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煙雨中的薔薇

第223章 煙雨中的薔薇

燕雀湖一行,讓劉義符的心情如車窗外潮霧籠罩中那綿綿密密的雨絲,紛紛不止,或許是不該來的,那樣他可以無視輿論,凌厲果決,但現在,他覺得有點難以下定決心,不過還不是時候,還有時間考慮。

雨下得越來越大,車廂頂蓬木板拼接處開始滴水,側板縫隙也一條條水跡潺潺地流進來,將座墊漸漸浸濕,這樣再過得一會兒,一雙腳就沒處放了。

「車內進水了,找個地方避避雨!」

「好嘞!路面到處是泥水,輪轂也陷了走不動……」牛默在前趕車,隨口應了一聲。

馬車很快就折道向南,劉義符朝外看了看,這邊是青溪河東岸,南下過七橋也能到建春門,但馬車前行了一段拐進路一片屋檐停下了,那屋頂流下的水簾一般干檐下似乎站着一大群人,看樣子都是避雨者。

劉義符鑽出馬車一躍而下,抬頭一看,這竟是一座臨街門樓,門楣上有黑底鎦金的「臨川王府」四個大字,不由面露喜色,真是好巧,不過劉義慶應該不在家中,就不好進府叨擾了。

「官家!要不要換件外袍?」

劉義符看了陳裨一眼,再低頭打量自身,後背肩膀上濕了兩大塊,有點涼嗖嗖,不過一會兒就幹了,他也就搖了搖頭。

旁邊不遠處,牛默將車轅套索解開,拉出兩匹挽馬拴到一邊門廊下的石雕辟邪像邊,剩下空車被固定在那兒,他找出一塊抹布,鑽進車廂將水漬抹乾。另有十來名侍衛牽着馬,在屋檐下有點擁堵。

門樓中間過道對面,避雨的人群忽然一陣騷動,兩名身着短衣大口褲,頭戴結巾的年老家僕背着一個長布囊,手裏打着黃油布大傘,跟隨着兩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走了過來。

「姐夫!是你嗎?」

年小的姑娘頭上以絹花扎著雙平鬟,身個矮顯得有點單薄,小臉紅彤彤的帶着嬰兒肥,眼神既好奇又有點露怯。年長點的小姑娘個頭高挑一點,頭上扎着絲巾紅花的元寶鬟垂下齊眉小流海,兩縷鬢髮垂下臉側遮著了耳朵,雙眉彎彎,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嬌憨清純可人。

兩名小娘皆是一身紅裙,在這煙雨蒙蒙中的門樓下如兩株含苞的薔薇,令人眼前一亮,心生喜感。高個的小姑娘隔着老遠就怯生生地喊了一聲,也不知是喊誰,反正面生得很。

「汝等何人,迴避迴避!」

牛默還在擦拭車廂,聞言嚇了一跳,立即就手按刀柄跑過去阻攔,這下那兩名小姑娘如受驚的小鹿有些害怕了,轉身想要走,一名老僕扔下傘,躬腰九十度拱手行了個大禮道:「我等是沈家人,小娘子想要認見親人,不知可否通融一步?」

沈家人?劉義符有些納悶,聞言仔細打量,那兩名老僕面相端正,無甚特別之處,也沒什麼危險的氣場,那年紀小的小姑娘約莫十來歲,長得頗為清秀,年長點看着竟有幾分熟悉感,便對牛默揮揮手,讓那主僕四人過來。

「呀!果真是……姐夫唉!」年長點的小姑娘面露驚喜,疊手腰間盈盈道了個萬福,笑着自我介紹道:「我家阿爺表字士美,阿姐叫沈妙姬,昨天就看到姐夫了!」

難怪看起來面熟,竟是沈敞之次女沈容姬,也就是沈妙姬之妹,劉義符恍然,笑道:「哦……原來竟是小妹,你如何識得?」

「是呀!真是好生唐突,但阿姐有書信來往,昨日姐夫進京,甲士列道,百官相隨,小妹就在街邊看到了。」沈容姬有些歡呼雀躍,一雙大眼睛璨璨如星。

「那你怎生在此?現居於何處?」

「小妹和母親寄居在叔父家,這是在臨川王府學琴,適逢下雨無有車駕,天色又晚了,可怎生回家?」

劉義符笑了起來,沈容姬這是想請自己送她回去,加上這時代玄學講究玄心、洞見、深情,人們對親情是無比看重,道左相逢是一定要見禮,不然會遭非議,即算是待字女郎亦是,還沒什麼女子不能拋頭露面的說法,反倒是已嫁婦人較少出門。

因沈叔任之女嫁臨川王劉義慶為妃,沈家和皇族是重重姻親,沈容姬居於沈慶之家,那還在烏衣巷之南的長干里,有大老遠一段路,既遇見了,劉義符還是打算送她們回去。

「那位小娘子也是你家的嗎?」

「她是鮑小妹,她兄長叫鮑照,在沈家族學讀書,住處離我家不遠,姐夫也帶上她們吧!」

「是嗎?那她是叫鮑令暉嘍?」

劉義符大笑,他此言出口,沈容姬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後面那名小娘也是一臉驚奇,不明白劉義符是如何知道的,想要問又不敢,沈容姬倒是問了,劉義符自不會解釋。

鮑照?這也是一位南朝著名文士,與謝靈運、顏延之並稱「元嘉三大家」,在文學史上有相當高的成就,鮑小妹叫鮑令暉,也是一位有名的女詩人,與前朝謝道蘊、後來的劉令嫻都留下了燴炙人口的詩篇。

等了不多時,雨絲漸漸細小,劉義符帶着兩名小娘乘車,老僕則由侍衛們讓出一匹馬給他們共乘,一路緩緩南行,轉秦淮河南岸至長干里,兩人先後到家。

沈慶之居住的是官宅,佔地二十餘畝,在京似乎另有些商鋪產業,祖籍在吳郡武康更是家大業大;而鮑氏更是婦人當家,鮑照之父早逝,兄妹是隨母居住。

出長干里不遠就是朱雀大街,這般就轉了一個大圈,再一路北行,劉義符沿街細細觀看,這大街左右都是六部與諸監寺、衛尉、廷尉、護軍將軍府衙署。右衛將軍府在西面廣陽門外,左衛將軍府在東面津陽門外,大營一個在西洲城,一個在小長干。

領軍將軍府一向是皇帝最看重的,所以設在城內大司馬門外,與東面的尚書台相對,現在那裏是高道謹和郭叔融在坐衙,而軍務則還是一團糟,沒走上正軌。

他回到太極宮西殿書房時,裏面條案上多了幾大堆文卷奏書,劉義符上前坐下,拿起幾卷翻了翻,竟然都是地方官呈遞表文進京了,這速度有點快。

是離京城最近的南徐州、南兗州、南豫州、揚州,算起來陳道景應該還沒到京口,自葛橋轉入破岡埭北上,這可是繞了一個大圈,京口又是徐州僑民的聚居地,不少劉氏庶支都住在那裏。

因丹徒縣東南就是孝穆皇帝興寧陵,有一支兩千人的守陵官兵一直由宗室掌握,京城建康一下,以宗室和徐州僑民的影響力,州府官員自然就見風使舵了。

這年頭人們生活節湊慢,交通與通信更慢,地方各州的賀表最遠的交、廣諸州恐怕要一個月才能到,這些就是個虛文意態,但因此也有很多事情無法展開。

直到兩日後,中書司天監終於上奏,郊祀之日定在三月十五,並進謁先皇與太后陵寢,再祭太廟,禮儀規格定得有點隆重,這也是百官們表達的一個態度。

經過數日的籌辦,毛德祖的善後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將檀道濟、到彥之、蕭承之等一百多名將領犯官押送進京,暫先移交丹陽獄。士卒依原來所屬遣散,所獲軍需一併帶回,柴桑所獲則轉運往荊州,順便迎接中府官員搬遷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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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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