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村（十五）(2)

文老漢說：「好好好，我思謀著現在的政策是叫人富，上頭決不會不管咱這事。」葉局長真的帶着人來參觀了。不過，錢書記和劉縣長卻沒有陪着來。陪葉局長來的是管農業的副縣長，姓芮。劉發林認識芮縣長，也找過芮縣長，芮縣長說，這事太大了，我管不了。這事只有縣長、書記才能管到底。年官也沒有來，和年官一個辦公室的那個女記者來了。女記者見到碩大的雪棗，噢地叫了一聲，說，這時候還有大棗。真大啊。劉發林說，這是雪棗，不是大棗。你摘個嘗嘗。女記者吃了雪棗，悄悄告訴劉發林，聽說，這兩天上邊來了人，正在調查錢書記和劉縣長的事。這倆人怕是干不長了。劉發林心情很複雜，他想趁著葉局長的勁，催著錢書記、劉縣長把他的事辦了，又盼著那倆人立馬滾蛋，讓新來的領導管他的事。但他感到最現實的還是趁著葉局長的勁兒，讓錢書記、劉縣長把他的園子要回來。因為新來的領導究竟啥樣？肯不肯管他的事，那可說不準。劉發林壓制着他的複雜心情，賣力地向大家介紹雪棗的特點和發展雪棗的前景。葉局長和各縣的林業局長們很高興。看着寒風裏搖頭晃腦的紅溜溜的雪棗，吃着脆甜脆甜的雪棗，一致認為，退耕還林，發展雪棗是條路子。葉局長立在雪棗樹跟前給大家講了話，葉局長說：「我到一些地方考察過，退耕還林后的幾年裏，國家一畝林地補貼二百斤糧食，二十塊錢。地多的地方，得保個溫飽，地少的地方，溫飽也成問題。當然可以組織農民出去打工，或干點其他營生。不然，不僅眼下的日子成問題，以後咋辦？我看雪棗這個東西不錯……老劉，老劉——」因為心情太複雜，劉發林聽着聽着思想就開了小差。葉局長喊了他兩聲，他都沒有聽見。侯書記說：「老劉，葉局長跟你說話呢!」劉發林這才愣過神。葉局長說：「劉發林，我們回去研究一下，還要到沂蒙山考察，明年就大發展一傢伙。到時候，全地區都要來你這裏買接條，你可就發了。」劉發林說：「我從山東買的接條，一根五毛，今年光接條就花了一萬多，帶嫁接的人工費用，一棵雪棗樹得投入一塊。」葉局長問：「一年能不能收回成本？」劉發林說：「要是不叫人糟踏，差不多。」順便把遭人偷的事兒說了。葉局長說：「芮縣長，侯書記，你這環境可不中啊。明年我們還打算和縣裏聯合辦一個雪棗基地——」芮縣長忙說：「葉局長，你放心，這事我們一定嚴肅處理。你儘管把基地定到這裏好了。侯書記，叫派出所抓緊破案，破不了案，就叫他們住到這兒給老劉看雪棗。村裏的幹部來了沒有，村裏也要切實負起責任。」侯書記說：「派出所昨晚上就上來了兩個人。領導們只管放心，以後再不會出現這種事!」葉局長說：「你們務必把這個事情辦好。我們林業公安很快就要成立。到時候就不用你們操心了。」侯書記讓支書、村主任也從人們背後走到前面，表了態。支書說，堅決按領導指示辦。村主任說，查出是誰幹的，該咋弄咋弄!葉局長看看劉發林，劉發林正眼巴巴盯着他。葉局長知道劉發林希望他說啥話。葉局長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按劉發林的意思說。葉局長已經從支書和村委會主任的話中聽出了不合作的態度，葉局長不願在這種場合說這事，怕萬一弄崩了下不來台。葉局長說：「現場會就開到這兒，咱們回到賓館再討論。」葉局長向劉發林招招手，把劉發林叫到跟前小聲說：「你坐我的車到縣裏，中午錢書記、劉縣長要陪我吃飯。到時候，咱好說事。」劉發林正生著葉局長的氣，一聽這話，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因為過於激動，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點頭再點頭。錢書記和劉縣長早就知道了劉發林的事，也聽了縣信訪辦石主任的彙報，他們也認為那些人分了劉發林的園子、搶了劉發林的蘋果不對。他們也不是不關心劉發林，只是這一陣大事太多了，他們實在顧不上。不過，領導們搗得真是美。那天葉局長領着劉發林和他們見了面，他們都好像剛剛才知道這事。錢書記說：「老劉，這麼大的事，你咋不早點來找我？啊，你說什麼？這麼大的事，公安不管？法院也不立案？法院是怎麼搞的？」劉縣長也生氣說：「法院依法辦案，為啥不立案？」當場就給法院陳院長打了電話。劉發林說：「立案得先交三萬元立案費，我實在拿不出來。」錢書記說：「拿不出可以先緩交了嘛。就說我說了。」葉局長說：「老劉的雪棗很有前途，我們想和老劉聯合搞基地。你們把這事弄好了，我們就投資。另外，明年實行退耕還林，上面撥下來錢不少。」錢書記說：「老葉，這事就按你說的辦。溫主任，你負責協調這事。老劉，這是縣委辦公室溫主任，以後你就找他。老葉，我敬你一杯，明年先給我縣列上五萬畝退耕還林。干!」吃過飯，送走葉局長，溫主任把劉發林叫一邊，立到院子裏跟法院陳院長打電話，那頭不同意免交訴訟費，溫主任說是錢書記說的，那頭也不同意。倆人在電話里說了半天。陳院長才答應讓劉發林先交一萬元。溫主任說：「老劉，你可聽着，我拿錢書記壓人家，又跟人家說了多少好話。才弄這個結果。一萬元。就這吧。你到法院找陳院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