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我一步一步走向推車，卻遲遲沒有揭開那層白布，害怕自己看到的是殘缺不全的爸爸。胸口空空的，可是心卻揪揪的疼，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着我全身每個活着的細胞。周圍人和我說話，我卻腦袋嗡嗡作響。直到結算費用的單子遞到我眼前，看到爸爸的名字，我才被刺醒了，我沒有帶錢。燕子默默地幫我墊付了，拉着我的手緊緊地握著。
「謝謝，我明天還你。」我輕聲說。
「你還和我計較這些？走！先回家，明天我陪你去派出所，還有些手續要辦理呢！」
「嗯~」我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和燕子一起回了家。
一路上恍恍惚惚，頭好昏，人好累。好不容易到家了，輕輕的開門，迎面而來熟悉的家的味道，我貪婪的深深吸了口氣。順手打開門口的燈，我翻出拖鞋給燕子換。
「小聲點，我爸睡了。」下意識的叮囑燕子。燕子愣了愣，然後難過的看着我，也不說話。這時候午夜的鐘響，打破了這份寂靜。
「對了，我爸不在了。」我這才明白過來，心裏空蕩蕩的。
「想哭就哭，別憋著。」燕子抱住我，輕聲安慰。我一六五的個頭，小巧的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口，好像有什麼沾濕了我的衣服。
「我哭不出來，你幫我哭！」
聽到我的話，燕子猛的收緊雙臂，抬起頭對我說：「莫夜~你別這樣。」燕子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睛微紅。
「我沒事，我很好，真的，我沒事。」我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燕子，也像在安慰自己。眼睛卻空空的望向爸爸一直坐的位置，獃獃地發愣。
「你看着我，聽我說。你爸已經走了，可是你不會一個人的。真的，你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莫夜~我對你••••••••••••••」燕子說的很急，她晃動着我的身體，要我看着她。
「我不需要！」我下意識地打斷她的話，掙脫她抱着我的手，退後兩步，拉開和她的距離。
燕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眶濕潤。
「今晚謝謝你陪我，你回去！剩下的事情也不麻煩你了，我自己會處理的。」禮貌的道謝，卻顯得生疏。
「我不走，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的下！」燕子朝我走近了兩步，拉住我的手，臉色卻蒼白。
「我說了，我不需要你！」再次拒絕，心底卻隱隱覺得痛。
「姓莫的！你不需要我，可我需要你！」燕子頓了頓，最後一咬牙：「我喜歡你！你別想趕我走！」
她還是說出來了，唉~。
我細細的打量燕子，鵝蛋臉，杏核眼，很秀氣的嘴，就是鼻樑不算高。不能稱為漂亮，卻很可愛的一個女孩子。半年的相處，我是很喜歡燕子的，可是我知道她現在所說的喜歡，不是我對她的那種喜歡。燕子在一個月前向我出櫃，說出了她的性取向。當時她問過我，會不會因為這個就疏遠她。我說不會，戀愛自由嘛！我當她是好朋友，從未動過那樣的心思，可我漸漸感覺到燕子對我的親昵，似乎有點超出朋友的範圍了。只是她不說，我也不想點破，更多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也許是我想多了。因為我橫看豎看，都沒覺得自己會是她的菜。但是，她還是說了。
我和她，緣分盡了。
「燕子~回去！」我掙脫她的手，轉身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站在窗前，抬頭看着夜空。黑色的幕布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兩三個亮點。月亮也朦朦朧朧的半遮著面容。
燕子敲著門，讓我開門。我不出聲，任由她守在門外。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消失了。我想她是離開了，無力的躺在床上，想着發生的一切。爸爸為什麼要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我這半年來的努力，他都看不見嗎？他還在為那件事情生氣？是的，他是想要懲罰我，懲罰我的過錯！可是，那真的是我的過錯嗎？我不知道，我分不清楚了。
心頭閃過一個念頭，爸爸會不會留下了遺書給我？會放在哪裏？從床上蹦起來，打開房間的門，卻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燕子。她還沒有走？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燕子站起身，慌張的解釋著，她的手裏拿着一張信紙。
「你手裏的是什麼？」我心裏是知道那是什麼的，可還是要問問。
「看內容，應該是遺書。」燕子吞吞吐吐的回答。
「給我。」我走到她跟前，伸出手。燕子有點猶豫，但還是給了我。
我深吸一口氣，展開那張信紙看了起來。
扭扭歪歪，很簡單的幾行字，卻能將我瞬間打入地獄之中。
「欠你一句對不起，始終沒有勇氣親口對你說。是我的錯，沒有能力保護好你。不想再拖累你了，我的女兒，永別了！」
真的是你的錯嗎？爸爸！所以你是在懲罰自己？不想再拖累我，用這樣的方式來解脫我，我是該說你偉大還是自私？你從來就不是我的負擔，我也沒有怨恨過你。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
「莫夜~」燕子小心翼翼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看過了，什麼感覺？」我舉著信紙問她。
「感覺？我~我不知道怎麼說。」燕子皺着眉，小心地回答。
「你該回家了。」我再次下逐客令。
「我知道現在和你談感情是不恰當的，我為我的衝動向你道歉。可是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不管你是否接受我，我都會陪着你的，永遠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我不會丟下你的莫夜，除非我哪天先你一步••••••」燕子神情堅定，但還未說完，卻被我伸手捂住了嘴。
「知道了。」簡短的三個字，沒有感情，冷漠的結霜，就是我的回答。
「我想你是想一個人安靜下，那我先走了，照顧好自己，明天我再來陪你處理後事！」燕子也不和我磨了，說完就走，我目送她走出我的家門，又低頭看那張信紙。
「爸爸~」輕喚出這兩個字，我把信紙撕成了碎片，灑在地板上。頭好漲，我需要睡一會兒，是的，我要睡一會兒。夢遊一般的晃進了房間，一頭倒在床上。很怪，很快我就睡著了。
朦朧間，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夜兒~好不好玩啊？」
一片陽光明媚之中，我騎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爸爸叫着我的名字，一圈一圈的圍着樹下的媽媽打轉，媽媽含笑看着我們，時不時的說：「你小心點，別摔著女兒！」
「才不會呢！夜兒~怕摔下來嗎？」爸爸問坐在他肩上的我。
我大聲的回答：「不怕，有爸爸在。」
「好女兒，像我，膽子大。」爸爸開心的笑着說。
「行啦！別轉啦！夜兒~爸爸媽媽帶你去吃雪糕好不好啊？」媽媽走過來，伸手抱住我，讓我從爸爸的肩上下來。
「好，我要吃巧克力的。」我最喜歡巧克力口味的雪糕了。
忽然我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刺痛了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了。等我能看清了，卻發現爸爸媽媽不見了，周圍有兩三道人影圍着我，還不停的有閃光燈閃爍，他們在拍我？！好像有人在我耳邊說着什麼，可是一句都聽不清楚。我開始覺得恐懼，我伸手去抓，想找到燈光的來源。突然一雙手從背後摟住了我的腰，冰冷的觸感，讓我一個激靈。為什麼我會覺得冷？好冷，這雙手就像是冰塊一樣。想回頭去看身後是什麼人，卻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低語聲，那樣溫柔的勸哄：「乖~很快就拍好了！」
「不~不要拍我！」恐懼感佔據了我，我尖叫着開始掙扎。可是那雙手卻牢牢的困住了我，閃光還是不斷的閃著。我閉上眼，不敢去看。
「呵呵~不要閉上眼睛，知道嗎？你最好看的就是眼睛了！」熟悉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低語。冰冷的手開始在我的身上游弋。
「混蛋！」我睜開眼，憤怒的叫喊。一種很噁心的感覺，讓我的胃翻騰著。
「很不錯的表情！」突兀的女聲響起，閃光突然都不見了，周圍一片黑暗！那手冰冷的手和討厭的聲音也不見了。我感覺自己是坐在地上，我摸索着想爬起來，卻摸到了一張一張紙片，是什麼東西？
「多少？」女聲再次響起，我朝着出聲的地方看去，黑暗中一道光，好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
「什麼多少？」我遲疑着反問。
眨眼之間，我的眼前出現一張女人的臉，黑色的長發垂到我的臉上，她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好眼熟啊！是誰呢？
這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很精緻，特別是那雙狹長的眼睛，妖異的吸引着我的目光，瞳孔裏面映着一張蒼白的臉。這臉也很熟悉，好像，好像是~
是我！！！心裏一驚，醒了過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