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你才害你》3(3)

我做設計的時候，我們也聊天。不是那種一句接一句的聊天，就是偶爾說說話。我對嚴密的全部了解，都是這麼來的。我也是慢慢知道她的一些情況的。她說，她是上海人，因為結婚，才來北京。她老公是一個醫藥公司的市場總監。本來她沒必要出去工作，她老公一個月掙的錢夠他們花一年的，還能吃喝玩樂。可是她覺得女人必須要獨立，靠男人生活沒有自尊。她原來就是做IT的，在一個很大的門戶網站做頻道總監，後來，她老公因為太辛苦了，生病了，她就不工作了。我以前聽說過一些都市白領因為工作緊張、心理壓力大而變成抑鬱症患者，但是，真正知道一個距離自己這麼近的人就是抑鬱症病人，還是第一次。我覺得特別奇特。嚴密說，她老公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每天什麼都不能幹，躲在家裏，把窗帘都拉得嚴嚴實實的，也不敢開燈，就那麼干坐着，跟誰都不說話。她說那時候，她老公恨不能都不認識她了，連她都害怕。她特別心疼。她老公整夜地不睡覺，坐在房間里抽煙，到早晨，一打開門，一屋子煙。那時候他們是靠過去的積蓄生活的。她帶着她老公，走遍了北京的精神科醫院，把能找到的心理醫生都找到了。最後還是不行。她都絕望了。我當時就覺得她真是個不錯的人，老公都成了這樣了，還能一直在一起。她說，她老公到現在都特別感謝她，覺得是她挽救了他。那時候，她老公不睡覺，她就陪着他，她老公想說話，不管說什麼，她都表示特別關注。她說抑鬱症病人有時候特別自閉，有時候特別害怕孤獨，最需要別人的呵護。就是在她老公生病的那段時間，她開始想他們以後的生活。如果這個人永遠不能出去工作了，以後，他們的生活就要靠她一個人了，積蓄總有用完的時候。她說她是獨生女，父母都不在國內，很多次讓她到國外定居，她都拒絕了。她覺得孝順父母和忠於愛人是不能兩全的，如果她老公健康、快樂，她倒是可以放心地走，現在，她老公這樣了，讓她怎麼也放不下。可能是她的這種精神感動了上帝，堅持了兩年多，她老公居然完全恢復了。又能出去工作了。嚴密用這件事教育我，她說：「人必須善良。你做一件壞事，天會看見，會懲罰你；你做一件好事，天也會看見，會獎勵你。我要是當時因為嫌麻煩，離開我老公，恐怕他不會好起來，我也會遭到懲罰。」對我來說，一直覺得認識嚴密是挺好的一件事，她特別能講道理，我能學到很多東西，而且，如果沒有她，我也掙不到這2000塊錢。這筆錢太重要了，並不僅僅因為能減輕我媽的負擔，更重要的是，我從此對自己就有信心了。我給嚴密講過我的家庭情況。我說我生在一個特別窮的家裏，沒有爸爸，只有媽媽。我們算是相依為命。以後我要是有能力掙錢了，第一件事就是絕對不允許我媽媽再出去擺攤子賣小玩意兒。她就鼓勵我，說人不是生來就有好的環境和條件的，像她那樣的只是少數，而這種少數人如果後天不知道努力工作，最終也會失去本來的一切。她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人和人的處境永遠是在互相輪換的。她說我這樣的孩子她見過不少，她相信我一定能成功。如果以後我想出國留學就找她，也許她的父母能幫助我。她總是這樣跟我說話，我真的覺得她很好。有情義、懂道理，對人很真誠。我們打過電話。第一次她給我打電話是為了說安頓照片的位置。我說從頁面的美觀和結構合理來考慮，安頓的照片不能太大，又不是電影明星。嚴密說：「這你就不明白了。現在哪個能寫點兒東西的人不自戀啊？她自己的網站，花了那麼多錢去做，不就是為了自己哄自己高興嗎？你不把她哄高興了，咱們掙誰的錢？」那天她跟我倒了些「苦水」。她說，安頓這個人寫書是很聰明的，但是做生意就很傻，什麼都不懂，還總是自以為是。小知識分子就是這樣，大把的錢放在地上就看你會不會撿起來，安頓這種人就是捨不得彎腰、低頭，所以活該過窮日子。她說她一直想把「安頓女性網」做成一個走通俗或著媚俗路線的商業網站，可是安頓一聽見這個就急，說「那還不如不做」、「網站就是我的臉，誰也別想在我臉上抹黑」，真是很幼稚。我問嚴密：「那你為什麼還跟他們一起做啊？」她說：「我是想改造安頓的觀念。她不明白，把那些到『安頓論壇』來訴苦的男男女女當成正常人來對待，動不動給人家寫好幾千字的回信，其實這些人都是精神病，網站以後就是要掙這些精神病的錢。她永遠也明白不了這個，所以她永遠發不了財。」嚴密叮囑我，一定要把介紹安頓和安頓作品的板塊做到最漂亮、最刺眼、最顯著，這樣安頓就高興了，大家就完成任務、掙到錢了。她說：「你是小孩子，不用明白這麼多，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吧，反正就是2000塊錢，你完成任務就是了。」那次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問過她，她是上海人，說話怎麼有東北口音。她說她老公老家是東北人，一家人說話都是東北味兒，慢慢的，她也就被同化了。你們網站的頁面，我一共做了一個星期就結束了。其實我自己還是挺有成就感的，我跟嚴密建議，說要不幹脆帶着頁面到你們公司去，給你們看看，讓你們挑挑毛病，覺得哪兒有缺陷，我回來修改。我也想過，如果你們對我的設計滿意，以後沒準兒還願意跟我合作，認識一下，也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