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十五年後姐弟重逢

141十五年後姐弟重逢

李天佑囁嚅著唇再說不出話來,男子拿着支著額頭,看了看李天佑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道:「小佑,其實你能脫離皇家這座牢籠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你何必一直自苦,痛苦也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你何不快樂着過活。」

李天佑的指尖微微一顫抖,揶揄無比的嘆道:「不管是皇家還是這偏遠小鎮於我而言都是永不可掙脫的牢籠,因為我的心一直被關在牢籠里,又如何能解脫?」

「小佑,你總是這樣想不開,雖然我不常過來,但兩三年總能來個一回,我怎麼見你一次比一次消積低迷了?」

「是我不好,不該讓爺一來就為我憂心,其實我也想開了,人這一輩子不就是這麼過,得快樂時且快樂罷了。」

「你叫我六哥就好,還一直爺來爺去的叫着,多生份。」

「你貴為王爺,我只是一介貧民,不敢僭越。」

男子微探起身,伸手拍了拍李天佑的肩膀,淡笑道:「你說這句話就已與我生份了,你我之間何必講究這些,說到底你還是我親弟弟,我在宮中無親無顧,所挂念的也只有你了。」

李天佑臉色似有動容,微微出神,盯着男子道:「宮中兄弟姐妹眾多,六哥何談無親無顧。」

男子眸光沉了沉,唇邊笑容微冷,冷笑道:「皇家哪裏來的兄弟,更別說大家都非一母同胞,而只有你與我一母同胞,母妃臨死前我曾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你,這麼多年,我終究未能盡上當兄長的責任,怕是母妃在九泉之下要怨怪於我了。」

李天佑蹙著眉,目光放空,如今宮中能記得他的也只有這位親哥哥步千越了,他們的母親本是麗妃,當年傳聞麗妃與宮中侍衛私通,在他三歲的時候便被人打入冷宮,而先皇懷疑他根本就是麗妃與旁人生的野種,又有小人藉機落井下石,他被施了酷刑,割了命根子被扔進冷宮。

他不知道當年宮中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那時的他還太小,他只是後來聽救他的父親提起過,後來冷宮失火,他被當時還在宮裏當差的父親冒死救了出來,從此隱姓埋名活在清水鎮。

一開始他們過的很苦很苦,就像叫花子一般在街頭乞討過活,父親為隱藏身份甚至都不敢隨意出去找事做,直到後來先皇駕崩,他的這位哥哥又尋到他,從此後便有了清水鎮上的首富李家。

如今這大曆皇帝是步鏨,他想這宮中再無人在意他的死活,也沒有人記得他這個不知是野種還是皇子的人,他對那華麗巍峨的皇宮有過嚮往,只是嚮往過後會覺得更加痛苦,他永遠都不可能再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對着步千越冷清清的笑了一聲:「六哥,當年你自身難保歷經磨難差點死在了南疆,你如何盡上當兄長的責任,況且母妃最是個疼愛孩子的人,她怎麼會怪你,現在你待我已是不薄,我銘記在心,時刻不敢忘記。」

步千越微笑的點了點頭,李天佑又問道:「不知六哥這次準備待幾天?」

步千越淡笑道:「若有好山好水,絕色美人兒,我當多待幾天。」

李天佑嘻嘻一笑:「六哥又不是沒來過,這裏哪來的好山好水,絕色美人兒倒有不少,翠雲樓里的姑娘相公雖比不得京城,卻也自有小地方的妙處,他日等六哥有了這閑情雅志,我自當帶你好好逛逛。」頓一頓,頗是嘆息道,「前些日子翠雲樓出了個胭脂姑娘瞧著倒不錯,只可惜被佟無邪贖走了,不過那佟無邪卻無命消受這美人恩啦。」

「這天底下還有天佑你能瞧得上的女子,想來那胭脂姑娘必是絕代風華。」

李天佑嘴角邊勉強浮起一絲笑意:「其實也算不上絕代風華,只是小家碧玉罷了,比之剛才那位店掌柜實在差之甚遠。」

步千越忽然臉色一變,語氣也跟着冷了下來:「小佑,你怎可拿夏花姑娘跟一個青樓女子相比?」

李天佑微一怔,立時就笑出聲來:「九哥,瞧你惱的,你還說自己對那夏花姑娘沒有好感?」

步千越微微失神,旋即道:「小佑,有些事情你不懂,我對那夏花姑娘絕非你心中所想,我只是看見她想起一個故人而已。」

李天佑似有深意的點了點頭,咂摸著嘴兒低低笑道:「哦,是故人,只是故人……」

步千越一時答不上嘴裏,只無奈的搖頭笑笑。

……

月色幽涼,冷風凜冽,街上人煙漸漸稀少,只有最熱鬧的花市街尤還燈火輝煌。

夏花只身前往張德清家,這些日子,她時常會去探望張德清,如今他身體已然大好,只是殘廢了,好在他是個樂天的性子,每日裏也過的自在快活。

院子早不是從前那樣蕭條冷瑟的樣子,如今雖是冬日卻也有幾株長得極好的雪松樹鬱鬱蔥蔥,還有幾株臘梅已抽出花苞,散發出淡淡幽香。

張德清現在只拿夏花當親生女兒般對待,一見她來,臉上立刻洋溢着發自內心慈藹的笑意,又是叫人端茶倒水,又是叫人端來暖爐,好不關心周到。

二人愉快而溫馨的說了會話,夏花覺天色不早,便告辭而去,張德清不放心她一個姑娘家的走夜路,又吩咐了家裏小廝一路送她出去。

小廝未送到多遠,夏花覺得他累贅便硬打發他回去了,她一個人漫步踱大路上,雖是大路卻因在郊外,都是坑坑窪窪的泥土地。

周圍

土地。

周圍很靜,一個人也沒有,偶而可傳來一陣老鴉的枯燥的叫聲。

忽然,她聽到有幾個隱隱的腳步聲似乎在跟着她,她只當不知道,一如繼往的朝前走着。

那些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就有一群黑衣莽漢從她身後沖了上來,其中一個莽漢手裏還拿着一個大布袋子,他舉著袋子直想往她身上套來。

夏花冷笑一聲,腳尖微微往地上一點,人已經退後了好幾十步,那些莽漢不知她有如此靈巧詭異的身手,一個個呆怔片刻,其中一個叫道:「快捉住她,捉住了有賞。」

又有人道:「不過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大爺我還不信就捉不住你了。」

幾人又齊齊圍攻上來,夏花卻如神詆般靜然立在那裏,夜風打在她臉上吹動青絲亂舞,她如玉的容顏在月色下恍若月中嫦娥,那一群人見她不動,一起站定在那裏,一個個眼睛逐漸放亮。

怪道有人花重金要綁了這小姑娘,這小姑娘長得實在是太美了,美到無法形容,美到震憾着他們的小心肝兒砰砰直跳,他們甚至怕自己手裏不個輕重傷了這小姑娘,一個個緊捏的拳頭也放鬆下來。

有人驚呼到:「老大,這是天仙吧?也……太太太……」那人已是舌頭打結,「搶回去給那李少爺實在是可惜了,不如老大你……」

被喚作老大的男子已是兩眼放光,摸摸下巴,嘿嘿一笑道:「小姑娘,瞧你這嫩胳膊嫩腿兒的,大爺我倒怕傷了你,不如跟大爺我回去,自然有好東西給你。」

夏花唇角露出一個陰冷的笑:「不知這位大哥有何好東西要給我?」

老大咽一咽口水,上前一步舉起兩手在半空中劃出了一個大圓,嘻嘻笑道:「只要小娘子肯好好跟我回去,金山銀山都給小娘子你。」

「你說你有金山銀山,只是空口無憑,我怎麼知你是不是吹牛?」夏花頓一下,又淡聲道,「不如你回去搬一下,我有的是時間站在這裏等。」

「小娘子,我家離的這裏老遠,這一來一回怕是要花上兩晚的功夫,不如小娘子你跟了我去如何?」

「既然你家遠,那你身上有沒有銀子呢?」

老大一聽夏花的聲音,那骨頭早已酥倒一大半,摸了摸袖籠嘻嘻笑道:「有有有。」

「多少?」夏花淡淡道。

「兩百兩。」老大討好道。

「太少。」夏花皺眉,又伸手指向其他五六個黑衣人道,「不知他們身上可有沒有了?」

老大立刻頭一轉,眼珠兒一瞪環顧了一下幾個黑衣人厲聲喝道:「把銀子都拿過來給這小娘子。」

「老大,我們身上只有些碎銀子啊,那定金可不都在你身上嗎?」

夏花冷笑道:「碎銀子也是銀子,我不嫌棄的。」

「啰嗦什麼,沒聽小娘子說么,碎銀子也是銀子,都給我交出來。」老大一見這小姑娘愛財,心裏便有了些底,想着,只要給足了這小姑娘銀子,他也就能不傷她一根汗毛的把她帶走了。

不過心裏想想,這樣標緻的小姑娘弄給李少爺實在是暴殄天物了,都說那李少爺有隱疾,他如何能伺侯好這小姑娘,不過一想到捉了這小姑娘就有紋銀五百兩,他又心癢難耐了。

忽一想,李少爺有隱疾不能人事正好,等他玩過了小姑娘,這小姑娘怕還是個雛兒,到時他再搶了她當個娘子去豈不更好,這樣他錢也可得,人也可得了。

他越想越是興奮,兩手不停的搓著,就差嘴裏流出了哈喇子。

他的那些手下倒也聽話,一個個將碎銀子上交到老大手上,他們想着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了這一點碎銀子,讓老大高興了,他們才有更多銀子分。

老大獻好似的屁顛顛捧著銀子跑到夏花跟前,諂笑道:「小娘子,這銀子都歸你了。」

夏花毫不客氣的接過銀子,又睨了一眼老大,伸手指了指他的袖籠道:「怎麼,你的二百兩不捨得交了?」

「哪那能呢,捨得捨得……」老大又屁顛顛的掏了銀票遞到夏花手中。

夏花收了銀票,轉頭就走,老大急道:「小娘子,你走反了,該跟我們往那邊走去。」

夏花轉頭冷寂一笑:「誰說要跟你們走的?」

「嘿,你這小娘子,得了我的銀子還不跟我走,這分明是搶劫啊!」老大臉上有了些怒色。

「老娘就是劫了你們又如何?」夏花依舊冷笑。

「老大,別跟這小娘子啰嗦了,她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大好似還有點捨不得拿繩子綁了夏花,又看了一眼夏花道:「小娘子,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跟不跟我走?你可別逼我動粗哦,大爺我一向很是憐香惜玉的。」

夏花腳微微一動,老大早覺得眉心劇烈一痛,也不知被什麼東西打到了,嗚呼一聲,兩眼一翻「撲通」一聲竟倒在了地上,濺起一地灰塵。

其他黑衣人瞧老大莫名其妙的倒了下來,再看夏花時,他們突然生了一種懼怕之意,這分明是個極標緻極柔弱的小姑娘,怎麼瞧著有點陰森森的像個可怕的鬼哩。

「兄弟們,別怕,趕緊捉了這小姑娘,白花花的五百兩銀子就到了手了。」有人喊了一句。

那些人一聽五百兩銀子,紛紛又鼓起了勇氣,一起朝夏花襲來,那些人甚至都沒看見小姑娘有什麼動

娘有什麼動作,只感覺頓時飛沙走石,只瞬間,他們就覺得渾身被什麼東西打的生痛。

一個人叫了一聲:「鬼啊——」便嚇得捂著屁股跑了。

其他的人一聽這話,更加害怕起來,連看也不敢再看夏花,一個個屁滾尿流的跟着跑了,還未跑遠,又是一陣石子襲來,一個個盡數倒下。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那老大迴轉過來,人已經被夏花綁到了路邊的一座破廟裏,那黑衣人看着夏花,看着她那彷彿洞悉人心歷盡世事的眼,他臉露駭異之色。

這小娘子看着雖弱不經風,可這一雙舉世無雙的妙目卻帶着可怖的寒意,他抖擻的唇兒道:「你……你想做什麼?」

「說,是誰指使你來的?」夏花冷聲一喝。

「小娘子喂,干我們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斷不能出賣主家的,小娘子你就饒了我吧。」

「再不說把你舌頭割掉。」夏花摸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老大眼前晃了兩晃。

「祖奶奶,我叫你祖奶奶了,我實在不能說,你就饒了我吧,我上有八十歲……」

「你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稚兒?」夏花接過話。

老大頓時被噎住了,夏花再無耐心,手裏的匕首緩緩放到老大的眼睫之上,冷酷的笑了笑:「你說我還是先挖了你眼睛好呢,還是先割了你舌頭好?」

「說,說,我說我說。」老大被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道,「是清水鎮的李家大少爺李天佑。」

「原來是他。」夏花微點了點頭,又問道,「他叫你將我綁到何處?」

「就……就在離這裏不遠的一處小庄……莊子上……」

「怎麼走?」

「一直往東走不到一里地就看見一個小……小山坡,山坡之後就有個莊子……」老大咽一咽口水。

夏花冷哼一聲,轉身便消失在黑夜裏。

不消片刻,她果然看到一個小莊子,透過窗戶可見裏面燈火微微。

一個黑衣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去,正是那漏網之魚,他急呼道:「李少爺,李少爺,那小……小姑娘……」

「那小姑娘可帶來了?」李天佑的聲音微帶着興奮。

「帶……帶個屁。」黑衣人氣喘吁吁,「那小姑娘竟是個鬼……鬼啊……」

「放屁,好好一個姑娘家怎麼會是個鬼?」李天佑厲聲一喝。

「她若不是個鬼,哪裏來的力氣把我們一起打了個落花流水,如今老大和眾兄弟還在她手裏,怕是連皮都要給她剝了。」那黑衣人戰戰兢兢道。

「小佑,什麼姑娘不姑娘的?」夏花又聽到一個沉厚的聲音傳來。

李天佑有些沒好氣道:「還有哪個姑娘,不就是白天六哥你看重的那個姑娘!」

「胡鬧!」步千越的聲音很冷很重。

「六哥,我不就是想捉了那姑娘來讓你****嘛,不過就是個小姑娘,我哪知道她那麼厲害!」說完,李天佑走到那黑衣人面前狠命的踹了他一腳道,「沒用的東西,滾——」

那人連滾帶爬的跑了。

「平日你胡鬧也就罷了,想不到如今你連一點分寸也沒有,以後不準再打那姑娘的主意。」

「六哥,明明你就是喜歡那姑娘,我為你弄來難道不好么?」說着,又抽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很不氣憤道,「都怪我,太小看那小姑娘了,我原想着她是個一品女獵戶,自然有些功夫,所以方才派了八個人去捉她,想不到竟連個毛也沒捉著。」

「夠了!」步千越冷聲一喝,「不准你再動她!」

李天佑頹敗著臉,囁嚅著唇,步千越再不說話,氣憤的拂袖而去。

夏花本想教訓那李天佑一下,又想那男子確無傷她之意,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何況她也懶再跟這樣心理有毛病的人計較,身子一轉,便悄然離開了。

她這一走,卻不知步千越已派人暗夜中潛入她家,步千越原想着派高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夏花查探一番,再不想這小小農村裏的小小人家竟隱著絕世高手,他派出去的人全都中了劇毒,只有一個人硬撐著回來報告了情況,其他人全都死在了路上。

他這一趟是為步凌息而來。如今皇帝生死不知,太子步凌息失蹤大半年杳無音信,卻在近日有消息傳到京城說步凌息身在白頭村,這不管是對一心奪位的大皇子還是十皇弟都是個絕對的壞消息,他二人不管誰要爭皇位都必須解決了步凌息。

雖說現在的步凌息是個傻子,但難保有朝一日這個傻子會清醒過來,為永絕後患,他親自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助十弟步千鶴解決掉步凌息這個禍害。

他本來以為殺一個傻子輕而易舉,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他非但沒能解決掉步凌息,反而打草驚蛇。

一開始,他原準備命人一把火把那房子燒子,叫房裏子的一個也逃不出來,即使能逃出來,也會給埋伏在外面的精兵全部殺掉,只是打從他看到夏花便起了疑心,後來又派人去查她的底細,方知她竟然是步凌息的娘。

夏花長得如此像牡丹姐姐,他有些懷疑夏花的娘蘇九娘或許會是皇帝尋找多年無果的牡丹姐姐,他生怕錯傷了白牡丹,方命人潛伏去打探消息,如今他是消息沒得到,人也全賠了,就連跟在他身邊十來年的貼身侍衛都死了。

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件事來,步

件事來,步凌息必須死,蘇九娘他也必須要見上一見,好在,昨晚他並沒有去夏花家,他身份未暴露,想見蘇九娘還是非常容易的。

第二天,蘇九娘一大早就起了身,關於昨晚的事她一點也不知曉,卿如塵和郭魃解決起人來乾淨利落,連個響動都未落下,是以,蘇九娘和夏大栓都睡了個好覺。

夏大壯夜裏聽到動靜,卻也未起身,只裝作睡着的樣子,耳朵卻豎着聽屋頂上的打鬥,他知道這些人是沖着他來的,或許,他的平靜日子從此就要被打破了。

他喜歡這樣的平靜日子,喜歡這樣跟娘待在一起的日子,這些人無端端來打破叫他很不高興,好在有卿如塵和郭魃這兩個打手,他倒省了不少心,也不用擔心外婆和栓叔受驚了。

夏花一走,他整個人便有些懶懶的,所以起的略遲了些,已經日上三竿的時候他慢慢吞吞起了床,又喊道:「卿如塵,幫……幫我打盤洗……洗臉水來。」

卿如塵哼了一聲:「滾你娘的,我可不是你的傭人,要打水自己打去。」

「卿……卿如塵,娘吩……吩咐你要在家照顧好我,你就……就是這樣照顧我的,等娘回來我……我要告訴娘。」

卿如塵氣憤道:「你個傻子成日就知道裝可憐扮綿羊,其實內心裏比狐狸還狡詐比狼還狠毒。」

「外……外婆,卿……卿如塵罵我是……是狼。」夏大壯摸著走到堂屋,仰著脖子往外喊了一聲。

蘇九娘一聽,生怕他兩個人又吵了起來,忙趕了過來勸了兩句,又親自打水端早飯照顧夏大壯,夏大壯被蘇九娘一哄,果然就成了極聽話的小綿羊,只安安靜靜的吃起早飯來。

卿如塵瞧他十分不順眼,便賭氣坐到院子裏的滕椅上曬太陽,眼睛雖然看着醫書,心卻飄到了夏花那裏,唉嘆一聲道:「小花朵,你可要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接……接個屁!」夏大壯耳朵尖的聽到了你,嘲笑着罵了一句。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吵了起來,蘇九娘愁著眉頭左右為難,正好孔翠蓮來照看蘑菇,孔翠蓮見他二人吵的不可開交,和蘇九娘一起勸慰了他二人大半日方才消停。

蘇九娘見家中無事,想着去田地里看新長的麥苗如何了,她不知道,在她剛跨入柵欄之外,便有個人瞧見她。

步千越今日並未帶一個人跟着,他正好要去夏花家裝作過路人討口水喝,不想蘇九娘就出了院門來。

只見她一身秋色香棉襖棉褲,一頭濃密的烏髮單拿了根簪子綰在腦後,額間微垂著幾縷髮絲,臉色秀美雪白,嘴角上揚,微噙著最溫柔的笑。

他的心一慟,十五年了,他十五年未再見牡丹姐姐,她雖成了一個普通的農婦,卻還是那般的溫柔如水,清美如泉,她還是他記憶里的那個牡丹姐姐。

可是她也變了,不過變得更有韻味了,他看着她臉上帶着一種恬淡寧和的神色,他在想,她現在應該是過得幸福而滿足的。

他想着或許他不應該再打擾她清靜的日子,他心頭有些愴然轉身欲離去,一道藍色的影子忽然從天而降,一個冷凜的聲音傳來:「你是何人?何故躲在這裏偷看我娘?」

「小塵,怎麼了?」蘇九娘聽到聲音,轉過頭去就見卿如塵正站在一顆大樹的面前,他身後好似還擋住了一縷金色的影子。

「娘,這大膽狂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窺於你,我把他眼睛挖瞎了。」

「小塵,得饒人處且饒人,算了吧,我究竟也未怎麼着。」

步千越已然愣在當場,她的聲音還是這樣柔這樣好聽,就如聽撫平人心創傷的優美樂曲一般,他頓了頓,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想逃,門都沒有。」卿如塵一個傾身就欲抓他,又嘀咕道,「能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人還沒有幾個,像你這樣的小賊我原也不放在眼裏,只是小花朵叮囑我要照顧好娘,我就一定要照顧好,斷不能容你這狂徒窺視我娘,我這個人一向很信守承諾,特別是信守對小花朵的承諾……」

步千越見這道士模樣的甚是難纏,還啰嗦無比,他有些厭煩,卻也無法脫身,忽然眼前一陣青煙飄過,他只聞到一股異香,渾身筋骨軟的再使不上半點內力。

「哈哈……」卿如塵得意的拂掌大笑,伸出食指和中指惡狠狠道,「插瞎你的眼!」

「小塵,住手!」蘇九娘急急跑了過來,又叫道,「休要傷了人!」

她蹲下身子正要去扶步千越,在看到他臉的那一剎那,她驀地愣住,臉色自然變得慘白,手有些驚慌失措的略抖了兩抖,從喉嚨里喊出一個字來:「小……」

後面一個越字,她哽咽在喉嚨里卻沒能喊的出來。

「牡丹姐姐……」他的眼睛裏又有欣喜又有些愧疚,還夾着一種興奮和激動,因他渾身無力,連聲音也跟着無力。

「娘,難不成你認得他?」卿如塵臉上作出一副萬分疑惑的神情,又追問道,「他為何叫你牡丹姐姐,是他認錯人了,還是你本來的名字就叫牡丹。」

卿如塵一直不知道蘇九娘的真正身份,他只知道她除了是小花朵的娘以外,還是一個能令江離神魂顛倒,令聶臻兒痛恨一生的女子白牡丹。

這個步千越他自然認得,堂堂大曆閑散六王爺,他能跑到這荒山野鄰偷窺蘇九娘或許是認

娘或許是認得她,他故意將他留下,不過是想藉著他一解心中疑惑。

再者,昨夜有人潛入他家,也自是跟這個步千越有關,夏大壯那個傻子就是當朝太子步凌息,這個步千越這會子跑到這裏來,定是奔著夏大壯來的,只是他從這個步千越的眼裏看出他似乎對蘇九娘有着不一樣的情意,他好奇心頓起。

蘇九娘臉上慌亂未退,眉頭深鎖抬頭看了一眼卿如塵,正要解釋什麼,卻聽快嘴巴的卿如塵又叫囂道:「娘,必是這個登徒子不安好心,想藉機輕薄娘,我想娘也不會認識這樣的採花賊人,不如現在就插瞎他雙眼。」

說話間,他指尖如風,已朝步千越眼上刺去,步千越乾脆兩眼一閉。

卿如塵也不是真的想插瞎步千越兩眼,他只是想試探一下蘇九娘的反應,誰知蘇九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見蘇九娘上前,手上早就卸了內力,對於蘇九娘,這陣子,他還真有種把她當娘待的感覺,他倒不忍傷她,只是想嚇嚇她而已。

「小塵,不許你傷他。」蘇九娘臉色微鎮定了些,又伸手扶住步千越的胳膊柔聲問道,「小越,你怎麼會來?」

蘇九娘對卿如塵是深信不疑,自己和林氏的命都是卿如塵給的,她還有什麼能不相信卿如塵的,更何況她還一心想着卿如塵能和她的花兒在一起,他喊她娘,她早就把他當親女婿對待了,即使他和花兒無緣最終走不到一起,她也會當他是兒子,所以她並未想着要對卿如塵提防什麼。

只是步千越的出現或許會揭開她的過往,她心底始終有種慌恐的感覺,才會在一見到他時大驚失色亂了方寸。

畢竟她的身世很有可能關係到花兒和大栓的性命,這讓她不得不慎重些,再者,她也想摒棄過去所有好好以新的身份過活,是以,她從不想對別人提起她的過去,包括她的孩子她都不願提及,有些事少一個人知道少一份危險。

可她再想不到花兒會跟九黎殿聖皇在一起,她本想將自己的過去跟花兒和盤托出,可幾次三番深思熟慮,她還是遲疑了,因為她不敢確定花兒已經和蕭絕走到何等地步,若花兒對蕭絕情根深種,那她要讓她的女兒如何面對蕭絕殺了月無雙的事。

她一心想搓合花兒跟卿如塵,不僅僅是因為她喜歡卿如塵,而是她知道卿如塵待花兒一心一意,如若不然,他堂堂一個神醫怎麼屈居在她家任花兒隨意差譴,這份愛,花兒不懂,可她這個當娘的懂,而那個蕭絕呢,她連見都未見過,他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會對花兒好?她實在不能相信。

怔忡間,她已失神了,步千越獃獃的望着她,只覺得一切恍如隔世,自己好像在另外一世做着夢,他臉上不由含了一份溫暖而會心的笑意,緩緩道:「姐姐,莫非十五年未見我,你竟忘了我的樣子,不然為何這樣盯着我?」

蘇九娘收回了神,微笑道:「小越,你還是像小時那般淘氣,姐姐怎麼會忘了你,來!姐姐扶你起來,到姐姐家去坐坐。」

蘇九娘說話間就想將步千越攙扶起身,步千越渾身卻軟趴趴的一點力氣也沒有,蘇九娘忽然回過神,她轉頭對着卿如塵道:「小塵,我倒忘了,這毒肯定是你下的,你趕緊拿解藥給小越服了。」

「娘,難道這個人真是你的故人?」卿如塵蹙著眉頭,手摸下巴有意無意的點了點頭又道,「娘,你可真是偏心,他都知道你的真名,我卻不知道。」

「小塵,這會子你就別計較這些啦,趕緊拿解藥過來。」

「外……外婆,是誰,誰在外面說……說話?」夏大壯跌跌撞撞的摸了出來。

「哎喲喂,你個傻子又跑出來湊什麼熱鬧,沒有誰,不過是娘的一個故人。」卿如塵見到夏大壯便渾身有些不自在,跳着腳對他喝了一聲。

夏大壯又向前摸了兩步,兩眼沒有焦點的四處亂望着,卿如塵回過頭背着他,沒有人注意到夏大壯有片刻怔忡,怔忡之後,那眼裏微有一道陰戾的光閃過。

卿如塵從袖籠里掏出一個葫蘆瓶餵了步千越兩粒,步千越身上恢復了些許力氣,只到底內力提不上來,也只勉強的能走罷了。

他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微微打量一眼眼瞎心呆正直忤忤站在那兒的夏大壯,唇角的笑微微一滯明知故問道:「姐姐,你這麼年輕就當外婆了?」

蘇九娘笑道:「那是我外甥大壯,走,我帶你去見見他。」

「想不到多年未見姐姐竟含飴弄孫了。」步千越又道。

蘇九娘嘆息道:「是啊,這麼些年過去了,小越你過的可好?」

「姐姐,我很好,姐姐過的可好?」

「姐姐如今一切都好,只是大壯的眼睛看不見我和花兒都着實憂心。」

「姐姐,我瞧他眼睛好像沒有一點兒問題啊?」步千越已隨蘇九娘進了內院,微不可察的靠近夏大壯兩步,打量了一眼。

「這人心都是瞎的,眼睛再好也是個瞎子。」卿如塵道。

「卿……卿如塵你……你的心才是瞎的。」夏大壯氣憤的兩手一叉腰,依舊是什麼都看不見的樣子,又喚道,「外……外婆,他又欺……欺負大壯。」

蘇九娘上前拉住夏大壯的手兒道:「好啦,大壯,今日家裏有客你且耐著些性子,小塵若再敢欺負你,我必會說他的,這會子你趕緊先進屋去,外婆要去廚

外婆要去廚房弄些好吃的招待你這位……」

蘇九娘看向步千越,笑道:「小越,你還如此年輕,我倒不知讓大壯如何稱呼你了?」

步千越無所謂的聳聳肩笑道:「他叫姐姐外婆,自然該叫我一聲舅爺。」

「大壯,恭喜啊,如今你都有舅爺啦,不過這位舅爺好似真的太年輕了些,哈哈……」卿如塵嘲笑了兩聲,說起來這步千越該算是夏大壯的叔叔,如今他稱他爺爺,真是亂了輩份,笑完又嘰咕道,「你個傻子,論理也該叫我一聲爹,只是你這個人太沒有禮貌,不分尊卑上下竟對我直呼其名,幸虧我這個一向很好說話才不跟你這個小屁孩子計較,記得以後不要再卿如塵卿如塵的叫我,要叫我爹!」

「你算我……我哪……哪門子的爹,我……我沒爹,我只……只有娘。」夏大壯怒氣沉沉的反駁一句,嘴角又勾起一抹譏笑,「那卿……卿如塵你講禮貌,那你……你也該叫……叫剛剛來的那……那位客人一……一聲舅舅……哈哈……」

步千越臉上雖有笑意,心裏卻在忖度這步凌息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是真瞎還是假瞎,這個人打小就是個極有沉府的人,不可小覤,當年若不是步千絕小瞧了他,又怎會葬送了楚妃龍懷瑾的性命。

他將所有疑惑深埋在心,臉上卻無半點表露,只作一副久別重逢高興的樣子,其實他的確高興,不僅高興還很激動,他終於尋到了牡丹姐姐,那個陪了他渡過整整七年的質子生涯,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給他帶來無限溫暖和希望的姐姐。

當年母妃被廢弱弟又受了宮刑,他隻身一人被先皇派到南疆彈丸之地做質子,在那裏,他受盡了愚弄和嘲諷。

南疆王廷的人深恨大曆歷來欺壓他們,便將這滿腔怨憤發泄到他身上,其實若換作其他質子處境未必有他那樣凄慘,畢竟南疆王還需顧忌著先皇的面子,可他偏偏是個蕩婦的兒子,先皇早已對他沒了任何感情,若不是他長得與先皇有三分相似,他早就跟天佑一樣被施以宮刑扔進冷宮,就是那樣,先皇還懷疑他血統不正,不是皇家子弟,不然在他寫了血書將他在南疆所受的罪一一承稟給先皇,他怎會對他在南疆的遭遇不管不用,此後,南疆王廷的更加肆無忌憚的糟蹋他。

當年他才僅僅只有八歲,每天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還日日擔心小命隨時不保。

他一隻想逃,逃離那道宮牆,終於有一天,他被人打的皮開肉綻暈厥過去,那些人以為他死了,便用爛席一裹將他扔到亂葬崗上。

他永遠都不能忘記,在那樣大雪紛飛的夜裏他是如何從亂葬崗死裏逃生爬出來的,他差點凍死在馬路邊上,是姐姐救了他,從此以後,他隱姓埋名住在姐姐家,這一住就是整整七年。

那段日子是他最開心的日子,沒有爾虞我詐,沒有血雨腥風,沒有人踩在他的頭頂叫他吃混了馬尿的泥土,有的只是寧靜而溫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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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一品女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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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十五年後姐弟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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