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玲嘴裏的真相

第十章 王玲嘴裏的真相

王玲天剛蒙蒙亮就被送去了醫院,她燒得很厲害,說了一晚上的胡話。

林羽如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因為王玲跟曹敏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她不知道王玲是什麼時候又躺到她床上的,她只是迷迷糊糊的感覺到王玲在她的身邊有些不安靜,老翻來覆去,她以為王玲是在做夢,也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當她不小心碰到王玲的身體時,她一下就被燙醒了,她用手去摸王玲滾燙的額頭,焦急的喊:「王玲?王玲?」

王玲似有若無的回答,眼睛都好象睜不開了,處於半昏迷狀態。

林羽如一時呆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其他幾個女孩還沒醒,即使醒了,單憑她們幾個人也是沒辦法把王玲扛去醫院的,總不能一起抬着去吧?

想到這裏,林羽如很快的穿好了衣服,往外面跑,有了上次李霞割脈的經驗,她不再那麼六神無主,她氣喘吁吁地敲響了食雜店的門,敲了半天,老闆娘才磨磨蹭蹭的開了門,臉上露出很不高興的神情,顯然在埋怨林羽如不該這麼早把她吵醒。

林羽如急匆匆的說:「阿姨,真對……對不起,我同學生病了,我來打電話讓人送……送她去醫院。」

老闆娘打着哈欠,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謝謝阿姨。」

林羽如撲到電話機旁邊,撥通了周峰的號碼。

好象成了一種習慣,一碰到什麼事情,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周峰,當耳邊響起周峰略帶睡意的聲音時,林羽如只覺得整個人瞬間就塌實了。

王玲被送到醫院以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儘管她昏昏沉沉,可是她卻緊緊的抓着林羽如的手不放,抓得那樣緊,彷彿林羽如的手,是她在溺水時抓住的唯一一塊可以使她獲救的浮木一般。

王玲的眼睛緊緊的閉着,但是她的眼珠卻在眼皮底下不停的轉動着。醫院給她打了一針退燒的,好象絲毫不起作用,她燒得很厲害,一張臉通紅,身體不時的抽動着。

林羽如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任王玲抓着,坐在床邊干著急。

她不知道王玲發生了什麼事,似乎不止是突然生病這麼簡單。

她從王玲滾燙的手裏,深深的感覺到了一種無助和恐懼。

這種感覺讓她心悸。

她抬起頭對周峰說:「我不去上早自習了,她這個樣子,我估計我上午也沒法去學校了,一會兒你去幫我們請個假,好嗎?」

周峰點點頭:「好,早自習我也不去了,我在這陪陪你……們吧。」

周峰本來想說「陪陪你」,但最後還是在「你」後面加了個「們」字。

林羽如沒感覺出來他語氣的不同:「真不好意思啊,每次都麻煩你。」

周峰輕笑着:「沒事,這有什麼好麻煩的,反正我有車也方便,又不是多大的事,以後有什麼事,你只管叫我好了。」

林羽如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問:「對了,李霞還在醫院嗎?」

「在,我知道你會問,所以我剛剛就去看過了,她在睡覺呢。」

林羽如警覺的問:「那個男的呢?」

「沒看見,估計也睡覺去了吧,你還在擔心他會對李霞怎麼樣?」

林羽如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擔心李霞太小了,怕她吃虧嘛。」

「不用擔心的,我都說了他對李霞沒那種喜歡,換成是你,你會不會無聊到跑那麼遠去佔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的便宜?」

林羽如想問,那他為什麼還要來呢?但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問,問了又怎樣?他都已經來了,周峰畢竟不是他,怎能知道他真正的用意?周峰也只是憑感覺猜測而已,至於他跟李霞會怎樣,誰又能說得清楚?

周峰也沒再往下說,一時間,病房裏陷入了一片沉默。

沒有任何預兆,外面突然開始下起了雨,林羽如抬起頭,凝神看着窗外,那些雨水淅淅瀝瀝的打着樹枝,天空暗淡得象一張灰色的巨網。

一陣風來,帶着一股涼意,林羽如下意識的透過衣服摸了摸手臂,深秋早在不知不覺中悄悄來臨,天轉冷了。

周峰說:「你冷嗎?」

「不冷,只是有點涼絲絲的,這天,怎麼早上就開始下雨了?」

「是啊。」周峰輕咳了一聲,看了看王玲,他問:「王玲怎麼突然病得這麼厲害?昨天晚上我們一起從醫院回去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

林羽如把視線從窗外移到王玲的臉上。

王玲的眉頭緊鎖,身子還在時不時的抽著,她的燒依然沒有退下來。

林羽如突然問:「如果我說王玲不是純粹的生病,你會不會說我迷信?」

「什麼意思?你懷疑她被鬼纏住了?」周峰的話音剛落,他的腦子裏立刻浮現昨晚在路燈下拍皮球的小男孩,周峰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你不相信這些嗎?」

「我……我不知道。」周峰實在沒有勇氣再說不相信之類的話了。

「其實,有些事情是很難用常理去解釋的。」

林羽如停了停,眼神又飄到了窗外,她悠悠的說:「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也莫名其妙的生過一場病,那場病來得很突然,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吃藥、打針,怎麼都看不好,把我媽媽急壞了,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媽媽夢見了我外婆,外婆跟我媽媽說她想吃桔子,我媽媽醒了以後才想起來,她已經大半年沒去墳前看過我外婆了,第二天她就買了很多桔子去外婆的墳前燒了紙錢,下午我就退燒了,晚上我就下床又蹦又跳了,我覺得王玲現在的樣子,跟我那次的病情很象,說不定她也是很久沒去看她死去的親人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她醒了,你問問她。」

「我對她又不了解,不知道她家裏的情況,怎麼問?你家裏死了人嗎?這樣?」林羽如聳聳肩,吐了吐舌頭:「我怕她打我。」

周峰被林羽如的樣子逗笑了,他說:「我也不知道她家裏的情況,你很相信這個?」

「你是說迷信嗎?」

「嗯。」

「是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以前不相信的,現在相信了,也許人死了之後,他的靈魂真的是存在的。」

「靈魂?」

「唔……,應該是魂魄吧,也可以說是元神,一個人死了,他的魂魄就離開了他的肉體,不是有『元神出竅』的說法嗎?所以,他的魂魄所做的一些事情,我們用肉眼是看不見的,比方說,他把一個杯子,從這張桌子上拿到另外一張桌子上,那麼我們用肉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杯子自己在飛……」

林羽如停了下來,歪著腦袋看周峰:「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周峰饒有興趣的說:「知道啊,不是魂魄跟元神嗎?聽起來好象有那麼一點意思,你以前讀過很多關於這方面的書嗎?」

「沒有啊,如果讀過很多,那我自己就不會害怕了,人對不了解的東西才會恐懼。」

「那你相信人有輪迴嗎?」

一聽周峰說到輪迴,林羽如的眼睛頓時一亮,顯然她對這個話題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她很肯定的說:「相信!你呢?」

「不信,因為我覺得這種相信只是一種現象,太模糊了,不過我倒真的希望人是有輪迴的。」

「宗教家說,生命是有輪迴的,史傳和筆記小說上記載,說有人能記得前生,甚至三生的往事……」

「三生?不是吧?」周峰睜大了眼睛打斷她的話。

「真的!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個故事,我記得特別清楚,說的是一個女人,被焦慮、恐懼和痛苦侵擾著,她去找心理醫生,心理醫生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對她做傳統的心理治療,但是一點兒用也沒有,然後心理醫生就用催眠法,想追蹤她的童年是不是受到某些傷害,誰知道居然催眠到她的前世!她在催眠中說的話非常的生動,包括時間、地點、名字和衣服。她不是在幻想,也不是在編故事,在一連串的催眠治療狀態下,她記得了引發她癥狀的前世回憶,而且在催眠治療中,出現了她在這個地球上活過十幾次的記憶。」

「十幾次?」

「我只記得大概的一些,她在催眠中說,她曾經是埃及時代的女奴、十八世紀殖民地的居民、西班牙殖民王朝下的妓女、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飛行員、威爾斯的水手……,心理醫生測試過她,確定她沒有說謊,所以心理醫生不得不相信,輪迴是真實的事情,而且她還在催眠的時候,說到她每一世死亡的情形,都差不多,死了以後,她會浮在自己的身體上面,然後看到了一道亮光,越來越亮,接着,她感覺到自己被拉到了一個溫暖狹窄的空間里,我估計應該是到了哪一個做媽媽的肚子裏了吧。」

「這麼說,應該就是轉世投胎了,真不可思議。」

「那是,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思議,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確實是很難相信的,不過,雖然說我現在有一點迷信,但我覺得這跟迷信本身並沒有關係,任何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說是吧?」

周峰剛想說話,只聽見王玲呻吟了一聲,發出了一聲夢囈:「水……」

因為林羽如的手始終被王玲抓着,她無法走開,所以她讓周峰倒水給王玲喝。

周峰把桌上那杯冷了的水倒掉一半,往裏面加了一半開水,然後坐在床頭,很小心的扶起了王玲,把水送到王玲的嘴邊。

王玲終於放開了林羽如的手,她用手去扶杯子,閉着眼睛,大口的把水喝完了。

林羽如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她一邊甩著有些僵硬的手指,一邊說:「沒看出來呀,你還挺會照顧人的嘛。」

「當然,你以為我什麼都不會嗎?」周峰說着,把王玲小心的放了下去,他剛準備幫王玲把被子蓋好,王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王玲手心裏的熱氣很重,周峰禁不住楞了一下。

林羽如說:「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現在有錢人家……」

「你先等等。」周峰打斷了她,看了一眼王玲抓着他的手,「她抓着我了,怎麼辦?」

林羽如不假思索的說:「那有什麼不好辦的?一會兒我去幫你們請假得了。」

周峰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那可不行,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怎麼了,你來跟我換。」

「都是同學嘛,能以為什麼呀?想不到你也會這麼敏感。」

周峰笑着說:「你沒看出來嗎?我很乖的哦。」

「沒看出來,你讓我休息一下,我手都麻了。」

周峰只好在王玲的床邊坐了下來:「你剛剛想說什麼?有錢人家怎麼了?」

「哦!我是說呀,現在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特別是男孩子,只會打架鬧事。」

「你覺得我家很有錢嗎?」

「難道沒有嗎?」林羽如反問,「至少你爸爸是鎮長,不是嗎?」

「切!他只是有一點權而已,但是有權並不代表有錢啊。」

「哈!」林羽如笑了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說,我以前只聽說,有錢並不代表有權,但是有權就一定意味着有錢!」

「是嗎?」周峰從沒想過自己家裏是不是很有錢,他只知道自己從小就沒為缺錢而煩惱過,所以,他也從沒想過金錢的意義。

「不過我以前確實是經常打架鬧事的,你知道吧?」

「早有耳聞。」林羽如聳聳肩。

「真的假的?我在外面名氣很大嗎?」

「嗯,說你壞到了極點。」

「哇!有沒有那麼誇張?你來學校這麼久了,你覺得我有那麼壞?」

「暫時還沒發現,他們說你變了很多。」

「是人都會變的,有些人因為某種環境而改變,有些人因為某件事而改變,也有些人因為某個人而改變。」

「那你呢?」

「我?」周峰有些茫然,他問自己,他是因為什麼而改變?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許……都有吧,哎,你休息好了沒?趕緊先來換我,我的手也麻了。」

「偷懶!才多長時間?」

「不是啊,我真的不習慣這樣,心裏老七上八下的,不塌實,你快來。」

林羽如剛抓住王玲的手,周峰立刻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林羽如說:「我想起來了,王玲前幾天跟我說過,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看她到現在燒一點都沒退,她媽媽是不是真的很久沒去墳前看過她爸爸了?」

周峰抬頭看了看窗外,他說:「等她醒了你自己問她吧,我一會兒要回家吃飯了,對了,你吃什麼?我給你帶過來。」

林羽如也看了看窗外:「現在不是吃什麼的問題,而是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回去?」

林羽如剛說完,她感覺到王玲的手突然很用力的顫抖了一下,她正想看看王玲是不是醒了,王玲卻突然喊了一句:「周峰!你別走!」

林羽如有些震驚的看着王玲,她依然緊閉雙眼,她沒醒,剛剛那句話只不過是她昏迷中的囈語!

林羽如轉頭看周峰,臉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周峰也一臉愕然,楞在那兒完全不知所措。

病房裏陷入了一片包含着某種默契的沉默。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王玲做了一個夢。

一個好長好長、卻又無法連貫起來的夢。

夢裏全是一些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片段。

彷彿夢裏面還在做夢,又彷彿已經醒了卻還是在做夢。

就這樣,夢連着夢,夢饒著夢,夢套著夢。

她看見了李霞。

李霞獨自坐在宿舍的床上,低垂著頭,頭髮凌亂的散下來,遮住了李霞的臉。李霞的手裏拿着一本已經被撕得稀爛的日記。她剛想跟李霞說話,李霞突然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滿是鮮血的臉,那些血象涎液一樣往下滴著。李霞慢慢的抬起了手,舉著稀爛的日記,輕輕輕輕的說:「我把她撕爛了給你看……」。她剛想伸手去接,李霞卻把日記往空中一拋,那些白色的紙屑漫世界飛舞,變成了千千萬萬隻眼睛,把王玲的心臟看穿了千千萬萬個孔……

她看見了母親。

母親正直挺挺的坐在醫院的病床上,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她想走過去問母親的病好點了沒有,可是她的腳卻無法移動,就象被粘在了地板上一樣,嘴巴也張不開,她只能站在門邊上。然後她看見從母親的身後緩緩升起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女子的手裏拿着一把長長的刀。還沒等王玲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見刀光一閃,那把刀已經活生生的割斷了母親的脖子,母親的頭從身體上滾了下來,猩紅色的血漿立刻從脖子處象噴泉一樣往外射。王玲無法尖叫,彷彿自己的脖子也被人活生生的割斷!她看清了那個女子的臉——那是她自己的臉!母親的頭在地上滾了滾,停在她的腳邊,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瞪視着她,冷冷的、機械般的重複著說:「你把我殺了,玲玲!你把我殺了,玲玲!你把我殺了,玲玲!你把我殺了……」

她看見了周峰。

周峰背對着她站在操場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四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冷冷的風,時不時把他的衣角掀起,發出「嘩啦!嘩啦!嘩啦!嘩啦!」的聲音,讓人感覺他的衣服是用染了黑墨汁的白紙做的。他就那樣筆直的站着,一動也不動,象是一尊佇立了千年的石像。王玲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後,王玲看了看空曠的四周,心想,如果這個時候再不向他表白,也許以後就找不到更適合的機會了。於是,她輕聲的說:「周峰,我……喜歡你!你知道嗎?」周峰沒理她,依然那樣站着,就象沒聽見一樣。王玲繼續說:「我真的很喜歡你,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我沒有心思學習,也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你喜歡我嗎?」周峰還是沒理她。她剛想去拉周峰,周峰卻轉過了身,王玲驚駭了一跳!眼前的男人不是周峰,而是她的父親!她失聲叫了出來:「爸爸!」父親冷冷的說:「我不是你爸爸!我沒有你這種女兒!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她還在醫院裏躺着!你不好好讀書,居然學別人談戀愛!你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你媽媽?你太讓我失望了,玲玲!」父親說完,轉身就走。王玲哭着追過去:「爸爸!你聽我說!」父親猛地轉過身子,他的手臂一下子變得好長好長,用力地把王玲推了出去……

王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迅速的往下墜,她揮舞着手臂在身體兩側胡亂抓着,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只抓住了一些從她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她感覺身體里的水份在一點一點的被蒸發,她的身體陡然變輕了。

就象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撲通」一聲,她跌入了一片血紅色的沼澤中。

不!應該是一片血漿中!

刺鼻的血腥味,讓她的胸口窒息得疼痛。

血漿是滾燙的,正在「汩汩汩汩」地冒着血泡,象沸騰的開水,燙著王玲的四肢百骸。

她沒命的掙扎著,可是越掙扎卻越陷越深,她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與肉體,正在被慢慢的解離……

就在那些血漿快要將她整個人吞噬的時候,她大叫一聲,猛然驚醒,象彈簧一樣,從床上坐了起來。

林羽如被王玲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王玲一頭撲進了她的懷裏,驚慌失措的低喊:「你救救我!快救救我!林羽如!我要死了!你救我!救我……」

王玲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茫然而恐懼。就象一個被世界拋棄在黑暗中的孩子。

林羽如手足無措了起來:「怎麼了?王玲?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做惡夢了?你跟我說,你別怕。」

王玲緊緊的抱着林羽如,她已經瀕臨瘋狂的邊緣,她深吸一口氣,終於不可遏制的喊了出來:「全都是我乾的!我乾的!李霞的日記!李霞睡在外面!還有三更半夜嚇唬你!這些都是我乾的!因為我嫉妒!我自卑……」

喊完這些話,王玲只覺得,身體裏面彷彿一下子全被掏空了!

王玲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她的心裏再也沒有了負罪感,整個人一片釋然。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小了,低低柔柔的落在樹梢上,就象是一種輕訴。

王玲看着那些隨風斜飛的雨絲,平靜的說:「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想過要對李霞怎麼樣的,雖然我家裏很窮,我爸爸死得早,但是我媽媽從小就教導我,做人要誠實,要厚道,所以我向王飛揭穿李霞的事情,也包括我把她其中一頁日記撕下來交給班主任,我當時的想法確實是為了她好,我不想讓她去上網,怕她因為網戀誤了學習,你看,她以前成績那麼好,現在一落千丈,居然還為了王飛割脈自殺,都是網戀害的,我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後來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把她的事告訴了王飛,我想,如果王飛不理她,她可能就不再去上網了。」

「他們倆既然是在網戀,而且李霞那麼喜歡他,還有事瞞着他嗎?」

「嗯,因為王飛說過不喜歡小女孩,所以李霞一開始就在騙他,說自己在上班,今年22歲,我把李霞的事告訴王飛以後,他果然很生氣,不再理李霞了,誰知道李霞還是一樣執迷不悟,非讓我去網吧叫王飛給她打電話,然後我就跟王飛商量了,如果要讓李霞徹底死心,只能說王飛已經有了女朋友,結果這麼一來,李霞恨透了我。我當時把她的日記撕了一頁,我真的是想讓班主任說說她的,因為我知道班主任最反對的就是網戀,而且我知道班主任不會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說李霞的,因為李霞畢竟是個學習尖子,但是我沒想到她最後會割脈自殺。」

林羽如問:「那你當時為什麼死不承認日記是你交給班主任的呢?」

「我想過要承認的,可是她就在宿舍跟我吵,你們都在,還有其他宿舍的女孩子圍在門口看,那麼多人,我怎麼承認呢?如果她在私底下問我,我肯定不會否認,誰都要面子,不是嗎?後來我就索性咬死不承認了。跟她這麼鬧了以後,我自己也氣了,我那段時間想了很多很多,越想心裏越不平衡,其實我自己不知道,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有恨。」

「恨?為什麼?」林羽如不解,她有些困惑的看着王玲,她突然覺得王玲此刻是那麼的陌生,她完全看不懂王玲了。

「恨我為什麼會出生在一個這麼窮的家裏,恨上帝太不公平了,每次一想到我每個周末都要回家干那麼多活,而且從來都不捨得坐車,再想到自己每個星期就那麼點零花錢,而李霞卻從來不把錢當一回事,沒有人知道我心裏是什麼滋味,同樣都是人,為什麼相差這麼大?所以我嫉妒她,也恨她,你還記得上個星期五嗎?李霞沒去上課,在你床上睡了一天,下午她不是說肚子疼嗎?我傍晚從外面的兩家診所買到了五顆安定片,下完自習以後,我當着張海英的面,讓李霞把那五顆葯吃了,因為我知道五顆葯還不至於會讓李霞死,所以我當時一點兒也不害怕,況且誰也不知道我給她吃的是安定片,她們都以為是治肚子疼的葯。剛好那天晚上因為你跟張海英撞到了鬼,她們全都不在宿舍睡,等到半夜,我確定你睡著了以後,我就把李霞扛到了學校後面的那塊平地上。」

林羽如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就不怕我當時醒了嗎?李霞就睡在我的腳邊。」

王玲搖了搖頭:「不怕,我都想好了,如果當時你醒了,我就假裝夢遊,其實我這麼做只是想嚇唬嚇唬李霞的,她早上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外面,她肯定會嚇一跳的,剛好也可以嚇到你,你如果天沒亮醒來發現李霞不見了,你應該也會害怕的。」

「嚇我?」林羽如想起了那晚醒來發現李霞不見了情景,她不確定的問:「我發現李霞不見了以後,我看見你坐起來了,你當時……是醒的?」

「對,我把李霞扛出去以後,剛回到宿舍躺下沒一會兒,我就感覺你醒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我扛李霞出去,所以我就按開始想的,假裝夢遊嚇你,萬一你真的看見了,我就可以說我什麼都沒做過,因為我知道,人在夢遊的是做的任何事情,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林羽如驚訝的望着她:「天!原來是這樣!你當時真的嚇到我了,不過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按道理來說,李霞突然發現自己睡在外面以後,她應該很害怕才對,可是她沒有,她整個人都是稀里糊塗的,跟傻了一樣,為什麼?你以前也把她扛到那裏去過嗎?」

「沒有,可能是安定片的原因吧,我在書上看到說,吃了安定片以後,人會變得意識模糊,反應遲鈍,也可能她以為自己在夢遊睡到那裏去的。」

林羽如想了想:「應該是安定片的原因,夢遊的人不管去哪,好象自己都會回來的。」

停了一下,林羽如有些奇怪的問她:「可是……你為什麼要嚇我呢?你也恨我嗎?」

「是的!我也恨你!」王玲毫不否認,坦白的說。

「為什麼?」

王玲默然不語,把視線飄向了窗外。

林羽如猛然想起早上王玲在昏迷中的囈語,她恍然大悟般脫口而出:「原來是為了周峰!」

王玲的身體很明顯的抽動了一下,她低垂著頭,喃喃的問:「你……你怎麼知道的?」

林羽如笑了笑,情不自禁的拉住了王玲的手:「你以為我跟他有什麼嗎?我們只是同學、好朋友而已。」

「我以前總希望自己能夠變成你,不過我現在想明白了,真的,我以後什麼都不想了,我要好好讀書,我媽媽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大學。」

「好啊!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我前面跟你說的話,你不要……告訴別人,好嗎?特別是……」

「放心好了,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李霞……她會原諒我嗎?我對她做了那麼多……」

「會的。」林羽如微笑着說:「其實你一直都是為她好,不是嗎?況且王飛現在也來了,他們的事情,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說到這裏,林羽如握緊了王玲的手,輕柔的繼續說:「還有,不要以為上帝對自己不公平,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的人,酸甜苦辣,任何一種滋味,都註定是要有人去嘗的,任何一種生活,也註定是要有人去經歷的,如果你把心胸放寬一點,你會發現,其實你比很多人都幸福,真的。雖然你家裏很窮,但是你有一個世界上最堅強的媽媽,不是嗎?」

王玲的心裏頓時一片潮濕,喉間湧出一股熱流,聲音哽咽著:「謝謝你,林羽如,真的……謝謝你,我對你那樣,你還……,我……」

一滴眼淚順着王玲的眼角滾了下來,林羽如用手幫她擦了擦:「沒什麼的,傻丫頭,誰能保證自己這一輩子不犯錯呢?何況你也沒有對我做什麼過份的事情,我們是好朋友嘛,對不對?好朋友是不需要說謝謝的。」

說完,林羽如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不過以後可千萬別用安定片啊,不僅傷害身體還危險,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王玲吸了吸鼻子,連連點頭:「嗯,嗯,沒有以後了。」

剛說完,王玲的肚子「咕咕」的叫了一下,她說:「有吃的沒?我餓了哦。」

「哎呀!被你這麼一說,我也餓了,早就放學了吧?這個該死的周峰怎麼到現在還沒送吃的來?」

林羽如的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誰在罵我?誰啊?」

周峰一臉笑容的提着飯盒走了進來。

王玲吃完午飯就出院了,跟早上的昏昏沉沉判若兩人,不僅燒退了,還能活蹦亂跳,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更精神,整個人由內到外散發出一種青春的朝氣。

應驗了一句俗語——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是的,當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林羽如說了以後,她的心裏再也沒有了掙扎,再也沒有了恐懼。

唯一讓她有些恍惚的,是面對周峰,儘管她已經釋然,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仍有一根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線,牽扯得她隱隱作痛。

於是她開始拚命的看書,全身心的聽老師講課,遇到不明白的問題馬上問林羽如,把時間塞得滿滿的,不留一點空隙。

晚上七點,林羽如在電影院給他們排練的時候,很意外的看見了王飛。他站在那片昏暗的陰影里,看起來是那麼的落寞。

他的肩上挎著背包,頭上戴着鴨舌帽,跟林羽如第一次看見他時一模一樣。

林羽如吩咐他們自己先排,然後跳下舞台,向王飛走去,詫異的問:「怎麼?你要走了嗎?」

「對,來跟你說一聲,謝謝你。」他在一張椅子裏坐了下去。

「謝什麼呀,我並沒有做什麼。」林羽如笑了笑,也在他旁邊的椅子裏坐了下去,林羽如看着他:「你不是昨天才來嗎?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呢?」

「嗯,我就是來看看她的,她現在沒事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說完,他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點燃。

「李霞知道你要走嗎?」

「我沒跟她說,我覺得不說,對她可能會更好。」

「那可不一定,她是個死心眼,她都為了你那樣,你好不容易來了,突然又不辭而別,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或者你可以過幾天再走,至少等她出院嘛。」

「已經出院了,我把她送到學校去了,你不明白的,我多留一點只會對她更不好,你勸勸她吧,這種不是愛,她還是個孩子,她還不懂什麼是愛。」

「那你昨天為什麼又要來呢?」

王飛看了林羽如一眼,深吸了一口煙,他說:「我也有過十六歲,我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也曾經很喜歡過一個女孩,半夜裏爬到她家對面的那棵大樹上,對着她家的窗戶傻傻的看到天亮。這是一個成長的過程,我是個快三十歲的人了,也許等李霞到了三十歲,再回過頭來想現在的事,她就會覺得不值得的,我是一個男人,我有自己的責任感,我把李霞當成妹妹,當成朋友,更何況她還是為了我傷害她自己,所以,我有必要來看看她。」

「別人都說網絡上沒什麼好人,現在看來,好人還是有的哦。」

王飛輕笑了一下:「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好人跟壞人的定義太模糊了,做人嘛,還是簡單一點的好,只求問心無愧。」

說完,他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踩滅,從包里拿出五百塊錢跟一張CD,他說:「你幫我把這個李霞吧,替我說聲謝謝她,這張CD是我自己製作的,裏面全是我自己寫的歌,有一首《風箏》,我原來是寫給她的。」

「風箏?」

「是的,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隻風箏,沒有依靠、也沒有目標的飄來飄去,如果風箏不能穿越雲層,那它就會掉到海里去。李霞在我最頹廢、最絕望的時候出現,我曾經以為她就是那個放風箏的女孩,我的生命跟靈魂都系在她的手心裏,原來,只是上帝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林羽如有些驚奇的望着他,林羽如發現,她跟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有着某種深層的相似之處。

她也一直覺得自己是一隻風箏,沒有依靠、也沒有目標的飄來飄去,如果風箏不能穿越雲層,那它就會掉到海里去。

「好了,我要走了!」王飛站了起來,把包挎在肩上。

「你還會再來嗎?」

「應該不會了,不過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再見!」

王飛轉身往門口走去。

「王飛!」

王飛轉過頭。

「我相信風箏是能夠穿越雲層的!」

「謝謝!」

王飛露出一臉乾淨的笑容,把帽沿拉低了些,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周峰正好走過來:「什麼穿越雲層?飛機嗎?」

林羽如轉頭看他,凄然一笑,視線飄到了舞台上,喃喃自語:「它不能,它只會掉到海里去。」

「誰?」周峰被她弄糊塗了。

林羽如默然片刻,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我!」

說完,她丟下一臉驚訝而困惑的周峰,往舞台上走去。

王飛走了。

一個匆匆來、又匆匆去、象風一樣寂寞的男人。

是的,他是寂寞的。林羽如想。

CD的封面是一片深藍色的大海,王飛穿着黑色的風衣,仰望着蒼穹。

孤獨的姿態。

旁邊有一行字,應該是他自己寫上去的。

——因為愛過,所以遺忘。

這樣一個男人,李霞怎麼可能走得進他的世界?

當林羽如把這張CD,還有五百塊錢拿給李霞的時候,李霞先是不敢相信,當她確定王飛是真的走了以後,她趴在床上哭得一塌糊塗,哭完以後就問林羽如借了CD機,躺在床上反覆的聽那首《風箏》,再不開口說話了。

李霞的感情,我能理解,我知道你也能理解,誰都有過十六歲,不是嗎?

十六歲!

花一般的年齡!夢一般的憧憬!

熄燈以後,宿舍里陷入了一片安靜和黑暗。

林羽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她總覺得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她皺皺眉,又搖搖頭,心裏迷迷糊糊的,到底是什麼事情沒有做?

她努力收集自己的意識,倏然間,她的身體抽動了一下。她睜開眼睛,輕聲的叫:「胡英?你睡著了嗎?」

胡英翻了個身:「還沒,有事兒嗎?」

「我那天打掃衛生的時候,從你床底下掃出一張照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什麼照片?」

「一個男的,我拿給你看。」

林羽如摸出打火機,把蠟燭點在上鋪,然後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張照片遞給胡英:「是你的嗎?」

胡英只看了一眼就說不是,緊接着,她很誇張的叫了起來:「哇!他長得好帥啊!」

胡英的話音剛落,除了李霞仍在沒完沒了的聽那首《風箏》,其他幾個女孩全都有了反應,王玲先喊:「誰長得好帥?給我看看,誰的照片呀?」

王玲接過照片一看,立刻叫着:「真的好帥耶!是誰呀?還是當兵的!真帥!」

張海英跟曹敏也在那裏叫:「誰呀?誰呀?快給我看看!」

張海英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從床上跳了下來,迫不及待的去搶王玲手裏的照片。

照片在每個人的手裏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林羽如的手裏,她們都說不認識。

幾個女孩鬧夠了以後,宿舍里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林羽如把照片放回枕頭底下,躺了下去。

這張照片到底是誰的呢?難道是以前睡在這間宿舍的女孩留下來的嗎?

林羽如重新從枕頭下拿出照片,藉著燭光,仔細的看着。

林羽如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可是這種眼熟卻又是那麼的不確定。

林羽如努力的從記憶深處搜索這個男人帶給她的熟悉,但是她什麼也沒有搜索出來。

於是,她放棄了,也許這個男人跟她本身,並沒有任何關係。

她曾經在一本心理學的書上看到過,「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人類心理上的一種潛意識。

也許,只是潛意識。

突然一片漆黑,曹敏吹滅了點在上鋪的蠟燭。

{不用提示結局了,因為,最遲不過後天,我就會把結局寫完了,也謝謝你們陪我到現在,再次感動一下(:。}

某一天傍晚,本來還是好好的天氣,在第一聲雷響之後,只聽見「刷」地一聲,暴雨驟然狂猛而瀉。

一時間,雨聲如萬馬奔騰,雷鳴和閃電使整個世界蒙上了一層恐怖和危險的氣氛,四面密集的烏雲把黃昏天際的彩霞一掃而空,黑暗幾乎是在瞬間降臨。

在學校後面的那條河邊,在那個毫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着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男人跟一個女子。

他們打着雨傘,看不到他們的臉,只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但是他們沒說話,站了好久,彼此沉默著。

雨仍在狂驟的奔瀉,呼號的風在河面上飛掠,兩邊的樹枝彷彿斷了,發出清脆的響聲,雷聲震動了大地,閃電如龍舌吐信,四周各種聲響此刻就象鬼泣神嚎。

女子有些搖搖欲墜,男人本能的想去扶她,被她躲開了,她冷冷的說:「如果沒什麼事,那我走了。」

「你真的這麼恨我嗎?」男人的聲音里夾雜着一種難言的痛苦。

她不說話了。

「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從來不給我機會解釋……」

「夠了!」她毫不客氣的剪斷他的話:「如果你找我出來就是說這個,我不想聽,也沒有時間聽。」

男人嘆了一口氣:「我是想告訴你,我打算把房子賣了,已經有人說要買了,下個星期應該就能拿到錢了。」

她楞了一下,但馬上又冷冷的說:「隨便你。」

「我能為你做的……」

「別說了。」

她停了停,語氣似乎軟了些,她接着說:「為你自己多想一些吧,你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以後還要生活的,你不用為我做什麼,沒用的,你知道,我也知道,真的沒用的。」

「都怪我,如果不是……」

「算了,怪誰又有什麼用呢?很多事情,我已經知道怎麼去想了,所以,我不害怕。我走了,天要轉冷了,你身體不好,你記得多穿幾件衣服。」

說完,她轉身就走。

男人叫住了她,眼裏閃出一絲光,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肯……原諒我嗎?」

她停了下來,眼睛裏迅速的泛起一層水霧,所有的畫面象影片一樣在她腦海中清晰的放映,她剋制住自己的哽咽,又恢復了那種冷漠,她甚至不想再回頭看他一眼:「你說死人能復活嗎?所以……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說完這些話,她不再管他有任何反映,邁開腿跑了起來,淚水終於不可控制的混著雨水在她的臉上蔓延。

男人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腦子裏翻滾着她最後那句話——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永遠不會!永遠不會……

他的心臟一下子被絞得粉碎,他丟掉雨傘,猝然的跪倒在潮濕的泥土上,任暴雨狂抽他的身體。

許久,他雙手抱頭,對着蒼穹驟然的發出一串象動物般的哀嚎。

那哭聲裏帶着一種破碎的絕望,淹沒在狂風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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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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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王玲嘴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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