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國王傳召

拉葛瑞亞驟然睜開眼睛，小聲而急促地呼吸。

車廂內壁紙上的絳紅色花紋填滿了視界，因為行駛造成的輕微晃動讓剛剛從夢中驚醒的她一時找不準現實的真實感。她緩緩坐直身，柔和的微光沿着她的輪廓透出，照亮了黑暗的車廂。

「拉葛瑞亞小姐？」隔着厚厚的紗簾，一名女戰士的側影出現在窗外，「您醒了？」

「是的，莎繆姐姐。」她一邊回答，一邊試圖回收周身外溢的光芒。「我們到哪兒了？」

「天亮的時候就能看到王都費里克孜。」莎繆放低語調，話裏帶着真切的擔憂，「您現在感覺好一點嗎？您還可以再睡一會兒，抵達王宮前我會叫您的。」

沙羅曼國王緊急傳令召見拉葛瑞亞，但路上她為了救治一些求助者而耽擱了時間，這幾天不得不日夜兼程。為此莎繆一直為她的身體擔心。

「我很好，莎繆姐姐，謝謝您的關心。」拉葛瑞亞輕柔地回答，注視着身上的光芒漸漸暗淡。

這時車隊忽然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車廂另一側的門打開，一名頭髮和鬍子灰白的老教士站在外面，掌心托著一團小小的光球，反映出他探究的目光。

「哲羅姆老師，是我吵醒您了？」拉葛瑞亞歉疚地問。她周身的光已經基本消失，但她知道剛才的神力波動一定瞞不過她的老師。

「不，沒有。天快亮了，你知道，上了年紀的人一向醒得早。」老教士神色平淡，但看她的眼神溫和而慈愛。他登上馬車，坐到了她的對面，將小光球順手擱進嵌在車廂一角的空置的燈座里。

「讚美吾主巴爾亞……你還好么，我的孩子？」

「讚美吾主巴爾亞，一切都安好，親愛的老師。」

車隊重新上路，老教士哲羅姆這才開口問道：「那麼，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激發了你的神力？」

「我做了一個夢，」少女漆黑的眼眸閃爍著歡樂的光澤，「您一定想不到，我夢到了新的同伴！雖然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我看見了他的力量――純粹的光明神力粉碎了污穢的邪惡之獸！」

「哦？」哲羅姆眉間微攏，稍稍向前傾身，認真地道：「那你夢到他在何處？」

拉葛瑞亞的眼睛掠過淡淡的迷濛。「我只看到沙漠，還有大概的方位。但是我感覺得到，他離我並不遙遠。」

「就是說，他也在沙羅曼？」

「我想是的。」

「這是個好消息，」老教士沉吟著，「我希望能儘快找出這個人。」

「奧德斯在上，讚美吾主巴爾亞！」拉葛瑞亞在胸口虛劃了個光明神的標記，微笑着說：「我相信吾主的光輝照耀之處，受光明眷顧者終將匯聚於光明之下。」

「我也相信，我的孩子。你需要同伴，」哲羅姆能聽出她對於同伴真誠的期待和歡迎，這讓他有些遲疑，「沙羅曼不能只有一名光明神眷者。」

少女敏感到老教士話中的含義與她的理解並不相同。「我在聆聽您的教誨，老師。」

「拉葛瑞亞……」哲羅姆望着她的眼睛，這雙被血統論者歧視的黑色眼眸，卻流露出令人自慚形穢的毫無雜質的純凈。有時他也會猶豫，他希望他的學生能夠遠離一切俗世的醜惡。然而為了他們堅定不移的信仰以及守衛信仰的理想，他又不得不帶着她走上與之相反的艱辛道路。「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如果我沒猜錯，這件事恐怕也是國王召見你的原因。」

拉葛瑞亞被哲羅姆嚴肅的神情感染，「發生了什麼？」

「魔潮來臨，康佩拉的神殿一定會有大動作，王國之間聯合抗魔是必然趨勢，這些我都與你談過。」老教士沉聲道：「不出所料，我已經得到消息，康佩拉的光明神殿以諸神之神諭的名義，要求各國君主派遣使者前往阿諾維亞帝都哈爾達斯圖召開會議，商榷建立抗魔聯軍一事。」

「諸神的……神諭？」少女的表情浮現出細微的異樣。

「是的，我寫信向普魯託大神祭證實過。不僅是火神教，其他諸神教派都得到來自天國的旨意：所有諸神的信徒，不論信仰，不論種族，在人類共同的災難面前須摒棄過往的一切隔閡和矛盾，接受光明的指引，齊心協力抵禦黑暗的入侵。」

「光明的指引……」拉葛瑞亞呢喃著，眼底掠過一絲迷惘。

「是的，你我都能想像接下來的事。即使我們深信康佩拉的神殿早已不代表光明，但世人畢竟還為他們所蒙蔽。不過，終有一天虛偽的迷障將被吾主的榮光穿透。而在那之前我們首先要學會忍耐和等待，只有堅忍不拔的靈魂才有資格抵達成功的終點。」老教士語重心長，他以為少女聯想到愈發險惡的前途而心生氣餒――她到底還那麼年輕。

「我明白，老師。」拉葛瑞亞語氣真切地說，「那麼，康佩拉的神殿做了什麼？」

「神殿事先給出了聯盟的計劃雛形，光明神眷者將是聯盟的領導者，因為只有受吾主眷顧者的光明之力才能完成全面封鎖魔潮出口的結界。有神諭示下，君主們不可能拒絕，當然他們也不可能願意讓康佩拉神殿有借口染指自己的軍隊，所以必定會找尋本國的光明神眷者擔當使者。」

光明神眷者雖然稀少，可近兩百多年來比起其他諸神的神眷者卻稱不上稀有。當哲羅姆還未被歐尼斯特的光明神教放逐時，以他的身份查閱到的某些秘密典籍記載了裂土戰爭后光明神眷者曾一度頻繁現世――大概也因此，那個時代的光明神眷者往往神力純粹但擁有的力量至多比得上高階神職者，象徵的意義大於實際，而不像他的愛徒能夠真正實踐神之代言人的神聖使命。

「您是說……國王陛下會要求我去哈爾達斯圖？」拉葛瑞亞的反應很快。她在神顱島取得《箴言》手卷后發現自己是光明神眷者，現在這已不再是必須保守的秘密。

「是的，因為目前為止，你是沙羅曼唯一的人選――除非有另一名神眷者代替你。你知道，我的孩子，我是決不想讓你冒險的。」哲羅姆的聲調有些沉重。

拉葛瑞亞明白老師的意思。當她擁有最純粹的光明神力，她很高興能夠救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然而她的名聲因此傳揚出去后，她就被歐尼斯特的光明神教裁決為萬惡的偽信徒和異端。誰也不能保證，如果她代表沙羅曼出席哈爾達斯圖的聯盟會議，康佩拉的光明教廷會否以大義之名趁機對她不利。所以老師迫切希望能找到其他神眷者代替她。

「老師，請別擔心。您剛才說的諸神的旨意，包括所有信徒在人類共同的災難面前須摒棄過往的一切隔閡和矛盾，我願意相信他們不會例外。我也一樣。倘若夏佐陛下傳召我的原因被您言中，我同樣沒有拒絕的理由。不管康佩拉的光明代言人承認與否，我所繼承的光明意志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在這人類存亡之際，難道還有什麼比抵禦魔潮更重要的嗎？比起我擔負的責任，我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麼？」少女的聲音輕輕柔柔，婉轉的語調好似念誦軟綿綿的詩句。

但是老教士卻無法教訓她的天真，他望着她黑眼珠里折射出的璀璨的光彩，意圖出口的反駁全部化作一聲欣慰又無奈的喟嘆。

「好吧，但不管為了什麼，你仍然需要神眷者同伴。拉葛瑞亞，你總是善良得不忍心拒絕任何人的哀求，可是尋求你幫助的人越來越多，即便你的神力再強也支撐不起每天如此巨大的消耗。何況將來抗魔聯盟集結，蠍都的那位陛下一定會對你委以重任，到時候必須得有個人分擔你的重負……」他心想，既然她站在巴爾亞太陽之下，那麼只要注視日光照耀的地方就可以了――至於背對光明的陰影，即使他無法兼顧之處，想必沙羅曼國王夏佐也會替他們考慮周全的。

當拉葛瑞亞的車隊抵達沙羅曼王都費里克孜時，晨光隨着溫度的上升已添上幾分炙熱。一小隊騎兵早已接到命令等候在城門口，領着他們直接開赴王宮。拉葛瑞亞只來得及在馬車裏匆匆整理一下衣裝，就被人帶去見國王。她的追隨者和護衛沒有得到進宮的允許，只有老教士哲羅姆得以陪伴她。

拉葛瑞亞和她的老師穿過一條條迴廊，來到一座幾乎佔盡整個庭院的巨大水池前。雪花石築就的池子裏栽滿了盛開的粉色蓮花，輕風一起碧波蕩漾，池面飄渺的水汽減去了空氣的灼熱。

長方形的池子中央聳立着一座精巧的涼亭，四面垂落層層紫色的輕紗帷幔，微風吹拂間個中影影綽綽的神秘更透出幾許說不出的旖旎。

唯一通往涼亭的石橋入口，立着一名生有一頭黑色細捲髮的高個男子。他削瘦的面容讓本就大的眼睛看起來更為突出，扁平的嘴唇稍顯單薄，給人的印象不免多了一分苛刻。但是他瞧見他們，卻態度謙卑地率先致意：

「日安，尊敬的拉葛瑞亞小姐，尊敬的鄧普敦先生。」

哲羅姆連忙用教士的禮節還禮：「日安，達寧閣下，我們奉陛下召見而來。」

達寧不是貴族姓氏，不過在這個名叫克魯菲德?達寧的男子成為王國樞密院書記官后，也水漲船高地帶上了一點象徵身份的尊貴色彩。對於眼前的沙羅曼國王夏佐第一近臣，老教士從來不會因為對方的客氣而有絲毫輕慢。

「請稍等。」男子朝他們點點頭，返身沿着石橋朝水上涼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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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嘗試恢復更新，謝謝還沒拋棄俺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