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爸爸媽媽一看到我就說我瘦了,認為我在花城的培訓無異于軍訓.

配合他們吃下大堆的fan菜后,他們似乎仍不罷休.一人搬一張椅子,坐在我身邊看我上網.

我轉過身來:"兩位老師,你們有什麼話就直說."

媽媽一點都不客氣:"你把香香給我帶回來,你捨得我都不捨得."

"哎.我明天就去看她.媽,前面都說好的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反悔啊."真是計劃不如變化.

"養只小貓小狗的都有感情,何況是香香啊,"媽媽說着就要掉眼淚:"你這個做媽的真是狠心."

我有點招架不住,向爸爸求救.爸爸提醒媽媽:"你忘了今天接的他們家的電話啦."

媽媽回過神來:"呂梓健媽媽今天打電話來了."

"香香奶奶?"

"恩.說的話很奇怪.問我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什麼意思?"

爸爸說:"小簡,你和呂梓健真的沒有可能了么?雖然我們還沒打算原諒他們,但為了香香和你自己,你就不考慮複合嗎?"

"複合?怎麼複合?讓他回來?"我突然覺得整個事情象是有預謀的一樣.呂梓健說要走就走,說留就留,所有那個時候冠冕堂皇的困難現在都不存在了嗎?

"我不會指望他為了我回來複合,爸爸.我不希望以後他回國發展得不好,我就理所當然的成為罪人.媽媽請你電話告訴他們家,我對他已經沒有感情了."

"小簡,現在在國外生存也很困難,不見得他就是為了你回來,也許也是覺得國內機會更多呢".

"那我就更不能接受他退而求其次的做fa了,爸爸,你願意我成為別人的一個救生圈嗎?永遠都是要為別人考慮,最後才想到自己.這就是你們一直教我的.最後呢,受傷的都是我們家人.連你們也一起跟着受委屈,我陳簡有這麼不堪嗎".多年來的鬱積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我終於知道,原己一直是介意的,所有的付出,都是滲著淚水,連着心地痛.

"…….請你們在陳簡面前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隱約聽見媽媽在客廳打電話,抓過枕頭,把自己埋在底下.

我把呂野王墓的照片洗了出來,小曲的相機是單反的,表現果然不負眾望.中間還夾着一張李大明鬼魅生動的笑顏.我把它放進抽屜,帶着兩罐奶粉去看香香.

香香見到我,帶着委屈地撲了過來.那一刻,所有的不快都消失殆盡.

在這個全民娛樂的時代,有什麼事情是值得在意的呢.我只要有香香就夠了.

香香的表現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從一開始的生氣,到害羞和撒嬌,到最後一步不離的粘在我身上,我開始意識到孩子已經有她自己思考問題的邏輯和方式了.

香香爺爺和奶奶終於沒有再提香香爸爸的事,只是一個勁地感謝我拍的照片,對香香的溺愛更是溢於言表.

"要不要把香香帶回去給外婆外婆看看."香香奶奶還是那麼善良.

"我周末再來接她吧."

"你…….也會想她的啊".

"我平時上班,也就下班才能和她呆一會.晚上她睡在你們這兒,我也能休息好."我的語氣盡量輕."不過,下半年我倒是想把她送托班了.早點過集體生活,對孩子有好處.而且…….你們身體也不好……."

"好的好的,我們到時再商量."香香爺爺似乎還有所保留.

阿姨把香香哄出去玩,我才得以脫身.離開的一瞬間,我看到香香奶奶眼裏全是淚水.

這個可憐的母親,在中年喪女后不久,又生了腸癌.兒子成了他唯一的寄託.得知我不能陪在他兒子身邊相互照顧,每天都埋在被子裏哭.

"只要健健覺得幸福,他在哪兒我都無所謂",這個偉大的母親至今都不讓兒子知道他們的身體狀況.她一而再地說:"簡簡,你是個好孩子,你要是自私一點,健健早回來了,你找什麼借口都能讓他回來."

是的,我不會告訴他的.天下有多少這樣的父母,我給不了他們這麼神聖的愛,卻也不願意親手破壞他們的良苦用心.

回來的路上,我接到了李大明的電話.

"你怎麼就不辭而別了?"李大明的聲音很不快.

"我發過信息給你們…….".

"發完就關機,我懷疑你…….哪是個女人啊."李大明不客氣地說.

"你要不要驗驗."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象小曲說的一樣,這些話多少帶點挑逗的意思,讓人浮想聯翩.

李大明沒有針鋒相對,他語氣低了下來:"前陣子我也確實有點忙,幾個項目同時開工,沒去看你."

"全是樓房的事?"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花城買的房子.

"恩,你放心,"他高亢地說:"這陣子忙完之後,我會親自到蒙城去驗你.……."

蒙城的夏天特別熱.

門診的病人也越來越多,除了痱子和疹子等常規皮膚病外,性病的日漸增多也預示著夏天的蒙城越來越越燥熱和饑渴.

下午,主任把我喊到辦公室.

"陳簡啊,我們就隨便聊聊."主任從眼鏡片後面看過來的眼神極其讓人恐懼,大熱的天讓我一陣哆嗦.

"你知道,我們這個科室一就十幾個人,收入在全院來看呢也不算多.這個就算了,但在其它方面,比如職稱評定啊什麼的就吃大虧了."主任長嘆一口氣:"遠的不說,你看泌尿科林主任他們,每次問院裏要的名額都比我們多,他們要一多,我們就沒了."

我只能繼續發獃.

"我年紀大了,在醫院也就這樣了.你們還年輕,要去爭取自己該得的.我聽說林主任這個人也很有想啊,你們沒事多跑跑泌尿科,看看他們有什麼動向,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嘛……"

"知道了,主任."我一算,這樣的談話已經不下四次了.

"不要老是知道,要多發現問題."主任站起來:"我們除了是醫生,還是軍人.要多向組織反映問題.年輕人,要知道自己的立場,站位要站得准……"主任越說越直白,大概覺得我是榆木腦袋,全然不開竅,真恨不得拍案直呼"孺子不可教也".

"唔,明白…….".

主任揮了揮手,我如釋重負地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