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沙加為自己的失言懊悔了好久，直到吃晚餐的時候，依然無法擺脫那份懊悔。他覺得，那個女野蠻人應該不會來了，他也徹底失去了道歉的機會，這讓他更加得懊悔。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希瓦拎着食籃出現在他面前時，沙加徹底呆掉了。他曾經在腦海里反覆了多次對希瓦的道歉，可當她真的出現在面前時，他卻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希瓦也沒說一個字，只是沉默著把食籃遞給沙加，隨後坐到一邊，默默地看着。沙加仔細看了看她的臉，但卻從那張平板的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於是他放棄了揣摩希瓦的心思，轉而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食物上，打算吃飽了之後再道歉。

希瓦看着他吃着，臉上開始陰晴不定。過了很久，她的表情才恢復成之前的平板狀，隨後開了口。

「沙加，你想回去嗎？」

沙加停住了。他左手拿麵包，右手捏著烤肉，抬起頭看向希瓦。

「女書什麼？」

「咦？」

沙加用力嚼了嚼，然後伸伸脖子，把麵包咽了下去。

「我說，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想不想回去。」

「當然想了。」沒有絲毫的猶豫，沙加這麼回答。「那裏畢竟是我的故鄉啊。」

希瓦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但沙加並沒有注意到。

「那好，我可以安排讓你回去。」

「真的？」沙加的雙眼閃閃亮。

「真的。」希瓦說，「不過我不能公開放你走。你吃完之後收拾一下，半夜我會再來帶你走的。」

說完這句話，她連沙加的答覆都沒聽，就伸手拿過食籃，站起來就走。

沙加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滿是感激之情。可惜他並沒有看到希瓦這時的臉，要是看到了，他或許會有所警覺。

轉過身去的希瓦臉色變了，變得十分猙獰。她已經徹底絕望了，沙加的回答抹去了她所有的希望。他竟然一點都不猶豫！居然對這裏沒有絲毫的留念！她憤怒地想着，卡佳說的對，他是絕對留不住的。就算能留住一段時間，他也會想辦法逃走的！我一定要在這種情況出現之前徹底解決一切！

這麼想着，她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門外，兩個食人魔看向了她。

「一切按計劃進行。」

一邊關門，希瓦一邊這麼說着，語氣中的咬牙切齒讓兩個食人魔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點點頭。不過在希瓦走了之後，他們又興奮了起來，因為如果按照計劃進行的話，他們將會得到一份美味的人肉大餐，這實在是值得高興的事。

「今天真***見鬼。」一個士兵大口地喝着酒，這麼嘟囔著。

他並不是一個人，在身邊，還坐着幾個他的朋友。他們幾個都是這個國家最低等的士兵，是烏爾格克各個門的守衛者。而現在夜幕已然降臨，所有大門都已經關閉，所以他們獲得了短暫的自由時光。對於他們來說，這個世界上值得關心的事已經不多，賭錢和喝酒就是其中的兩個。

「怎麼了？」另一個士兵往嘴裏扔了顆豆子，一邊咀嚼著一邊這麼問。

「今天在城門口遇到了兩個怪人。」先前那個士兵這麼回答，「非常奇怪的怪人。」

「這算什麼？」第三個士兵不屑地說，「我還天天都能看到瘋子呢。」這名士兵並不是守衛城門的，而是看守着烏爾格克的監獄，自然能天天看到瘋子。

「我可以向果瑪魯誓，你絕對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到第三個這樣的人。」

「哦？」其他人的好奇心都被勾引了上來，「說說看，是怎麼樣的兩個怪人？」

「一個是個很壯碩的男人，看起來十分強壯，背後背着一把巨大的劍。嘩~~~好像比姚格的那把還大。」

「說什麼夢話呢，你見過姚格？」有人反唇相譏。

「傳說中的嘛。」講述的士兵說，「反正呢，就是帶了一把大劍的壯漢。」

「這也叫奇怪？這樣的人不天天能看到嗎？」

「不，他是個怪人。在接受我檢查的時候，他的眼神十分怪異，還問我可不可以接受他的愛。」

「噗……」

所有人都把嘴裏的酒噴了出來。

「那個人他……」

「我真是嚇了一跳。不過在我回答之前，他就拔出了背後那把劍，開始一邊甩一邊狂叫。」

「不就是個瘋子嗎？這算什麼奇怪的？」

「還沒說完呢。我也認為他是個瘋子，可隨後趕來的長官非但沒有把他抓起來，反而很有禮貌地把他迎了進去，好像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

「這倒的確很奇怪。」一個士兵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那另一個人呢？」

「另一個可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講述的士兵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而且很年輕。她在接受我盤問時說自己是個商人，但我知道她並不是。」

「是啊，你什麼都知道。」有人這麼譏諷。

「你們懂什麼。」講述的士兵得意地喝了口酒，「這年頭哪有商人會孤身上路的？而且什麼貨物都沒帶。她絕對不是商人，我懷疑她是城內誰的朋友，因為她的路引的確是國家開出的。」

「如果她是城內誰的朋友，為什麼還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你笨啊，可能是誰的親密朋友。聽說科爾戈王很喜歡……嘿嘿……」

所有士兵都明白了，一起露出了猥褻的笑容。科爾戈的好色全國皆知，所以士兵們才會笑得這麼猥瑣。

「好了，好了。」一個士兵扔掉酒杯，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時間差不多了。」

「是啊。」大家一起站了起來，「走吧。去晚了那個變態的長官說不定要想什麼主意出來折磨我們。」

這不過是幾個士兵之間無意的玩笑，可他們並不知道，這兩個奇怪的人影響了之後的歷史走向，其重要性十分值得玩味。很多歷史學家曾經做出假設，如果這天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進不了烏爾格克，那歷史會怎樣？但歷史是沒有如果的，車輪依然不受任何控制地朝着固定的目標駛去。

沙加從晚飯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

他怎麼可能定得下心來？希瓦說半夜會來帶他走，這樣消息自然讓他興奮不已，興奮得沒有任何睡意。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了――他其實也沒有什麼行李可以收拾，之後他就不停地在這個木屋裏來回地走，一刻也不停止，不時走到窗邊看看外面，看看月亮是不是已經升到空中，半夜是不是已經到來。

在焦急地等待中，月亮終於升到了空中，但希瓦卻並沒有人。沙加站在窗邊，看着外面，可希瓦卻始終沒有來。

難道她出了什麼事來不了了？沙加這麼想着，轉過身，想繼續踱步。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了沉悶的倒地聲。驚愕之下，他迅轉身，卻更加吃驚地看到了木屋的門開了，一個黑影閃了進來。

「誰……」

「噓。是我。」

沙加聽得出，是希瓦的聲音，再次激動起來。她果然來了。

「希……」

「別說話，快跟我走！」

這麼說着，希瓦走上來，拉着他的手就走。

就這樣傻乎乎地，沙加被希瓦拉出了木屋。原本守衛著門的兩個食人魔現在已經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希瓦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依舊拉着沙加的手，快地前進。

他們走街串巷，在城內繞來繞去，沙加都搞不清東南西北了。最後，他們到達了城牆邊。

抬起頭，看着最少有十幾人疊起來那麼高的城牆，沙加帶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希瓦。看希瓦卻一點都沒有疑惑。她走到牆邊，左敲敲，右敲敲，突然就從城牆上拆了塊磚下來，接着又是一塊，隨後手一推，城牆上就突然多了個洞。

「走。」

希瓦一矮身，鑽過了洞，沙加連忙跟上。

終於逃出來了！銀色的月光照在身上，沙加這麼想着，一邊貪婪地呼吸著，雖然帶着一絲沙塵的味道，可自由的空氣呼吸起來是那麼的爽快。他繼續呼吸著，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希瓦已經換了一副表情。她的臉扭曲了起來，手則伸向背後的劍柄。

「去死吧，沙加！」

這麼怒吼著，她拔出長劍，用力地朝沙加一揮。劍刃在月光下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朝着沙加的脖子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