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風雨連床

第43章 風雨連床

渭城三月雨,淋透紅石楠。

丞相府邸祭奠已畢,靈堂封起,為亡靈歸來預留場地。

巫祝唱起招魂歌,咿咿呀呀,像一場夢囈。

棠棣倚棺,回想與棺中人的突然相遇和猝然別離。

一個戰勝國的將軍和一個亡國的公主。

這段婚姻,說得明白徹底,是秦王把她當做一件戰利品送給了滅韓的功臣。

嫁他既是恥辱,那他,究竟是仇人,還是親人?

這一問,棠棣沒有答案,怨他無情又戀他銷魂,彷彿冰涼的棺槨還殘存餘溫。

此時此刻,愛比恨要多:招魂幡,白燭焰,還未走遠的你,能否歸來看一眼?

巫祝離場,侍人退下,昌平君和雍城公主也還屋歇息,棠棣仍然不肯去。

兩位老人都曾年輕,知相思難醫,便留她獨宿靈堂。

夜涼雨潺潺,風入簾幕,吹動燈心焰。

暗夜裏,黑影拂雨簾,落入帷幕間,無聲無息,如鬼魅夜行。

棠棣抬手撫棺,由緩緩輕撫漸至用力狠推,她想見他最後一眼。

推不動,她便跪起來用勁,卻發現棺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影。

一個人形的影子,疊着她的影,落在棺上。

「誰?」

棠棣猛然回頭,白幔落了下來,將她完全遮住。

她想將白幔扯下,卻被影子從身後抱住。

影子輕咬她的耳垂,又緩緩吻向她脖頸,熟悉的氣息將她淹沒。

「是你嗎?」

棠棣哽咽著聲音輕問,影子沒有回答,而是吻住了她的唇。

夫妻之間,熟識的不只是臉,還有彼此的身體。

她想掀開幔布去撫摸,卻被困住手腳不得伸展。

隔着一層幔的吻,彷彿兩個世界的愛。

是你魂魄回來,與我道別嗎?

棠棣不再去揭幔帳,任憑他擁吻撫摸,鮮活的身體對這愛撫報以熱烈的回應。

他愛她,便在這裏。

她是一個真實的女孩子,從不矯揉造作地逢迎。

韓國朝堂初見,她就那樣明艷艷地撞向他心裏。

後來,陰差陽錯成為夫妻。

她的恨,她的愛,都大膽而鮮明,不帶絲毫虛偽。

這天崩地裂一剎,山海相撞一刻,她都全情投入。

暴風驟雨過後,他輕輕吻過她額頭,又化作一道影消失在雨夜。

她精疲力竭地癱在凌亂的白幔里,不知這一場溫存是夢還是醒。

天明時她徹底醒來,卻在所有人的眼裏發了瘋。

「他還活着!」

沒有人相信,除了雍城公主。

雍城再次逼問,昌平君無奈之下打開一隙棺門,裏面確有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懸案就此了結,忌真的死了,隨咸陽塬的春風,葬在驪山王陵之側。

昨夜春風一度靈前雨,當真是鬼魅歸來補一場生死訣別。

別後斬斷相思,從此天南地北,對面不相識。

春苗播下后,秦國大軍集結,意圖從趙國舊地向北叩關燕境。

而秦國畜牧商烏倮的馬隊早已由東胡向南輾轉進入燕國國都。

縱是北國春遲,CW也暈染了巍峨山河。

易水冰消,蒹葭新綠,燕子還舊巢。

清河差不多掃完荊軻的書,不求甚解地囫圇吞過一遍。

她像野草一樣瘋長,周遭的事物都趕不上她的生長速度。

琴姬看着還巢的家燕,回憶這個季節咸陽的寒暖,盤算著丈夫回家的時間。

清河卻已經篤定,荊軻回不來了,縱然回來,也只會是屍體。

清河篤定。

魯仲連也篤定。

高漸離更篤定。

唯有荊軻的妻,只懂聽曲看譜,時常困惑難解:「為什麼他還不回來?」

高漸離擱築:「或許是要常駐咸陽。」

清河擱書:「聽爺爺說,有些使臣要一直住在外面,掌管本國人在他國的衣食住行安危什麼的,爺爺是吧?」

爺爺曬著暖陽揉着腿,隔籬在鄰院附和:「是呢!有的人啊,頭白了才能歸國呢!」

琴姬只是懶理俗事,卻並不痴傻,能覺出來這些都是託詞。

她欲言又止反覆再三,問高漸離:「能否勞煩你,去問一問太子?」

高漸離垂頭弄築,避開她的視線:「廟堂之事,豈是我一個樂師能問的?」

琴姬合上琴譜,搖搖晃晃站起來,冷冷道:「那我自己去問罷。」

「唉!別別別!」清河扔了書,跳窗出來:「還是我去吧!」

爺爺在鄰院跳腳:「又想往哪兒跑?老實獃著!」

清河悻悻跳回書房,目送高漸離背起築推開柴門而去。

若有好消息,太子定會差人來報喜,不報喜也不報喪,說明都是壞消息或者還沒消息。

高漸離不想聽到壞消息,他恨不能從此聾了瞎了,就可以不用再聽別人說起荊軻,就可以全當荊軻還好好活着。可是不能,荊軻留下一個家,留給他一份責任,擱不下。他多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可惜天不遂人願,眼淚剛到眼角,就硬生生憋了回去,因為身後屁顛顛跟上來一隻猴。

猴兒大大的眼睛,長長的辮子,咧嘴一笑漏出兩顆小虎牙。

「嘿嘿!我……我進城給爺爺抓點葯……他的腿呀,又犯病啦!」

高漸離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這鬼丫頭定又是掀了房從後門溜出來的。

清河喜歡鬧騰,爺爺許久聽不見她聒噪,瘸著腿過來看,氣得白鬍子吹上了天。

「你說,我養她幹什麼呀?養只小狗還知道聽人話呢!」

老人日常嫌棄孫女,孫女日常嫌棄爺爺,琴夫人的日常就是聽他們爺孫互相嫌棄。

琴夫人往常都含笑聽着,今日煩悶不想聽了,反問:「那您老乾嘛不養只小狗啊?」

老人愣了片刻,嘟囔:「狗崽子又不會做飯。」

正到飯點,老人的肚子咕咕響了一回,琴姬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那今日是吃不上熱飯了?」

老人見她肯笑,知她心結還能解,也嗔笑道:「哪能?老爺子又不是白吃飯的!」

他說着便轉入廚房窸窸窣窣拾掇起來,須臾探頭來問:「娃呀,有空沒,搭把……腳!」

琴姬揚眉,老人在請她幫忙,這是她雙手被廢以來,第一次被人需要。

她走進廚房,老人已經點燃了灶里的火,火苗兒紅紅的,溫暖又旺盛。

「我老了,不中用了,顧不過來。我忙灶台上,你幫個忙,給添個柴!」

他說着,墊了個軟墊在柴堆上,讓她坐着,又撿了一捆不帶刺的柴棍放在她腳下。

「你看着火,火小了就往裏面添一兩根,拜託啦!」

琴姬點頭,用腳去勾木柴,第一回掉了,第二回歪了,第三回就穩穩噹噹送進灶里了。

用腳比用手費力,才添兩根就累得滿頭大汗,但是她好開心,努力一點,就不是廢人。

茅檐升起炊煙,小院裏盈滿人間煙火的氣息,就連清河隔着山頭都能望見。

「哎呀!漸離先生!咱們進了城,先去宋先生家吃個飯好不好?」

高漸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人是鐵飯是鋼,蹭飯是普天下第一等不害臊的事情。

清河盤算著別人家蹭飯,家裏也來了不速客蹭飯吃。

爺爺煨粥蒸面殺雞燉肉作為對孫女不聽話的報復。可憐清河養了一冬的半大雞仔就被老人端上桌。他給琴姬盛了一碗:「你多喝點,都是你的功勞。你那柴火啊,添得正好。」

琴姬用斷臂捧起,輕輕啜了一口,好香。

她笑了,滿臉紅彤彤的顏色,滿心烏雲散去,一片明麗麗的晴天。她還是有價值的,只要肯努力地學,或許荊卿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妻子,或者一個有用的人。

「老人家,謝謝你。」

老人含笑擺手:「我得謝你!待會丫頭回來,你替我攔著點。我饞她這隻雞很久了!」

他說着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口,很滿足。

「我好餓,能賞一點吃的嗎?」

柴門外傳來甜甜的聲音,老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衣不蔽體的約摸十來歲的女娃站在門口,楚楚可憐地向里望着。

女娃說話不像本地人,一問才知是趙國逃難的,琴姬讓她進屋一起吃。

那女孩也不怯生,徑直上桌來,飯畢可憐巴巴地誇琴姬的衣裳好好看。

琴姬便徵詢老人的意見,可不可以把清河的舊衣裳找一件給這女娃穿。

老人連連點頭:「隨便挑。有身水藍色的,她不喜歡,就給這娃娃吧。」

事實上,那身慶都送的衣裳,清河最喜歡,短得不能穿了也不捨得扔。

那小女娃接過衣裳道過謝就跑走了,琴姬目送一番,轉過廚房來幫忙。

她嘆了口氣:「莫不是又要有兵災了,趙國的難民都跑到薊城來了?」

老人突然停住刷碗的手,怔怔地看着琴姬,良久,說了一個字——

「走!」

「什麼?!」

小女孩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老人這才回想起來,那女娃應當不是難民。

就算她曾經是難民,此時此刻來此地,也不是來蹭這一頓飯。

孤身一人的乞丐有,但是什麼家當都不帶的難民絕少。

女孩進到家裏吃飯就在東張西望,把家裏和鄰院所有的陳設都看了個遍。

那個女娃想來是個前哨,有人盯上這裏了。

琴姬笑老人多心:「盯上這裏做什麼?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等他。」

老人常在江湖飄,嗅覺靈敏得很,他不安地尋高處查看。果然見二十餘匹飛馬平治而來,與五六匹飛馬匯合之後卻又折返,反奔向薊城而去。

只見黑雲滾滾自天涌,一行人策馬奔入風雲里,不知又要捲起怎樣的波瀾。

那個登堂入室小女孩也在隊伍里,趴在一個黑衣人肩頭,緊抱着他的臂膀。

這個黑衣人,女孩稱之為「主人」。

主人救過女孩的命,兩次。一次在屠夫的家裏,從砧板上奪下即將成為口糧的她,另一次是在邯鄲城外,從死屍堆里將她抱起。他給女孩取了一個名字,叫甲子。從此,甲子的餘生不再屬於自己,為他做釣魚的餌,為他做探路的鷹,必要時,也可以做一隻吃人的猛獸。

甲子被主人帶入城中,開始她的第二個任務。

她衣衫襤褸地走過薊城城門下,仰望高聳入雲的城樓,它比邯鄲和咸陽的城牆都要高。

黑雲堆在樓頭,沉甸甸地像是要把城牆壓塌,她轉到鬧市深處,欣賞這座城池的別樣繁華。

中原的客商,塞北的胡馬,草原的胭脂,南國的嬌娃,豪放的北方漢將燕歌唱到沙啞。甲子被一個背築的樂師和佩劍的少年「吸引」,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們走進狗屠的肉店。

宋意先生的狗肉館,仍是人流涌動,喧聲沸天。

清河挑了荊軻與高漸離常坐的位置,宋意見得他們,放下屠狗刀過來相陪。

熱騰騰的狗肉很快端上,宋意給高漸離斟上一碗酒。

高漸離沒說話一口喝完,若有消息,宋意自然會說,如此便是還沒消息了。

清河能覺出來自己很礙眼,就端了一碗肉蹲到舞台腳下看故事去了。

那舞台本是宋意耍刀舞的地方,荊軻走後,高漸離也不來擊築,宋意也沒興趣舞刀了,便找得三個優伶給客人們助興。

台上演的正是清河熟悉的故事——眉間尺。

故事已演到尾聲,「眉間尺」的頭顱被楚王投進了沸鼎,進獻頭顱的劍客請兇惡的「楚王」到鼎前細看,那楚王多番猶豫,還是忍不住近前一探,說時遲那時快,「劍客」一劍斬下楚王的頭顱,霎時鮮血四濺,假頭顱滾進煮狗的沸鼎,真狗血潑了清河一臉。

眾人齊聲喝彩,清河不禁打了個寒顫,千萬裏外這一幕是否已經上演?

她忽然疼得鑽心,捂著胸口連呼吸都困難,彷彿秦王真的被割了頭一樣。

她不想那個人死,縱然她已記不得古早的父女情分,可是聽爺爺說起過他的理想。

你們在做你們認為正確的事,他也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只關立場,無關對錯。

這是清河亂讀雜書悟到的道理,而她的立場偏向秦王,所以才有葉底三字千里傳訊。

她站起身正想去洗乾淨臉上的熱狗血,忽然兵戈聲響,有不速客造訪。

一個總是鬱鬱寡歡的人,今天的太子丹,神情更憂鬱。

侍衛先行,給太子辟出一條路,喧鬧的狗肉店頓時鴉雀無聲。

太子丹徑直走向高漸離和宋意,他二人默契地同排跪坐,空出荊軻的位置。

滿身風塵的秦舞陽揭開酒瓮,捧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穿過眾人訝異的目光,將頭顱送到他生前的舊座,高漸離和宋意的對面。

太子丹的聲音很清冷又很憔悴。

「我在易水迎到他,正好路過這裏,想來,他是樂意回來坐一坐的。」

高漸離與宋意看着面前那顆鮮紅的頭顱,確認那是生死相交的舊友。

高漸離聲色未變,取築調弦,道:「難得團聚,再奏一曲如何?」

宋意會意,起身卸去上衣,袒胸抽刀。

樂聲起,刀光現,這一次只有樂舞交融,少一人長歌相和。

聽歌人還記得詞,那個落拓人隨口吟詠過蒼涼,無所適從地走向死亡。有人隨樂哼起,生者重複死者的吟詠,將悲愴延續。和者愈來愈多,合聲愈來愈壯,百人齊聲將未歸人的結局唱出。

吾有劍兮龍之淵不得鳴兮隱深山

吾有國兮濮之南不得歸兮二十年

吾有友兮蓬蒿間草離離兮血殷殷

吾有所愛兮雲之畔下隔黃泉兮上絕青天

歸兮歸兮何所歸

去兮去兮將何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清河就站在人群里,感受這充盈天地的慷慨悲歌。

她深感慚愧,不知那三個字是否被秦王識得,又是否置了荊軻死地?

「大哥哥,對不起。你說過,人長大了,就有秘密,對嗎?」

轉瞬她又自我安慰,不論成敗,荊軻都必死無疑,送他去死的不是自己。

她會為自己開脫,燕丹也會,人們慣常將失誤歸咎於他人。

待荊軻與舊友重溫過送別曲,太子丹才決定為荊軻報個仇。

舞陽從咸陽帶回兩件禮物,一件是用荊軻做成的肉醬,另一件是苕華宮主縫製的宮裳。

第一件送給燕國太子丹,第二件送給秦國公主清河。

舞陽將宮裳捧到清河面前,所有人的目光如刀如劍,將她凌遲貫穿。

高漸離挺身而出,道:「她還是個孩子,與此事無關。」

太子丹冷笑:「荊軻也這麼說,然後他成了一壇肉醬。」

清河並不確定小伎倆已經被燕丹拆穿,只得裝作聽不懂,兀自從舞陽手裏接過衣匣。

匣開,她驚艷於素紗薄如蟬翼,手指撫上蟬衣,腦海里卻回想不出從母的音容。

舞陽說:「還有一句話。」

清河抬頭:「什麼話?」

「『母親一刻也沒忘了你』。」

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從母她,應當是一個美麗又溫柔的仙子呢。

燕丹鼓了鼓掌,再度冷笑:「好一個母子情深。」

清河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而是向秦舞陽道謝,問:「大哥哥他,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這句話很重要,舞陽簡單說了幾句,說到了使者上殿,這正是清河開罪的關鍵。

「太子殿下,您錯怪我了。想來我確實給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不過這一次真的與我沒有關係。若是我做了什麼,大哥哥還會安然無恙地上殿接近秦王嗎?他差一點就成功了,這一點差池不是人力可為,您若要怪罪,還請責問上天才是。」

這段辯白無懈可擊,莫說舞陽當時在殿外,根本不知秦王衣袖開裂是因為有人出劍,就算舞陽在殿內,以他的智商,也不會把忌將軍的突然出現與清河借物傳書聯繫起來。所以,歸根結底,應該怪秦國御府令,做的衣裳質量太差,天知道大冬天的厚衣裳也能刺啦一下就裂了。

太子丹如果講道理,荊軻怎會走得那麼憤慨?就連荊軻都沒法留夠時間等張良,清河又怎能憑一張嘴就把自己洗乾淨。

「上次在趙國,秦王動用將軍王賁到劍閣贖你,你說這次,你的命又值價多少?」

「我賤命一條,不值錢的。上一次,想贖我的不是他。」

「不是他,也會是請得動他的人。橫豎我都得試一試,對不對?」

高漸離有不好的預感,問:「太子殿下,想做什麼?」

「秦王送我這壇肉醬,來而不往不成禮,我也得回贈一份才好。」

他喝令一聲「綁了」,身後大漢們一擁而上,舞陽就近攔住,密不透風四堵牆須臾將她堵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混亂之中,她拔出承影劍,也不知捅了誰一劍,呼啦啦一腔熱血潑上她的衣裳。趁她被血潑懵之際,舞陽空手奪劍,掰住手腕將她制服。

侍衛上繩將她綁了,人群散開那位中劍人栽倒在地。清河驚恐地看着他,頭皮發麻大腦一片混沌,這是她第一次殺人,那個人抽搐著,痙攣著,鮮血從胸口噴薄而出淌了滿地,濕了她的裙角。

女人的手不該沾血,該像阿奴一樣,一針一線,在這骯髒世界裏編織一個純潔美麗的角落。

這是太子丹的審美,所以他對清河的印象,從嫌棄到嫌惡,現在已經變成該死的妖女了。

太子丹已經下定弄死她的決心,只是什麼時候處死已經怎麼處死,還要好好斟酌。

她被塞進罈子,就是裝滿荊軻肉醬的那個罈子,滿是烈酒和血肉,腥味撲鼻臭氣熏天,她剛被塞進去就吐了,待搖搖晃晃到王宮,已經吐得腸胃空空,陷在腥臭的肉醬和嘔吐物里猶如鹹魚。壇口被瘋著,她幾近窒息,差一點就昏昏睡去。求生慾望促使她瘋狂地踢打壇壁,一下復一下,徒然無功。恍惚間她想起忌哥哥的話,守難於攻,守要顧全局,攻卻可只攻一點,一點攻破則全線可潰。

她握緊拳,把全身力氣都聚在拳峰中指的指關節上,奮力一擊終於將壇壁擊破一道口,再一拳碎掉半個壇面。血肉散落一地,她從血水裏滾出來,滾到車沿又啪地滾落在地,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耳聞人馬喧動也無暇顧忌,哪怕挨刀也得多活口氣。也不知喘了多久,面前忽而出現一團白雲,她抬眼,只見白衣白袍好似神仙的中年男子遞過來一方素絹。

清河還記得,他便是太子丹千金買骨招到賢士——盧生。

縱然當初就是這位盧先生將清河轟下黃金台的,也不妨清河因這一個善意的舉動將他當做救命稻草。

她接過素絹把臉擦得乾乾淨淨,揚眉望向太子丹。

臉上的表情,是挑釁。

是禍是福,誰生誰死,還不一定。

下一章【十面埋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本章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帝國拾遺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帝國拾遺紀
上一章下一章

第43章 風雨連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