她歪了下身子,用膝蓋勉強撐住,冰冷的匕首手柄湧上腥熱的黏膩,她短促的「啊!」了一聲,便要抽手掙脫。

「別動……」皇帝的氣息更弱了,頭枕着樂雲肩頭,在她耳邊說道:「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等我死了自會,有人給你送……去。」

「我……」皇帝再開口,卻是被樂雲直接截斷。

「不許說!」樂雲沒有再掙扎,握著匕首的手也沒松,她跪坐在地上,脊背挺的筆直,厲聲截斷他的話。

樂雲快速道:「父親一生忠烈,卻遭你毒手,我王府上下三百多口因你一念殞命,我……我被你變成了一個瘋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皇帝極輕的嘆了口氣,終是沒再說。

片刻又開口道:「冷……你抱抱我吧……」皇帝頭擱在樂雲的肩頭,抖了下睫毛。

「你做夢!」樂雲聲音狠厲,卻帶着抖。

身後殺伐未止,樂雲卻什麼都聽不到,只感覺到匕首上的濕熱漸漸冷了,按着她的手指也一點點滑下去,她最後聽見的,是一個及不可查的氣聲。

「如……」如果……

沒有如果。

樂雲扭曲著臉,扯了扯嘴角,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位的,如果皇帝沒有毒害鎮北王,她會是皇帝最厭惡的那種女人,有着與世家小姐們如出一轍的嬌柔懦弱,甚至有樂雨和父親護著,她只會更甚,與皇帝的唯一的見面機會,只會是宮宴。

她曾經去過宮宴,功高震主鎮北王的女兒,被安排的座位遠的連皇帝模樣都看不清,何來的交集?

沒有如果。

肩頭上的人緩緩朝着旁邊滑去,樂雲嗓子裏憋著一聲悶叫,在皇帝的頭徹底垂下去之前,抖著沾滿了鮮血的手抱了住了他下墜的屍體。

「啊……」樂雲低低叫出聲,眼睛上的布巾,在火光下洇濕了兩塊,樂雲緊摟着皇帝,垂下頭,一遍遍的低聲呢喃,「瘋子,瘋子、瘋子……」

樂雨在得知樂雲被劫之後,他第一時間命護着他的天辰將,去將聯軍的頭目都拿在手中,等得知是南越皇帝的死士劫走了樂雲,便徹底殺紅了眼睛。

兩軍交戰關口劫樂雲,想要幹什麼不言而喻!樂雨一身金甲染成了血色,不惜用人牆擋箭雨,生生撞倒了城門,攻進城內。

他本以為對方會拿樂雲威脅他,只是大軍湧入城內,他才發現,場外與他們廝殺的,是這湘蜀城中僅存的作戰能力。

殺進城之後,不僅沒有等着他的威脅和陷阱,湘蜀城除了已然筋疲力竭武器耗盡的守城軍,整個城一片死黑,根本是一座空城。

拿下這座城,比樂雨想的實在容易太多,他本以為狗皇帝要負隅頑抗,以為他劫走樂雲,是要利用湘蜀這得天獨厚的地勢,給他設伏,沒想到,城中竟然會是這般光景。

他將守城軍俘虜,將戰敗的將領拽過去問話,這幫人卻誰也不知樂雲的下落,樂雨一怒之下,險些下令屠盡戰俘。

好容易在下屬報告找到樂雲,他匆匆趕到,只見樂雲渾身是血的抱着一具屍體,整個人激烈的顫抖著,嘴裏喃喃不清,眼上覆著布巾,整個人的狀態,讓他觸目驚心。

「小雲!」

樂雨蹲下去拉樂雲,樂雲卻是抱着那具屍體不放,還掙扎著不讓樂雨碰,樂雨拽不起她,只好摸了她染血的肚腹前襟,發現沒有受傷,這才稍稍鬆一口氣。

起先樂雨並沒有認出皇帝,因為這幾乎已經脫相的屍體,與他記憶中的皇帝是在相差太多。

「瘋子——」樂雨動手一拽她,樂雲就尖聲喊,樂雨總不能讓她就這麼抱着個死人,兩人撕扯間,胸襟染成血紅的白色大氅拽落,露出裏面的玄色金紋袍。

樂雨:「!!!」這人——難道是皇帝?!

他直接驚的後退了一步,這一步卻不知道踩上了什麼東西,險些摔了,等會回頭一看,是一個鼓囊囊的布包。

等他將包袱扒開,更是眼珠險些瞪出眼眶,剛剛險些拌了他一個跟頭的竟是——傳國玉璽!

再將布包里的其他物件一一看過,饒是樂雨心智堅定,也不由得震驚無言。

他姐姐被皇帝擄走——他姐姐手刃了皇帝——他姐姐得了傳國玉璽和平反與傳位詔書——他姐姐抱着皇帝的屍身神色癲狂哭泣不止——

樂雨不得不又捏了樂雲的後頸,將她捏昏,帶回了營帳。至於皇帝的屍首……也一併搬了回去。

湘蜀城破之際,為鎮北王平反的聖旨昭告天下,但昔日威風赫赫,與一代殺神駐守邊關的鎮北軍,卻是盡數折在了湘蜀,自此再無鎮北軍。

緊接着,宮中再次傳出皇帝病危,一紙禪位詔書,轟動天下,昔日搖旗叛軍,一夕成為天下正主,滿朝文武百里跪迎新君,黃金甲兵進城那日,皇城百姓的眼睛險些被那從上到下的金燦燦晃瞎。

幾日後皇城謠言大盛,不知怎麼提起當初鎮北王得了孿生姐弟,卻是違背「規矩」偏偏先生的福星要了,後生的災星也不肯扔,是得了天命,親手刨開發妻的肚腹,接出來的根本不是什麼災星,是真龍天子。

九月初秋,樂雨登基,樂雲一直處在昏迷狀態,郡主如今變了長公主,樂雨直接將後宮劃了一大半,給她作為公主殿,與她共享半邊宮殿,未來也欲共享江山,但她卻一直不肯醒來。

太醫院眼看就要搬到後宮,撤掉一批重新換上一批,得出的結果無非是一句心魔深重,非藥石可醫,只能用些安神葯避免她深陷夢魘,用各種補藥吊著命,等着她自己想通醒過來。

山奴的傷已經全好,整日圍着樂雲的床榻轉悠,但是他這幾日轉悠都沒得轉悠,因為新帝登基忙過一段后,現在慢慢閑了下來,皇帝一個人就把長公主的床榻邊兒佔滿了,喂葯擦洗親力親為,連婢女都靠不上前。

其實樂雲先前也有過這麼一回,後來自己醒過來的,山奴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有經驗,所以沒有那麼慌,只是樂雨不一樣,他雖然知道樂雲之前也有過這麼一遭,但沒有親自所見,這一次真是快要把他嚇瘋了。

樂雲似是被什麼噩夢纏着,不停的在囈語,別的樂雨都聽不清,只聽見一個狗皇帝。

結合皇帝臨死前的作為,那樣一個極端的人,沒有最後瘋狂負隅頑抗不說,抓了樂雲去,卻沒有用她威脅自己,甚至將隨身太監留在皇城,聖旨顯然是備了兩份,平反和禪位詔書所下的時機,將他的帝王路鋪陳的妥妥帖帖。

聯想到樂雲抱着皇帝屍體不肯鬆手,哭的幾乎痙攣的樣子,又這麼一昏不醒,樂雨的心裏和表情都十分複雜。

從樂雲那回去之後,就招來了新提上來的大太監吩咐道。

「照着這個畫像上男子找,找到后,命通事的老嬤嬤按照男寵教好了,送到宮中來。」

大太監在宮中也是老人了,很是沉穩,恭敬垂頭應是,可接畫像的時候不經意掃了一眼,卻沒忍住手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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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

十幾章問我皇帝啥時候狗帶的小天使,我現在回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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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逃殺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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