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章

第1181章

駱塵鳶身子一僵,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小丫頭那清瘦的小黑臉,怔怔道,「你說什麼?」

「我說,阿四哥讓你現在就走,我們不能留你啦!」小丫頭不耐煩地大聲嚷道,見駱塵鳶緊抿著唇,瞪着一雙烏溜好看的眼睛還在看她,又羞又惱地「砰」地一聲把水壺放下,嚷道,「你聽見沒有?」

駱塵鳶烏墨如漆的眸子這下眨了眨,身體微微前傾,指著桌上那碗茶道,「那你把茶端給我吧!我喝了就走。」

小丫頭沒反應過來,半響,才跟上駱塵鳶的思維跳躍,挺直的小身板微縮了下,小嘴嘟嚕着什麼話,還是將茶碗捧給駱塵鳶。

駱塵鳶剛睡醒,正口渴得很,接過來便喝個乾淨,打着飽嗝,在小丫鬟虎視眈眈地監督下,收拾好,走出了房間,向院子裏走去。

大雜院已不如先前那般吵雜,大部分人還是各自忙活各自的活去了,還剩下一些光着屁股或穿着麻布夾衫的小孩還在樹蔭下,嬉笑着瘋玩。駱塵鳶走了一圈,不僅沒瞧見車隊的人,連牛車一輛也沒有。

駱塵鳶心有凄然,難道張大郎他們怕自己拖累,趁著自己睡着就偷偷走光了?應該不會啊,這裏離落雁山已經不遠,沒道理這時候拋棄她。可現實擺在眼前,她還有什麼話可說?

她凄凄然地嘆了口氣,將包裹抱在懷裏,手有意無意的蹭著包裹中硬硬的地方,琢磨著尋個當鋪把首飾換成些碎銀子,先找個客棧落腳再說。

興許是她的情緒感染了那小丫頭,聽到她嘆氣,小丫頭搓着衣襟,有些歉意道,「陳姑娘,阿四哥也是為你好,你可別惱他。」

駱塵鳶回頭瞧了小丫頭一眼,淡淡笑着搖頭,「我不惱。張大叔和張阿四一路幫我不少,我只慚愧沒能親自給他們道聲謝,興許還是因為我,張大叔他們才不顧勞累,匆忙離去。」

小丫頭抬頭瞅了駱塵鳶一眼,又忙低下頭搓衣襟,支唔道,「其實……其實……不是……」

「小花,你去忙吧!呆站在這裏幹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駱塵鳶背後響起。

那叫小花的丫頭大驚之下抬頭看,「哎喲」了一聲「阿四哥!!」小臉「唰」地黑里透紅,轉身捂臉跑開。

駱塵鳶看着小花跑下的清瘦背影,再扭頭瞅瞅一臉鐵青的張阿四,意味深長地眨眨眼,嘆道,「倘若你不是個書獃子,小花姑娘倒是挺合適。」

張阿四臉頓時一沉,冷冷道,「你還不走?!還要我再攆你一次嗎?」

駱塵鳶眸子一黯,嘴角不快的下抑,雙手交叉,攏袖齊額,向張阿四行了一禮,「多謝!」而後倨傲地抬起小腦袋,抬眼望天,大步踏出大雜院。烏墨如漆的瞳眸里在下一刻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即便前世只有一個親人,但也未這麼坎坷,這麼人見人嫌,這麼窩囊……

「哎呀!走路不長眼啊!眼睛長到腦袋上去了?你……」

駱塵鳶齜牙咧嘴地捂著額頭,疼得只吸涼氣,低罵了聲,「啊!還這麼晦氣!」走路被撞還被罵。怨念啊!

沒來得及看清楚誰,又聽到一個聲音,「三當家!你說什麼呢?這是小陳丫頭,大郎帶來的那個。」

駱塵鳶一聽,也抬起頭,竟然是車隊中負責採辦的兩個當家,強忍着疼,直起腰來想扯笑問候。

不料那個撞她的三當家滿臉不屑地看看她手裏的包裹,再看看她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冷哼聲,「老子看到了!老子就是故意撞得!什麼知書達禮的落魄貴人?連知恩圖報都不懂,最毒****心!阿大前腳才出事,後腳就卷包袱走人,年紀輕輕竟如此薄涼。老子下次見到這種人,見一次就撞一次!」說罷,銅鈴大的眼睛驚怒之下,瞪得駱塵鳶全身顫慄。

後腳那當家的用複雜的眼光望着駱塵鳶,臉色也難堪至極,「大郎念你女兒家,救你至此地,現在大郎和其他當家被府衙關入大牢才幾個時辰,你就如此待他。唉……要走快些走吧!老三念你是女娃,否則氣極連你頭都敢擰下來。」

駱塵鳶忽然覺得額頭的疼更見尖銳,一種絕望的壓抑更讓她幾乎窒息,她緊咬着銀牙,拳頭緊握,強忍着胸口那麼口氣,也不想再做任何解釋,扭身迅速消失在夕陽餘輝盡掃的熱鬧大街。這一刻,她多麼渴望這一切都是個夢,她多麼希望她還能回到應該屬於她的世界……

次日。晨光熹微,半夏的清晨,涼爽而愜意,大戶人家的院落中,蔥蘢繁茂的枝椏探出牆頭,翠綠欲滴的葉子,在晨風下發出令人心癢的「沙沙」聲響。一個身着青色布衣的清瘦少年,倚在府衙門口的威武石獅上,一雙烏溜如星墨的眼睛不時地往衙門兩側站着的魁梧守衛身上瞄,一隻手不安分地還在搓衣角,小聲嘀咕著,「這件衣服還不錯,而且合身,這麼好的衣裳,他們總不會再攔我了吧?」語畢,腰桿一挺,亦步亦趨,有模有樣的向衙門裏走去。

守門的趙阿豹看向霍霍走過來的人,一張盤子臉頓時像被老婆丟了一臉爛菜葉一樣,哭笑不得外加一臉臭腥味,若不是顧忌身份,他真想過去,一鞠倒底,大叫一聲:「姑奶奶,您別來了成嗎?昨晚您被扔出去幾次了?您以為您換了馬甲,我們就不認識您了嗎?」焉焉之極地抬起他粗壯的胳膊,將快要踏進門檻的人攔住,啞著嗓子官腔道,「衙門重地,閑人不得入內!」

駱塵鳶憤憤了!狠狠瞪上趙阿豹一眼,轉臉調整好表情,笑嘻嘻的望向另一端站着的趙阿虎,阿虎還在一臉崇拜的仰望阿豹的勇氣,對上駱塵鳶譴責的目光后,神色悚然一凜,音色顫抖,「姑娘,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張大郎他們獻給府衙的貨有出入,換不來糧便罷了,他們中有人還口出狂言,打傷衙役,所以不得不暫時扣押。宋大人向來勤政愛民,只要姑娘能夠繳納出其他貨品,宋大人自會秉公執法,法外開恩!」

駱塵鳶咬着銀牙,心裏直恨,究竟是一群鄉野莽夫啊,法盲吶!換不來糧種想其他辦法也好啊,怎麼能動手打傷衙役,自古民不與官斗,張大郎他們怎麼如此糊塗呢?

轉念又想,糧種一事關係到落雁山眾多百姓,官府一句話壓下來,甚至就能餓殍遍地,他們短時期內又無法添足貨物,能不急么?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駱塵鳶一怔,忽而腦中靈光一閃,也不與這倆官差再廢話,轉身向另一街角走去。

無論如何,現在她需要見到那姓宋的府官。只要見到那宋府官,她心中自有解救之法。她駱塵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倘若昨日她能及時知曉實情,跟着三當家他們進去見府官,事情恐怕早有轉機。只恨那死書呆……

「你們讓我進去!我跟了姑娘這麼多年,你們不能如此待我!我沒有做那種事情!姑娘還不知道,我進去給她道個別好不好?求你們了!」前面拐角處忽而傳來一陣推攘啼哭聲。

駱塵鳶心裏一緊,快步走過彎角之處,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哭坐在地上,頭上梳得是現下丫鬟髻,圓圓的小臉上兩個巴掌印極為刺眼,狼狽不堪的抽泣著。離她不遠,還站着一個冷臉男人,男人橫站在路那邊,看見有生人走近,立即厭惡的離那丫鬟遠了一些。

看來那人不是個看門的,就是路人甲。駱塵鳶蹙著眉頭,看向那女丫鬟,她這路人乙雖心有不忍,但她已有一籮筐棘手的事情沒做,也實在不想多管閑事。

所幸,那小丫鬟抽噎了一陣,見門裏無人理會她,凄凄然的站起來,單薄地小個子顫顫如風中被遺棄的落葉,步履蹣跚,恍恍惚惚地錯過駱塵鳶,滿臉淚痕。

駱塵鳶心中一酸,自己不一樣是被人誤會趕出來的么?不由自主的拉住那小丫鬟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小串銅錢塞到那小丫鬟手裏,忍了忍,才道,「這個東西最實惠,你不要哭了。我拿着它就哭不出來!」

小丫鬟看看手裏的銅錢,又有些詫異的看看駱塵鳶,咬着唇,搖搖頭將銅錢還給她,豆粒大的淚水劃過臉頰怵目驚心的掌印,抽噎道,「我不要……我家姑娘說不……不能無辜要人銀錢。姐姐若是好心幫英兒,英兒便求姐姐給我家姑娘帶個話兒,羅姨娘素來嫉恨姑娘,英兒不在了,要她小心着。英兒求姐姐了……」說罷不顧駱塵鳶的阻攔,伏在地上便拜。

駱塵鳶心中百味陳雜,拉着英兒道,「你家姑娘是哪個?」

英兒抹了淚,有些詫異著望着駱塵鳶,「姐姐竟不知?我們宋大人不惑之年方得一女,膝下只有我家姑娘一個。最是嬌寵她,正因如此,才招來羅姨娘嫉妒,百般加害我家姑娘。」

駱塵鳶有些意外的瞪大眼睛,「你家姑娘是宋大人的獨女?」

英兒有些迷惘地看着她,點點頭。

駱塵鳶圓滿地眯起雙眼,語重心長地再次問英兒,「你家姑娘現在何處?我這就替你去拜訪。」

「真的?」英兒有些激動,小手失控地抓住駱塵鳶,捏得她生疼,「我家姑娘這時候就在離後院不遠的花廳上課。姐姐將這東西給她,把英兒的話帶到就成!」說着她從耳朵上摘下一隻鑲著紅珠的耳墜,頗有不舍地塞到駱塵鳶手裏,囑咐道,「英兒先回家去。這耳墜是姑娘送與英兒的貼身禮物,見此物,姑娘必能理解英兒苦衷。」語罷又向塵鳶一拜,又在駱塵鳶的勸說下,才蹣跚著離去。

駱塵鳶將英兒的耳墜寶貝似地放在懷裏,便深思著圍着院牆繞來繞去。那原本站在很遠的男人終於忍不住好奇,走到她身邊,淡笑着問道,「姑娘,你在幹什麼?」

駱塵鳶正全心丈量著院牆高度和她身高的比例,被人冷不丁地一問,嚇了一跳,轉頭略微掃了男人一眼,只覺相貌平平也沒再注意,隨便甩了一句,「這院子裏的護院厲不厲害?你怕不?」扭頭,繼續忙活自己的。

男人嘴角一抽,不由失笑,「本……我不怕。那姑娘是做什麼?」

駱塵鳶耷拉着眼皮懶懶瞄了男人一眼,「我要爬牆!」駱塵鳶按牆的高度和自己的比例算了下,倘若是前世那約莫一米七零的身高,這點兒矮牆肯定不在話下。小時候忘記帶鑰匙,爸媽又都下田勞作,她就經常順着貼牆的草垛爬進來。時間一久,也頗有經驗。可惜現在的身體整個縮小許多,似乎還有些營養****,要真狠心去爬,她真還沒把握。

餘光掃了站在旁邊站着的男人,不由黛眉微蹙,凝神再看,雖然那張面孔平凡,但五官端正可親,尤其是那雙狹長的眼睛,淡漠疏離的眼神好像在哪裏見過。

男人似乎察覺到駱塵鳶眼中的迷惑,下意識的別開頭,輕咳一聲說,「姑娘是不是想要在下幫忙?」說罷嘴角冷冷一抽,似乎頗有不甘不願。

駱塵鳶眯起眼睛,擺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閣下看起來好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語畢,塵鳶囧,好沒品、好沒創意的搭訕台詞……

呃了兩聲,尷尬地又道,「公子聰慧非常,小女確實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還望公子能夠路見不平,墊肩相助。」說罷,攏袖齊額,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就是一鞠躬。

男人敏感地閃身錯過她這一大禮,神色凜然,頗有不悅的冷著臉,目光略過駱塵鳶纖弱的肩頭,落在出現在小巷盡頭一個身影上,微眯瞳眸,燦然一笑,「自然可以,稍等片刻。」

駱塵鳶感激涕零的又對男人拜了拜,拜完后,也發現身後有人,小臉煞白地跳到男人身邊,緊張地同男人耳語道,「來人了!你千萬別說我是來爬府衙的牆的!」又煞有介事地用力扯扯男人的衣袖,以示莊重,同時自己也全神迅速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企圖攀爬府官家的牆頭,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那人就在駱塵鳶和男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晃到他們身邊,淡淡掃了駱塵鳶一眼,一臉不屑地又望向男人,疑惑道,「你在這裏幹什麼?」

來人錦衣華服,竟頗有官家風範。興許是來拜訪府官的客人。駱塵鳶緊張地瞪大眼睛,看着身邊的男人,惡毒的希望這個人此刻忽然變成啞巴。

男人淡淡笑笑,給駱塵鳶一個溫柔安慰的眼光后,轉向來人,笑了笑,氣定神閑道,「我在幫她爬牆,既然你來了,便替我如何?」確實,他真的沒說駱塵鳶是來爬牆的。

靜。

安靜。

極度的安靜。

安靜到四周甚至只能聽到那男人平穩有律的呼吸。

駱塵鳶多麼渴望她能在這一刻突然消失,帶着極度驚悚的目光機械地扭動脖頸,看向來人。

來人同樣窒息著瞪大眼睛看駱塵鳶。片刻后,來人眼睛間或轉了一輪。

這一轉,便做了個差點令駱塵鳶暴血抽過去的動作。

只見他不置一言,走到牆邊,蹲下,拍拍肩膀上華麗的衣着,悶聲道,「快!上吧,完了,我還有事。」

駱塵鳶有點發懵,連連倒抽了幾口涼氣后,顫顫而決絕道,「多謝義士。」深呼吸,小退幾步,衝刺,踩肩,彈跳,落上牆頭,迅速蹲下,攀住牆檐,穩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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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桃花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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