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密任務

第二章 秘密任務

無涯子隨在『烈火真君』身後進入暗門,聽見後方又一陣『軌軌』聲響,知是暗門自動合上。這才放下心思打量着眼前一片佔地約有四、五畝的石室。

這石室雖寬敞而非常空曠,整個空間竟沒有一根石凳及其它飾物,石壁上一片紫紅光芒如水氣般不停繞着四面盈盈流動。

根據師門史料記載,無涯子立即認出這正是師門第一代祖師留傳下來的曠古法陣,那些看似水氣般圍繞着四面流動的紫紅色光芒,實際上是九玄大陣發動時採集天地間五種不同的罡氣混合而成,名之曰:『混天罡』。任是有通天徹地之能的邪魔妖怪,要闖過佈滿這種罡氣的石壁亦要大費一番手腳。更何況此陣之妙,在遇敵來襲時更可由施法者隨意變換陣眼。使闖入者即便破入陣內,不但無法找到施法者的確切位置,更要面臨無窮盡的幻覺,修為稍差一點的,瞬間就會陷於陣內,被由陣眼發出的混天真火煉得形神俱滅。最妙的是進入陣內的人等若完全與外界隔絕,像是處於兩個不同的天地。所以師尊才會有在裏面說話,可不慮被人聽見的言語。

無涯子進師門約有六十年,此類師門自古相傳的絕陣也只是在師門的史料上得聞其名。這刻竟然親自進入陣內,心中陣喜陣憂,生出令他亦不知該如何述說的奇妙感覺。

諸冷山帶頭走到暗室中間,緩緩回過頭來,以一貫嚴肅的語氣道:「從現在開始到出去之後,你們在這裏的所見所聞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點。否則……」他稍頓了頓,雙眼射出厲芒,緊盯着三人,一字一句沉聲道:「為師縱然不舍,也不得不親自出手滅了你們。你們可要記好了。」

無涯子與兩個師兄相互間交換眼神,均感到師尊接下來要說的事,關係重大。連忙低着頭同時恭聲道:「弟子記住了。」

諸冷山眼角飄出笑意,轉變語氣,道:「你們是否奇怪為何在師門的練功房內竟會有如此一間隱蔽的秘室?」

三人均低頭不語,事實上這正是令他們迷惑不解之處。

在整個修仙界,牽引宗論實力算是最強大的幾個宗派之一。它與五行御氣宗、清靜無為宗、神算宗、役鬼門、內視宗、陰陽術法宗、補心宗等並列為正統道門八大宗派。而諸冷山身為一代宗師,自身的道術修為更是高深莫測,本就與其它七宗宗主及在正道之內的一些散仙如:莫愁湖畔的凌波仙子、九洲島的世外九仙、萬悲洞的玄苦大師、長白山的道德真君等齊名,被稱為道門二十仙聖。近些年來諸冷山更放下一切,將掌門之責傳於大弟子『御火神君』,獨自閉關潛修牽引宗最高道法寶典『移神訣』,他的道術修為到底已是怎樣一個層次,沒有人知道。有人曾揣測,除了神秘莫測的三聖雙尊外,恐怕道門之內已難有人能對付得了他。

以他的修為再加上牽引宗數以百計修為有成的二代弟子。魔道中,除了頂級妖王榜上被妖怪邪魔視之為神的「一聖三仙,九洞十八府」這三十一頭老妖魔有能力抗衡之外,其它的妖怪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敢輕易招惹。

而妖王榜上的妖王如與正道八宗任一宗直接發生大戰,根據上古道家先神廣成子與妖怪界已飛升三藏魔界的『妖神』姬別定下的協議,便可以認定為道魔之間的全面大戰正式展開。

事實上這種全面暴發的道魔大戰因為往往一打便是數十年,道魔雙方的損耗都非常大。大戰之後,道門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往人間世尋找有仙緣根骨的弟子加以培養,以應付下一次大戰的到來。而魔道則更慘,由於妖怪由獸身到能幻化成人形直至具備一定的法力,少說也需要三百年左右的時間。所以每進行一次大戰,魔門的實力便會被明顯削弱一次,能參加大戰的妖魔一次比一次少。如不是由於魔道尚有所謂的『一聖三仙』這等頂級妖魔的存在,早便被正道消滅得乾乾淨淨。由此可知,實際上魔道比正道更需要充裕的修養時間。因此頂級妖王榜上的妖王如不是頭腦發熱或準備充份是不會主動向正道八宗挑釁的。

剔除以上種種原因,牽引宗內竟然會隱藏着這樣一個被九玄大陣護持着的暗室,而諸冷山那句可不慮被其他人聽見,更令三人泛起疑惑不解。

諸冷山似乎早已料到三個弟子的反應,微微一笑,對三人道:「在說這件事之前,為師先給你們引見兩位道友。」

隨着諸冷山話音落下,在他身旁憑空出現兩道黑糊糊的人影。

黑影一晃一晃地,轉眼間變得清晰起來。一個鶴髮童顏,手持一根短拐杖,長得矮矮胖胖移眼看去有如八十歲老嫗卻又有着十七八歲少女膚色的道姑,站立在諸冷山左側。

在道姑身旁,另有一中年男子長得一張馬臉,肚子上裂開一個拳頭般大的空洞直透出後背。這人全身散發出濃烈的邪氣,才一現身無涯子背上的長劍便不停震動,發出『叮叮』不停的聲響。

無涯子伸手按住背上的長劍,雙眼卻凝視着眼前出現的二人。

那個矮胖的道姑他一眼就認出正是玉鶴山的駕鶴姥姥。那個男子卻與他映象中的白鶴道人相差甚遠,不但面貌全無相似且還滿身的妖氣。不過他聽七師弟說過,這人應該正是『白鶴道人』馬奇。

「你是馬奇師兄嗎?」無涯子帶着一臉的疑問試探道。

那男子微微裂口一笑,用極其陰森尖銳的聲音回道:「正是我。小師弟在四十九年前的『正道法會』中差點便讓我敗下陣來。我當時就感慨師伯門下竟然會出如此一個曠世奇材,學道僅十年就有如此法力。如今相見,才看出師弟竟已修成元嬰,脫去凡身,修得仙道之日已有指可望。實在可喜可賀啊。」

無涯子聞言雙眼立即射出不能置信的目光,道:「你真是馬奇師兄。你怎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馬奇全身一震,臉上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

諸冷山與駕鶴姥姥相互交換個眼神,向馬奇笑道:「奇兒,你便將發生的事再說一遍吧。」

馬奇面向諸冷山與駕鶴姥姥恭聲道:「是。」又轉過頭來,似陷入回憶中,思索著緩緩述道:「四十九年前,『正道法會』結束之後當天,弟子與其它四十八位道門師兄按照各位師叔伯的秘密指示,分別潛入魔道三十一妖王與八惡山魔將內部。弟子當時接到的指令是潛入九幽地府探聽幽冥老祖的動向。經過各位師叔伯施法,弟子已成功的化為妖身。在弟子有心混入之下,很快便進入到九幽洞府內部。事情一直都進行的比較順利,這四十九年來,弟子已漸得幽冥老祖信任。但就在三個月前,弟子探聽到白霧山『九尾聖母』不知從哪裏得到了道門傳說中能改天變地的聖典『道藏丹經』,更秘密召集其它妖王,承諾只要誰能替她找到散佈在天地間的七種罕見的魔獸,便將『道藏丹經』交給誰來繼承。弟子當時聽到這消息后,心中坎坷不安,知道若是誰得到了『道藏丹經』,在短短數年時間內,說不定便有機會成為魔道新一代繼九尾聖母后,妖法達到返虛境界的魔尊。在一個月前,弟子趁幽冥老祖到陰風洞綠袍老祖處作客時,決定密密潛入五指峰,將消息透過五指峰瑤璣仙子,傳達給各位師叔伯。誰知那天晚上剛剛上路,便在距離五指峰三十裏外的楓林內,遇見了無極劍門的辟塵師兄。辟塵師兄當時帶着一身的傷,已是奄奄一息。」

馬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接着道:「我知道辟塵師兄與我一樣早被派到各妖王處探聽消息,卻不想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他碰面。他劈頭一句便問我是否是聽到白霧山九尾聖母的消息,才要去五指峰將消息稟報給擔負聯絡之責的瑤璣仙子。我不知他的用意,只含糊不清的點點頭。誰知辟塵師兄當時便要我立即返回師門,說以瑤璣仙子牽頭,很多潛入到各妖王身邊的師兄弟,早已道心盡失,淪為妖魔的爪牙。辟塵師兄叫我再不要冒險留在幽冥老祖身邊……」

無涯子越聽越糊塗,聽到這裏時,心裏更加感到疑問重重。他幾次三番忍不住想把疑問提出來,又覺得師尊和駕鶴姥姥在,不好開口打斷。但臉上的表情卻明顯透露出他內心的想法。

諸冷山何等樣人,透過無涯子微顯異常的神色,立即明白到他有話想說。便微笑着朝他點點頭,又向馬奇道:「奇兒停一下,讓我們聽聽無涯還有什麼問題?」

無涯子沒料到被師尊看破了心思,心道:既然師尊也叫我說,我這時正可以將疑問全部說出來。

他向諸冷山恭聲道:「弟子遵命。」便提出心中的疑問,道:「弟子不明白的是,這瑤璣仙子雖從表面上看是超然於正邪之外的人物。但師尊曾說過,她實際上乃是黃老法宗『玄黃道師』親自指定的下任掌門,弟子聽說瑤璣仙子實際上極其正派,並且修道已近二百年,按說成為妖魔一黨的可能性很小。再說,由於瑤璣仙子充當聯絡之責,這些年來各位潛到妖怪身邊的師兄,她應該多多少少都見過,馬奇師兄也不會是第一次去見她吧?」

說到這,無涯子將目光望向馬奇,見馬奇朝他點點頭,又道:「她如真入了魔道,這些師兄連同馬奇師兄在內,無疑應該全都暴露了身份。但是據馬奇師兄講,直到他去五指峰的那天晚上,幽冥老祖都並沒有對他下手。這點就讓弟子百思不得其解了,如果說瑤璣仙子才淪入的魔道,那辟塵師兄就不會有很多師兄弟已跟着她淪入了魔道的說法。弟子想派到妖怪身邊探聽消息的那四十九位師兄應該算是我正道最傑出的新一代弟子,他們的道心修為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沒可能會在短短的時間內便被破了道心而淪入魔道。如是其中經過了一定的蘊釀時間,那麼馬奇師兄怎會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看出來,按理說他們在動手對付馬奇師兄之前,應該先用對付其他師兄的方法試試能否將馬奇師兄引入魔道,然後才決定是否下手除掉馬奇師兄……」

諸冷山點頭笑道:「好,無涯你能想到這點的確不錯了,還有什麼疑問,為師聽你繼續說下去。」

無涯子恭敬地應聲:「是!」,又接着道:「最奇怪的,是這辟塵師兄看來也不像是故意欺騙馬奇師兄,因為他既然叫馬奇師兄快走。從這點上就可以看出辟塵師兄應該是一番好意。不過他說瑤機仙子淪入了魔道成為妖魔一黨這說法,疑點卻又太多。這實在讓弟子感到疑惑不解。」

馬奇聽到這裏連連點頭,贊同道:「小師弟的心思跟我當時想的一模一樣。實際上當時我聽完辟塵師兄的話時也有這些懷疑,不過看到辟塵師兄當時奄奄一息的樣子又不像有假。我思慮了一番,最後決定還是先問清楚再作判斷,說不定辟塵師兄並沒有直接遇到來自瑤機仙子的攻擊,他也只不過是根據種種跡象自行推測出來的而已。我便開口問道:「辟師兄是否看清了追殺你的人里真有瑤璣師姐。」辟塵師兄當時聽完我的話,冷哼了一聲,才說道:「我早就發現了瑤璣的陰謀,不過這其中的過程複雜至極。現在是沒時間詳細對你說。追殺我的人剛剛才被我用龜息**騙了過去,他們都以為我已經死了。誰知道我偏偏還有一口氣保住元神,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到五指峰去,也不要再回到妖怪身邊探聽消息。他們一定早發現你了。對了,一定是在利用你,在利用你呀!」」

馬奇說到辟塵和他的對話時,語氣竟也學得一般無二。讓正在聚精會神傾聽着的無涯子,也不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彷彿身臨其境地處在馬奇當時的情況下,那一片被黑夜遮掩住的密林內,親耳聽到辟塵瀕死前聲嘶力竭的勸告,他衝口而出道:「不對!」

無涯子話剛出口,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這時包括諸冷山和駕鶴姥姥在內的五人全都驚訝的望着他。

馬奇愣著看了他半晌,才苦笑着搖搖頭,長嘆一聲,道:「的確不對。因為若幽冥老祖真是在利用我,其目的不外乎是將假消息借我之口傳達給正道的各位師叔伯,以藉機埋下陷阱對付我道門中人。然而事實上我們已利用得到的這些消息,成功圍殺了很多躲藏在深山老林里近百年的妖魔。更何況,…」說到這裏,他自己也覺得很可笑似地,自嘴角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又接着道:「若我真暴露了身份,那幽冥老祖又怎會將白霧山『九尾聖母』召集眾妖王商定『道藏丹經』這樣的大事透露給我知道。按照辟塵師兄的說法,這個消息也一定是假的了。可他還要我連夜趕回師門,將這消息稟報給眾位師叔伯知道。從哪方面來看,這都太不對勁了。」

無涯子點點頭,嘆了一口氣,心裏卻想道:「這馬奇師兄不愧是駕鶴姥姥最得意的弟子,無論道法、思慮都不弱於我。我現在雖然知道哪裏不對勁,但若當時處在那樣的情況下,面對着已經快奄奄一息的辟塵師兄,定會下意識去相信他所說的,再沒可能如處在旁人的立場般,定下心冷靜的分析哪裏不對勁了。」

無涯子扭扭頭看往旁邊的兩位師兄,見他們都一幅聚神傾聽的表情,眼神更是轉也不轉地緊盯着正在講述事件經過的白鶴道人。心中暗道:看大師兄和二師兄這表情,只怕也隨着馬奇師兄的講述溶入了事發當晚,被充滿撲朔迷離的疑點給弄得頭昏腦脹了。

馬奇停頓了半晌,長舒一口氣,又道:「當時我雖然覺得辟塵師兄的話里充滿了疑點,但仍直覺的感到辟塵師兄沒理由騙我:他當時確實已是奄奄一息。只可惜為了這樣的大事,我不可能完全聽信辟塵師兄的一面之詞。本來我可以直接返回師門稟報師尊的,但聽完辟塵師兄的說話后,我卻興起不得不親自去一趟五指峰以查驗事實真相的想法。」

無涯子不由得同意地點點頭,道:「馬奇師兄這做法應該是當時最保險的。因為若師兄真暴露了身份,就算真到五指峰去了,妖魔也不會因為這點而改變原先對付師兄的陰謀,對馬奇師兄來說結果應該都是一樣的。若辟塵師兄是在說謊,那馬奇師兄更是非去五指峰不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我正道派入妖魔身邊探聽消息的眾多師兄,一旦弄錯了真相,會直接產生無法挽回的大錯。」他說到這裏還待繼續說下去時,驀然覺得現在並不是由他來分析的恰當時機,只得尷尬一笑,停住繼續深談。

馬奇朝他微微一笑,嘆了一口氣,接着道:「無涯子師弟的想法簡直與我當時想到的一模一樣。我當時便想到像這樣的大事,一旦輕易相信了辟塵師兄的話,再將之稟報給眾位掌門師伯。那今後由瑤機仙子傳回的消息,各位師叔伯們便很可能視其為妖魔的陷阱而不加理睬,或反布陷阱來引妖魔上當。如果辟塵師兄是故意說謊,那豈不成了我道門自己疑神疑鬼,白費心機……」

『御火神君』歐陽坤這時像是突然想通了一切,明白道:「這麼說馬師弟最後還是去了五指峰,想來瑤璣師妹也真的淪入了魔道,馬師弟身上的傷像是受到少見的『紅角蛇』襲擊而釀成的。是否也是在五指峰遇到妖魔圍殺而導致的?」

無涯子立即豎起耳朵,全神貫注等待着白鶴道人的答案。事實上,馬奇說了這麼久,最令他感興趣的便是這個問題,只要這個問題得到答案,那麼前面的一切疑點都可以擁有合理的解釋。

白鶴道人閉着雙眼,像是在極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過了一會兒,才苦笑着搖搖頭道:「我根本就沒去五指峰。」

無涯子衝口而出道:「馬奇師兄是相信他了?」

馬奇無奈的苦笑,道:「應該說是我根本沒有機會去五指峰。當時我便立即決定還是要先去五指峰查實情況,至於辟塵師兄可將他先行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待我返回后再作決定。因為辟塵師兄當時傷得很重,連行走也很困難。我只有施展本門『千里戶庭』的法術才能將他以最快的速度一同帶走。誰知辟塵師兄忽然連笑三聲,竟拼着百年修為,自行兵解。從他碎裂開的身上竄出紅角蛇的元神,泛著紅光直接向我衝來。我當時正在施展本門秘傳的法術。根本沒想到垂死的辟塵師兄竟會拼着自行兵解與我同歸一盡。在我受傷倒地之前,始終想不通的就是這點。辟塵師兄的言談舉動充滿著無窮的疑點,但我卻偏偏覺得辟塵師兄並沒有背叛道門,他說的話沒有一句不令我感到是真心話。這兩者之間是否是充滿著矛盾?」

駕鶴姥姥這時輕嘆一口氣,接道:「也許是奇兒命不該絕,五日前我剛好帶着門下弟子經過那裏。否則以奇兒的傷勢,再多耽誤一天,元神就會離體消散。」

諸冷山凌厲的眼神掃過三大弟子,淡淡道:「當我們得知這一情況后,便立即通知各宗宗主及各位散仙。我與你們駕鶴師叔更曾一同前往五指峰,只是五指峰早已夷為一片平地,根本見不到瑤璣師侄。黃老法宗的玄黃師叔也曾通過獨門秘法用心靈招喚瑤璣師侄,可惜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不僅如此,各宗四十九年前派出的弟子都同時失去了音訊,這件事實在讓我們感到困惑不已,各位宗主都不相信四十八位正道最傑出的新一代弟子會一同淪入了魔道。辟塵師侄的舉動更加充滿了疑點,他最後做出自動兵解拼着元神俱滅與馬奇師侄同歸於盡的舉動,到底說明了什麼?」

「師尊!」一直沒有開口的烈火神君恭敬地向諸冷山道。

諸冷山朝他點點頭,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無涯子聽完馬奇的經歷后也不斷在心中猜測辟塵最後做出自行兵解,放出元神與馬奇同歸於盡的舉動是否便說明了辟塵本身才是真正淪入了魔道。不過從妖魔損人利己這一特點着手,實在不能解釋為什麼辟塵會拼着兵解也要與馬奇同歸於盡。這時聽到二師兄的聲音,也不由得放下思慮,仔細傾聽。

烈火真君緩緩問道:「師尊是否想重新派人遣入妖魔內部探聽事情的真相?」

諸冷山微微笑道:「為師正有此打算。事實上我道門與妖魔作戰上萬年,其最遠的歷史直接可追朔到道門最高先神廣成子祖師與妖魔的第一位『妖神』姬別那一代。在與妖魔的鬥爭中,我們無時無刻不與妖魔進行着滲透與反滲透的秘密鬥爭。我道門懂得派遣弟子混入妖魔內部,妖魔又豈會放過潛入我道門之內的機會。這間『三絕密室』便是在此情況下建立的,歷代只有門內最高掌權者才懂得進入這密室的方法,其它人若妄自進入,會立即受到來自九玄大陣的直接攻擊,至死方休。這幾百年來,為師作出重大的決定俱在此處,在這裏可防止重要的機密被妖魔派入的探子偷聽到。」

他頓了一頓,又道:「三天前我道門各位宗主已達成一致,決定各派出門下弟子再行潛入妖魔內部:一來是探查那四十八位弟子失蹤的真相,二來核實白霧山九尾聖母召集眾妖王商議『道藏丹經』誰屬一事是否實情。你們現在應該想到,本門的人選就在你們三人中選出。」

無涯子暗自點頭,這點聽師尊說完后,他立即便想到了。

他扭頭看了看一旁的大師兄歐陽坤,暗道:大師兄該不可能去的。他接任掌門這麼多年,要是突然消失,首先就會令妖怪方面引起警覺。剩下只怕是二師兄和我較為合適了。

烈火真君聽完諸冷山的話,立即搶先答道:「師尊不如就讓我去吧。」

諸冷山讚許地看了一眼烈火真君后,微微笑道:「烈火你有這種捨身衛道的想法,為師很感安慰。不過這件事為師剛才心中已有決定。」

他說到這,驀然停下,凌厲的眼神掃過三位弟子,淡淡道:「御火因要執掌我牽引宗門戶,不能抽身前去。烈火為師現在另有要事須你去做,這件事就由無涯去吧。」

無涯子早已料到了一半,聞言立即答道:「弟子一定不負師尊重託。」

諸冷山微笑着點點頭,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面閃著白光的小銅鏡,遞到烈火真君手上,沉聲道:「烈火你從今日起,用為師這面遁天鏡,時刻監視着天機洞的一舉一動。你四師弟、五師弟、六師弟如果有任何異動,你須立即稟報你大師兄,由你大師兄親率門下弟子立即加以圍殺。這個命令在三年內不會變更,無須再經過我的同意。」

三人心中同時一震,均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師尊。

諸冷山微微擺手,向歐陽坤與烈火真君道:「好了,你二人就先出去吧。我還有事交待無涯去辦。」

歐陽坤與烈火真君緩過神來,相繼恭聲應『是』,同時退出了暗室。

諸冷山用眼神注視着兩個弟子的背影相繼出了暗室,這才轉向仍未恢復平靜神色的無涯子,笑道:「無涯是否不明白為師為何要如此對待你三個師弟?」

無涯子茫然地點點頭,自回到師門後到現在短短數個時辰的時間,卻令他生出對眼前這教養他數十年的恩師再不認識的感覺。

諸冷山凝重地沉聲道:「無涯看着為師!」

無涯子聞言抬頭,剛好與諸冷山那雙彷彿能洞察到他內心的凌厲眼神相對。心中立即產生出師尊已獲知了他內心全部想法的感覺。

諸冷山凌厲的眼神死盯住他,半晌方緩緩搖頭,輕聲道:「無涯可知道五年之前,為師本有意立你為我牽引宗下任掌門的,為何最後卻還是選擇了你大師兄?」

無涯子身軀微顫,苦笑道:「弟子無論哪方面都是不能與大師兄相提並論的?」

諸冷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搖搖頭道:「你錯了。論道法修為,你確比不上你二師兄,當然更不能同你大師兄相提並論。但若要論到天生慧根,修道的靈性,放長遠來看,二三十年後,你大師兄的道法修為便要遠遠落於你之後。以聰明睿智來比,你兩位師兄更是比你遠有不及。但你唯一的缺點便是不夠冷靜,當時若是你站在馬奇師侄的位置上,因受到情緒的影響,未必就能講出今天這一番話來。在這點上,你大師兄無論何時何事都能處之泰然,冷靜對待的性格,便要遠甚於你。」

他稍頓后,又往身旁的駕鶴姥姥望去,兩人同時會心地點點頭,又道:「我道門中人除了求證仙道之外,更擔負起保衛人間世不受妖魔侵害的重任。多少年來,道門無數先祖捨生忘死與妖魔進行着一場接一場的撕殺。妖魔天性狡詐,與它們鬥爭少一點智謀都不行。若是不夠冷靜,自己的性命更會白白犧牲掉,又怎能談得上斬妖除魔,保衛人間世不受妖魔的侵害……」

無涯子靜靜地聽着,額頭上不時冒出幾滴冷汗。

每次師尊對他講述冷靜之道時,他便會出現這反應。但事過之後,他仍沒法改變自己的性格。他一直是個外表斯斯文文但看見妖怪有時就會一時頭腦發熱的小道士。修道六十年來,他便曾有數次因為自不量力地挑上了法力比他更強的妖怪而險些喪送掉性命。每次出乎意外地脫險之後,他也會出一頭的冷汗。但當他再次看見妖怪毫不顧忌地迫害凡人時,他的頭腦又會再一次因不夠冷靜而發熱。

『滴嗒!…

汗滴掉在地上不斷引起細微的聲響。

諸冷山無奈地看着眼前的徒弟,暗嘆一聲,才又接着道:「還記得六十二年前,為師在江州第一次度你入道時的情景嗎?」

無涯子身軀一震,抬起頭往恩師凝眼望去,喃喃道:「師尊…」

諸冷山以異乎尋常的低調聲音緩緩道:「如果為師沒有記錯的話,那該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冬夜吧。那日為師剛剛在黃山除掉作惡多端的『妖屍』鍾鎮,在返回白雲山時途經江州。就在那廢棄的古觀內,為師見着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年青人。這年青人身前點着一堆火把,入睡之時手裏卻仍然握著一卷書文。」

無涯子不好意思地一笑,回憶道:「弟子還記得,那年正好是大漢哀帝繼位第三年,朝廷廣招天下賢士入政。弟子那時自恃文武韜略俱皆上乘,是以連夜趕赴長安,欲以文武之道謀得一個利國利民的官職。卻不想遇上恩師一番說話,讓弟子首次對自己生平所學產生懷疑。」

諸冷山道:「那夜為師一眼便看出那青年身帶慧根,是以生出將他度入我牽引宗門下的想法。第二日那青年醒轉后,為師便借故挑起話題,與他論起了儒道之別。」

無涯子回想起當時與師尊宛如仇敵般對恃的情景,尷尬一笑,道:「那時弟子才疏學淺,學懂一、兩卷經書便自命不凡,竟然狂言道門所學不過雕從小計,何能濟世救民。現在想來,當初實在是自不量力,竟敢與師尊辯論什麼才是濟世救民的大道,真是可笑。」

諸冷山看着他微微一笑,接道:「那日為師也頗為驚異,只不過是與那青年一般性的言談爭論,他竟然會如此激動,宛如兩軍對仗般。為師看他對自己的信**如此堅持,當時只得暫時作罷。」

無涯子道:「師尊當時的一番話,其實早已深入進弟子心中。弟子便從未想過,學道也能救助於人間世苦難的百姓。」

諸冷山道:「三年後,為師再次經過江州,極偶然地再次與那青年相遇。令為師沒有想到是,當年那個舉止激動的青年,早已是深受百姓愛戴的江州令了。」

無涯子被勾起了不快的往事,自嘲似地苦笑道:「弟子二十二歲時便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江州令,身受朝廷奉祿。自以為今後可以一心為民,一展自己的報負。怎也沒想到那大司馬董賢竟是貪得無厭的小人,一年裏為自己舉辦三次大壽,每每都要求郡縣官員送上大禮為他祝壽。弟子當時氣憤不過,在書簡上大筆一揮,盡泄胸中怒氣,將他罵了個痛快。師尊來的那年,弟子自知難逃董賢的報復,雖仍在江州任職,卻時刻作好了鋃鐺入獄的準備。」

諸冷山點點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又道:「還記得那年為師第二次見面對你說的話嗎?」

無涯子失笑道:「當然記得,師尊當時說儒道之學可以濟世,可以安邦。但當今天下隨時有妖魔亂世,儒門之學在妖魔身上便難起作用,唯有道門之法可以斬妖滅魔,護衛人世。師尊還問弟子是要利天下於一時,還是要利天下於千千萬年。」

無涯子說到這,突然停住。整個人猶如被定住了般,良久才自嘲似地嘆道:「弟子明白了。」

諸冷山雙目迸出厲芒,盯着他良久,才緩緩道:「你並沒有明白。潛入妖魔內部,可說是危機重重,更要經歷妖魔的連番考驗,為師如還有選擇也不會派你前往。」

無涯子毅然昂首道:「弟子一定不負師尊所望。」

諸冷山微微點頭,又加重語氣道:「你只需記住一點,我道門與妖魔相鬥已到了最後關頭,這個時候潛入妖魔身邊的弟子更起着重要作用。為救一人而暴露身份,到時若妖魔不能滅盡,深受其害的將會是成千上萬的凡人。特別是這些妖王榜上的邪魔,放走了任一個,禍害都是不可想像的。今次的道魔大戰,我正道已作好充分準備,要令妖魔再無翻身的機會。到了妖魔敗勢將成,這些妖怪定會再次遁入深山,這時候我正道是否仍能找出將它們圍殺,便要靠你們這些潛入妖魔內部的弟子是否能提供準確的消息。你馬奇師兄潛伏這四十九年來,便曾助我們成功地消滅掉數頭躲進深山巨淵近百年的老妖。就連你那失蹤的四十八位師兄,也無一不曾為我正道斬妖除魔提供過重要的情報。」

他頓了頓,將目光移離無涯子身上,又緩緩嘆了一口氣,道:「唉,為師真不放心讓你前去。」

無涯子明白師尊跟他說這麼多話,無疑都是為了令他明白,暴露身份之後,損失的不僅是自己的性命,更可能令妖魔有機會再次躲進深山野林,到時候的危害不可估量。

無涯子胸中湧出一股感動,保證道:「弟子明白舍一人而救天下人的道理。師尊今天的一番用意,弟子須臾不敢忘記。」

諸冷山點點頭,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袋,再將手伸到布袋裏,半晌摸出一條五彩斑斑長約一尺的花蛇。看着一臉不明所以的無涯子,微笑着解釋道:「這條蛇是為師百年前在牛邙山捉來的一條五花蟒。別看它目前體積小,這是由於為師施出術法禁住了它的原身。實際上這條蛇目前該有七八丈大小,腰身也應有水桶般粗細。其最大的特點便是表皮堅硬如金石,一般飛劍難以傷它分毫。」他又指著蛇頭上那一根長約寸許的紅角,道:「這個角是它對敵的致命武器,可放出毒霧吞噬一切生命。不過這也是它最柔弱的地方,被布上真氣的飛劍斬傷,傾刻間就要斃命。」

他又看着聚神傾聽的無涯子,嘆道:「無涯啊,你可要看好了。這條蛇今後就是你的原身,你千萬要記住這些可能令你致命的特徵。」

無涯子暗暗點頭,他絲毫沒有為這句話而感到驚訝。在第一眼見到滿身妖氣的白鶴道人之時,他就明白道門一定有某種秘法能夠令人的元神與妖物的元神融合,以至於混身充滿妖氣,否則根本談不上潛入妖魔身邊探聽消息。

諸冷山頓了頓,又道:「從今日起,你須潛入牛邙山,尋覓一處不易為人發現的洞穴。每日以自身鮮血飼養這條五花蟒。在三日後將它的表皮以三昧真火煉化,用法力將其元神困在肉身之內,再將其碾碎后合血吞下。這蛇經為師兩百年來的施法,已結下內丹。被你吞服之後,它的元神必會企圖霸佔你的肉身。為師稍後再傳你一套金雞嶺百獸老君的獨門秘法。你依照這方法在四十九天內吞噬掉它的元神,到能完全變幻出蛇妖的真身時,方可算大功告成。馬奇師侄這幾十天會守在你身旁,到時候由他對你講述混入妖魔內部將會經受的種種考驗。」

諸冷山雙目射出複雜的感情望往無涯子,道:「記好了,從你到牛邙山的那一刻開始,你將不再是我牽引宗的弟子。這一次我們不會再設專門負責傳遞消息的中間弟子。你所獲得的消息不必親自交給任何人,只需將它留在斷腸崖下方一處面前堆著九塊巨石的山洞內即可。」

他又從懷中摸出一張靈符,遞給無涯子,囑咐道:「這道符你可合水吞下,以便今後重返道門時,為師仍能與你相認。」

無涯子點點頭,接過靈符。

諸冷山將頭高高仰起,長舒一口氣道:「走吧。」

無涯子旋風似地轉過身,幾步間走到暗室門口。倏地又回過頭來,望往背着他這方向負手挺立的諸冷山,一字一頓緩緩道:「師尊保重!」

諸冷山高瘦的身軀一陣輕顫,口中傳出似有若無極輕微的嘆息,終仍是沒有回過頭來,再看這徒弟一眼。

馬奇這時來到無涯子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嘆了一口氣,道:「小師弟,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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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子與馬奇相繼走出練功房,腳下踏着兩道如車輪般不停旋轉的氣流,緩緩上升到高空,雙眼最後一次望向腳下被霧氣環蓋的白雲山:高約百丈,綿長直伸進白雲山腹部的補天石。在霧氣的遮掩下若隱若現,通過補天石再走七百七十八步的山中桃源就是他生活了近六十年的師門。

備註:(1)九尾聖母:魔道中被妖怪視為新一代的妖神,其原形為一頭修為幾達六千年的九尾狐狸。舉手投足間都是驚天法術,魔道中傳言,此妖早已達到返虛最後的大圓滿境界,是駐留在修仙界最強的天仙級妖魔。

(2)馬奇:又號『白鶴道人』。玉鶴山駕鶴姥姥首徒。四十九年前,曾潛入妖魔『幽冥老祖』身旁,探聽情報。後為要送一則重要消息而遇到無極劍門的弟子辟塵,被辟塵所傷,險送掉性命。

(3)正統道門八大宗派:清靜無為宗、五行御氣宗、牽引示、神算宗、役鬼門、陰陽術法宗、內視宗、補心宗。

(4)無極劍門:正道八宗外的另一大派,派中弟子皆擅長飛劍術。掌門無極真人是正道頂頂有名的劍仙,名列『正道二十仙聖』之一,性情極為暴躁。

(5)五花蟒:修仙界罕見的五色蛇類。其天生通靈,性惡毒,喜食鮮血。頭上的紅角名之為『血龍角』,是修仙界難得的療傷聖葯。但『血龍角』亦與五花蟒性命相關,是其精氣神寶藏之所。如血龍角被奪,五花蟒頃刻間就將斃命。其亡后,全身將按照原形大小而萎縮。

(6)頂級妖王榜:由妖魔中第一代妖王『姬別』開始產生,往後每隔一百八十年,便會舉行一次妖魔中的大比斗,勝者便可頂替敗者在妖王榜上的位置。換言之,妖王榜是妖怪中的一種特殊身份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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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藏丹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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