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半夢半醒半浮生（1）
靜嬪因李承佑身負重傷，當晚一個人跪求了一夜祈求佛祖保佑李承佑平安無事，而自第二日起，她自己就倒下了，一直高燒不退。我去看了她幾次，兩個人也不知哭了多少回。
當曾經所有的希望都變得蒼白無力之後，絕望和死寂的情緒在心靈深處滋生蔓延，渙起撕心裂肺般疼痛，把僅存的一點理智與信念啃噬地所剩無幾。成嬪的一生就這樣匆匆結束了，可是她的孩子還這樣小，李承佑思來想去還是交由皇后撫養最為合適。而他在先前答應我的事依舊未食言，即便她最後犯下了大錯，也還是開了恩，依舊以嬪位的身份厚葬了她。
而成嬪的離去，會成為我一生的陰影。
半月余，李承佑的傷口仍是沒有完全癒合，而這個傷也在我的心上結成了一道疤。
夜間不見月色，也不見半點星光，遠處似乎有了些雷聲，怕是就要下雨了，殿裏燭火昏暗，這樣的節氣難免悶熱。
「昨晚又沒有睡好嗎？眼睛裏紅紅的。」他關切問道。
我替他的傷口處換了葯，心裏擔心這天氣一天天熱起來，自然癒合地慢些，他傷口處除了有濃水，偶爾還會有血跡。「臣妾擔心陛下的傷口，怎麼這麼長的時間了還不見好呢。」
我這樣擔心，他倒是不以為然，嘴角邊永遠有一個弧度，我已經開始迷戀。「不用擔心的，已經不礙事了，總會好的。朕這個傷，也不知惹了你多少眼淚了。」
我輕輕碰觸被我包紮好的傷口，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上來。「這兒，以後就成了一道疤了嗎？」
他卻一點也不在乎，挺了挺傷口處，玩笑着與我說道：「朕每每看着倒是覺得挺好的，這畢竟是朕為了你留下的，也值得。」
「陛下為什麼要這樣這樣對我好？」我只等着他的回答，心裏竟是在怨他，為什麼要讓我承受這份永遠都還不起的恩情。
他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你難道還不知道嗎？」片刻，他見我不做聲，又繼續說下去，「你是朕的女人，也是朕唯一用心喜歡的女人，朕願意為你做任何的事情。」
他的話只能叫我心痛，然後越發地愧疚，「可是臣妾並不值得陛下這樣做。」
我話音剛落，他沒有絲毫的猶豫，靠近我輕輕擁住我，他或許誤以為我在使小性子，「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會不值得呢，朕說值得，你就一定值得的。」
我掙開他的懷抱，一時間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些藏在心裏隱隱的害怕突然變得很濃烈：「有一天，陛下會後悔的，會後悔為我做的這一切的事情。」
他的表情很是詫異，笑容全部僵在了臉上，完全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為什麼要後悔，會後悔的事情，朕從一開始就不會去做，所以只要是朕做的，就不會後悔。今兒這是怎麼了，說話奇奇怪怪的。」
他的眼睛是這樣認真，他的這些話我也全都信，只是他越是這樣說，我越是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的愛，越發害怕若是有一天失去了這份愛，倒不如從來沒有得到過。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就不知道，臣妾是什麼樣的人，從來不知道臣妾心裏想什麼，你只知道我在你心裏的樣子，卻不知道你在我心裏的樣子。」
他驚住，眉頭慢慢皺緊，他不想再與我計較下去，勉強道，「朕知道啊，朕當然知道朕在你心裏的樣子。好了，太晚了，休息吧。」
「陛下不知道，陛下也不會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藏在心裏許久到底心疼突然很明顯地感覺到，我是在心疼他，心疼那個為了我顧及自己的他，是不是太傻了。如果心裏的話不告訴他，不讓他知道真正的我，我不會好過。
他站起來，開始極力地掩飾已經有起伏的情緒，還是溫和問我道，「嵐兒，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告訴朕，到底怎麼了？」
眼淚不停地往下流，不想再去忍了，我不配他為我這般。「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只是不想陛下再為我做這麼多了，真的不要了……」
「為什麼！」
「因為不值得，因為臣妾承受不起。」
他滿臉的疑問，怕是根本不懂我今日之舉的突然，所以越發着急，「承受不起？你怎麼會承受不起呢？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跟朕說這樣的話呢？」
我奮力搖頭：「這不是突然，臣妾配不上陛下的恩寵，更不值得這份恩寵。」
他的雙手輕輕捏住我的肩膀，低下頭試圖對上我的眼睛，「告訴朕，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貞妃她……」
「不是。」我鼓起勇氣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陛下不要再問了。總之臣妾懇求陛下，臣妾配不上陛下的好，陛下亦不必再花那麼多的心思在臣妾身上，只有這樣臣妾才能安心。」
他只是無奈的一笑，以為我說的只是一時的胡話：「你怎麼對朕說這樣生疏的話。那麼這幾日來，你所有的傷心，又都是因為什麼？這不是擔心朕又是因為什麼？」
「臣妾怕欠陛下的太多了，越來越多永遠也還不清。」我究竟在對他說些什麼話，我自己都不知道。
這話是傷他的，只是他仍安慰我道：「你什麼都不欠我的，朕願意這樣待你，朕永遠都會這麼待你。朕知道的朕在你的心裏，只是現在你還不願意承認，不過沒有關係，朕可以等，今天你說這些話，是不是朕讓你不高興了，你告訴朕，咱們不要再鬧了好不好，不鬧了。」
他再次擁住我，我卻依舊掙脫開來，他身上為我留下的傷叫我好想能好好地大哭一場，「我害怕陛下對我好，害怕和陛下在一起，害怕再欠下陛下什麼。「
他怔住，眼中的怒火終於燃起來，只是被他自己克制着，」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你覺得這是欠朕。朕到底在你心裏是什麼位置？」他冷冷一笑，低沉的聲音似乎要被這黑夜吞噬，「哼，不想欠朕？難道……難道你終究忘不了過去，你忘不了那個人對不對。」
我心頭的一塊大石突然沉了下去，一落到底，那個人？他口中的那個人……
原來我與歐陽翌晨的往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如今說穿了也好，兩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又何必要偽裝的什麼都沒有一樣。只是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這話，我們距離原來這樣遠。罷了，曾經我這樣想要留住的，還是逃走了，不如就靜靜的看着，所有的得到和失去，最後還有什麼在我手中。
他見我許久不說話，滿眼的絕望在黑夜裏凝聚地更深，他突然緊扣住我的手腕，「難怪，朕給你的東西，你一點也不在意，隨意就給了別人。他給你的東西，你一直戴着，睹物思人，是這樣嗎！」
「原來陛下一直都是知道的，那又為何要這樣待臣妾？」
「若你的心，也待朕如此，便知我是為何了。朕從來不提，是朕以為有一天可以走到你的心裏，就像你在朕的心裏一樣。你我之間再也沒有別人。朕總以為還差一點點就走進去了，你卻還是不承認。你入宮那麼久了，朕不是不知道你從來不曾與朕真心相待，只不過朕以為那都不要緊，只要朕以真心相待，你必會改變。可是今日朕才知道，你雖然就站在面前，雖然離得這麼近，可是你的心卻很遠，很遠。我根本觸碰不到。」一念滅，或許就是指此刻在我眼前的李承佑。
「那是因為，臣妾與陛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就這樣站在他面前，心跳加速，我默默的問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我真的毫不在意他嗎，他真的從來沒有在我的心上嗎。
他仔仔細細看了我好一會兒，淚水含在眼眶不願落下，他終於惱羞成怒，那是我從未兒見過的憤怒，他用力的捏住我的下顎，「告訴朕，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朕，朕到底哪裏不如他！你說！哪裏不如他！朕不信，朕從來都沒有在你心裏過嗎？一刻也沒有過嗎！」
他歇斯底里的聲音似乎蓋住了這世間所有的聲響，回蕩在我的腦海，魏敬恩誠惶誠恐的走進來：「陛，陛下……」
「滾出去！滾！」我被他捏的生疼，卻沒有一絲的掙扎，終究是我虧欠他。
直到看到我的眼淚不斷流下，慢慢流到他的手心，那是有溫度的，他這才意識到，終於放開我，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暗淡，「原來你根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