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你才害你》3(4)

可是嚴密不同意。她說我只要把全部頁面發給她就成了，有什麼意見她會轉告我。我發了頁面之後，她在網上給我留言，說安頓看過了，非常滿意，讓她轉告感謝，並且馬上付給我報酬。後來，我就收到了你們匯的錢。我挺高興的，買了一箱可樂，人家還贈送給我一件廣告背心呢。剩下的錢都給我媽了。我媽也特別高興，說「這下好了，熬出來了，兒子能掙錢了」……收到錢以後，我本來想請嚴密出來吃飯，給她留言了，說感謝她，希望能見上一面，如果對頁面有什麼修改意見，可以隨時給我提出來。但是，從那以後，她就消失了，我再也沒從網上找到過她。我真的就知道這麼多。天光變得暗淡起來，陽台上掛着的那些晾乾的衣服在微風裏搖蕩著，把一片片灰色的天光切割成一條、一條地鋪在窄小的床上。小虎費力地說了這麼多話，人仍然不能放鬆。他抓着頭髮，在胳膊的遮擋下，不時地偷偷看看我們。「小虎，我們相信你確實什麼也不知道。沒關係，你告訴我們這麼多，已經特別感謝你了。你的頁面一共是多少個啊？」朱珠一邊把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一邊問。「一共58個頁面，包括首頁。」小虎把腿伸長了，向後仰了仰身子。筆記本電腦打開了，朱珠把它轉移到馬克的腿上：「馬克，你讓小虎看看，是不是就是這些頁面。」馬克抱着電腦，把椅子拉到最靠近小虎的位置。小虎趕快湊過來。孩子始終都是驚慌的，動作太猛了，他的腿碰在馬克的腿上，馬克本能地向後躲，電腦還是搖晃了一下。小虎一頁、一頁地翻動着，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僵硬。房間里特別安靜，只有小虎按動滑鼠的輕微聲響。「還有嗎？」小虎怯生生地問馬克。「沒了。」馬克開始關閉那些窗口，準備關機。「安頓阿姨。」小虎輕輕地叫我，聲音比剛才說話的時候低了許多，「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裏面一共是33個頁面，只有首頁和5個專題頁面跟我給你們做的一樣，其他的，都不是我做的。而且，我給嚴密的確實是58個。這些都是她給你們的嗎？」「是啊，這是嚴密發給朱珠的，說是你做的全部頁面。對嗎，朱珠？」「小虎，我給你錢之後，嚴密把這些給了技術員蘇遷，後來她說要離開網站，就把這個發給了我。你的聯繫方式，不是嚴密給我們的，是蘇遷從網站的備忘錄裏面找到的。要不，我們還真找不到你。」朱珠的坦誠讓小虎稍稍平靜了一些。「要不，你們看看我做的頁面？我的電腦里有保存。」小虎轉身在他的電腦里尋找那些頁面文件，我能清楚地看見他消瘦的肩膀在微微發抖。四個人幾乎同時站起來，圍在小虎的身後。小虎沒有說謊，那些頁面，不管設計水平如何，絕對不是嚴密提供給蘇遷和我們的那些。我仍然不明白，嚴密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已經離開了我們的網站，那些頁面圖對她來說還能有什麼特別的用處嗎？單憑這麼幾張圖，能對我或者我們的網站構成什麼威脅嗎？小虎扭過身子看着我，仰著臉，那樣子讓我覺得他真是特別單純。如果嚴密存心騙人，十個小虎加在一起也不在話下啊！「安頓阿姨，你們接下來還會用我設計的這些頁面嗎？」小虎的憂心忡忡從他的語氣里就能強烈地傳達出來。「也許吧，這個要等到我們更換了伺服器之後才能決定。你不用着急。」我把手按在小虎的肩膀上。原本是一個安慰的動作，孩子卻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彷彿受到了意外的驚嚇。小虎的眼睛始終盯着電腦：「安頓阿姨，這樣吧，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隨時把這些頁面圖發給你。」「嗯，小虎，我相信你是好孩子……」一串鑰匙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虎的肩膀收緊了：「壞了，我媽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在我轉身的一剎那，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已經傳進來：「虎子，幫媽把箱子搬進去！」小虎應聲站起來，皺着眉頭看着我們，腳下卻一動也動不了。「快去吧，小虎，放心，阿姨知道說什麼。」孩子和我對視，我看見了有亮晶晶的東西在他的眼睛裏閃爍著。小虎迅速低下頭，快步走出房間。「媽都快累死了！城管的來了，我把東西往箱子裏一扔，抱起來就跑，跑遠了才敢喘氣兒，跑得慢的，都讓他們給抄走了，還要罰錢……」我聽見推拉紙箱子的聲音和小虎媽媽高聲地對孩子說的這些話。我忽然有些後悔了，為了今天來找小虎。我為什麼要逼迫自己面對這樣的所謂真相？為什麼要讓一個孩子跟我一起去看到這些謊言背後的殘酷？如果我不來找小虎，只是相信嚴密告訴我的關於一個孩子和一棟別墅的美好童話，也許我會恨小虎，恨他不負責任地做了完全不能用的東西並且老實不客氣地拿走了我們付的報酬，但是，即使是這樣，也比現在突然出現的這一切真實的狀態更讓人感到容易接受。我主動走出房間。穿着黑底白花的布襯衫和黑色水洗布褲子的女人驚訝地從紙箱子上面直起身子，半張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