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身下是空的

140身下是空的

將近吃午飯的時候,夏魯氏帶着望弟和來弟告辭家去了,蘇九娘苦留她幾人用飯,夏魯氏哪敢給人添了麻煩,硬是推託著要回家去。

蘇九娘也不好強留,方任她們去了,到底不好意思收她們兩籃子雞蛋,又收拾了好些好吃的東西讓夏魯氏帶家去了,夏魯氏又是感激又是自愧,抹著老淚縱橫的眼百感交集的自去了。

今日,夏花親自下廚房,炒了木耳炒雞蛋,蘑菇炒青菜,紅燒獅子頭,小野雞燉香菇,還有八寶兔丁,小銀魚湯,又鹵了一碟子龍鬚鳳爪,很是豐盛,吃的卿如塵和夏大壯連吵架的機會都沒有。

一家子正高興的吃着飯,卻聽一聲哀嚎傳來:「哎喲喂,痛死我了,小花先生,小花先生。」

眾人一看,卻是秦越鼻青臉腫的走了過來。

蘇九娘一驚,忙問道:「四少,你這是怎麼的啦,難不成又跟人打架了不成?」

秦越委屈的嘟著嘴兒,哭喪著臉兒道:「如今有小花先生教導早不幹以前的營生了,哪還會隨便跟人打架。」

蘇九娘又道:「四少,你趕緊坐下,用過飯沒,嬸子去幫你盛一碗。」

秦越吸了吸嘴,「呸」的一聲,從嘴裏往院子裏一塊泥地上吐出一口血來,那血里還冒着一個白花花的牙齒,他捂著腮幫子道:「牙掉了,不能吃東西。」

「喲!狗剩,你也有今天啊,哈哈……以前你時常打掉別人的牙,如今真是遭了現世報了!」卿如塵嘴角含着笑,牙上還沾著一顆青菜葉子,滿臉的譏嘲之色。

「小塵,話可不能這麼說,如今四少已變得很好了。」林氏柔聲道。

蘇九娘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又扶著秦越進了屋,倒了一杯清茶給他漱漱口。

秦越手一直捂住腮幫子,擰著眉頭滿臉的痛苦之色,坐在桌邊又哀嚎了一聲對着夏花道:「小花先生,你如今在縣裏有了店,不如把我帶過去可好,我……」他停一會,吞吞吐吐道,「我實在不想留在家裏了,這家裏也沒有我容身的地。」

「秦越,好好的你又是怎麼了?你二哥不是一向都護着你嗎?又抽什麼瘋要跟我走?」夏花喝了一口湯,放下手中的小勺,轉頭將視線落在秦越的臉上,又道,「還有你這臉是怎麼弄的?」

「肯……肯定是狗……狗剩你故態……態復萌,找……找打了吧?」夏大壯眼睛飄着,眼前全是黑的,只能循着秦越的聲音,轉頭對着他的方向。

「大壯,你胡說,我才沒有。」秦越揚著眉頭,很是氣憤,輕輕揉一揉腮幫子又對着夏花道,「我也不知是惹著誰了,今日早起聽說小花先生你回家來了,我一聽高興的什麼時候,就想着到你家來,不曾想在萵苣塘遇到一個壯漢問我可知道夏大壯家住在哪,我一見那人不像個好人的樣子,就告訴他不知道,不想那人不由分說打了我一頓。」

夏花疑惑道:「那壯漢什麼模樣?」

秦越氣恨道:「濃眉牛眼紅臉闊嘴,我也不認得他。」

夏大壯蹙了蹙了眉,低了頭卻不再說話。

蘇九娘心猛地一抖,大壯來歷不明,這壯漢憑白就打了秦越一頓必不是個好人,難不成是大壯的仇家又或者是其他什麼人,她急問一聲道:「如今那人可到哪裏去了?」

秦越嗷嗷的又叫了一聲疼,臉上陡然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又冷哼一聲道:「他打了我個半死,我裝作熬不住的樣子,只騙他說夏大壯去了縣裏,那壯漢還不信,正好碰到那個小妖精葉五兒到塘里洗衣服,她也附合著的我話說了,那壯漢才駕馬跑了。」

卿如塵嗤笑一聲道:「這世間真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什麼樣的傻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傻奴才。」

夏大壯臉色變了幾變,只是他頭低着,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臉色,轉眼之間,他臉色已恢復如常,拿手裏的筷子指著卿如塵駁斥道:「卿……卿如塵,你拿這句話罵……罵我就是罵我娘,罵我外婆,罵……罵我林姨,罵……罵我栓弟,我……我和娘,外……外婆,栓弟也是一……一群的。」

「嘿,你的死傻子,嘴巴倒挺溜,你自己心裏這樣想,可別賴上我,我這個人一向……」

「好了,卿卿。」夏花眉色動了動,隱去眼底的那一絲擔憂之色,又道,「卿卿,你趕緊瞧瞧秦越的牙,可還能再裝回去?」

卿如塵笑嘻嘻道:「只要是小花朵的吩咐的事,就是不能也是能的。」

「你光會耍貧嘴。」夏花白了他一眼。

「小塵可是個實在人,他說能必然是能的。」蘇九娘立刻護犢子似的護著卿如塵。

林氏也跟着幫腔道:「小塵雖然話多了些,不過他倒不只是耍貧嘴,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神醫哩。」

夏花見娘和姨一道護著卿如塵,不由的無奈的笑了笑,又對卿如塵道:「說再多也是白搭,你還不趕緊幫秦越瞧瞧。」

卿如塵站起身來走到秦越身邊,笑道:「狗剩,還不趕緊張開你的狗嘴?」

秦越賭氣道:「不準叫我狗剩,更不準說我是狗嘴,這小名是我娘起的,如今我娘不要我了,這名字也不應該要了。」

說完,他啊的一聲將嘴張的極大,卿如塵將他扶著迎了陽光,往裏瞧去,卻是兩排密密的的白牙齒,牙齒上還沾著凝結了的血塊,他看了看,淡淡道:「

他看了看,淡淡道:「不用裝了,這牙掉了也無所謂,本來就是多長了一顆,掉了正好。」

林氏笑道:「多牙掉了應該也不影響什麼,四少,要不我盛一碗湯來給你喝喝?」

秦越拿舌頭添了添破潰之處,點了點頭道:「那就謝謝林嬸子了。」說話間,他就移了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好,又端端正正對着夏花道,「等吃完了飯,小花先生再把店裏的事跟我詳細說一說,省得我明兒去了什麼也不懂。」

夏花笑道:「我可沒答應讓你去。」

卿如塵介面道:「你在家待的好好的跑縣裏去什麼,我和小花朵可沒功夫照應你,你還是在家叫你二哥照應你吧!」

秦越委屈道:「昨兒個家裏失了火,二哥為了救十一弟受了一些小傷,其實我原也以為他只是受了一點小傷,可誰曾想,今兒一早起來,他就鬧着要出家當個和尚去,我想着他受的肯定不是小傷,他的腦子怕是給火烤壞了,好好的做什麼和尚,沒肉吃沒女人玩的,多無趣。」

「你二哥要做和尚,關小花朵個屁事,你怎麼要纏着小花朵非要去縣裏?」

秦越更加委屈:「我娘不敢罵我二哥,就罵我,還說二哥要是當了和尚,她就把我和十一一起攆出秦家,我估摸著二哥這會是鐵了心了,他一走,我和十一還能指望誰去,這個秦家再無我們容身之地了……」

說話間,秦越的眼睛又濕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衣襟上,皺着眉頭一副苦瓜臉的樣子,喃喃道:「嬸,小花先生,我就不懂了,我只不過是想勸娘想開點,娘怎麼就要趕我和十一走了?」

蘇九娘和林氏一起怔怔的望着秦越,也跟着一起傷感,蘇九娘嘆道:「那可能是你娘說的氣話,她不會真的趕你和十一走的。」

秦越哀哀道:「娘這次不是說的氣話,連我和十一的衣物鋪蓋她都派人收拾好了,都一起摜在了二哥眼前,說只要二哥一走,立馬叫我和十一捲鋪蓋滾出秦家,我走也就罷了,十一還是個孩子,他若被趕走了還不要餓死。」說着,他一雙腫高的眼裏浮起蒙蒙的霧氣,霧氣凝結成淚掛在長長的睫毛上,他自顧自又道,「所以我想着跟小花先生出去找個活干,以後我掙銀子讓十一繼續念書。」

他又抬眸盯着夏花,睜了一雙惶恐而無助的眼,像一隻迷途的小鹿哀哀的看着夏花,用一種乞求的口吻道:「小花先生,難道你不願意帶我走么?難道連你也要棄我於不顧么?」

「你……你和我娘有什……什麼關係,她為……為什麼要帶你走?」夏大壯心中甚痛,如今就連秦越都想着要跟娘一起去銘玉閣,而他,卻只能坐在家裏眼巴巴的等著娘盼著娘回家,他覺得很不平衡。

「小花是我先生啊。」秦越睜着眼,理所當然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只可惜小花朵不是個男的,那她就終身當我娘好了。」

「不……不行!」夏大壯雪白的臉上急出一層紅色,他將手中的筷子刷的往桌上一摜,憤怒道,「娘的兒……兒子只能是……是我,娘是……是我的。」

「大壯,你的話可真有意思,小花先生終有一日要嫁人生子,她的兒子怎可能只有你一人,你這人也太自私霸道了。」秦越一點也不相讓。

卿如塵點頭贊同道:「狗剩,你這話說的很是中聽。」

「大壯啊,你瞧你急的,這有什麼呢。」蘇九娘從袖中掏出一方綉帕替夏大壯拭了拭嘴角邊的油漬又道,「不過四少的話也有些道理,做個男子漢心該放寬些,你難道還希望你娘孤獨終身不嫁人生子不成?」

「外婆,我……」夏大壯一時語塞,垂下了頭。

「大壯,你也別着急,你在家好好養病,等你眼睛好了,一樣的可以去幫你娘。」林氏安慰道。

「嗯。」大壯終於溫順的點了點頭,只是誰也看不見他眼睛裏失落和不甘之色。

秦越的眼神始終不曾離開夏花,見夏花未回答他的話,他有些着急,又懇求道:「小花先生,你就幫我一次好不好?」

「你二哥知道你的想法么?」夏花眸色沉靜,聲音平淡。

秦越點了點頭道:「在來之前,我問了二哥,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叫我跟着你好好做事,不能給你添亂。」

夏花眉頭微曲,如清池河畔被風吹動的柳葉,關於秦嶺,她不知道是該恨他,還是該同情他,只是盼弟姐的死跟他有關,這一點,她不能原諒他,但秦嶺是秦嶺,秦越是秦越,還有秦十一隻是個孩子。

若秦嶺真灰了心看破紅塵做了和尚,賈琴斷斷容不下秦越和十一,到時他二人處境堪憂,秦越又一向是浪蕩子,真正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一旦身無分文被趕出家門,怕是連自立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能照顧好秦十一。

她想着也罷,不如她就帶了他去,給他一個安身立命獨立自強的機會,他總不能一輩子活在秦嶺的庇護之下,最重要的是秦越此人本性不壞,又肯下身份跟她學習,只不過他太急躁,總是貪多嚼不爛,她需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想着,她終是點了點頭答應了秦越,秦越一見她點頭,彷彿獲得了什麼至寶之物一樣,興奮激動的連牙也不疼了,臉也不疼,渾身的傷全都好的似的,在屋子裏邊跑邊跳,嘴裏哦哦哦的亂叫。

夏大壯更加失落,始終低

落,始終低着頭,有些無助的將雙手抱在胸口,想要讓自己躲進某個讓人看不見的角落,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一天到晚想要護著娘,卻從來沒有護得上過,如今他瞎了,別說護著娘了,不給娘添麻煩已經是很不錯了。

他想着,一定要讓自己的眼睛儘快好起來,哪怕在娘身邊給她當個跑堂的也是好的,只是能幫到娘,他做什麼都願意,可是他有一種特別無力受挫的感覺,娘對他是好,可娘同時也對別人好。

娘對卿如塵好,對郭魃好,對來弟好,對秦越和秦十一全都好,他甚至覺得娘對他們的好和自己是一樣的。

他不想,一點也不想要這一樣的好,

他想要娘對他的好,是獨一無二的好。

就像一個女人對心愛男人的那種獨一無二的好。

時間就在夏大壯的失落,和秦越的興奮中慢慢流淌。

卿如塵見有人給夏大壯添了堵,他反而神清氣爽起來,只是還沒有爽到底,夏花就單獨叫了夏大壯柔聲細語的安慰起來了,把他氣了個倒仰。

到了晚上,夏大壯一顆受傷的心還未能平復,他一個人摸索著去了牛棚要給大黃餵食,如今有些心裏話他不敢跟任何人說,也只敢跟大黃說。

在夏花不在的時候,他時常坐在牛棚的稻草堆下,一坐就坐上半個時辰。

奏一曲《白頭吟》,他愣愣的坐在那裏將手中的樹葉兒捻的粉碎,一雙俊眉深深鎖著,臉色很是黯淡,他沉沉道:「大黃,娘……娘是不……不是終有一日會……會嫁人,到時她就……就不會再要我了。」

「哞——」大黃低吼一聲。

「大黃,哪怕我……我的眼睛好了,娘也不……不會喜……喜歡我對不對?」

大黃低頭吃了幾根稻草,在嘴裏咀嚼起來,卻沒有再叫。

他的聲音有些嗚咽悲泣:「儘管娘……娘說一輩子當我是她……是她兒子,可是我始終不……不安,我總覺……覺得終有一天娘會離開我。」他的頭垂的益發低了,哀切切的嘆了一聲,「當娘有朝……朝一日有了自己的孩兒,我……我又算什麼?」

「只要你肯乖乖聽話,不要妄想不該得到的東西,你還就還能算是姐姐的兒子。」郭魃嬌嫩柔軟的童音傳來。

眨眼間,夏大壯就見到一身紅棉襖紅褲子的郭魃,正歪著腦袋俏生生的站在那裏打量着他,一雙漆黑的瞳仁裏帶着一種尖銳的審視。

「關你……你什麼事,你怎又……又來了,難道你還準備在我……我家賴上一輩子不成?」

「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郭魃說着往嘴裏輕輕的丟了一顆花生,嚼了嚼自言自語道,「姐姐的手藝就是和旁人不同,連炒出來的花生米也是這樣香。」

「你……你不要臉,你明明有住……住處,傷好了怎……怎麼還賴著?」

郭魃拍了拍手,吹吹了手心裏沾著的紅紅的花生皮兒,詭譎的笑了笑:「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和我一樣賴在這裏不肯走。」

「我不同,我是娘……娘的兒子。」

「呵呵……」郭魃清嫩嫩的小嗓門笑的極其嘲弄,「你是姐姐的兒子,姐姐才多大,哪裏來了你這麼一個大兒子,說起來,你不過是姐姐撿回家的罷了,就好像撿回來一隻小貓小狗一樣,若哪一天,姐姐不喜歡你了,隨意丟了便是,說到底,你跟姐姐沒有半點關係。」

「你——」夏大壯氣結,「你和我……我娘也沒有半點關係,你該滾……滾回你的白水庵去。」

「我跟你自然不同,我可以為姐姐去死,你能么?」

「我當然能。」夏大壯斬釘截鐵,沒有一點結巴。

「哈哈哈……」郭魃忽然大笑了幾聲,「你就算想為姐姐去死,也沒那機會,瞧瞧你這副膿包樣,遇事只會躲在一頭牛的身邊,又有哪裏能配得上為姐姐去死,真是可笑之極。」

夏大壯被噎的幾乎無語,圓而鈍的指甲掐在手心裏,幾乎掐出血來,他咬着牙,只埋了頭,再不肯理她。

郭魃聲音忽然變得冷戾,惡狠狠的瞪了夏大壯的一眼,陰森森道:「不准你喜歡姐姐,你想也不要想,真真是令人噁心的東西。」

夏大壯牙咬的更加響,還是不理她。她又冷笑一聲道:「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一直好好當姐姐的兒子也就罷了,若有哪一天對姐姐安了什麼骯髒心事,休怪我無情。」

說完,她被大棉襖裹的圓滾滾的小腰兒一扭,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竟自去了。

夏大壯恨恨的咬了咬牙,悶在喉嚨里寒聲說了一句:「小妖怪,日後定叫你死在我手裏。」

郭魃回到院內,院內早已是寂靜一片,蘇九娘和林氏,大栓早已進入夢鄉見了周公,倒是卿如塵忽辣辣從院牆底下的一顆大樹旁竄了出來,擋在她面前,一雙彎月眼閃著陰光似的盯着她。

她睥睨了他一眼,沉聲道:「好狗不擋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小師叔,你怎麼又回來,今早你不是說留在白水庵不回來了么?」

郭魃冷哼一聲,雙手抱胸不以為然的看着卿如塵,嘴角微微向旁邊一歪,露出幾顆小白牙出來,又輕笑道:「難道你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是多變的么,我想回哪兒就回哪兒,用不着你管!」

「小師叔,你若敢對小花朵不利,你信不信我立馬

不信我立馬就毀了師父的肉身去!」

「啰嗦鬼,我可從來沒有對姐姐不利,我只會救她,不會害她。」郭魃冷幽幽的盯着卿如塵,磨了磨牙道,「你不要拿師兄來威脅我,他已經死了,你毀了他又如何?」

卿如塵陰幽一笑:「既然小師叔這般說,那我現在就回長生天去,我倒要看看師父的肉身毀了小師叔你到底會不會心疼?」

說着,他腳尖微微在地下一點,縱身就要回去,郭魃一急,冷冷的喝了一聲:「站住。」又有些無奈的瞪了卿如塵一眼,氣不恨道,「算我怕了你了,你這個人實在是欺師滅祖的大混蛋。」

「混蛋又如何,我從來不在意別人罵我。」

「那姐姐罵你,你也不在意?」

「小花朵不是別人。」

郭魃眼神定了定,伸手撥弄了桂花樹枝,似笑非笑道:「說起來,也是我成全了你,若不是我讓文先生趕了你走,你如何能跑到姐姐家來?」

「那麼說我還要謝謝你啰!」卿如塵手撫了撫額角,又冷聲問道,「你這個人實在奇怪,你既然不願讓我接近小花朵,又為何施計讓我住到小花朵家來,難道就不怕我近水樓台先得月。」

「呵呵……」郭魃像是聽到了什麼了笑的事,拿手捂住了小嘴兒從牙縫裏崩出一聲鄙薄的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目光如炬的盯着卿如塵,冷嘲道,「啰嗦鬼,你該擺正自己的位置,就算你再近水樓台也不可能先得到月,姐姐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卿如塵深受打擊,卻強裝了鎮定。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郭魃又是輕嘲一笑,也不再理卿如塵,背着小手兒就跨進了屋門,一個人自去睡了。

有卿如塵守在姐姐身邊,才會牽制蕭絕和夏大壯,夏大壯是個傻子自然好對付,只是那個蕭絕是個狠角色,又是龍魂玉的主人,她暫時倒拿他無法,唯有利用卿如塵暫時牽制住蕭絕,只是怕也牽制不了許久,畢竟卿如塵追殺蕭絕十年都不能成功。

她一直在等,等夏花快點長大,現在的夏花對她而言還是太小了,她最喜歡十六歲的豆蔻年華。

她心中唉嘆一聲,這等待的過程實在煎熬,她唯恐出什麼差錯,不然,她這一生的希冀全都沒了,她和師兄的未來也沒了。

她梳洗完畢,沉沉入睡。

到了子夜時分,夏花便夜跑回來了,身上還帶着淡淡的奶香之味。

郭魃微動了動身子,鼻子裏吸了一口氣,心中思索,什麼時候姐姐才能褪去這奶香之氣,轉而散發着一種成熟女子的馨香之氣啊!

她的想法,夏花自然難以知曉,見小人兒睡得正香,她也就梳洗一翻,獨自睡在房間的軟榻上。

雖然她現在與郭魃親如姐妹,可心中到底還是隔了一層無法摒去的屏障,更何況她一個人睡習慣了,所以她都是獨睡的,除了蕭絕,她不喜歡如此貼近任何一個人的身。

第二天天還沒亮,秦越就收拾了一堆包袱趕到了四方山腳,他也不敢喊門,怕打擾了夏花一家的休息。

夏花本來定了時辰讓他在村東頭的大路上等着她的馬車經過,可是秦越生怕有變,一大早的就跑過來守着了。

他一個人抖抖擻擻的靠着一顆大樹坐在包袱上頭痴痴等著,因為太冷,他身上披了兩三件大氅,等著等著,迷迷糊糊的竟睡著了。

待夏花起床出了屋門時才看見秦越正像個流浪漢似的抄著兩手在袖籠里熟睡,她趕緊將他叫醒,他打了一個大大噴嚏,鼻涕糊了一嘴。

卿如塵少不得又弄了些葯給他吃,耽擱了一些時辰,秦越自責的很,夏大壯卻願意夏花不走才好。

卿如塵恨不得立刻走了才好,他最討厭見到夏大壯在夏花面前表現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又是流眼淚兒,又是拉着小花朵手不肯放鬆,他想想就是氣。

林氏也收拾好了一切,一行人都跨出屋門,蘇九娘和夏大壯送了出來,卿如塵喊了一聲:「小花朵,我先去駕馬車啊!」

夏花微微一笑道:「卿卿,你留下,讓秦越去駕就行了。」

卿如塵笑道:「還是小花朵心疼我啊,知道駕馬車太冷,捨不得讓我駕。」

夏花又笑道:「卿卿,你不僅不用駕馬車,連馬車也不用坐了,我放你幾日假,你好好待在家中照顧娘和大壯,栓弟才是。」

「什麼?」卿如塵眼睛驀地睜大,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花,「小花朵你的意思是不要我陪你去銘玉閣了。」

夏花點頭道:「如今有小嬸子,有秦越,店裏的人手也夠了,你暫時不用去了。」

「小花朵,你……」卿如塵一時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悲憤的連話也不會說了。

夏大壯終於高興了些,呵呵笑道:「昨……昨兒個你還……還得意,說叫狗剩去幫娘好,現在果然是……是好,哈哈哈……」

「噗……」卿如塵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捂住胸口要氣倒。

可看着夏花嘴角噙著微笑,一臉溫暖的樣子,卿如塵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不是他不想拒絕,而是他知道即使他拒絕小花朵也不會改變主意。

他知道小花朵的用意,不過是怕有什麼人尋上夏大壯,以前郭魃在家的時候,還有郭魃守着,如今郭魃天天上學去,白天家裏就剩下娘和大壯,一個弱不經風

個弱不經風,一個又傻又瞎,倘或遇到一點事再無應對的能力,他留下來至少可是照顧他二人,可是他一點也不想留下,更不想照顧那個讓他恨的牙痒痒的夏大壯。

他無語望了一下蒼天,天很藍,太陽很暖,而他只覺得自己是個苦逼無比的悲劇。

夏花一行人到了銘玉閣的時候,正是吃早茶的時間,銘玉閣內已是坐無虛席,這一次夏花又新開發了兩樣茶點,一個是鮮蝦水果口味的吐司,一個是金色鳳凰球,很是受客人歡迎,客人里不乏諸多富人家的孩子。

夏花將秦越交給來喜安排,又親自帶林氏將整個銘玉閣里裏外外全參觀了一遍,又細細告訴了她這銘玉閣的用人機制,以及茶樓管理經營策略,夏花想着,日後若要開連鎖茶樓,光靠她一個人是不夠的,她必須培養可靠忠心能為已所用的人才。

果然那林氏是個心細之人,雖無過目不忘的本領,卻將夏花的話一一拿筆記錄了下來。

因林氏是家中獨女,家裏又頗有些財富,以是在她小的時候,她父母就給她請了先生教書,她倒是頗識得許多字,也略懂一些個經濟學問,只可惜她後來嫁給了夏之貴,所學的東西也只能荒廢了,如今她重拾過去所學,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更加努力認真的學了起來。

夏花身為掌柜比較忙,林氏也不便什麼事都問夏花,很多時候,她不明白的只問來喜就行了,來喜雖來的日子不久,卻因為從前在家經營過生意,也懂得不少,他為人又極有耐心,但凡林氏問他,他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來二去,這兩人配合十分默契,輔助夏花把整個銘玉閣管理的井井有條,着實幫夏花省了不少心。

而秦越從跑堂做起,雖然一開始也會不習慣發發少爺脾氣,好在他極聽夏花的話,經夏花教訓幾次,也學乖不少,人也變得伶俐能幹許多。

夏花在經營銘玉閣一個月之後,又在塗江縣開了三家分店,直到最後將茶餐廳開到京城,遍佈全國各地。此是后話,暫且不表。

單說今天,到了中午時分,店裏來了一個金色鑲邊冰藍撒花織錦交領長袍的中年男子,烏壓壓的黑髮單用一支玉簪綰了,一雙狹長的眸子瀲灧晴光,只是眼角有難以掩鉓的細紋,肌膚極白,薄薄的唇帶着自然而然上翹的弧度,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種讓人仰視的尊貴,瞧那面貌,倒跟蕭絕有兩分相似。

他身後除了跟着兩個仗劍男子,還跟着一個身着霜白衣服的男子,那男子生的有幾分陰柔之美,頰邊還有兩個若隱若現的酒窩,這個男子夏花倒認得,前幾日也時常到她店裏來喝茶,正是今日要和孔嬌嬌成婚的李天佑。

瞧李天佑的樣子對那人極是尊敬,他包下了銘玉閣最好的包間,又請那男子點了茶和茶點。

那男子原也以為李天佑必是高捧了這茶樓里的茶點,倒也不以為然,待品了一口茶,又吃了兩口茶點之後,方知這人間美味卻是在民間,皇宮裏的那樣糕點他都吃膩歪了,就從來沒吃過這樣好的茶點。

別說吃,他堂堂王爺就是連見也未見過這樣的茶點,這些茶和茶點的名字偏也奇巧,叫玫瑰絲滑奶茶,喝一口果真絲滑香濃無比,還有那些茶點,叫什麼鳳凰球,慕斯蛋糕,他聽也未聽過。

這一頓,他倒着實開了胃口,吃了不少,心裏一時開心便命人喚了店掌柜來,他大有打算將這店掌柜弄到皇宮裏當個御廚。

當夏花站到他面前時,他眼裏有某種急切的亮光閃過,他毫不掩飾的注視着她的臉,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巴……

一聲牡丹姐姐差點就脫口而出。

夏花奇怪的打量着他,不卑不亢的問了聲:「不知客官叫我來有何事?」

男子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咳了一聲,調整了失神之態,淡聲道:「姑娘,你這制茶手藝連皇宮裏的御廚也比不上,你可願跟我回去做個首席御廚?」

夏花不想這人如此直接了當,他既如此說就必然是從皇宮裏出來的,瞧他腳上鞋履綉著龍紋圖案,不是王爺就是皇子,而以他的年紀應是個王爺,她平淡的笑了笑:「客官實在高看小女子了,小女子的手藝也只能待在這樣的小店,皇宮太大,小女子不喜歡。」

「你這樣的人才留在這裏真是大才小用了,可惜,可惜……」那人搖頭一嘆,又道,「也罷,你既不願我也不想勉強,只是想着日後不能日日嘗到姑娘的手藝難免人生有憾。」

「只怕客官日日嘗就會厭煩了。」夏花淡淡笑道。

「怎會?」男子不無欣賞的又打量了一眼夏花,低低嘆道道,「哪怕一日三餐皆是姑娘所做的茶點,也不會厭煩。」

夏花微微一笑:「那就當客官是在誇讚小女子了。」

男子眼睛很是溫和,又問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夏花笑道:「姓夏名花。」

李天佑微一震道:「原來你就是夏花?白頭村的那個夏花。」

男子疑惑道:「怎麼,你認識這位姑娘?」

李天佑恭敬道:「也不算認識,只是聽過這位姑娘的大名了,她不就是這縣裏有名的一品女獵戶么?」

平常李天佑只是覺得這裏的茶點好,一有空便會來喝茶,他到從未關注過這店掌柜是誰,不想竟是這店掌柜竟是他爹曾經拜託人上門

拜託人上門提親的那個女子。

他不由的偷眼打量了她一番,只感覺他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風華萬千集清純嫵媚英姿勃發於一身的女子,心中不由一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男子臉色在瞬間微有一變,很快便歸於湮滅,臉上依舊是藹色融融,笑道:「原來姑娘竟是一品女獵戶,失敬失敬。」

夏花淡聲道:「那不過是虛名頭而已。」

男子笑道:「姑娘視功名利祿為浮雲,實在可敬。」說着,他好看的與蕭絕有些相似的眉眼驀地綻放出一個美好的笑容,他又笑道,「夏花姑娘真像我認識的一個姐姐。」

聽到這話,夏花心中也無甚波瀾起伏,這想來不過是尋常男子搭訕女子的手段,只是這個人看她的眼光不太尋常,這讓她微微有點不快,不過她開門做生意,人家這樣和氣,她也不好將這不快表露在臉上,只淡淡一笑推辭道:「承蒙客官謬讚,若客官無事,小女子該告退了。」

男子笑了笑,從自己腰間解下一枚玉佩起身走向前遞給夏花道:「與姑娘初次見面便覺好似相識許久,這也算是與姑娘有緣,小小薄禮,還請姑娘收下。」

夏花微笑拒絕道:「你與萍水相逢,客官大可不必這樣客氣,更何況無功不受祿,客官這樣的厚禮小女子實不能收下。」

男子倒未加勉強,收了玉佩,淡笑了笑道:「姑娘能讓我品到這人間美食便是大功,只是姑娘不願收在下的薄禮,在下也不敢勉強,姑娘請自便吧!」

夏花告退一聲,便退出了雅間,又聽李天佑笑問道:「爺莫不是看上了那個夏花姑娘?」

又聽那男子笑道:「才見了一次而已何談看上,我只是覺得她眼熟罷了。」

「爺還不肯說真心話,你若沒看上那姑娘,怎能將尋龍佩送給她。」

只聽那男子沉了沉嗓子,幽幽道:「我只是覺得她像我尋了好久的一個姐姐罷了。」

李天佑又笑道:「爺好不容易來一趟,要不要待會尋幾個絕色的小相公給爺玩玩。」

男子淡聲道:「今日倒沒這閑心。」頓一頓又道,「你今日不是娶親么?也該是時候回去了。」

李天佑不以為然道:「什麼娶親,左不過是我爹怕丟臉,隨便找一個女子來掩人耳目罷了,既然我爹這麼想讓我娶媳婦,就讓他娶去好了,又干我何事,又不是我想娶的。」

男子低笑了笑:「你雖非你爹的親生子,也不該這樣忤逆他,畢竟他養了你這麼些年了。」

李天佑聲音很冷:「他雖然死裏逃生將我從宮中救了出去,可我卻半點都不能感激他,我寧願那會子死在了宮裏就好了,也好過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天佑,你何不看開點,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好了。」

「爺,我如何能看得開,我這輩子再做不了男人,你叫我如何能看的開,我只能像個卑賤的老鼠一樣隱在這偏僻的小鎮上過活,雖然衣食無憂,可我的心卻是空的,我的……」

他沒有再說下去,我的身下也是空的這幾個字他唯有在喉嚨間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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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一品女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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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身下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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