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林莉感染

老兩口的情緒如此，卓一凡更能想像，林莉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從醫生到病人，從自由者到被隔離，一定是從理想高峰墜落到了悲哀的谷底。

此刻，卓一凡要扮演的角色，幾乎就是救世主，他要繼續撐起林家的天空，也要鼓勵被感染的林莉，讓所有人有勇氣站起來，繼續前進，而不是跌倒在地，破罐子破摔。

晚飯的時候，楊慧已經沒有力氣起來做飯，而是躺在卧室里，時不時的輕聲抽泣。

卓一凡走進廚房，為大家煮了一鍋牛肉麵，配上香菜，香氣撲鼻。

他招呼林清華和楊慧起床吃飯，在餐桌上告訴兩個人：「現在形勢並沒有變化，林莉雖然身體生病，可她是九院呼吸科的主任，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以現在的治療經驗，很快就能痊癒，大家要做的，就是不要拖她的後腿，讓她能夠全力以赴地接受治療。我已經跟她說好，由她提供語音，我來寫一篇感染日記，就發表在咱們的微博上，為所有病人和家屬提供幫助。」

迄今為止，還沒有人寫這種日記，大家對於病人生活十分陌生，如果林莉的話，打破了這種隔閡，對所有病人家屬，都是一種巨大的幫助。

她將從一個醫生的角度，公平的看待新冠肺炎，最大限度的解除人們的恐慌。

「真沒想到，她也感染了，過去，擔心了很久的事情，一下子變成了真的，實在接受不了，還有就是擔心，就算治癒這種病也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卓一凡搖頭：「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不要無謂的擔心。冷靜下來接受治療，鼓足勇氣繼續前進。」

他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

晚上九點鐘，他接到了林莉的第一篇語音微博：「今天是我確診被感染的第一天，試劑盒的結果，讓我覺得崩潰。身為一名醫生，已經做好了全部的防護，最後被感染，是一種巨大的遺憾。我反思自己工作過程中，還是犯下了致命的疏忽，才導致這樣。所有跟我一樣的醫護工作人員，一定要以我為鑒，時刻提高警惕。現在我感覺自己就像重感冒那樣，頭重腳輕，全身酸痛，伴有咳嗽，呼吸困難，剛剛正在吸氧，稍微好了一點。除此之外，沒有特別的感覺。新冠肺炎再怎麼說，也只是肺炎的變種，如果個人，免疫力很強，就無需擔心接下來的治療。我會把自己每天的治療過程記錄下來，跟大家交流，也歡迎大家有疑惑的問題，向我提出來，總之，新冠肺炎不是絕症，沒有必要引起巨大的恐慌，我的家人也會全力支持我，治癒之後，再上戰場。」

林莉本來就具有很強的文字邏輯能力，這些話，卓一凡一字不改，全都刊登在微博上，命名為《新冠肺炎感染日記》。

這篇微博發出來，所有人都震驚了，畢竟那些關注微博的人，都不會想到，發生這種遺憾事件，很多人雙掌合十，祝願林莉早日康復。

一邊打字，卓一凡一邊努力的提振士氣，讓自己變得豁達起來。

醫院那邊嚴格隔離，他們無法幫忙。

三個人留在家裏，盡量調整情緒，不被這件事壓垮，才是最重要的。

很多人看到微博，發短消息安慰卓一凡，卓一凡沒有一一回復，而是在微博的留言裏，統一感謝大家的關心，並且堅決表示：「支持林莉接受治療，有信心，等待家人平安歸來。」

很快，小區里也都知道這個消息，在業主群里，大家紛紛留言祝福林莉，並且表示，如果能用到他們的地方，請卓一凡儘管開口。

這是一次巨大的打擊，至少在兩天時間裏，林清華和楊慧抬不起頭來，各自躺在卧室，默默無語。

卓一凡坐在客廳，開着電視機，收看電視新聞，同時，微博和微信全都打開，繼續處理所有問題。

他把林莉生病這件事，單獨分出來放在一邊，既然無法幫忙，那就耐心等待。

林莉每天除了發送語音，也會拍攝自己打針吃藥的照片。

因為有這些新的內容加入，卓一凡的微博粉絲持續增加，有些病人家屬也把自己的情況，寫在留言裏，最終大家形成共識——「新冠肺炎雖然猖獗，但沒有那麼可怕，只要接受醫院治療，遵照醫囑，服藥打針，就能夠徹底痊癒。」

卓遠山打電話給卓一凡，了解情況。

卓一凡非常淡定：「林莉被感染，我們在家裏，繼續等待勝利的春天，沒有任何恐慌，誰都不用着急，有了好消息，我們會通知所有人。」

卓遠山對於兒子的表現，十分欣賞：「一凡，不愧是我卓遠山的兒子，有大將風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古都是如此，你放心，林莉是有福之人，絕對不會有事。」

兩親家對話的時候，卓遠山又安慰林清華：「等到林莉痊癒出院，我們濟南和武漢，在網上喝兩杯，慶祝慶祝，現在很多酒友，不能湊在一起，就對着微信視頻喝酒。」

林莉感染這件事，似乎也在卓一凡預料之中。

深處抗議的第一線，整日被病毒包圍，即便是全天二十四小時做好防護，終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病毒無處不在，無論是呼吸，還是身體接觸，都會造成致命後果。

強烈悲痛之後，他仍然能夠保持安靜，做好自己的事，穩住大後方。

楊慧完全崩潰，對於這件事，無法承受，她甚至偷偷打電話，給一個專門為人指點迷津的民間大師，請對方預測一下，林莉到底能不能夠化險為夷？有沒有生命危險？

這些迷信做法，是以前這個家庭最排斥的。

林清華早就說過：「我們是黨員，絕對不能信這些東西！」

卓一凡感到，楊慧現在是有病亂投醫，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林清華把自己關在卧室里，不住的長吁短嘆。

卓一凡冷靜地查了很多資料，詳細了解感染之後的救護措施。

實際上，一個正常人的免疫力，配合藥物治療，就能夠戰勝新冠肺炎。

首先，要保持良好的心態，不要把感染當作滅頂之災，人的情緒和精神，有時候會迸發奇迹。國內已經有那麼多感染的病例，大多數人，嚴格遵照醫囑去做，在預定時間內就能康復，絕不是某些別有用心者誇大的，只要感染新冠肺炎，就是死路一條。

網上的消息，助長了這種恐慌的氣氛，聰明人經過認真分析，會發現這些論斷破綻百出。某些人甚至舉出歐洲中世紀的一些瘟疫肆虐的著名事件，來說明新冠肺炎將會給世界帶來多麼大的破壞。但凡有一點科學常識的都知道二十一世紀人類的醫學水平，豈能是中世紀可比？

散佈謠言的人，罔顧事實，卑劣之極，更可怕的是很多網民，人云亦云，不斷在朋友圈裏傳遞著這些令人沮喪的消息。

卓一凡堅信，林莉雖然感染，最後肯定能夠平安歸來。

「一凡，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林清華終於放下架子，向卓一凡求助。

「我們做好手邊的每一件事，把林莉交給醫院，她的同事們一定會給予她最好的治療。我們能做的，就是保障自身安全，守護家園，等她回來。千萬不能亂了方寸，再給林莉增添壓力，您和媽一定按時吃藥，照顧好自己。」

他的冷靜，讓林清華和楊慧的情緒慢慢平靜。

既來之則安之，這件事已經發展到這裏，那就必須冷靜面對。

對於鄰居們、網友們的問候，卓一凡一一作答，感謝他們對林莉的關心，同時告訴他們，對於武漢的醫療條件有信心。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能有如此強大的承擔責任的力量。

面對親人的感染，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他都毫不動心，始終堅定的認為，一定能取得抗疫勝利。

從疫情爆發到現在，他看到的每一則新聞，都給他信心，在黨和政府英明領導下，武漢人，嚴防死守，徹底隔絕病毒傳播路線，在正確的道路上一步步前進。

此時此刻，他們要做的就是繼續堅持。

通電話的時候，林莉的情緒十分樂觀：「我跟主治醫生討論過，一定及時的把身體狀況反饋給他，讓他科學診斷，為以後的治療，積累寶貴經驗。我現在是一個實驗品，受到很多專家的關注，呼吸科接到很多詢問電話，全都把提綱打印出來，讓我酌情回答。一凡，對我要有信心，一定能夠戰勝疫情。」

卓一凡保持微笑，他知道此刻林莉需要的，就是親人的撫慰。

「當然對你有信心，身為醫生，感染新冠肺炎，除了像一個普通百姓一樣，接受治療，儘快康復，也要總結經驗，為以後的工作提供樣本。你剛剛說的已經非常全面，相信你會做得更好，為九院的醫生和病人做一個表率。」

看着林莉在觀察室里全副武裝的樣子，老兩口忍不住掉眼淚。

「我很好，沒事的。爸媽，你們一定保重身體，不要讓我擔心……」林莉的聲音哽咽，但努力忍着，沒有哭出來，免得給病房增添麻煩，影響其他人的情緒、

「家裏有我，爸媽沒事的，大家各自干好手邊的工作，該治病治病，該生活生活。小區里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辦呢！」卓一凡故意岔開了話題。

有時候痛苦和悲傷的情緒，只會降低治療效果，他們應該配合醫生，而不是扯醫生的後腿，影響林莉的康復。

「我們都挺好的，你放心。我同意剛才一凡的話，你是一個醫生，即使被感染，躺在病床上，也不要忘了醫生的職責，要比其他病人做得更好，給所有的病人作出表率。」林清華的鼓勵永遠都是一本正經的。

這時候，他的話對林莉有很大作用。老黨員對於新黨員的鼓勵，老一輩對於年輕一代的寄望，全都是發自內心的。

如果沒有疫情，人人生活在漂浮狀態，就不會對這些話，有很深的感觸。如今，疫情當前，生死當頭，這些話就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爸，您放心，我不會給黨員丟臉的，也不會給九院人丟臉，前面就算有再多困難，我也挺得住。」

卓一凡始終帶着微笑，在旁邊看着林清華和林莉交流。

曾經，他把錢看得很重，把公司業務、利潤率、未來發展方向，當做了自己人生最應該考慮的頭等問題。至於對社會的奉獻、城市的發展、人民的疾苦等等，全都不在考慮之內。就像很多人一樣，在國內賺到了錢，拎起行李箱移民，到國外那些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安逸隱居，追求個人享受，不問祖國安危。

以前他和林莉離心離德，不是因為林莉一心撲在工作上，而是因為他仗着自己的翅膀硬了，飛到了太陽的暗面，如今被疫情打臉，他已經清醒了。

「林莉，我一直想告訴你，做一個好醫生，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留下清白的名字，就是我和你媽對你唯一的希望。錢沒有了可以再賺，但是一個人的品行，一旦有了污點，一輩子都抹不掉。這幾天我跟你媽商量，一定要跟你講清楚，在工作中要勇於承擔重擔，始終跑在前面，不要顧及個人安危，完成黨和國家交付給你的任務。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必須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奉獻給醫生事業，才對得起你身上的白大褂，對得起黨和國家對你的教育。我和你媽，在家裏能夠自給自足，還有一凡，照顧我們。從現在開始，忘掉這個家，配合治療，趕緊痊癒，儘快回到戰鬥崗位上來，抗疫的形勢依然嚴峻，九院需要你，人民需要你！」

卓一凡鼻子發酸，過去，他認為這些都是套話，應該出現在歌頌英雄人物的電視連續劇里。可是，當他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聽到林清華一字一句的說出這些話，內心深深感動，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過去的渺小。

這個國家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人民敢於拼搏，樂於奉獻，那些出國逃避的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正在出錢出力，為國奉獻。

通電話的時候，林莉的病床前，也有醫生和護士，到了最後，林莉開了免提，林清華的聲音響在病房裏，所有的醫護人員和病號一起鼓掌，為了這個老黨員的錚錚誓言感動不已。

作為老幹部，林清華的定力，在此刻顯現出來，比楊慧更早走出悲痛的沼澤地，看開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