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追憶篇(四)人心最惡

他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個月。

餓了就去挖野菜吃，渴了就喝雨水，困了就回到那個已經燒的什麼都不剩的家裏，抱着藤球，縮在角落裏睡。

他娘親大概很累，一直都沒醒。

小掃把星等了好久好久，他娘親也沒有醒來給他做飯。

更奇怪的是，不知為何，他一到集市上，村子裏的人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些人還一邊罵一邊打的驅逐他。

那些人罵他掃把星，還說什麼，瘟疫就是他害出來的。

他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那些人都很討厭他。

那種厭煩到極致的眼神，他以前也瞧見過，那些人用同樣的眼神看過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那一瞬間，小掃把星覺得那些老鼠也挺可憐，因為，那些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都覺得有些疼。

於是，他時常帶着吃的跑去喂那些老鼠。

一個硬邦邦的饅頭，掰開來，他一塊，那些老鼠一塊。

「我們真像。」

小掃把星嘿嘿笑了笑。

都見不得光。

都不被人喜歡。

他聽說，村子裏有個神，大家都叫那個人作百善神。

那個人不會死，也不會生病。

好奇怪，那個人分明跟他一樣，為什麼那個人就是人人敬仰的神，而他又是人人喊打的怪物。

他好奇極了，所以跑過去看。

只不過，他未能見到傳說的那位百善神大人，他聽到了那些人對那位百善神的評價。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着百善神。

小掃把星忽然明白，似乎這位神也不怎麼受歡迎。

回去的路上，小掃把星遇到了那位百善神大人，生的很好看，乾乾淨淨的，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

而這個百善神似乎不討厭他，也未曾用厭惡的眼神看着他。

他覺得，這個百善神或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他想回家告訴他娘親，有這麼一個人，不會討厭他。

他歡快的抱着藤球跑回家的時候，迎接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廢墟。

沒有熱騰騰的飯菜，也沒有他的娘親。

小掃把星覺得難受極了，他沖着廢墟喊了一聲又一聲的娘，始終沒有人回應他，冷冰冰的風吹了過來，將他吹的生疼。

他彎身蹲在角落裏，不停的想着，究竟這場噩夢什麼才能醒?

他真的好想他娘親……

幾天後，小掃把星再度看到了那位百善神大人。

那個人被綁在村子外的空地上，渾身是血，像一個做錯事的犯人，沒有一點尊嚴的雙手被綁着。

他不知道那位百善神做錯了什麼，可他覺得，那是個好人，不會做錯事的。

所以，小掃把星偷偷的把那位百善神大人放了，他在心裏竊喜，他回頭要告訴他娘親，他做了好事，他是個好人，他不是妖怪，妖怪是不會做好事的。

他把那個人送去了破廟，他知道，平時沒有人會去那裏，只不過，他弄丟了他爹爹送給他的藤球。

小掃把星懊惱極了，只能跑回那個空地找。

幸好天黑沒有人在，藤球沒有丟，還在原地等着他。

小掃把星失而復得，歡喜的把藤球抱進懷中，他想回家，可剛抬腳就跑來了很多人，舉着火把一下子把他團團圍住了。

他抱着藤球，好奇的歪頭看着他們。

「綁在這裏的那個人呢?哪去了?」

有人問他。

他咧嘴一笑，「我放走了呀。」

「他在哪裏?」

有人激動的一把扯住他衣襟，幾乎快要把他整個人拎起來。

「我不告訴你們。」

他一點也不害怕，笑嘻嘻的瞧著那些人，他看着那些人表情一下子漲的通紅，牙齒慢慢的咬在一塊，那是生氣的表現，這些人快要惱羞成怒了。

他也快要挨打了。

他可了解挨打的流程了。

「沒爹沒娘的狗雜種！」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不知道被誰扇了一耳光，他只覺得耳朵嗡的一聲，腦袋也空白了，懷中的藤球咕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朝遠處滾去。

他覺得這些人真的罵人也不會罵些合適的詞，他分明有爹有娘。

是不是狗雜種似乎不太重要。

那一耳光把他扇到了地上，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臉不太疼，他後知後覺的往懷中看了看，啊，藤球不見了。

「我……我球……」

小掃把星手忙腳亂往四處看，最終在前面一個男人腳邊看到了他的藤球，他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剛想跑過去，就被後面的人扯住衣領狠狠地往回一拉，他整個人身子失去平衡的朝後面摔了過去，後腦勺着地，腦袋一陣嗡鳴。

「小雜種，再不說那個人哪裏去了，你就別想走。」

那些人咬牙切齒的盯着他，放着狠話。

小掃把星眨了眨眼，固執的要爬起來，就跟沒聽見那話一樣，絮絮叨叨的重複著同一句話，「我……我球，要拿回來……」

有人不耐煩的一把將他拎了起來，而藤球旁的那個男人忽然冷笑一聲，然後高高的抬起了腳，朝他的藤球踩去。

那麼一瞬間，他眼睛睜大，泛上一抹紅意，身體周遭的黑霧壓制不住的升起，可他腦海里一下子浮現出他娘親那望向他的失望的眼神來，他獃獃的愣在那裏，眼淚大滴大滴的砸落。

他不是妖怪。

不能用妖法……

絕對不能……

於是，他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男人把他的藤球踩的稀巴爛。

他忽然覺得，身體某處，好像有什麼裂開的聲音響起。

之後的事情，他記不清楚了，迷迷糊糊間，有人說要把他綁起來。

似乎是為了引百善神出來。

這麼一綁就是三天三夜，期間好多人跑過來問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可小掃把星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那四分五裂的藤球，獃獃的張著乾燥的快要裂開的嘴唇，有氣無力的，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球……我的娘親還在家等我……」

他也不知道是誰，很生氣的一腳踹在了他肩上，小掃把星就整個人倒了下去，額頭恰好撞到旁邊的石頭，冉冉流血。

「你個小瘋子，死瞎子，你娘?你那短命的娘早死了，你娘就該也把你帶走，省的禍害人，你知不知道，放跑了藥引，全村的人都被你害死了！」

那刺耳的話厲聲響起。

小掃把星這才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額頭上的血流下來，滲進他眼睛裏，浸的他生疼，好一會，他才有所反應，木訥的轉了轉眼珠子，這時候，他才看到遠處林間躲在樹后的那個身影。

那是百善神。

「行了，你別打死了他。」

那村民被人攔著，嘴裏還罵罵咧咧個不停，「打死才好，你娘咋沒把你毒死啊，偏偏只弄瞎了一隻眼睛，我呸。」

小掃把星什麼都沒說，他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他看到那個人避如蛇蠍一般轉身就跑，身影逐漸消失在樹林間。

他笑了笑。

原來那個人與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兩樣啊……

或許覺得再綁着他，百善神也不會回來了。

村民放了他。

沒有人管他，任由他一個人蜷縮著身子倒在血泊中，因為他們知道，他死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恢復了知覺，動了動手指，又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來，一身狼狽的朝藤球走了過去。

他好不容易走到那處，彎下身，小心翼翼的將那被踩的四分五裂的藤球一點一點撿起來，再用力的擁進懷中，低下頭，哽咽著抽泣了起來。

「爹、娘，孩兒好疼……」

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不會疼呢?

小顧特別喜歡那種兇狠或者不受人待見的動物，因為覺得他跟它們一樣都不被別人喜歡，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怎麼覺得有點搞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