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半夢半醒半浮生(2)

第53章 半夢半醒半浮生(2)

外頭的雷聲越來越大,正在醞釀一場大雨。殿裏卻沒有任何的動靜,世間好像只剩下了我和他兩個人。走着走着,就到了這裏,故事隨着年輪的演變,成了再也不願提起只在心間流淌的悲傷。而當初無論怎麼樣都不能釋懷的傷,如今揭開來再看,真正讓我覺得痛的竟已經不是因為它了。

他放開我,我含着淚水抬起頭看着他,他如此失望已經不願意再看我。「臣妾確實不明白,不明白當初陛下為何會要臣妾進宮,不明白臣妾怎麼就成了采女怎麼就入了選,不明白陛下究竟喜歡臣妾什麼,又會喜歡多久,在意多久?」

他終於肯轉過臉,只是此刻無言以對是回首望不穿的那片迷霧,亦是止不住的那抹悲傷,究竟是我錯了,還是他錯了,或許都錯了。他一定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這樣問他,而他無法回答。

我在心裏恥笑自己,得到的這一切果真只是因為容貌而已,卻將這原本平穩的一生都變了。

「終究是因為那張畫像吧,臣妾許久都不能明白,陛下在意的究竟是臣妾這個人還是臣妾的容貌,若臣妾不曾擁有這副容貌,那麼,一切還會是今日的情形嗎?臣妾也許就不會入宮了,也許畢生都不會見到陛下了,是不是?」是啊,畢生都不會見到他,那樣也好啊。這個一直在我心裏的心結,我今日的命運,和他所有的好,不過是因為那張畫像而已。

他站在我面前,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抿緊了嘴唇愣愣地站着。可惜眼睛是藏不住內心的,我的話,他並沒有要反駁的意思。我越發覺得自己可笑。

「陛下當日,不就是僅憑左相手裏的那副畫像,便下了旨要臣妾進宮的嗎?臣妾原本的生活就是因為它,全都變了,都變了。」

說這一番話里,是因為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我突然開始害怕,害怕他的愛終有一天會過去,而我卻已經深陷其中。害怕這皇城裏的女人就像開不盡的花一樣,而我總有一天會成為落下的那一朵。害怕我的人生,只是在這皇城之中慢慢老去,再也沒有他。

他傻傻地點點頭,似乎是此刻才他自己的夢裏醒來。

「原來,一直以來在你心裏,朕如此待你,都只是因你的容貌而已嗎?」

「難道不是嗎?臣妾尋不出別的原由來了。陛下說呢,還能因為什麼?」我含淚問道,看着他的表情,我是心疼的,他絞着我所有思想,我原是不想這樣對他說這些話的,可是話已出口。

「畫像……畫像……你說的對,就是因為那幅畫像,朕才要你進宮的……好啊,朕也不否認,正是如此。」

他睜大著的瞳孔,眼眶裏的淚還是順勢滑下,耳邊清晰地聽見他冷笑的聲音,我才發現他月白色綉青龍的袍子上已經印出了血跡,突然就後悔說了那樣多的話,天氣越來越熱,他的傷本就癒合得慢他的傷口已經裂了,即使在燭光下也能看見他的臉色越來越白。

「終究是朕錯了。連我自己都說不清,你又怎麼會知道朕對你的心究竟怎麼樣。只是朕待你的心,你不該這樣傷。」

我看到袍子上的血跡,再也說不出話來,「朕這般待你,若是如你所言,僅憑你的容貌的話,那便是把朕對你的這般情意一起都壓低了……不過,你要執意這樣想,無妨。你只不過是在我的心上而已,不難,放下就好。」

說完,他重重的踢開殿門,拂袖離開。一時間,外頭大雨的聲音蓋過這塵世里所有的聲響,他還是往外走,我想要拉回他,終究沒能伸出手。

那熟悉的聲音一直回蕩在乾福宮,而空蕩蕩的殿裏,只留下我一個人。

陛下,我傷的何止是你,亦是我自己。

雨夜,很冷,很離亂。身邊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安定。思緒像那些落花飛絮,四周的黑暗看不清任何的方向,無法觸碰到的那些空白,誰都不知道怎樣才能夠將其填充。眼前只有方才他袍子上滲出的血跡,他走在雨中留給我的背影,我終於哭得有些累了,想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任由那夢境在身上劃出傷口。

直到後半夜,我還是沒有睡着,看見瑾蓉小心翼翼的進來,「小姐,魏公公來了。」

我看了看外頭的夜色,大雨是才停下的,「這麼晚了……是不是陛下叫他來的?」

瑾蓉亦是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吧。」

我即刻下了床榻去寢殿去見他,,莫非是他的傷口出了什麼問題,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魏公公漏液前來,是不是陛下他……陛下他現下可好?」

魏敬恩道:「陛下方才淋了雨,傷口裂開了他可不吭聲,方才還喝了酒,奴才實在勸不住,也不敢勸。」

鼻子一陣酸楚,眼淚忍不住又湧上來,說話的聲音有明顯的顫抖,「現在呢,現在怎麼樣?」

「太醫來看過了,重新處理了傷口,不礙事了。」

我這才算放下些心來,「那公公此刻過來,可是陛下有什麼話要公公帶來嗎?」

他刻意躲開了我的眼光:「是,有……」

我忙問道:「是什麼話……」

幾個時辰前,我與他說的那些話,一直以來我只知道那是我要和他說清楚的話,卻沒有想到,在他轉身以後我就會後悔。

魏敬恩一直低着頭:「陛下是有口諭要奴才來傳。」

「是何旨意?」

他一臉難以開口的模樣,我很是不安,最後他終於還是說了,「繪歆姑娘在哪兒呢,娘娘可否叫了繪歆姑娘出來,陛下的旨意與她有關。」

心裏才起的漣漪又落下去,大雨清洗過的夜依舊暗淡,我看了看身邊的碩兒,她會意,便進去叫她。

繪歆絲毫不知情,木木地從她的屋裏走出來,只瞪着眼睛看着魏敬恩,聽到李承佑有旨意給她,緊張地整個人幾乎是摔跪下來的。

「傳陛下口諭,乾福宮宮女袁繪歆,聘婷秀雅,甚得朕心,即日起調往重華殿御前伺候,欽此。」

繪歆像是在夢中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看我,聽到那些話我也是不敢相信的。

她跪在地上連磕頭,「奴婢謝陛下恩典,謝陛下恩典。」

魏敬恩見我獃獃的立在那裏,問道:「娘娘可有什麼話,要奴才帶給陛下的,奴才一定帶到。」

無邊的塵世里,只有我一個人,其實心比這夜更涼:「沒有了,沒有什麼話了。」

半月以來,我過得渾渾噩噩,只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寢殿裏,晨曦和旦暮,不願出去半步。離亂的歲月與破碎的夢,混在一起,只會散發出了絕望的氣息。重華殿裏的歌舞之聲,日日在耳邊。「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我終於嘗到了這樣的滋味。

瑾蓉端著米湯粥進來,還有幾樣小菜進來。

「方才外頭怎麼了,這麼大的動靜?好多人的聲音。」

她迴避着我,「沒,沒什麼事兒吧。」

「繪歆回來過嗎?你還見過她嗎?」

她聽我忽然這樣問,回頭看看我,答道,「沒有……」是啊,她還回來做什麼,她得到了她最想要的,還回來做什麼?

「外頭這是什麼聲音?是有人在哭嗎?」我靠在榻上,聽得很分明。

「沒有吧。」

我辨認出來,「是碩兒在哭,是碩兒。可是碩兒在外頭嗎?」

她聽見我叫她,立刻便進來,胡亂擦了臉上的眼淚,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娘娘叫奴婢有什麼事嗎?」

「是有什麼事嗎,你在外頭哭嗎?」

「沒有,奴婢沒有哭。」

度不用仔細看,她連睫毛上都是濕漉漉的,此刻還不肯承認。「還說沒有,怎麼了?」

「又是什麼事兒啊,又來勞煩娘娘的。」

瑾蓉這一句話倒是叫她復又哭起來,「瑾蓉姐姐,別瞞娘娘了,早晚都要知道的,能藏幾天呀。」

我倒是聽糊塗了,「怎麼了?」

碩兒心裏藏不出事的,全都告訴了我。「今早,貞妃宮裏的舞姬阮玉寧突然就封了貴人,陛下賜居祥春閣,繪歆那丫頭也不知怎麼地也也一同封了答應,如今住進了清悅堂。」

此刻心臟的地方似乎就要糾結起來,生生撕裂般地痛。可惜的是,我還知道疼,而他對我的心,卻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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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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