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29呢喃風暴

要下雨了，傑克曼從未見過的大雨。

悶雷在天空中炸響，降下藍紫色的雷電，拖曳著閃耀的光輝，在海面上掀起一片令人驚駭的電光。

烏雲已經很密集了，但也僅此而已，沒人能說的出這篇天幕究竟匯聚了多少暗雲，只知道天空和海洋都被遮蔽，雷電在世間奔行。

傑克曼罵了一聲，繼續對着亞摩爾號船長室裝配的通訊器吼——可惜回應他的只有模糊不清的電子雜音，以及天穹之上傳來的嘲弄般的轟響。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天氣弄的傑克曼焦頭爛額，分明一個小時前他們還在太平洋上平穩的行駛，可現在這艘客輪已經在風暴中顫慄不已。

他再次拍下了通訊器的黃色按鈕。

「這裏是亞摩爾號，這裏是亞摩爾號！我們在海上遇上了風暴，船隻觸礁，底艙正在不斷進水，船上有四百三十名乘客，附近的海域有人能提供支援嗎！shit！有人嗎！」

電子雜音鳴響不斷。

「sonofbitch！」傑克曼用他那明顯的加州口音英語罵了一句，將通訊器的話筒扯下來摔在地上，他知道這附近是沒有船只能幫自己了。

拍擊的聲音透過加厚的鋼板傳入船長室，震動讓傑克曼有些驚駭——這要是怎樣的浪才能穿越厚重的金屬板撼動船長室？不，不對，不是水浪，這種感覺更像是……

「fuckme！」傑克曼咬牙切齒的抓起話筒，不顧一切的吼道：「你們他媽的究竟在搞什麼鬼？！」

「抱歉，傑克曼船長……」聽筒那邊傳來一個男聲，「我們已經很努力的嘗試排出底艙的水並且保持船體的平衡了，但是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撞擊船舷和船底。底艙又被那個鬼東西鑿出了一個大洞，我們懷疑之前的觸礁也是這東西乾的……」

有東西……在船底鑿洞？

傑克曼陰沉着臉，對着話筒狂吼：「我去你媽的！獨角鯨都沒法撞透四十毫米的鋼板，你和我說有東西在船底鑿洞？！你他媽當我三歲小孩子？」

「是真的！」對方顯然有些急，「有幾名水手剛才掉進了新的裂口中，我才剛想去拉，突然一個龐大的影子就浮現在了海底！緊接着，那三個人瞬間就消失了！現在水手們都有些害怕海里的東西不敢上前了，底艙的水還在增加……有船回應我們了嗎？」

「沒有，」傑克曼的語氣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這裏沒有船——沒有人能幫我們，離最近的陸地也還有一百四十海里，逃不出這片風暴，誰也別想活下來！」

不等對方回應，傑克曼就已經先一步切斷了通訊，他癱在椅子上，眼中流露出幾分絕望。

剛才水手長說的話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不管那傢伙是害怕的發了神經，還是最近剛看了《海底兩萬里》幻想開着鸚鵡螺號的尼摩船長正在進攻這艘客輪——一艘受損如此嚴重的船絕對不可能逃出這彷彿漫無邊際的風暴，一百四十海里也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鋼板顫動的聲音再度響起，而且相較於前兩次顯得更加狂暴而劇烈。傑克曼只覺得一陣熱血騰的往腦袋上沖——到底是搞什麼鬼？這麼劇烈的觸礁……什麼地方會有這麼密集的大型礁石？這裏又不是淺灘或者傳說中的噩夢般的恐怖地帶！

傑克曼煩躁的望向窗外，想看看這反常的風暴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只是剛撇過頭去，目光就再也無法從窗外那詭異的景象上移開。

風浪，滔天的風浪，雷霆在高空聚集，放射著刺目的電光。驚濤兇惡的撲向他們的船，彷彿擁有靈智的惡鬼之形。

但這不過是恐怖深淵的冰山一角，雷電只是自然的大氣放電現象，傑克曼也有十幾年的出海經歷，海上的風暴他見過無數次。

可沒有一次，他曾見過這樣的景象：

在陰暗的海面之下，有比烏雲覆蓋的世界更加陰沉的噩夢緩緩的上浮，船體彷彿在憑空向上托舉，浪潮四起。傑克曼驚駭的看着那浪花猛然破裂，從中鑽出一條龐大的觸鬚──海面竟如同摩西分海那般被切成兩半！

那是什麼？！

驚悸，疑惑，抗拒和未知的恐懼將他死死地困在原地，他甚至做不到移開眼睛。他看着那巨大的觸手狂亂的甩動着，如同翻攪一鍋濃湯一樣翻攪著這片廣闊的海域。

「船長！你看到了嗎，外面，外面那個……」大副沖了進來，他之前被命令去安撫乘客的情緒，但現在他自己的臉色都蒼白一片。

「別瞎嚷嚷……媽的老子還沒瞎！」傑克曼吼道，「那他娘的是什麼東西？！」

「章魚？」大副吞了口唾沫，「烏賊應該不會有那麼靈活的腕足……」

章魚？傑克曼艱難的搖了搖頭，那東西在風暴中佇立如同連接天與地的暗影，什麼章魚能長到那麼大？那大概有接近百米，甚至……更高！

「等……等一下？那是……眼睛？」大副忽然愣住了，緊接着他開始不受控制一般後退，面容扭曲的像是看到了魔鬼。

眼睛？章魚的眼睛應該很小才對……不過如果這傢伙真的是章魚的話，應該也有顆和他身體相符的碩大無朋的腦袋。

傑克曼咬緊牙關，在海面上搜尋着那顆巨型頭顱的蹤跡，但卻毫無收穫。

什麼鬼？傑克曼看向身後的大副，剛想問他眼睛在那裏，劇烈的震蕩卻將他們倆都掀翻在地。

「媽的！」傑克曼罵了一句，勉強爬起來，他摔的不輕，但也沒出什麼事。

但大副並沒有那麼幸運，他撞到了頭部，陷入了昏厥──而且比起大副，這艘船的狀況貌似還要糟糕一些。船體已經完全傾側了，傑克曼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正在隨着沉重的鐵皮殼子沉落深淵。

門外傳來驚恐和疑惑的叫喊，有些性格暴躁的乘客已經開始對着鐵皮船艙用力敲打，發出咣咣的聲音。傑克曼聽見身後的電鈴響個不停，他選擇性無視了吵鬧的叮鈴聲──看來水手長那邊也出事了，底艙大概已經徹底滲漏。獨角鯨的確撞不爛四十毫米的鋼板，但如果是這種體型的章魚怪……

傑克曼還沒想完，思緒就被一陣劇烈的搖晃打斷了，一條龐大而粗壯的腕足撕開海面猛地攀上了亞摩爾號的船體，用力的搖晃着，傑克曼甚至能聽到外層的鋼鐵發出哀嚎般的扭曲聲。

……狗日的！

傑克曼憤怒了，他知道今天自己已經在劫難逃，而這個該死的不長眼的章魚怪的行為則徹底激怒了他。

他轉過身，一把將掛在牆上的步槍拽了下來──M1伽蘭德半自動步槍，美國在朝鮮戰爭時期最喜歡使用的槍械之一。雖然美國之外的不少國家都有實行禁槍，但這傢伙一直作為藏品放在船長室。

其他人都不知道這老古董還能用，只有傑克曼每天都細心的保養它。這把槍曾經跟隨傑克曼的父親參加過朝鮮戰役，也伴隨了傑克曼數年的航海旅程。

而今天，它沉寂了十餘年的槍口終於將再一次噴吐火焰，要見證一場災難的降臨。

傑克曼深吸一口氣，選擇性無視了那些哭喊和叫罵的蠢貨，在災難面前你就算帶來再多的喧囂也無濟於事，傑克曼只求讓這個膽大妄為的海洋生物付出代價。

槍托擊碎窗戶，子彈上膛，瞄準。

……瞄準鏡里是一隻從中切割開來的巨眼。

傑克曼的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步槍險些滑落在地，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見過的東西不少，但──在腕足上長着眼睛的章魚？簡直聞所未聞。

不，不可能，應該只是皮膚的紋路，用來恐嚇其他獵食者的……就像是鮟鱇魚頭頂的燈籠，是屬於威懾或是誘餌類型的東西。

傑克曼咬緊牙關，發出一聲暴怒的咆哮，他重新將槍口對準那隻巨眼，扣下扳機。

子彈脫膛而出。

沒有預料中的鮮血爆濺，子彈的動能在半空中就已經被盡數吸收，甚至沒能落在那雙眼睛上，毫無懸念的落入狂濤。

彷彿是被吸引了注意力，那隻眼睛看了過來。

魔鬼……魔鬼！傑克曼的手有些顫抖，他咬緊牙關，口中爆發出含糊不清的戰吼，一邊瘋狂的扣動扳機──子彈全都在半空中滯住了。傑克曼覺得那雙眼睛好像在笑，彷彿魔鬼在嘲弄凡人的愚蠢！

傑克曼吞了口唾沫，正驚疑不定，卻看到有什麼更龐大的東西從海底浮了上來──

不……什麼彷彿魔鬼，那原就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魔！傑克曼的眼球不受控制的顫動着，祂的全身騰著恐怖的雷光，那眼睛注視着他們，世界彷彿燃燒！

失重的感覺傾覆而來，緊接着，傑克曼就覺得自己落入了一片冰冷的深淵，身體迅速的在寒冷中麻木，他的意識也在漸漸的模糊。

就在這時，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透過無盡的深海，鑽入他的靈魂──

「……睜開雙眼……」空洞的聲音呢喃，「你將看到……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