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皆因風雨

第222章 皆因風雨

因戰事還沒善後,朝政也還要等郊祀之後才能着手,這些時日一切都只能維持原狀,劉義符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心急,與劉義慶和三位皇弟去後宮挨個拜見四位先嬪妃后,劉義慶去大司馬門外的尚書台,以協調朝政運轉,三位皇弟則打發去東宮聽講。

回到景陽閣,劉義符腦海里還在回想着王修容大談當年王謐與先帝舊恩,雖說得委婉,但為王氏求情的意味溢於言表,劉義符只得含糊其辭地回應,王氏嫡支必得受到嚴懲,儘管王弘已經除去,首級已被賀安平送還裝斂入葬,可劉曠之並不願輕易善了。

這不僅是對皇族的冒犯,更是與謀逆、亂政多罪並列,底線必須堅持,如果這都能苟,劉義符以後在皇位上怎能坐得安穩。相對於王氏以王曇首、王球為主已率族人出逃,謝氏倒是沒有任何反應。

謝晦伏誅前,已有二女嫁劉義康,及長沙王劉義欣五弟新野侯劉義賓,那好三弟也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沒繼續追責。

謝氏可是一個不輸於王氏的龐大家族,僅謝晦平輩兄弟就有二十人,還不算其他叔伯子侄,真要把其整個家族牽連上,劉義符都感覺難以下手,但只追究謝晦一家,像王氏一樣與其宗族剝離,以後再勒令其部分還歸祖籍拆分,這就好辦多了。

反倒是徐涎之、傅亮、程道惠、刑安泰、潘盛等人都被族誅,有點欺軟怕硬,這些人實際上算是從犯,既已處決就不再過問,只追查茅享、顏師伯等漏網之魚,逍遙法外者。

這些事情,劉義符是不會直接插手的,他開始召見鄭鮮之、江夷等重臣,逐步了解朝政,以及地方州郡事務,只待荊州中府官員一到,便對朝堂人事來一次大換血。

因劉義慶的心心挂念,尤其是會稽長公主劉興弟,這可是個一心講求家族人倫,不問是非極愛護犢子的長公主,其母是先帝元配臧愛親,在已出嫁的諸公主中可是地位最高的。

若這些近親一心護著好三弟,劉義符以後可就難辦了,下午申時劉義符召來牛默,讓他先安排侍衛便裝出城,沿途佈防,再讓陳裨隨侍,乘坐一駕普通馬車悄悄地出城東建春門,順青溪河岸堤道出外籬門,特意避開了東郊皇族勛貴集居區。

燕雀湖是蔣山南麓的一處青溪河支流小湖泊,早在前朝時,湖泊北岸依山處便修建有一座避署的燕雀宮,佔地一百多畝,外有高牆接山臨湖半環繞,后芳林殿、中有清署殿,前有蓬萊殿,並有東西便殿,廊廡成片勾連,非常精緻華麗。

這日天氣陰沉着,還有點悶熱,劉義符到達湖畔宮門邊,遠遠就望見漢白玉雕欄的石橋延伸入湖心中的一座小島,島上四周綠草成片,建有一座三層閣樓式的亭台,劉義隆顯是剛被知會,這會兒從石橋上快步迎了過來,身後跟着一隊監護他的軍士和兩名年輕宦者。

他一襲青色寬邊衽領長袍,腰系普通衣帶,寬邊大袖有一道道的摺痕,還濺有很多水點,似是挽起過。頭上髮髻還插著金簪,卻未戴冠,階下囚是不會有資格戴冠的,近前躬身一禮,面色顯得很是坦然。

「未知皇兄前來,小弟有失遠迎!」

尚思蜀否?劉義符倒背着雙手,很想問這麼一句,但他忍着了,只是似笑非笑地伸手虛抬,語氣疏遠淡漠地問:「此處行宮可還舒適?吃用可有短缺?」

「並無……有勞皇兄惦念,一切都還好!」劉義隆抬起頭,側身指了指亭台,嘴角牽動擠出一絲微笑道:「小弟閑着無事,正獨自垂釣,亭台內備有茶飲吃食,請皇兄到小亭一敘如何?」

劉義符無聲地笑了笑,當先前行轉上石平橋,才行幾步,一陣輕風拂面,細小的雨點淅淅瀝瀝而下,地面石板上很快多了一個個水點,劉義符不由加快腳步,小跑至亭前。

透過前方穿門,亭外邊沿平台處,地面上放置有一張圓形鋪團,旁邊還有個竹簍,裏面幾尾紅色鯉魚在蹦跳着,一支固定在平台上的魚竿被前端垂入湖水中的絲線拉得晃動不止,似有魚在咬餌吞鈎。

亭舍四周多窗,光線明亮,窗帘垂幔隨風鼓盪不已,一名小豎人趕緊去將朱紅翻窗關上,簾幔也被紮起。青石地板上鋪有氈毯,分主客三個席位放置了方榻條案,側前角落處正有一名小豎人在煮茶,香氣裊裊撲鼻。

「皇兄請坐!且少待片刻,茶已煮好!」

劉義隆伸手一指里側主位,親自至茶爐前提起茶壺倒了兩盞水色淡綠的茶湯,先恭敬謙卑地奉上,再轉身去取自己那一盞時,陳裨動作飛快地從袖中取出一支銀針,伸入茶盞中攪動了幾下拿起來一看,見無異色便收起。

也不知這傢伙的銀針消毒了沒有……劉義符若無其事地捧起茶盞淺嘗了一口,味道居然是一種帶着香味的甘甜,卻不是什麼茶。

「這茶不錯,混合了蔗糖和茱萸葉、甘草、枸杞的味道。」

「正是,原來皇兄也嘗出來了。」劉義隆自至右側上首跪坐,端起茶盞以寬袖遮著慢飲,良久才放於面前案上,發出「篤」的一聲輕響,隨之垂下衣袖時,面上多了一絲傷感之色。

「記得義熙十四年,皇兄那時封為豫章公世子,而小弟受封彭城縣公,在建安侯輔佐下鎮守彭城,隨父皇還朝時也是雨天,當時小弟的鞋襪全濕透了,是皇兄來迎駕,賞了小弟一雙新絳襪新舄,那時小弟滿心歡喜,只覺得世子哥哥真好。」

「後來永初元年,小弟進封宜都王,議定的日子出鎮荊州那天,又是大風雨,還是皇兄賞了我一把傘。說也奇怪,父皇未稱帝之前,小弟心裏對皇兄只有感激,可出藩時卻有些莫名的想法:自認也不比皇兄差,就是年齡小些,什麼長幼有序,那是腐儒們才講究,高門一向尚玄,對此從來不屑,小弟就想,難道我一輩子就這麼接受他人封賞?而不是由我來封賞他人……」

這他么什麼邏輯?我不要你封賞我,我要我封賞你?這太中二了吧!

劉義符笑眯眯地聽着,心裏一陣無語,當然……封賞之權,一向是至尊者才有的,因此野心如春雨後的雜草瘋長也是正常,歷代皇子的教育工作最難做,兄弟之間暗中攀比較勁,可那個位子只有一個,就是這麼殘酷。

其實你成功了!但你最後還是失敗了,你長於權術,弱於軍旅,知己而不知彼,大宋因你而興,也因你而衰。劉義符很想告訴他,自己不過是個千年後來的來客,但這說起來太荒廖,也沒有人相信,千言萬語終化作一聲輕嘆。

「以佛家之言,你著相了!昨日之事,再細究是非恩怨終是無益,你當尋回初心!京口還有座先帝舊時老宅,擇日搬過去,以守護孝穆帝陵。」

劉義隆默然無語,他當然明白,這是要被廢為庶人了,詔書只是遲早的事,其實能有這麼個結果,他已經非常滿意了。

原本他以為,在軍隊進京的那一刻就是末日,但結果進宮規勸,送其到此處行宮的竟然是臨川王,那個少年時顯得怯弱而每每聰慧勝過自己的玩伴,他為何要選擇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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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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