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走完下一里路

第八章:走完下一里路

易蕭蕭的一條短訊留住了費溪即將"北漂"的腳步。此前沒有和公司老總老嚴說辭職一事的費溪在慶幸自己小聰明的同時,卻意外發現沒有完成的工作讓老嚴起了疑心。面對老嚴"500元"請假保證金的無理要求,費溪險些冒失的辭職……

1

一個計劃在北京過的大周末被易蕭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攪黃了。事後想想,費溪感覺自己挺傻的。為了一個有些任性的女人,他竟然方寸大亂。但不管怎麼說,易蕭蕭的回心轉意對他也是莫大的安慰。只是經歷這次情感上的波折,他和易蕭蕭的之間還會和以前那樣甜蜜嗎?

面對未來,一個人獨處的時間,費溪總會想起這段時日內他所經歷的煎熬。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子的吧: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到真正失去了才知道曾被自己漠視的一切的珍貴。

在一種壓迫自己的刻意里,費溪和易蕭蕭不冷不熱的過了一周。雖然兩個人偶爾相互發發短訊,但遠遠沒有以前那樣的隨意和自在。

星期一,東方天際剛露出魚肚白,費溪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夢中易蕭蕭哭泣的面容讓費溪躺在床上難以再繼續酣睡下去。從床上爬了起來,零零碎碎的回想着剛才的夢境,費溪走進了洗手間。

清靈的初秋涼水擊過臉龐,費溪頓覺精神一爽,睡意全無。從廚房裏出來,滿腦子想着易蕭蕭的費溪回到房間,從放電腦的寫字枱上抄起手機,就編髮了一條"居心叵測"的問候發了出去。

等了老半天,沒有回信,費溪冷了剛才忐忑不安和略帶些迷茫的亢奮的心情。傻站在房間里半天,沒想起有啥事可做的費溪只好坐在電腦桌前打開了電腦。

初秋清晨的風裹夾着一些涼意闖了進來,看了一眼這個簡陋的房間,實在沒有什麼可掠奪后,憤憤的掀起窗帘走了出去。這個時間,上班的人們不到點,上通宵的那撥人也早下線眯覺去了,會有哪個犯了神經盹在網上呢?

打開QQ,不管熟悉還是陌生的沒一個人。百無聊賴之中,他去新浪看了一會軍事,又一時興起的回了幾個帖子后就蔫了興緻。在網上這麼折騰著,逮着什麼看什麼的費溪好不容易耗到了天大亮。

坐在椅子上伸了神懶腰,打了個呵欠,一陣急促而來的手機短訊鈴聲讓費溪注了興奮劑一樣從椅子上彈站了起來。看着易瀟瀟前言不搭后語的短訊,費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大傻瓢,還沒睡醒就給我發短訊啊。行,這兩天我就回家,你把發了高燒的心落在肚子裏涼着吧。"

幾條飛信傳情之後,不再沉浸在睡夢隱痛中的費溪走在了去單位的路上。快到單位門口時,費溪自鳴得意的為自己竊笑了幾次。如果前天冒冒失失和老嚴說了他辭職的事,或許今天他已成了無業遊民。

周一的早晨和往常沒有什麼區別,大家都在面帶着以往的神色回到公司開始一天的忙碌。只不過,對費溪來說今天要有些麻煩。原本以為他要走的,所以沒有完成今天要給旺亞君投放的廣告文案和一篇品牌形象的軟文。

和先到的同事打過招呼,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費溪匆忙的打開電腦,準備收拾先前撂下的殘局。不巧的很,很少早來過的老嚴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辦公室里。

"費溪,周五讓你寫的廣告文案和軟文寫完了沒有?"

看着老嚴慍怒的臉色,暗叫一聲不好的費溪,硬著頭皮支支吾吾了幾句。老嚴似聽沒聽的應承了句似是而非的話就離開了辦公室。看着他的影子拐出辦公室,費溪不免有些惶急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這個時候,接替了費溪做AE代表的大學畢業生小王跑過來對費溪耳語了一番。在大家為費溪抱打不平的時間裏,老嚴又一次站在他們文案辦公室的門口急呼呼地催促起來。

"打印篇稿子還這麼費事,幹活都麻利點,別磨磨蹭蹭的。"

看來老嚴是真急了,想着這些的時候,費溪埋怨起他這些天的失魂落魄來。但埋怨歸埋怨,一切於事無補。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對策中,東拷貝西複製,費溪才算湊齊了一篇軟文。沒等老嚴再過來,費溪抓起打印出來的軟文樣稿向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2

腳跟還沒站穩,費溪有些心虛但故作鎮靜的把老嚴催促的文案遞給了他。坐在老闆椅里的老嚴連頭都沒有抬,隨意地伸手接過了費溪遞過來的打印稿。他沒有和往常一樣示意費溪坐下。

片刻的僵持后,費溪沒再等老嚴的示意順勢坐在他的對面的椅子上。整個總經理室只有老嚴翻動打印稿的聲響。有一刻鐘吧,老嚴一句低沉的話打破了肅殺的寂靜。

"費溪,你寫的東西,不行。幹什麼事都別糊弄。你看看,這純粹是應付公事啊。"

這些嗆人的話隨着老嚴飛濺出口的唾沫星子字字震響着費溪惶恐著的神經。或許是一直沒經歷這種場面吧,費溪像小雞啄米一樣點着頭,全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任由老嚴宰割。

後來老嚴又說了些什麼,費溪記不清了。但有一點他很清楚。老嚴說他最近弔兒郎當,不把工作當回事。原話雖沒有這麼直接,但再委婉的話也是這麼個意思。不用老嚴說,費溪心裏也清楚,最近一段時間他的確實在混日子。"誰讓自己後院起火呢",這個時候,費溪想到了易蕭蕭,以及他們之間所遭受的折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走出老嚴的辦公室,雖然窩著一肚子火,但費溪沒有即時發泄出來。此前或許他會,但今天他不會。他再也不能和以前那樣做一些頂撞老嚴的蠢事。至少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還需要這份工作所賺取的拿點可憐的薪水呵護生活和愛情。

老嚴的這次敲山震虎沒過兩天,一年一度的公司半年度總結大會就召開了。一連兩天的填表和寫總結的繁忙裏,費溪表現的額外積極和興奮。因為通過總結,他發現他在公司里無論工作業績還是出勤率都排在前列。聽公司的元老級人物講,按以往的慣例,公司會對這樣的員工發放半年度的獎金,以示獎勵。

出於討易蕭蕭歡心,費溪得到這個消息后,發短訊把他即將拿到獎金的事告訴了她。但事情就是這麼不湊巧。也不知道老嚴那根神經搭錯了線,在半年度的工作表彰中,費溪沒有聽到他的名字。

在費溪他們的項目小組裏,新來的大學生小王出人意料地成為了半年度優秀員工。等散了會,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費溪沒有和公司的同事們聚餐就急匆匆離開了。去見易蕭蕭的路上,他始終沒有想通他為什麼會與優秀員工失之交臂。那新來的大學生小王才剛剛過了試用期。

越想越來氣的費溪,帶着情緒撥通了甄玉強的電話,向他訴起苦來。羅里羅嗦了半天,聽出個所以然的甄玉強在噪雜的聲音里大聲說了些讓費溪得以解脫的話。

"你在老嚴手底下幹活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就是變色龍一樣的人。以前他還許諾讓我做副總呢。但最後又怎麼樣?你看看吧,能忍受就忍受,實在受不了就走,沒什麼可留戀的。我來北京后才發現和萌陽廣告這樣的公司都是小兒科的。"

在甄玉強吐出"小兒科"幾個字后,費溪含混的附和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隨着公交車在麥城柏油路上的前行,費溪把目光拉伸著探向了車窗外。這個時間的麥城,秋天的味道越來越濃重了。

"市中區到了",公交車進站慣性剎車的顫動晃蕩回了費溪被秋色擄走的意識。在公交車發動離站的瞬間,猛然間想起要下車的費溪,極速起身對着司機喊了聲"下車"。在公交車司機埋怨和車門再次打開的混合聲里,費溪跳站在了市中區站牌附近的柏油路邊上。

3

有些驚魂未定的費溪轉身默默站了片刻,選定了就近去約會地點的路線抬腳而去。這一路,費溪心裏就沒有消停過,沒有一點爺們的胸襟,拿得起放得下。低沉着腦袋思考着什麼他遛躂在麥城的繁華街道上。掏出手機看時間的他順便翻出蒙曉瑞的手機號撥了出去。

"屁孩子,你幹啥來,半天不接電話,是不是有毛病啊?"突然大聲冒出這麼一句,經過費溪身邊的過路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看了他一眼,他們紛紛以躲避的動作繞他而去。

"你個老小子,打電話從來沒個正話。你別忘了你小子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啊。"

"行了,行了,兩天不給你姓蒙的電話,你得瑟了,是吧。還沒完了,我今天夠煩的了,你別惹我……"

和蒙曉瑞嬉鬧的說着話,原本還氣惱異常地心就這麼緩解了下來。電話里,蒙曉瑞語氣不無傷感地告訴他,陳琳娜昨天結婚了。這段時間,他還去陳琳娜家找過她,希望他們能重歸於好。但陳琳娜還是拒絕了他的回心轉意。因為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她和她父母介紹的男孩都訂婚了。

難怪前段時間,蒙曉瑞一副對他和易蕭蕭的事愛理不理的樣子。他泥菩薩過江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閒情逸緻操持費溪這檔子爛事。聽着蒙曉瑞有些傷感的話,見證過他們的愛情的費溪一時不知道怎麼來安慰自己這位老鄉加同學。

想了半天,感到話費吃不消的費溪扣了電話。等著蒙曉瑞用公話將電話打過來的間隙里,費溪想起來,前些日子蒙曉瑞曾對他提過:他現在單位的頂頭上司要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事。

"行了,你老小子就別再傷心了,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也努力了。"

"唉,不說這些好不好。費溪,我是真後悔了,你說當時我怎麼那麼拗啊,不就是做上門女婿嗎。有什麼抹不開面子的。現在想想,只要兩個人能在一塊好好過日子,其他都是次要的。"

"唉,是啊。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和易蕭蕭將來會咋樣。現在看似沒事,但你也知道易蕭蕭的脾氣,沒房子,我們倆絕不可能結婚的。現在的也是權宜之計。"

"對了,前幾天我回家時遇見你爸了。他說貸款的事了,還問我在麥城買房子需要多少錢。你小子這樣做,我說實話,你別不高興,可真難為咱們父母了。我們這邊的情況你還不清楚?"

"唉,沒辦法啊",費溪暗自神傷的看了看易蕭蕭所在的位置,匆忙勸解了蒙曉瑞幾句:"上次你說有人給你介紹女朋友,覺的合適就定下來吧,別再挑三揀四了。畢竟女方還提供一套房子。咱們做鳳凰男就做鳳凰男吧。"

"是啊,這些天,我也在考慮這個事呢。"

"好了,易蕭蕭來了,改天我就回去,見面喝酒再聊。"

迎著易蕭蕭趕過來的身影,費溪掛斷手機奔過去。不知道是不是經歷了波折后的清醒,費溪走向易蕭蕭的霎那被他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感覺易蕭蕭在這麼多大街行走的女人中是那麼的平常。

難道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琢磨著這些,費溪一步接一步走近了易蕭蕭。看着她狡黠的眼睛,他感覺到有些別樣的滋味漫過心頭。面對面的笑過,和往常一樣:費溪接過易蕭蕭的背包背在了肩上。他們並肩向麥城步行街前行的路上,費溪難得的沉默寡言著。

"你剛才和誰打電話呢?"

"蕭蕭,陳琳娜昨天結婚了。"

"哦,那蒙曉瑞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我剛才就是安慰他。唉,你看看他們兩個當初多麼好,想不到最終是這麼一個樣子。"

"行了,你先別操心他們了,先想想自己吧。房子的事,你和家裏說了沒?什麼時候回家?"

易蕭蕭這麼幾句話接連問下來,讓費溪心生很多反感。皺了皺眉頭,費溪一時間也沒有直接回答她,兀自低頭前行着。

4

"咱倆的事可不能再等了。到時候,你也別怪我狠。我不能老這麼乾等著。咱們兩個都有個思想準備吧。有比我們各自更合適的就去談吧。咱們這樣下去也不會過好的。"

易蕭蕭愣不丁再冒出這一句話,費溪很猝不及防的傷心。但這也符合易蕭蕭的的脾氣和性格。半天無語的並肩而行后,費溪沒有接易蕭蕭的話茬。

"你知道吧,蒙曉瑞現在很後悔,說當初應該去陳琳娜那裏。"

"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葯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回來?我不想讓自己後悔。但你也別當沒什麼事,咱們倆無論怎麼相愛,沒房子,一切都是不現實的。"

易蕭蕭說着這些話,看着半天扎不出一個字來的費溪,有些上火了。

"我們現在年輕還可以租房子,等父母老了,有了孩子,還租房子?父母和孩子都會跟着受罪。與其這樣,還不如各自找門當戶對的。"

"唉——",長嘆了一口氣,費溪感覺他和易蕭蕭離的越來越遠。在這種話語的剝削里,他看不到將來。

"你知道吧,陳琳娜找了一個公務員。蒙曉瑞現在公司里正有人給他介紹女朋友。據說女方給買房子,蒙曉瑞拿捏不定接受不接受。"

"他事關咱們什麼事啊。你很羨慕,是不是啊?實際上,以你的條件完全可以和蒙曉瑞一樣,回你老家,說不定找個媳婦一分錢也不用你花,說不定人家還倒貼給你呢。"

易蕭蕭揶揄的風涼話,讓費溪臉上有些掛不住。他正欲想爭辯,看到易蕭蕭掛了一層霜的臉色,生硬的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這個時候,多言只能自討沒趣。易蕭蕭已經在感情后理性看待他們倆的未來去向,甚至在某種程度她已在做兩手準備。捂著有些絞痛的胸口,費溪強裝歡顏的陪着易蕭蕭說起些不着邊際的話來。

"你不是說今天發獎金嗎,發了嗎?"

"唉,別提了,我不知道哪裏得罪了老嚴這個老王八蛋。他現在給我穿小鞋呢。前兩天還把我叫辦公室里去敲打了一通。"

"你這人怎麼這麼羅嗦啊,獎金髮了沒發,不就一句話嗎。"

易蕭蕭句句帶着火藥味的話讓費溪一時半會琢磨不透這個精靈古怪慣了的女孩在想什麼。沒辦法,費溪不再理會她說什麼,以寡言少語的沉默小心陪伴着這個讓他又疼又愛又恨又無奈的女孩。

沉默了幾分鐘,費溪忍不住和易蕭蕭說了他在公司半年度表彰會上遭遇的不公平。他的話還沒完,易蕭蕭斷然而至的插話搞的費溪半天沒了脾氣。

"你還說不公平。這都是你平時不去為人。你整天嘮叨說這說那,你以為我乾的舒心啊。你一直就這個樣子,誰在公司不是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你不會為人能怨得着誰。"

易蕭蕭的奚落讓費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經過他們身邊的行人看他們幾眼后就含笑離開了。在渾身針刺一樣的感覺里,費溪感到渾身上下每個自在的地方。一直以來就信奉"家醜不可外揚"的費溪,停下腳步掰過易蕭蕭的肩膀惡狠狠的吐出了一句話。

"你絮叨個啥啊。我還不知道。就你厲害!你在外邊別對我這麼狠!"

"姓費的,你給我鬆開,你還以為你是誰。你是我什麼人啊,給我鬆開。再不鬆開我喊人了。"

易蕭蕭在更多過路人的注視里掙扎著。被說惱了的費溪試圖控制已失控的局面時,易蕭蕭大聲的慟哭,讓他一時慌了神。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執勤的警察正向他們走來,費溪嚇唬了易蕭蕭一句。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易蕭蕭舍下費溪向麥城步行街方向疾跑而去。

追跑在易蕭蕭身後,費溪想起甄玉強對他的告誡來:難道我們真的不合適?我真的像易蕭蕭說的那樣小家子氣嗎?痛苦的慌亂里,費溪有些挺不住內心的折磨。經過一個拐角時,他一把扯過易蕭蕭抱在了懷裏。

易蕭蕭不情願的掙扎著。直到意識到擺脫不了了,她狠狠地抓過費溪的胳膊就掐了起來。一場暴風雨在他們你推我搡中消失的沒了蹤跡。這算什麼?費溪邊走着路邊搖著頭。網友孟夏曾經玩笑着戲虐他的話讓他切實體味到了其中的內涵。

5

他和易蕭蕭是一對分不開的冤家,至少目前是這樣。雖然在壞性子發作時他們會彼此惡毒的攻擊,但愛已把他們和成一團稀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漸漸落下的暮色里,費溪背着易蕭蕭轉過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韓式風味的快餐店裏,看着對他有說有笑的易蕭蕭,費溪正被一種繾綣的情愫浸淫著心頭。或許冤家有冤家的生活方式吧,費溪這樣安慰著自己。在易蕭蕭用餐巾抹嘴的時候,費溪說出了近期回家取購房的首付款的事。但易蕭蕭出人意料的表示了反對。

用她的話說,這個時候費溪再去請假是不合適的。畢竟,老嚴對費溪心存的芥蒂還沒有完全消除。聽易蕭蕭一番分析,費溪也感覺在理。但他心底里對這次沒有被評為優秀員工的事耿耿於懷。

雖然不贊成易蕭蕭的話,但為了不再惹起新的言語或肢體上的衝突,費溪什麼也沒說,只悶着頭吃完了飯。送易蕭蕭回她住的宿舍,沒多作逗留的費溪順着他住處的大概方向步行而去。

初秋夜晚的柏油路上,看着三三倆倆外出散步的人們,費溪感覺心累的慌。好不容易哄騙着自己睡了一夜,費溪從昨天就沒消停過的"回家想法"才算平靜了很多。但他剛走出電梯,看着公司掛在外牆上的牌匾,氣就不打一處來。

沒有聽從易蕭蕭昨晚的勸告,費溪找出請假單,順手就填寫了起來。從時間上,估摸著老嚴已在公司了,費溪拿着請假單徑直向總經理室走過去。習慣性的敲開門后,老嚴那張皮笑肉不笑的嘴臉一下子就暴露在費溪的視野里。沒有拐彎抹角,費溪站在老嚴辦公桌的對面直奔主題。

"嚴總,我想請五天假。我和我女朋友年齡都不小了,她家裏催着我們結婚。我想回家和家裏商量一下。"

"哦,你和你女朋友談了幾年了,前兩天還聽他們說你們不是鬧分手嗎?怎麼現在又準備結婚啊?"

老嚴說的這句話讓費溪有些意外,但也不足為奇。以公司一些善打小報告的獻媚者肯定會把話傳給他的。如此以來,也不難解釋老嚴為什麼會向他發難了。沒有理會老嚴帶着風涼味道的話,費溪把請假單遞了過去。

"你請五天啊",老嚴看了看費溪的請假單抬頭明知故問的說道。

"嗯,我回家主要還籌集買房子首付款的事。"

"買房子,是好事。有需要幫助的,你儘管開口。作為你的老大哥,我比你有經驗,在這方面。不過,請五天假夠嗎?"

聽到這裏,費溪心裏放鬆了緊繃的神經,緩和了僵冷的神情。"差不多吧,一忙完我就趕回來。我和老曲打過招呼了,我不在的這幾天,旺亞君都的廣告由他頂我一陣。"

"你安心去處理你的事吧,工作上的事我自有安排。但有個事,今天是不是要發工資啊,這樣,你先少領500吧。"

一聽這話,費溪剛笑鬆了的神情凶急了起來。"為啥,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沒別的意思,就算作保證金吧,等你忙完回來找財務再補領就行。甄玉強上次走還借了公司500元錢,這個窟窿現在都是我給填上的。當時他也還說去北京參加筆會呢。結果呢,你比我早知道吧。"

費溪越聽越感覺不對勁,火也上來了。沒再顧及什麼,他不假思索的和老嚴嚷急了起來。近二十分鐘過去了,吵的累了的費溪和老嚴在同事們的勸解下不歡而散。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同一辦公室的同事們詢問着他們倆爭吵起來的情由。當聽到老嚴要扣費溪500塊錢的保證金后,他們都為他抱打不平起來。

"老費,你也別衝動,說什麼辭職了。從甄玉強走了后,你一直干兩份活拿一份工資,不能這麼輕易算了。"

老曲的話剛說完,獨自坐在椅子上生悶氣的費溪正想接話,那個新來的大學生小王卻走進來接了話。

"就是,有些事不能急了。他是領導,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6

儘管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由於和費溪一個項目小組的緣故,剛畢業沒多長時間的小王只好生硬的附和著說了這麼一句。正在氣頭上的費溪又怎麼能夠聽得進去眾人的勸解。

"他如果給我扣了500塊錢,我準備……"。

費溪還沒說出來,臉色有些緩和的老嚴站在了他們的辦公室門口。守財奴一樣的老嚴沒有說話,只站在門口一兩分鐘,原本圍攏著費溪說話的同事們陸續散去了。

"費溪,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老嚴狠狠地瞅了幾眼幾個煞有介事忙起來的員工們,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坐在椅子上的費溪生著悶氣,完全沒有起身去他辦公室的意思。過了這麼兩三分鐘吧,實在是看不下去的老曲走過來拉了費溪幾下。

沒有言語的表達讓費溪感受到了來自同事們的關心的溫暖。"大人不計小人過",寬慰著自己,費溪在其他幾個同事的目送中,拖着沉重的腳步再一次奔向老嚴的辦公室。這一次老嚴沒有發飆。示意進門的費溪關緊房門后,他說了這麼一句讓費溪苦不得笑不得的話。

"費溪,你也別生氣了,咱們都是為了工作。現在旺亞君都馬上到尾期了,剩下的都是較大或透氣性差的戶型,廣告效果上不去,銷售商那邊一個勁的抱怨。你這兩天一走,這個攤子誰能替你接起來。老曲也有老曲的工作。"

費溪垂著腦袋坐在他的對面不時機械的點着,以此示意他在聽。現在的老嚴完全沒了大半個小時前飆乎乎的樣子。談不上和顏悅色,但至少能和你去講一些道理。聽了老長時間,費溪毫不避諱的嘆舒了一口氣。

等待着口乾舌燥的老嚴喝了幾口茶水,費溪左顧右盼了半天也沒把他心情也不好的話表達出來。

"你也是老員工了。說實在的,自從甄玉強走了,旺亞君都的這個項目離開你,暫時還真沒有人能接起來。你和老胡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不知道他那個火豹子脾氣。前幾天他還打電話沖我嚷嚷了一通說讓小王做AE很邋遢的事。"

聽到這些,費溪的表情里隱藏一些不屑。在老嚴接電話的時間,他小聲囁嚅了句:"既然他邋遢,你還評他為優秀員工,你奶奶的。"

不過話也說回來,甄玉強走後,老嚴沒少受銷售商和開發商的擠兌。相對於開發商和銷售商,費溪他們這幫靠賣廣告創意吃飯的公司就是孫子輩的。

一上午就這樣在老嚴的說服教育里趟過去。老嚴一番訴苦的表白,一時動搖費溪剛才還要堅決離開的決心。身處這個以給別人提供服務而生存的公司里,費溪不得不放下對老嚴的成見,開始緩和心情並對他近段時間來的點點滴滴做起深刻反省來。

老嚴沒完沒了的話終於在臨近開午飯的時間打了一個結。走出老嚴的辦公室,費溪只記得的一大半個上午,他把"嗯、啊、是、對"等詞語糟蹋的夠嗆。老嚴曾試圖引導費溪敞開心扉打開話匣子。但每一次費溪頂多"嗡嗡"幾聲的鼻音讓總會讓他無功而返。

實際上,老嚴也不用再枉費心思去套取費溪掏心窩子的話。他一上午的情感式的拉攏已讓費溪倔強起來的心情徹底疲軟了。無論內心如何理解老嚴,費溪知道他肯定會請五天假。也不能說老嚴一上午的話沒啥直接作用。到幾天後回來,費溪也沒再提暫扣工資做保證金的這檔子事。

7

離開公司的幾天裏,費溪曾抽時間和甄玉強通過電話。甄玉強知曉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后,在大罵老嚴的同時,也力勸費溪儘快安排到北京發展。用他的話說,以後,老嚴會對費溪會有所提防了。

甄玉強的話讓費溪更加摸不著北了。左右兩難的抉擇中,網友孟夏後來的一席規勸才讓他打消了再次興起的辭職念頭。所有事情剛發生之初或許原本沒有那麼複雜,但經過每個人的過濾和思考,一些簡單的東西就複雜起來,到最後結果將是千變萬化的。

因為請假和老嚴鬧了這麼大個不愉快,費溪想來想去總感覺很窩囊。這次費溪多長了個心眼,對易蕭蕭隱瞞了諸多細節,沒有傾訴他內心受到的創傷。告別易蕭蕭回老家的路上,費溪提前給家裏打了電話,告知了回到家裏的確切時間。

但這次費溪有些失算了,他沒在天黑前趕回家裏。回家的半路上,他乘坐的長途客車因缺水致使水箱開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高速路上,他們這一車人只能幹着急。

後來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開往他故鄉的客車,司機討用了一桶純凈水才算解了圍。這樣的小插曲誰也不想發生,但多少耽誤了近一個半小時。秋天比不得夏天天長,今晚考慮到縣城不會太早的費溪只好給蒙曉瑞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晚要去他那裏借宿。

得到蒙曉瑞的回答后,費溪懸到破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裏。等他從沉睡中醒來時,車已到了他故鄉所在的地界。聽着窗外呼嘯而過的秋風,費溪對故鄉的記憶束不住的浮上心頭。

"少小而出,年老而回",想着這句話,費溪感受裏面的無奈和凄涼。他不知道為了易蕭蕭逼迫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值得?很長時間以來,他難以說服自己放棄這份苦心廝守多年的感情。每每痛苦時,易蕭蕭那楚楚可人的模樣和她對他的好,總讓費溪犯愁: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走進城市,對於費溪他們這些出身農村的80後人來說,實在有點舉步維艱。但無論多麼難,對於他們來說:路必須咬着牙堅持的走下去。尤其和易蕭蕭,不是生活上的原則性問題,費溪是萬不能選擇分手的。

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響里,盯着夜色瀰漫的原野,費溪精神恍惚著。如果不是一陣急促的手機短訊鈴聲,他或許還要悵想很久。

"你到了嗎,老公。"

看到這麼幾個字,費溪內心溫暖了很多。易蕭蕭此時的問候讓費溪彷彿看到了她關切和牽掛的目光。易蕭蕭除了在房子上對他有些苛刻外,其它都是不錯的。但就是這點把費溪搞到了"叫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的地步。

給易蕭蕭報了平安,車也緩緩的駛進了車站。人還沒走下車,費溪就在接站的人群中發現了蒙曉瑞翹首搜尋的身影。當他們彼此的視線交織在一起,費溪內心震顫了一下。和幾個月前相比,蒙曉瑞穩重、滄桑了很多。難怪啊,要想人憔悴,談著戀愛鬧分手。少了以前那般打鬧,蒙曉瑞迎著費溪走過來,並順手接走了費溪手裏提的背包。

"你終於回來了。好久不見你,還挺想的慌"。

這樣肉麻兮兮的話從蒙曉瑞的嘴裏說出來,費溪沒感覺一絲彆扭。經歷了情感痛楚的蒙曉瑞以分手后煎熬換得了他細心和率直。

"是啊,最近幾個月,你怎麼樣?"一時間,和蒙曉瑞開慣了玩笑的費溪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很長的一段路,費溪機械的跟隨着蒙曉瑞腳步前行着。在這個再熟悉不過的縣城裏,費溪發現他與蒙曉瑞之間少了曾經那份無話不談的交情。

有時候或許就是這樣:朋友間相互了解的太多會有短時間的隔閡。不過,蒙曉瑞的樣子也着實碰痛了費溪左右搖擺的念頭。現在,他打定了主意,不管工作還是和易蕭蕭的感情,必須鼓起勇氣繼續走完下一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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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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