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子曰:逝者如斯夫.我在花城培訓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個培訓班裏大概有四十多個學生,基本上都是從各大醫院選派過來的.課間閑暇時,大家都喜歡湊在一起,對比各個醫院的福利待遇,偶爾也心知肚明地提起進葯和各種名目的收費情況.

楊樂每次聽他們說起這些,就自動的走開,一點都不積極.我隱隱覺得,楊樂是非常不缺錢的那種女孩子,沒有心機,也不世故.大概是一直被家裏"富養"著的.

她唯一感興趣的是我怎麼這麼快就定為主治醫生."難道你們軍隊醫院評定職稱方fa和我們不一樣?"

"這個我就不知道咯,"我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們那人才也不少,逼着你往前趕.你不走不行,後面的人趕着往前沖,一不小心,你就會被人踩在腳底下,死無葬身之地."想起己不分白天黑夜糾纏於論文的那些日子,真是夢魘.

"楊樂,你要是想早點解決職稱問題,最好先在論文上下夫."

"你是說要我提前做課?要找人嗎?"

"我只能說,論文是我當初最吃虧的地方,你最好提前找找權威的學術性機構.至少不用象我一樣,被刊登論文卡住."我把我的教訓坦白給楊樂,希望她少走彎路.

"知道了,陳簡我說我沒看錯人吧,"楊樂又露出許多小酒窩:"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階段是最美的,兼有妻性,母性,和女兒性.你要是沒結過婚多好."

我看着楊樂眼裏的憧憬,似乎看到社會不可避免的偏見生生向我砸過來.不能怪任何人,如果是香香,我也不願意看她以後把自己的幸福賭到一個結過婚的男人身上.這種滋味,大概只有為人父母之後,才能體會到.

培訓的最後一周,是外出旅遊.我整理好行李,給小曲留了條.我對她的一歸宿已經習以為常,也不再打她手機干擾她的好事.

媽媽終於打來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蒙城.她對於我把香香送到爺爺奶奶那兒相當生氣.香香爺爺當初一番話把兩家老人的關係僵之後,香香外婆就再也不同意我跟他們家有任何聯繫."他們根本就無視你的付出,你怎麼老喜歡自取其辱啊."

我知道媽媽想說我犯賤,但是人至賤則無敵嘛.我笑笑,對電話那頭的媽媽輕輕說:"香香外婆,我愛你."

在雲台山旅遊的日子很愜意.雲台山沒有完全開發到位,但就是因為這種原生態讓我驚訝於大自然的神奇.站在這裏,人,又算什麼呢.

"你這麼喜歡自己的祖先啊?"看我在喂野猴,何主任帶着楊樂走了過來:"你小心哦,這兒的猴子很兇的,被你喂上癮了,它們會直接上來搶."

"你們是親戚啊,"我抬起頭問他和楊樂.

"你是說我們和猴子?算是."何主任狡黠地笑了.楊樂很享受地看着何主任和我調侃.她突然拉起我往前走,在我耳朵偷偷地說:"我表哥說他很喜歡你.也不介意你結過婚有過孩子.因為"她的臉紅了一下:"他受過傷,可能有障礙."

我知道絕大部分醫生都認為生殖器跟人體大多數器官一樣,沒有什麼好避諱的,楊樂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會因為這個而臉紅的醫生.

"那我不是吃虧了,"我逗她,果然看到她急得漲紅了臉:"不是,不是只是可能.他自己是泌尿科主任,肯定會治好的."

"他跟你說的?"

"恩.我們家裏人催他結婚,他一直拖着,後來就說他在一次醫患糾紛中受過傷,被人襲擊了,治療過,但可能還有心理障礙.我一直以為他會喜歡男人的,還好,"楊樂鬆了口氣:"他說他喜歡你."

"哦.楊樂你在醫院哪個科?"我看何主任無所事事地跟在後面,趕緊換個話題.

"我在藥房,"楊樂低下了頭:"我沒有學歷,也沒有什麼臨床經驗.陳簡,你可能能看得出來,我能在這麼好的醫院獃著,是因為,我爸爸,在衛生廳."

怪不得,我拍了拍楊樂的小臉:"多令人羨慕啊,為什麼要不好意思."讓這個閱歷簡單,思想單純的小姑娘周旋在花城第一中心醫院這麼魚龍混雜的地方,如果沒有護翼,簡直舉步為艱.

我再一次感嘆上帝是公平的,他為你關上一扇門,同時為你開一扇窗.

"何主任,你快跟上來啊",我沖後面喊.何主任知道我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三兩步跨上前,說:"直接叫我何尚東吧,主任主任的容易把人喊老."

"哈哈,"楊樂恢復她的樂天性格:"是喊古板了."

培訓班的人相互都很熟悉了,他們都喜歡和何尚東呆在一起,雖然何尚東在專業領域獨擋一面,加上和楊樂深厚的家庭背景,實在有着不可估摸的前景,但看起來沒什麼架子,也不會因為過分的玩笑而生氣.

何尚東有個奇怪的習慣,一路上只要有廁所就會進去,被人笑稱"逢廁必進".培訓班裏只要有人發現廁所就會善良地回頭找何尚東.

何尚東一點也不介意,進廁所之前也不忘先跟人客氣一下,然後說:"承讓,承讓."

自顧自進去.

不虧是泌尿科的,大家都感嘆.

幸福輕鬆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回到花城,我突然覺得特別累.有種透支過後精疲力盡的感覺.小曲回來過,又走了.她只把這個家當驛站,不被人需要的時候才會傷心的回來添洗傷口.而我婚姻的失敗也或多或少地影響她的價值觀,這真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在小曲的冰箱裏塞滿了食物,留條告訴她要記得膳食平衡,嘿咻的時候一定要用套.我站在門口,看着這個我曾經寄居兩個月的家,一絲不舍從心底蔓延開來.

上飛機前,我給小曲,何奎和李大明,以及培訓班的同學群發了短訊.告別總是傷感的,在關機前做完這些,可以避免直面我生命中這些不能承受之輕.

我從窗口望向這個美麗的城市,再見,花城,我會再回來的.

在這兒就快要有自己的房子了.我把頭靠在窗子上,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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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搬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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