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鬥氣

碧波城，公主府，旱牢。

碧波國十之五六屆是水族，所以其牢獄中皆為旱牢，為的便是不讓囚徒好受，而對於某些不輕不重之輩，則是選了水牢，便和周人的單人囚牢一般——面對這兩位可能是自己青眉姐姐故人義弟的九天王、精細鬼兩妖，自然而然，便得到了這種高人一等的待遇。

這可讓九天王吃夠了苦頭。

精細鬼乃是水族，住在水牢中自然無妨，那九天王卻是鳥禽之體，呆在水牢中苦不堪言，可偏生他隨着六丑進到院中之時為了掩人耳目，變化的乃是水族，此時又如何敢去改口？只能將這一切生受下來，只是短短几日便泡得渾身浮腫，若非精細鬼竭力相助，每日拼出大半時間讓他呆在自己背上，怕是早已熬不住了……

可時日長了，精細鬼也有些扛不住。

此時牢中無人，精細鬼又將九天王扛在了身上，愈發覺得沉重，他想着昨日那甚公主進來所說的話，忍不住從水下將頭探了出來，對九天王道：「九大哥，你想着法子了么？」

經過精細鬼的連日相助，兩人之間那點嫌隙已經化解，九天王對精細鬼的態度也好了許多，見他問，不由頓時又皺了眉頭，苦着臉道：「那有什麼辦法？你不是沒有聽他說的，是碧波國監國太子把人提走了，讓我們想辦法搶回——你說，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有沒有辦法無妨，但是好歹想個主意出去吧，」精細鬼吐出口水，可憐兮兮道：「我們一直關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旱牢我難受，水牢你難受，總歸得出去才行。」

「唉?自然如此?可此事確實難辦……」九天王幽幽呼出口氣，唉聲嘆氣道：「若是大哥在便好了?他定能找到法子！」

「這還用你說么？」精細鬼幽怨道：「大王倘在?我們又怎會被捉進來？」

兩妖齊齊長嘆，盡皆無聲……

稍等了片刻?或許是心有所得，或許是還想再度嘗試?他忽然又道：「九大哥?你說，太子為什麼要將刺客提走，但是公主又不願意？」

「此時還不明白么？公主麾下那鑽風叫甚九鰭之輩無能，審不出個好歹?只能換人來審?公主定是覺得落了顏面，所以不肯，」說到這，九天王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之事，嘿嘿兩聲道：「要說那鑽風確實沒甚見識?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都看不出來，白白浪費了時間。」

「哦？你看出什麼了？」聞言?精細鬼頓時來了興趣，眨巴着眼睛道：「我和你一樣看了幾日?我怎地沒有發現？」

「那是自然，你多少見識?我多少見識?能同一而論么？」九天王被精細鬼一說?臉上終於飛起了幾分神采，道：「我出身周地梅山，所見所聞甚廣，和你們這種西州之妖決計不同——實話告訴你吧，這些人雖然滿身妖氣，但是他們的妖氣極為不純，依我判斷，定然不是真正的妖，而是由人族妖化而來的怪物！」

「什麼？人族還能化妖？」精細鬼頓時一驚，道：「如何化法？我怎地從未所聞？」

「西州無人，即便有人被送來亦是妾奴，那能符合條件化妖，你當然見不到了！」九天王有些賣弄作態道：「人族倘若誤食了我等妖族腐敗的內丹妖核，身體便會逐漸改變，喜血食、易失智，此時倘若用了靈丹仙藥還能救回，可若繼續食用，便會徹底妖化，成為沒有半點智慧的蠻荒之妖，再與人族無半點關係。」

「噢，原來如此，我竟是不知道！」精細鬼恍然點頭，道：「我等西州縱然有人，也是成為我等口中之食，那有吃我族人血肉的道理，自然成不了妖，倘是妾奴，同樣吃草咽糠……怪不得你有此言，只不過……」他忽然頓了頓，眼神迷惑道：「那幾人看上去，卻並無失智之態，這又是為何？」

「這，便是血脈根骨的異處了！」九天王道：「我方才所說只是常人，若是此人祖上有人修成正道，遺留血脈之中，那此人即使化妖，甚至入魔，都能保持自己的神智，這便是所謂的根骨正，血脈濃，妖魔不可侵也！」

「你的意思是……」精細鬼嘖嘖兩聲，陡然驚呼道：「我的天啊！這兩人擁有神仙後裔的血脈？」

「不錯！」九天王昂首道。

「但是……這神仙後裔似乎也太多了吧，」精細鬼吧嗒吧嗒嘴，擠擠那綠豆般的小眼睛，道：「十餘人全部都有神仙血脈？」

「神仙血脈自然不能全部都有，那麼便只有一種情況了，」九天王繼續道：「這些人中有一人，乃是直系血脈，或者聖人血骨，或者神仙嫡孫，再不然，便是天潢貴胄……」

說到這，九天王自顧自的便愣在了當場，他腦中有點什麼東西一晃而過，想要抓住，但是卻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尋覓不得，只是心中直覺重要萬分，所以頓時陷入了沉寂之中，竭力思索。

此時，精細鬼來了這般一句：「若是這般重要人物，人族豈會任由在此？」

精細鬼這般一句頓時驚醒夢中人，九天王跟着亦回過味來了，呀的一聲，激動之下似乎想要撐起身子，結果腳下一滑，哐當掉入了水中……

自然，兩人又是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將九天王重新救出來，只是精細鬼也耗盡了體力，無法承載，九天王便只能抓住牢室門的柵欄，將身子半自浮沉的泡在水中。

可即如此，也掩蓋不了他的滿臉興奮！

九天王將臉上的水抹了一把，急道：「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有法子將他們弄出來了，哈哈哈，我有法子將這些人弄出來了——」

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忽然從牢室遠處傳來，聲音雖然很輕，但是聽着卻近在咫尺，足見此人修為不低，至少已經怪妖境界——聞聲，那九天王和精細鬼頓時噓聲，不再發出一言半語。

他們已經聽出來了，來人並非閑雜，而是萬聖公主再次蒞臨。

果然，不多會功夫，萬聖公主身後隨着數名女侍和那名叫九鰭的鑽風，款款來到了水牢門前，她聽到的話語不多，只恰好聽見了九天王興奮時的叫囂，原本的滿臉的怒火也隨之消散，宛如春風。

看看泡在水中的二妖——自然，此時的九天王重新露出了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丟開手，在水中陽面躺着，彷彿養神蓄銳——萬聖公主也不惱怒，只是笑了笑道：

「你們可是找着法子了？」

九天王斜着眼瞥了瞥，點點頭：「不錯，剛剛想到。」

「可有把握？」

「十之BA九。」

跟了六丑這許多日子，九天王那裝腔作勢的功夫倒也學了十足，看上去倒是沉穩老辣，絲毫沒有剛才那欣喜若狂之態。

「說來聽聽，若是有用，我自然有賞。」萬聖公主非常直接，並不掩飾：「若是真能奏效，我有重賞。」

九天王從水中翻了起來，打量了下萬聖公主身邊之人，忽然露出白生生的牙齒嘿嘿笑了起來，道：「那還是算了吧！」

萬聖公主眉頭一蹙，道：「何意？」

「我並無冒犯之意，只是實言相告，」九天王笑着道：「就憑公主身旁這些人，你認為縱然我的謀划有效，就一定能將人搶回么？」

「你是說……」萬聖公主頓時明白了九天王的意思，當時有點語塞。

跟着，回過味來的九鰭已經怒了，他猛然踏上一步，怒喝道：「潑廝大膽！你竟然敢嘲笑我等無能？」跟在他身旁的兩名親衛同樣面帶溫色，已經伸手抓住了刀柄，作勢便要拔出。

只是九天王已經了解了萬聖公主和青眉的關係，對此並無懼色。

「有么？沒有吧！」九天王耍了個潑皮，攤手道：「我只說諸位辦不成此事，至於諸位本事大小，我可從未提及——辦事不成並非稀罕，旁的不說，只說審問那些人犯之事，諸位不是一樣沒有辦成么？」

「你！」九鰭被這句話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罷了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萬聖公主這時候方才開了口，望了九鰭一眼，淡淡道：「九鰭鑽風擅長廝殺衝鋒，這些事本來也非他所擅長，你這話倒是不算嘲諷，」在她的目光下，九鰭臉上怒色消退，有些尷尬的退了回去，然後公主才重新將目光落在了九天王臉上，道：「若是你們出來幫我，如何？」

「十拿九穩！」

「那就好，來人，將他們放出來！」

獄卒立刻上前來打開牢門，讓九天王和精細鬼從中出來，等兩人滿身濕漉漉的站在萬聖公主面前，她又道：「汝等應該知道，我閨中之友與汝兄長乃是舊人，你們也不算外人，所以不用擔心旁的，真要是辦成，我定然重重有賞……」

說到這裏，萬聖公主臉上妖氣一閃，妖氣之中，露出滿口鋒利的獠牙，猙獰道：「人馬、錢財隨你們調動，可若是事情失敗，那麼汝等二人也勿要想再見汝之兄長了！」

萬聖公主這般威脅，對於別人有用，可對於九天王精細鬼這般見慣廝殺之輩，又那裏嚇得住，當時便見兩人面色毫無改變，只是對望一眼，臉上齊齊露出了笑容。

九天王然後才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那麼我們便先從最重要之事開始，立刻行動起來。」精細鬼也在旁邊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肅穆道：「正是！」

兩人如此鄭重，倒是讓萬聖公主頓時高看了幾分，也讓九鰭等輩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猶如大戰在即般的沉重，萬聖公主也讚歎似的點了點頭，道：「好！正該如此——說罷，最重要之事為何，你們但說無妨！」

九天王突然伸手，揉了揉肚子，笑道：「我們餓了，先來頓好酒好菜，這便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