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村（十五）(1)

黑虎山頂上的草地村，自然條件比半山腰的荒地村更差一些，至今還沒有通上電。前些年人們從礦上弄回電石，家家戶戶都用電石燈。後來礦停了，弄不來電石，家家戶戶又點起煤油燈。草地村主要產業也是蘋果，這兩年蘋果行情不好，人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草地村的頭兒，是組長李建設，這人比較有遠見，前些年蘋果市場好時候，他就用高接換頭的辦法，一年換點，一年換點將自家的秦冠蘋果換成了紅富士。這兩年又摸索著種藥材，雖然有賠有賺，但還是帶動了一部分村民過上了上坡光景。因此他也有了相當的威信。除去不通電那一項，草地村多數人家的光景比荒地村還要好一些。荒地村雖說有電，但因為交不起電錢，也有不少人家點煤油燈、柴油燈。李建設經常找劉發林交流信息，倆人關係不錯。李建設在城裏下崗的大哥和侄子常年在劉發林的果園打工。荒地村的人們分了劉發林的蘋果園，讓草地村的人很眼饞。這些日子，不斷有人找到組長李建設說這事。人們說，劉發林家嫁接雪棗的這道山溝其實是屬於咱組的。李組長撓撓頭，說是咱的，有啥證據？組員們七嘴八舌地說，當年分組的時候，人們只關心地，這荒坡荒溝壓根兒就沒有說清楚。咱拿不出證據證明是咱的，他荒地人也拿不出證據證明是他們的。四荒隨地走，溝那邊是他們的地，溝這邊的地大半是咱組的。為啥這溝算他們的？我們認為這道荒溝既可以是他們的，也可以是我們的。至少有一小半是我們的。按說，劉發林包的蘋果園下邊是他們的地，上邊是我們的地，也應該有我們一半，都怨老組長太窩囊!李組長說：「這事，這事。荒地村人已經把劉發林的蘋果園分球了，劉發林正在告狀。我總感到，他們還得把果園給人家退回去。不過，你們說的也有道理。等劉發林過了這個坎兒，我找他說說，也找馬占山說說。我的意見是不能跟着荒地村的人胡球弄。咱要想發財，就跟着人家劉發林學。大家別忘了，咱們高接換頭的接條可都是人家老劉無償給咱的。為此，老劉還和他媳婦打過架（李建設虛構的）。另外，這一陣，我不正跑着給咱村架電嘛，原打算從他的電線上接，可電管所的人說帶不動，得另架線。山下那段還想用他的電線桿。你們要是聽說，咱不能跟着荒地村人學，咱要趁機和劉發林搞好關係。我明天下去看看。要是他這雪棗真能賣出好價錢，咱明年也學着嫁接。劉發林這人以前架子有點大。現在這時候，反倒好說話。你們要是真把我當組長看，就聽我說，這時候千萬不要胡球來。」李組長軟中帶硬，合情合理的一席話說得那些人不好再說什麼。這事在村裏傳開后，多數人都說李組長說的對，大夥兒說，李組長這人不賴，自己致富有辦法，又肯幫助人。村裏出一個好領頭人不容易。咱們得聽他的。但也有少數人不死心。幾個小夥子暗地裏說，先偷他一傢伙，不圖賣錢，嘗嘗鮮。說干就干，幾個小夥子就下山偷了一傢伙。文老漢和雪成聽見動靜，從棗園的窯洞裏跑出來大聲吆喝。那些人回罵道，吆喝你大那蛋，打幾個棗子嘗嘗鮮，又**不分你的園子。敢**過來，打翻你個狗日的。眼看着那些人用棍子噼里啪啦打棗樹，雪成氣得要上去拚命。文老漢拉住不讓他動。文老漢說，你們不要打了，慢慢摘吧。別把棗樹打壞了。要是好吃，明年，我也幫着你們嫁接些。那邊有人說，這老漢不賴。不要打了，摘幾個嘗嘗就行了。這夥人還真是仁義，又摘了一會兒就走了。文老漢訓斥兒子：「你要去拼，還不是白挨打。這種吃的物件，少了就擋不住人偷。得給發林說說，明年真得幫他們也嫁接些——」你看看，到底是老人家有眼光吧!天剛蒙蒙亮，文老漢派雪成回家報信。因為劉宏、劉好從學校回來了，劉好纏着和娘住一個屋，劉發林只得和劉宏住一個屋。雪成小聲叫醒劉發林，劉發林一聽，頭嗡的一聲就蒙了，忙問偷了多少？雪成說，糟踏了一大片。劉發林說，千萬別讓你姐知道。邊說邊飛快穿上衣服，跟着雪成往溝里跑。由於劉發林岳父面對突發事件處置得當，那晚的損失並不算大，可以說把損失降到了最低限度。一共打壞了五六十棵雪棗樹。損失的雪棗也不多，小夥子們打下的雪棗大多留在地下（那晚天有點陰，月光暗淡），拿走的是少數。劉發林一面心疼，一面又暗自慶幸。這些雪棗正好可以用來招待開會的人們。他們小心地撿拾地上的雪棗，看到文老漢和雪成都哭喪著臉，劉發林心一橫說，爹，雪成，都嘗嘗，都嘗嘗。一咬，咯嘣，真甜，真脆哩!劉發林想，拿回去讓大家都嘗嘗。趁媳婦還能吃下些，也讓她嘗嘗。劉發林想到春天裏嫁接雪棗時候的情景。嫁接雪棗的時候，他，還有媳婦，都沒少挨棗刺扎。差不多每一棵棗樹都吃了他們一個血珠子。現在血珠子都變成了紅溜溜的雪棗。看着一溝在寒風裏搖頭晃腦——好像向他問好致敬的雪棗，劉發林心想，人啊，人啊，人有時候還不如樹木。劉發林心裏湧出無限的感慨。劉發林不是詩人文學家，他不能表達心中這無限的感慨，只感到憋得難受。劉發林對文老漢和雪成說：「你們在山上好生看着，我下去就給鄉里侯書記打電話報案。明天，地區的葉局長要來，縣領導也要來。他們一定會管。」劉發林就把如何見葉局長，葉局長如何表態給岳父和內弟學說了一遍。讓一老一少感到事情很快就能扳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