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失火

139失火

天空如黑絲絨般點着幾點星星,夏大壯只覺得待在屋裏有些燥熱,他一個人摸索著出了屋門蹲到牆根子底下吹吹冷風,手裏捲起一片微微發枯發脆的樹葉兒放在唇邊幽幽吹奏。

一縷飄飄渺渺的樂聲清幽響起,冷月冷風,吹的院內桂花樹蕭瑟作響,他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只管木木然的吹着,眼裏似有晶瑩的東西閃過。

夏花站在屋門之外,靜靜的看着他,屋內溫暖如春,屋外卻是冷風肆虐,她不由的覺得身上有些冷,蘇九娘已體貼的給她拿來了一件她親手縫製的狐皮大氅,蘇九娘看了大壯一眼,甚是憂慮的嘆息一聲,伸手拍了拍夏花柔聲道:「花兒,你勸著點大壯,我瞧他一直不大舒心,我怕他因為眼睛看不見一直焦慮難安,小塵說這於他病情無益啊。」

夏花點了點頭:「娘,花兒都知道了,花兒會勸着他的,屋外冷,你進去吧。」

蘇九娘滿是悲憫的又瞧了一眼夏大壯,聽他吹出凄愴之樂,不由的眼圈兒一紅,揉了揉眼,她回了屋。

夏花也不說話,只側耳細細傾聽夏大壯所奏之曲,卻是卓文君所著的一曲《白頭吟》。

夏花不由低吟出聲:「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娘,你的一……一心人是誰?」夏大壯吹奏一曲完畢,眸朝前方虛空的望了望,停下的口中樂曲,那一枝微枯的葉子隨風而落。

夏花走到他身邊俯身拍了拍夏大壯肩膀,柔聲道:「娘的大壯長大了。」

夏大壯垂著頭,喃喃道:「娘不……不肯回答大……大壯的話么?」

「大壯,不管娘的一心人是誰,大壯你永遠都是娘的兒子。」

「可是娘,我怕,我很……很怕,我怕有一……一天娘得了一……一心人,便不會再……再把大壯放在心中了。」頓一頓,他伸手摸索著夏花,一下握住她的手兒又道,「娘,其實你並……並不比大壯大多……多少,大壯長大了,娘……娘也長大了,娘長大了就要……要嫁人了,娘嫁……嫁了人就會有自己的孩……孩子,到時大壯就是多……多餘的,是不是?」

「大壯,終有一日你也會尋到一個適合你的女子,到那時你娶妻生子,娘就要做奶奶了。」

「不,大壯不要,大壯只……只要一輩子守着娘,做娘……娘的兒子。」

「可是娘要的不僅僅是有兒子,娘還想抱一抱大壯的孩子,娘想在年輕的時候就能做奶奶。」

夏大壯握住夏花的手兒一刻也不敢放鬆,他眼底閃過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沮喪的點了點頭:「只要……要娘高興,大壯做……做什麼都願意,大壯只……只為娘而活。」

「不,大壯,你也該有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不僅僅是為了娘,你還該為了你自己而活。」夏花心底也說不個什麼滋味,看着夏大壯哀憐而失落的模樣,她有種說不上來的心疼。

「娘,大壯又……又傻又瞎,哪裏還……還配有自……自己的人生?」

「大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怕是個傻子瞎子,更何況大壯你只是暫時看不見罷了,你何必這樣悲觀?」

「大壯不……不怕傻,不……不怕看不見,大壯只……只怕有朝一日娘……娘會離開大……大壯。」

「不會的,娘早就說過,你是娘的兒子,一個當娘的是不會捨棄自己兒子的。」

「可是那……那個人不……不喜歡大壯。」

「大壯說的是哪個人?」

「就是那……那個鬼,大壯知……知道他討……討厭大壯。」

夏花笑了笑:「大壯,你盡可放心,娘會護着你。」說着,又伸出另一隻手摸一摸夏大壯的頭,嘆道,「大壯,屋外冷,你該進屋了。」

「嗯,大壯什……什麼都聽娘的。」夏大壯起了身,任由夏花牽着進了屋。

一進屋門,就見卿如塵和郭魃一對一托著腮,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滿臉氣忿之色,二人一見到夏大壯,都是一臉的鄙薄,卿如塵陰三陽四的譏諷一句:「喲!大壯,你還知道進屋來啊?怎麼着,裝可憐裝不下去了?」

「好了,卿卿,天色已晚,你帶大壯回屋睡覺去吧。」夏花白了一眼卿如塵,又對着夏大壯道,「大壯,乖,跟卿卿回屋息著去。」

「娘?大壯還……還有話跟……跟娘說。」夏大壯搖了搖夏花的手。

卿如塵走上前一把打開夏大壯緊握夏花的手,轉而拿拂塵塞到他手裏沒好氣道:「瞎子,跟我回房罷。」

「大壯,這麼晚了,姐姐已經很累了,你該體貼著些姐姐。」郭魃頗是不滿的瞟了一眼夏大壯,又小聲嘀咕道,「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栓兒都不如,整天就會給姐姐找麻煩,真真討嫌的很。」

「大壯,娘明兒不走,有話可以明日和娘說。」夏花溫聲安慰一句,又對着卿如塵道,「卿卿,以後我不希望從你口裏聽到傻子,瞎子。」

卿如塵嘻嘻一笑:「遵命,小花朵,以後我就叫他壯壯,夠親熱了罷!」

夏花輕嗤一聲:「你以真心待大壯就好,畢竟我們現在成了一家人不是?」

郭魃漆黑的眼珠360度的轉了一輪,捂著小嘴兒笑問道:「姐姐,那你有沒有把阿魃當個家人呢?」

夏花點頭」

夏花點頭微笑道:「自然。」

郭魃兩眼一放光,滿臉喜色,小小的身子從板凳上跳了下來,走到夏花身邊抬頭看着夏花誠摯的笑道:「姐姐你可真好。」

卿如塵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冷哼一聲道:「剛剛也不知是誰在這裏抱怨小花朵心長偏了,什麼事都想着夏大壯,連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帶的玩意兒也全是大壯喜歡的。」

郭魃仰首挺胸理直氣壯的回嘴兒道:「那是因為我在乎姐姐才會抱怨啊,若不在乎,你就是請我抱怨我還懶的抱怨哩。」

卿如塵氣惱的看着她,只覺得這個小怪物一直除不掉終是個禍害,他這幾日抽空回了一趟長生天,打探良久也沒探到這小怪物的來歷,怕是只有師父知道,偏生師父成了個活死人,他一句話也問不起來。

一個人能將自己的身份隱秘到這種地步,只能說明這人的身份絕對有鬼,而且還是見不得光的鬼。

他不再理他,冷哼一聲,就拿拂塵要牽夏大壯回屋,夏大壯哪裏肯讓他牽,早撒了手自個摸索著要回屋去,最後還是夏花不嫌煩神,扶著大壯進了屋。

卿如塵雖和夏大壯同處一室,卻是一個睡床,一個睡軟榻,夏花的意思是想讓卿如塵照看着一點大壯,畢竟,他剛做了瞎子,起夜什麼的不方便,有人照顧著才行。

卿如塵雖然一直不情不願,嘴巴上對夏大壯也多有譏諷,只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在行動上對夏大壯照顧的還是極為妥當的。

一時間,廳堂內恢復一片寂靜,郭魃洗漱完畢就乖乖兒的上床睡了覺,夏花照常修行夜跑,一日也不曾耽擱。

剛跑至半山腰處,耳內忽然傳一陣刺耳的尖叫,接着是一陣喧鬧的嘈雜,夏花微有驚愕,轉頭站在高處眺目望去,只見秦家的方向有騰騰煙霧升起,剎時間就是火光衝天,因離的遠了些,她瞧不清那內院的躁亂。

腳步轉了一個方向,她往秦家的方向奔去,只見秦家混亂無比,人聲鼎沸,哭喊聲,尖叫聲不斷。

「嗚嗚……」一個稚嫩的幼童的聲音從火海里細細傳來,夏花一聽便知是秦十一。

又一陣厲喝傳來:「來人啦!二爺被火燒昏了頭腦,趕緊把他帶下去。」

「我看誰敢?」秦嶺的聲音在此刻帶着少有的威懾之力,「十一還在屋裏,我一定要去救他。」

「冬福,你可這個家的頂樑柱,你怎能因小失大,這火勢這麼大,十一早就燒死了。」賈琴冷酷的聲音傳來。

「娘,十一不會死的,我也要進去救十一。」秦越滿臉黑灰,從一個僕人手裏搶過一桶水不由分說就衝進了火場。

秦嶺憤怒的瞪了一眼賈琴,不願再搭理她,將身上的棉襖拿到水缸里浸濕,披在頭上就要衝進炎場。

「二爺,二爺不能啊!」有小廝奮力攔著,被秦嶺一腳踹到地上。

這小廝正是近日剛到秦嶺家不久的周阿駒,他眼裏帶着一種複雜的神色,既有恨又有不忍,還有些許猶豫和愧疚,他倒在那裏,獃獃的望着火海,臉色卻是更加複雜。

賈琴大慟,急聲戾色的吃喝一聲:「丁三,你死啦,還不趕緊把二爺帶回來。」

「夫人……」丁三臉色灰敗,頭髮已被燒的有些焦。

「蠢貨,快去啊——」賈琴一見秦嶺已然要沒入火場,一雙眼已急的痛紅,狗剩和十一死不死的她壓根不在意,可冬福不能死,冬福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她後半身生的依靠。

「還死在這兒做什麼,沒聽到姐姐的話么?」秦家三姨太拿着蔥管般的指甲憤怒而輕蔑的指向丁三。

丁三一咬牙,轉身就衝到秦嶺身後,嘴裏咕嚕了一句:「二爺,對不起了!」

他抬手就欲砍向秦嶺的後頸,預備將他打昏拖出來,秦嶺卻忽然的轉頭瞪了他一眼:「丁三,讓開!」

「二爺——」丁三面露難色。

在丁三猶豫的瞬間,秦嶺的身影已躍入了火海之中,丁三急痛的大叫一聲:「二爺——」也跟着沒入火海。

賈琴凄厲的大叫一聲:「冬福啊——」

其他幾個姨娘故作害怕急痛之色,也跟着嚎了兩聲,只是心裏卻偷着樂了樂,特別是四姨太,心裏只想着待秦嶺一死,這個家當家作主就是秦忠了,想到這,她心裏不由的惡毒詛咒起來。

屋內煙霧迷漫,火光衝天,秦嶺剛走了幾步就一腳踢到了一個軟物,低頭一看卻是秦越被煙熏的昏倒在那裏。

他趕緊扶起秦越,正要將秦越救出火場,轉頭一看卻是丁三跟來,他沉聲一喝:「丁三,帶四弟走,我要去找十一。」

「二爺,十一少爺怕是已經死了,你何苦……」丁三被煙熏的眼淚橫流,黑乎乎的臉上被淚水染出兩道溝出來。

「哪怕是個屍體我也要把十一帶出來!」秦嶺的眼光無比堅定,他死就死了,他壓根不在乎,可是十一還是個孩子,不由不多,他將秦越放到丁三身上,冷喝道,「快走——」

丁三無法,只得帶着秦越先退出火海,屋外尖叫聲不斷,賈琴大聲急呼:「快,快救二爺!」

小廝們慌亂的提水滅火,忽然「轟」的一聲,屋子的房梁驀然倒下,賈琴一個身子不穩差一點暈厥過去,四姨娘嘴邊不由的扯出一個陰暗而得意的笑來。

「十一!」秦嶺被煙熏火

嶺被煙熏火灼的聲音撕啞而破裂,雖然他拿濕袍子披在身上,那身上也有好幾處著了火,他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唯有火光衝天,一路跌跌撞撞,他扯著嗓子喊著,「十一!」

腳下不小心又踢倒一具身體,低頭一看,卻是已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十一的乳娘,他的心頓時一落,面色被火灼的通紅,額前落下來的發已微微捲曲而起,發出一陣難聞的焦糊之味。

「十一——」他厲聲急呼,幾乎要喪失了所有希望。

「嗚嗚……二哥……二哥!」一個嘶啞的哭泣的童聲微微傳來,他心頭頓燃希望,十一沒死,他還有沒死,他這個做二哥的答應了保護好十一弟,他一定要做到。

「十一別怕,二哥來救你!」他磕絆的循聲找去。

「秦嶺,你別過來!」夏花嬌喝一聲。

秦嶺頓時蒙住,他好像聽到小花的聲音了,怎麼可能,小花怎麼可能這會子跑到火海里來,可是他明明聽見了,他更加激動,心中又痛又焦,急呼道:「小花,是你么?」

「秦嶺,你還傻站在那裏做什麼,趕緊撤!」夏花抱着秦十一,已躍過了被火燒的正旺的門檻。

「小花,果然是你?」秦嶺幾乎要激動的難以自持了,可是生死關頭,他不能有一點點的閃失,不僅十一,還有小花,他絕不能讓他們死在火海里。

他趕緊將身上的還微濕的袍子披到夏花身上,拿自己的身子遮擋住夏花,又道:「小花,快走!」

「嗚嗚……二哥,姐姐……」秦十一又哼哭了兩聲。

夏花哪裏還能等著讓秦嶺來護他,她一手抱着秦十一,一手一把揪住秦嶺腰間的腰帶,以一種秦嶺看不清的詭異身姿向火勢小的地方躲著。

彷彿是瞬間,又彷彿是一百年之久。

秦嶺的腦袋被火熏火燎的昏沉,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如何被夏花帶着衝出火海的,他只知道他與小花共歷了一場生死,這一世,能共歷這一場生死,他覺得就算此刻就死了,也再無遺憾。

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哪裏還有夏花的身影,他甚至覺得那是不是一場夢,抬眸間就看到賈琴兩眼紅腫的喊了一聲:「冬福,你可醒過來了,你把娘都嚇死了,你若有個好歹,娘就要隨着你一起去了啊……」

「小……」他想問一下小花怎麼樣了,可是就在小花剛剛救他的瞬間,他已然明白這個小花已非從前的小花了,他與她從小一處長到大,對她知根知底,更知道小花命格奇詭,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小花已換了一個靈魂。

如今,他雖還有疑惑,也知道物是人非的道理,不過不管小花是不是過去的她,她既然選擇悄然離開,就必然不想讓旁人知道是她救了他和十一。

他從來也不能為她做什麼,所做的也只是不給她徒添麻煩罷了。

他動了動唇,轉口問道:「十一怎麼樣?」

賈琴臉上不大好看,只冷聲道:「十一沒事,就是受了點皮外傷,這會子已經睡著了。」頓一下,心裏終是有不甘和埋怨,「冬福,你是什麼人,十一又是什麼人,你怎麼能這麼不管不顧的去救十一,他不過是個庶子,命本來也算不得什麼,你何時變得這樣不分輕重了。」

「母親,我累了,你先出去。」秦嶺冷冷說了一聲,將頭扭到枕頭的另一側,不願再多看一眼賈琴。

「冬福啊,你怎麼能這樣對娘,就算你不顧自己的性命,你也要顧着我秦家,你知不知道若你有個什麼,娘也不能……」賈琴坐在床沿邊上,拿手帕拭淚。

秦嶺忽然轉過頭來,一雙眼帶着一種絕望的空洞和冷漠,他低低的喝了一聲:「出去!」

賈琴身子微微一抖,卻不敢再看秦嶺的眼睛,他這樣的眼神叫她有些害怕。

……

夏花救了秦十一和秦嶺,便從秦家後院悄然離開,那間被燃燒的屋子已轟然倒塌,獨留下一堆被燒的烏黑殘垣斷壁。

冬日的夜風打在臉上格外的冷,她臉上卻是通紅,剛跑的一身是汗又沖入火海救人,正是熱的渾身都是大汗,經風一吹,反倒添了一種異樣的冷冽。

忽然,她聽到暗處傳來一聲嘆息,那聲音極微弱,可她卻聽得極清晰:「小花,為何偏偏是你救了他?」

夏花倏地一震,臉上卻沒有任何異色,這聲音是失蹤的念弟的,念弟根本不知道她聽力驚人,她既然不肯出來見她必是有什麼不得已之事,況且聽念弟這一聲嘆,那個他,想必就是秦嶺了。

她將身子隱在黑暗之中的一顆大樹之後,側耳細聽過去。

又聽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念弟,想必這就是天意罷,天意不肯絕了秦二爺的命,你也不必執著了。」

「他一日不死,姐姐的大仇就一日不得報。」

「可是他也救過你不是?」

「他哪裏是真心救我,不過是想哄著小花開心罷了。」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終歸是救了你脫離了苦海。」

「若當初知道是他害死了姐姐,我打死也不要他救。」

「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之人罷了,他只是別人手中的棋子,做不得主得,你不如放下心中仇恨,我們一起重新尋一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好不好?」男人頓了一頓,又低低道,「況且你已經殺了佟無邪,也算為盼弟姐姐報了仇了。」」

「阿駒,不管結果如何,今日之事我還是要謝謝你,你為了我到秦家做小廝,與我理應外合放了這把燒了秦嶺的屋子,不想終是功虧一簣了。」念弟滿臉失望之色,又擺擺手道,「阿駒,你先回去吧,省得被人瞧出了端倪。」

「念弟,我不想回去,我們不如遠走高飛吧!」周阿駒滿眼的期待,手緊緊的在包袱的帶子上捏了捏,低低道,「念弟,我連盤纏都準備好了。」

「阿駒,只要秦嶺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會罷休,更不會跟你遠走高飛。」念弟聲音很是堅定。

周阿駒垂下了頭,他和念弟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秦嶺在他們點火的時候出了屋子,而秦十一卻跑了進去,他並不想害了秦十一,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秦十一被燒死,不想秦嶺又折了回來拚死要救秦十一,他以為這下秦嶺必死無疑了,誰曾想半路殺出個夏花。

當然,秦府里沒有人知道是夏花救了秦十一和秦嶺,唯有一直躲在離秦家後院不遠處的一處小山坡上的念弟瞧的分明,她親眼見到夏花一手抱着秦十一,一手拉着秦嶺從秦家大院的院子後門沖了出來,當時她的心情簡直是無法形容,再想看時,夏花的身影卻在黑暗之中消失無蹤。

念弟望着周阿駒滿眼滿臉由期待到失落,由失落到痛心,她嘆了一聲道:「阿駒,你放心好了,只是我不死,這一輩子非你不嫁,我念弟從來不喜歡欠人人情。」

「不,念弟,我不要你欠我人情,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心甘情願?」念弟茫然的睜著大眼瞧了周阿駒一眼,眼睛裏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悲愴的笑了笑,「我如今還有心么?我連身子都髒了,哪還有能顆乾淨的心。」

「念弟,我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我只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喜歡的念弟,從前喜歡,現在喜歡,將來也會一直喜歡,其實你一直都有心,只是你的心暫時被仇恨蒙蔽了,念弟,我不會說什麼好聽話,可也聽過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不如就此罷手罷。」頓一頓,他無比柔情的看了她一眼,「你這樣不肯放過心中仇恨,也就是不肯放過你自己,為了給念弟姐姐報仇,你……」

「阿駒,你別說了,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會後悔。」

「可我怕你再這樣下去連自己的命都丟了。」

念弟眼裏已滴出了淚,只覺得心裏酸楚的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阿駒,我欠的人情還沒還,我不會輕易丟了性命。」

「不,念弟,我不喜歡聽到你這樣說,我不要你還什麼人情,你不欠我的,從來也不欠。」周阿駒的聲音雖然壓的很低,可是能聽出他很激動。

他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念弟肩膀,責問道:「念弟,你說你欠了人情就要還,可是你欠了小花姑娘的人情怎麼不要還了,你為什麼偏要還我的?」

念弟眼裏浮起一層憐愛的柔色,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的掉落下去,她滿眼是淚,悲泣道:「小花跟你不同。」

「有何不同?」

「她是……」念弟眼淚潸然,咬着唇兒堅定道,「她是我妹妹,我一直把她當親妹妹,和望弟,來弟一樣的親妹妹,姐妹之間是無需這樣客套的。」

周阿駒眼神一黯,凄惶道:「原來如此,原來我在你的心中什麼也不是,所以你急着要還我人情,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頹然的鬆了握住她肩膀的手,轉過身來喪魂落魄的朝秦家走去,念弟心驀地一慟,低低的喚了一聲:「阿駒——」

他沒有聽到她的呼喊,只是回頭又無比依戀的看了她一眼:「念弟,我願意等你,哪怕等到頭髮白了,白到老死,我等完了這一生,也會再等到下一輩子,只到等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念弟含着熱淚,點了點頭,轉身與周阿駒背道而行,她的步履有些愴惶,稀薄的冷月打在她身上更顯單薄凄涼。

夏花一路跟蹤,只跟到村東頭的萵苣塘,那裏的大榕下栓著一匹黑馬,只見念弟解下繩子,上了馬遲疑片刻,頭一回,又微微的朝着秦家望去,嘆了嘆,她騎馬踏着月色而去。

夏花更加疑惑,念弟什麼時候騎馬騎的這麼好了,雖然小時候念弟膽大時常騎着牛玩,但也只敢讓牛慢慢的踱著走,牽牛的通常都是那個周阿駒,不想才幾日不見,念弟的騎馬技術已是突飛猛進了。

她依舊一路跟着她,今日不探個明白,她是不會罷休的,至少要知道念弟如今落腳何處。

她和周阿駒串通要火燒秦家,她此時已然明白,從前她不肯相信盼弟的死與秦嶺有關,如今她卻只能相信,秦嶺是佟莫牙的爪牙,為了佟莫牙捉人而殺了盼弟不足為奇,況且那日在山洞她也聽見秦嶺自言自語所述的一切罪惡,只是若論原凶也該是佟莫牙才是,又關那佟無邪什麼,難道這叔侄倆沆瀣一氣同是秦嶺的上司。

帶着重重疑惑,夏花終究是跟到了目的地,大大的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卻叫她實在意外,鳳江樓,念弟竟然躲在鳳江樓。

一個念頭閃進她的腦海里,念弟謀殺了佟無邪之事或許根本就與蕭絕有關,不然那天不可能這麼巧,蕭絕和元阮都會出現在翠雲樓。

夏花雖不會輕功,但卻會攀岩,何況這鳳江樓有院牆,她正好可

,她正好可以先攀岩到院牆之上然後再上屋頂,她身子像只壁虎一般緊貼院牆,不過三兩下便上了院牆之上,然後又利落的上了屋頂。

悄悄揭開一片瓦,屋內燈火通亮,有淡淡蓮花之氣微微襲來。

四周一片安靜,只看見蓮衣和龍珩正在下棋,不一會兒,敲門聲響,有個婆子打開了門,卻是念弟站在屋外。

蓮衣趕緊起身,臉上帶着溫婉和絮的笑,也顧不得棋局,便迎向念弟,打着手勢請念弟快些進屋,說屋外冷。

龍珩連看也不看念弟,只沒有情緒道:「怎麼着,仇報了?」

念弟頹喪道:「並沒有。」

蓮衣拉着念弟坐了下來,又倒了一杯熱熱茶遞給念弟,龍珩有些不悅道:「蓮衣,這棋局未完你就跑了,你實在太過分了。」

蓮衣打手勢道:「這棋局是死局都下了三天了,再下也分不出個結果,就算我輸了可好?」

龍珩更不悅了:「我堂堂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能佔一個女人的便宜不成,就算要贏也要贏的光明正大,可不是你嘴上說認輸就能認輸的。」

蓮衣無奈的指了指念弟,繼續打手勢道:「念弟姑娘正傷心,我想勸勸她。」

「蓮衣啊,她不過是小絕弄來的一個小女子罷了,我們只管保她平安無虞就成,還管她什麼傷心不傷心的。」

蓮衣白了龍珩一眼,示意他道:「你就是不懂得疼惜女孩子。」

龍珩將手中的棋放下,輕嗤一聲道:「我疼惜蓮衣你就好了,難道你還想我疼惜別的女孩子?」

蓮衣臉上一紅,念弟卻有些不好意思道:「蓮衣姑娘,你趕緊陪龍掌柜去下棋,我沒事的。」

蓮衣笑着搖了搖頭,無奈的走向榻邊,復又盤腿坐了上去,凝眉思考起棋局來,龍珩摸著下巴看了蓮衣一眼,有意無意道:「蓮衣,你可不要因為旁人而亂了心神,就算讓我贏了棋也是勝之不武。」

蓮衣嘟了嘟嘴,又打了手勢道:「都下了三天了,我們休戰行不行?」兩手合十朝着龍珩又做了個乞求狀,「求你了,行不行?」

龍珩眸光放遠,落在窗邊香爐升騰起的白煙上,唏噓了一聲:「是啊,都三天了,也不知道小絕……」

他說着就沉默了,沉默片刻,又拍了拍手道:「罷了,這棋不下也罷,等小絕回來我們再論個輸贏。你趕緊推我回房罷,如今你屋子多了一個人,我待着倒不習慣了。」

蓮衣點了點頭,將龍珩扶到輪椅上坐好,推走龍珩正要離開,在路過念弟身邊的時候,龍珩忽然抬了一手,蓮衣腳步停駐下來。

龍珩看了一眼念弟,沉聲道:「念弟姑娘,你想報仇我不干涉你,但你需得留着性命,否則小絕回來我無法交待。」

念弟站起身來,恭敬的立到一側:「龍掌柜的大恩大德,念弟沒齒難……」

龍珩微有不耐的擺了擺手道:「打住,我對你可無甚恩德,你要念恩德也念那個丫頭的恩德,若不是小絕怕無法跟夏花那個丫頭交待,他哪裏有心讓我來照看你的安全,如今可好,他拍拍屁股走了,倒把你這個麻煩丟給了我。」說着,他眼神一凜又道,「還有今晚之事就算我格外開恩吧,日後你也別再給我找麻煩了,你要報仇是你的事,等小絕回來你再報仇去吧,省得你弄出個好歹來,我沒法跟小絕交待。」

蓮衣沖着念弟搖頭打手勢示意道:「念弟姑娘,你別在意他的話。」

念弟回給蓮衣一個微笑,她也只能看懂蓮衣比較簡單的手勢,她溫聲道:「龍掌柜教訓的是,念弟再不敢給掌柜的添麻煩。」

龍珩睥睨她一眼,就吩咐蓮衣將他推出了屋門,又跟蓮衣絮叨道:「這個小絕也真是夠了,連那丫頭都還未娶進門,就這樣懼內,若有朝一日與那丫頭成了婚還不成了唯妻命是從的耙耳朵,什麼事都要為那個丫頭想的好好的,如今竟愛屋及烏到負責起那個小丫頭知交好友的安全來了,真真是令人痛心。」

又回頭問蓮衣道:「蓮衣,你說小絕那樣的人怎麼就突然轉了性子了,我真是一時有點接受不了。」

蓮衣笑着打手勢道:「我覺得聖皇大人這樣就很好,很好。」

龍珩輕斥一聲:「好個屁,都丟了我們男人的威風了。」

蓮衣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又親自服侍龍珩睡下,方回了屋,又問念弟一些情況,念弟方提起夏花救了秦嶺之事。

蓮衣又拿紙筆寫道:「那你怪不怪夏花姑娘?」

念弟搖頭道:「就算我怪任何人都不會怪小花,小花是我妹妹,哪有姐姐怨怪妹妹之理,更何況小花一點錯也沒有,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對不起她。」

蓮衣又寫道:「你不打算去見她,把一切都告訴她么?」

念弟輕嘆一聲,柔聲道:「會的,我不想瞞着小花,只是有些事還是等蕭公子回來再說,他在走之前沒有告訴小花,我怕他有自己的顧慮,我並不想因為自己解釋不當而讓小花誤會什麼,我願意他們兩個一直都好好的。」

蓮衣點點頭,打了個簡單的手勢道:「很是。」

這兩人又閑談片刻方息了燭火,各自上床息著了。

夏花悄悄兒將瓦片覆好,一看天色已然不早,趕緊下了屋頂,箭步如飛的回去了。

有些事,她不明白,她又不能直接衝下去去問

衝下去去問念弟,畢竟念弟瞞着她也是有苦衷的,她也不能叫她難做,看來所有事只有等蕭絕回來再說。

一想到蕭絕又有事瞞她,她恨恨的咬了咬牙。

到了家中之時,天色已然不早,郭魃坐在床上,弓起膝蓋將兩手抵在膝蓋上托著下巴,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眼巴巴的朝着窗外看着。

一聽到有動靜,她趕緊躺好裝作深睡的樣子,只是睫毛微微扇動着,一下就讓夏花瞧出了端倪。

「小妹,你怎麼還不睡?」

郭魃繼續裝睡,夏花笑道:「別裝了,你眼毛在動,我都瞧到了。」

郭魃這才笑嘻嘻的一翻身坐了起來,盯着夏花道:「姐姐,今晚你怎麼出去了這麼久,我一時擔心的睡不着,所以就眼巴巴的在這兒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姐姐回來,又怕姐姐怪我不乖乖睡覺,所以一聽到姐姐回來我就裝睡啰。」

夏花瞧她一副純真誠懇模樣,心裏也不由的憐惜了幾分,微笑着問道:「那還是姐姐的不是了?」

郭魃露出一排細密密的小白牙,明亮的眼珠兒骨碌兒一轉,撒嬌道:「自然是姐姐的不是了,姐姐日後要早些回來好不好?」

夏花心一軟點頭笑道:「好。」

翌日,夏花醒來時,房中已空無一人,郭魃身體徹底恢復好了,今天一早就和夏大栓一起去了學堂上課。

太陽很好,用過早飯之後夏花自在的坐在院子裏鋪着軟墊子的滕椅上曬太陽,卿如塵萬分周到體貼的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零嘴兒,任憑夏花差遣,他忙的不亦樂乎。

蘇九娘和林氏兩個早有眼色的自覺留在屋中做綉活,連大門都不邁出一步,給卿如塵和夏花留下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

夏大壯很不高興,時不時的想竄出去插上一杠子,偏偏蘇九娘很不懂夏大壯的心情,將他叫回到屋子隨便找了個事情打發着他做了。

夏大壯眼睛看不見,蘇九娘就請夏大壯幫她算帳,大壯雖傻,帳算的卻極快,蘇九娘放下綉活,將近日家裏所有的開支一一列舉出來,又把賣蘑菇賣虎皮,縣令賞賜的銀子,以及銘玉閣的分成等等進項的銀子全都細細算了一遍,她報數字,大壯算,這帳一算,夏大壯就再出不得房門。

夏大壯一邊算帳,一邊豎着耳朵聽卿如塵和夏花談笑,這心裏的滋味崩提多憋屈了,偏他也不敢逆了蘇九娘。

夏大壯帳算到一半,就聽到院子裏有了旁人的說話聲,原來是夏魯氏,望弟,來弟一起送謝禮來了。

夏家窮,夏根生更是個刻吝的性子,根本不肯拿出他身上的二十兩買謝禮,夏魯氏實在無法,就拿了家中積攢的雞蛋前來送禮了。

蘇九娘見有客人到,不得不迎了出去,夏大壯立刻來了精神,摸黑就摸到了屋外,又循着夏花的聲音寸步不離的跟着她,恨得卿如塵牙磨的咯吱響。

不過一會兒,夏之榮和夏之貴兩兄弟也提了一籃子雞蛋,幾斤牛肉,還有一些時鮮蔬菜和水果上山來,其實對於送這麼多好東西給夏花家,夏家老夫妻連着孔秀枝,夏之富夫妻都是萬般不願的。

只是她們再不願也知道夏花如今今非昔比,是七里八鄉最有名的一品女獵戶,如今越發了出息了,他們想着這夏花終歸是他們夏家的人,再跑也跑不出大天去,這時候正好趁著卿如塵給了孔秀枝一副救命葯的機會與夏花家重修舊好,為了不過是夢想着以後能從夏花家再得到點兒好。

夏之貴更是舉了雙手贊成送雞蛋之舉,他顧不得臉腫的豬頭一般大,屁顛顛的就跟着夏之榮上了山,想借個機會入了院子見一見林氏。

他想着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他肯下身份,憐兒還不是他的囊中物,越想,他心裏越是得瑟。

彼時,夏花家立刻熱鬧了起來。

本來夏魯氏一家來送禮,林氏還是很熱情的招待,后又見到夏之貴厚著臉皮連手中籃子也未放下,就急着蹭到她面前,諂媚的笑着叫了她一聲:「憐兒,我的親親,今日可肯跟我回家了,回了家我任你打罵可好,我夏之貴對天發誓……」

林氏一生氣,根本不聽他說完,便賭氣回了屋,夏之貴見夏花和卿如塵在,嚇得一啰嗦,特別是卿如塵,昨兒個把他揍個半死,他一見到他就要打擺子,此刻見林氏進了屋,哪還敢再追進去,只敢站在屋外伸著腦袋往裏頭探。

卿如塵摩摩拳擦擦掌,沖着夏之貴瞪了一眼,把夏之貴嚇得兩腿一抖,手一時沒拿穩,一籃子雞蛋摔了個粉碎。

夏之貴趕緊彎腰要收拾雞蛋,夏之榮臉色立刻變了變,又一瘸一捌的跑過來急道:「四弟,你這麼大個人還毛里毛躁的,這可是娘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雞蛋,一個都沒捨得吃哩,如今還拿什麼來送給二弟妹和花丫頭?」

夏之貴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囁嚅道:「都怪我,都怪我。」又抬頭看了一眼蘇九娘腆著臉道,「二嫂最是個和善人,肯定不會怪兄弟我失手打爛了雞蛋的,況且如今二嫂家發達了,更不會在意這一籃子雞蛋的是不是?」

蘇九娘尷尬的苦笑一下,點頭道:「不在意,不在意。」

「大哥,我就說嘛,二嫂最好講話了,才不像大嫂一張大嘴巴能把人說死了,往常大嫂那般欺負二嫂,也沒見二嫂記恨大嫂啊。」

夏之榮很是尷尬,局促

尷尬,局促的搓了搓手道:「二弟妹,你大嫂她實在……實在……」

「大哥,你不用說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些東西你拿回去,我們不會收的。」

夏之榮站起身來,轉頭看了看夏魯氏一家人正和夏花卿如塵聊的親熱,他頓時覺得自己有多餘之感,翕動着嘴唇,腮幫子也癟了下去,囁嚅道:「難道二弟妹是嫌棄了我們了么?我們可是真正的一家人啊,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

蘇九娘瞧他一副可憐巴巴的風霜之態,心難免生了同情之意,正要安慰兩句,卻見夏花走了過來道:「你這話可錯了,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家人,骨頭都斷了即使能連着筋,那筋也廢了,你自帶着東西回去吧,我娘可沒這閑功夫與你們周旋。」

「花丫頭,大伯知道大伯一家子過去對不起你們,這些東西你們不肯收下我也不敢勉強,只是後日是嬌嬌的出嫁之日,還請二弟妹和花丫頭,栓兒你們一道回去吃個喜酒,畢竟嬌嬌是你的堂姐,我們家也是要弄幾桌酒席的。」

「叫你四嬸子也一道回來。」夏之貴即時插了一句,又諂媚的笑了一聲,繼續道,「嬌嬌也是她侄女,倫理她也該回來一趟,就算不準備嫁妝,怎麼着也要參加一下婚宴。」

「我沒有四嬸子,我只有林姨。」夏花聲音很冷,又撣了一眼夏之榮沉聲道,「我也沒有什麼堂姐。」

「花丫頭……」夏之榮還想再說。

夏花臉色已是很不客氣了,聲音更加凜冽:「你們可以走了!」

夏之榮又看了看蘇九娘,蘇九娘想到過去,又看了看夏花,終是硬下了心腸,道了句:「好走,不送。」

夏之榮收拾了地下的碎雞蛋,拖着殘腿無比灰心喪氣的走了,夏之貴尤還不甘心,又沖着屋裏喊了一句:「憐兒啊,後日記得回家啊,嬌嬌要嫁人啦,她可是你親侄女兒啊。」

夏之貴見屋裏沒有迴音,又叫道:「憐兒,我的親親,我的心肝兒啊,你若不回來我就要死啦。」

「我看你是活的太久了。」卿如塵冷喝一聲,將袖子往上一擄就朝着夏之貴沖了過來,把夏之貴嚇得屁滾尿流的就跑了,籃子裏的菜還撒了幾根碎菜葉子下來。

望弟嘻嘻笑道:「該,真是該,卿觀主,你好生厲害。」

卿如塵將頭一揚:「我當然厲害了,我這個人一向很……」

卿如塵又開啟啰嗦模式,望弟和來弟一開始還側耳傾聽,時不時的搭上一兩句話,到最後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一句話也不敢答,因為答一句,卿如塵至少有五十句來回答。

夏魯氏倒是極有耐心,無論卿如塵怎麼說,她都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飽經風霜的臉上始終帶着藹藹笑意,還特別給卿如塵面子的時不時誇讚上兩句。

卿如塵講到吐沫橫飛處,發現院子裏獨留下他和一個老太婆,臉色一變,哀聲一嘆,再想說話卻忽覺得索然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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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一品女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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