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沙加覺得很鬱悶。鬱悶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是個囚犯，被關在看不見陽光的牢裏，如果真是那樣，倒也不是什麼鬱悶的事，因為那才是一個囚犯該有的地方。可現實卻是，他被解除了手銬和腳銬，住進了一間通風和採光都十分好的房子裏。這樣的房子，可以抵擋沙漠白天的酷熱和晚上的寒冷。每天會有人定時送飯來，等他吃完則會有人來收拾，什麼都用不着他做。這樣的待遇，不像囚犯，倒像是貴客，沙加一時間還真不能適應。但這並不是他鬱悶的原因，真正讓他覺得鬱悶的，是他根本無法走出這個小屋。只要打開門，門口的守衛――兩個食人魔――就會把他驅趕回去，當然，他們很有分寸，並不會弄傷沙加。可是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每天這樣千篇一律地重複著吃了睡，睡醒了再吃的枯燥生活，可以說是對他最大的折磨，畢竟他並不是一頭豬。

不止一次，沙加向守衛大吼，想激怒他們后，把自己從這個小屋裏弄走，哪怕拖出去之後立刻就被吃掉，也比在這個小屋裏被軟禁來得好。但每次他都失敗了。那些食人魔和艾拉西亞人口耳相傳的完全不同，居然脾氣一點也不暴躁，無論沙加說了什麼，他們都充耳不聞，好像沙加就是空氣一般。他們唯一的動作，就是在沙加開門，打算出來時，小心地把他趕回去。而平時，他們就那樣像雕像一樣獃獃地站在門口。

沙加觀察過了，門口的守衛每八小時會換一次，可換班的食人魔和先前的一模一樣，只是在他出門時驅趕一下，平時就是雕像。這樣的好脾氣，甚至連人類都比不上，讓沙加不禁懷疑這些是不是打扮成食人魔樣子的人類。

就在這種鬱悶中，沙加度過了三天。這時，他已經到了極限，下定決心不管如何，他都要闖出這個小屋。於是，他整束了一下，走到離門一段距離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側過身，朝着門猛衝而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就開了。毫無防備的沙加根本沒法剎車，一頭就撞了出去。

「啊！」

一聲嬌喝，隨後沙加就感到自己撞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那個東西是活的，還打算阻止沙加前沖的勢頭。但助跑了那麼長距離的沙加**的衝力實在太大，那個東西不但沒能阻止他，還一個踉蹌，結果仰面倒下，而沙加也毫無意外地撲到了她身上。更加意外的是，兩人的嘴正好碰在了一起。

一種奇怪的柔軟感覺通過嘴唇傳了過來，讓沙加覺得很舒服。但隨即他就清醒了過來，定睛一看，在他身下的，正是那個女野蠻人。他記得，似乎叫希瓦。不過現在她黝黑的臉已經紅了，不是害羞，而是憤怒。

「啊，實在對不起，我不是……」

慌亂的沙加雙手一撐，打算站起來，不過他忘記了身下並不是平地，而是個人。柔軟的感覺從手掌傳了過來，嚇了他一跳，連忙鬆手。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他又倒了下去，把試圖起身的希瓦再度壓回了地面。

希瓦的憤怒終於爆了。

「***，你幹什麼呢！」她爆著粗口，右腳往上用力一抬，膝蓋就撞到了沙加的重要部位。

沙加臉立刻就青了，冷汗涔涔而下。他想叫，可是叫不出來，只能從希瓦身上滾下，身體縮成一團，雙手捂著下體，不停抖。

希瓦這時站了起來，憤怒依然未消。

「哪個王八蛋竟敢……」

她突然噎住了，因為看到了沙加在那顫抖。剎那間，她的怒氣全消，現在充滿身心的，是慌張。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這麼一連串的問題下，希瓦匆忙跑過去蹲下，抓住沙加的肩膀，這麼搖著。她太用力了。沙加感覺自己就像驚濤駭浪里的一隻小船，晃來晃去，隨時有翻船的危險。他想要希瓦停止搖動，可是一張口就差點咬到舌頭。而雙手現在還捂著下體，沒法抽出手去推開她，所以無奈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搖頭。

但這樣的舉動根本讓希瓦理解。在希瓦看來，沙加這樣似乎是出了大問題了，因此她更加驚慌，手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這下好了，沙加本就要翻船了，而這時這樣的一個大浪打來，小船終於崩潰了――沙加眼一翻，昏了過去。

「啊……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

希瓦毫不知情，還在搖，現在連一旁的食人魔也看不下去了。他覺得，經受希瓦這樣的「拷問」實在不人道，於是走了過去。

「大人，他已經昏過去了。」

「啊？」

經這麼一提醒，希瓦終於現了這一點，這才停止了搖動。

「他……他……」

「他沒什麼事。」食人魔吃人多，對人類自然也十分了解。他一眼就看出沙加根本沒什麼事，最大的傷害不過是希瓦的那一膝蓋。「讓他睡一會就好了。」

其實希瓦冷靜下來也能很輕易現這一點，但這就是關心則亂了，慌亂中她毫無主張，只能遵從食人魔的意見，把沙加移進了小屋，放在了床上。

做完這一切，希瓦才冷靜了下來，隨後現了之前她是多麼的失態。一種惱羞成怒的心情浮上了心頭，於是她惱怒地轉頭看向一邊的食人魔。

並不像大多數人類認為的那樣，食人魔是四肢達，頭腦簡單。事實上，他們相當聰明，有的時候甚至比人類還聰明，而希瓦身邊的這個顯然就是個聰明的。看到希瓦的眼神，他就明白，她正在找出氣筒，於是低下了頭，開始慢慢後退，以期望在希瓦的怒火燒到他身上之前安全撤離。

才退了兩步，他突然踩到了一個圓圓的東西，腳一滑，轟然倒下。而那個圓圓的東西，則滾到了希瓦腳邊。

那是卷的很緊的羊皮捲軸，中間用繩很仔細地系住了。希瓦記得，這個小屋裏之前是絕對沒有這樣的東西的。克魯洛德人當然也用羊皮書寫和記載，但很少這樣捲起來，他們習慣一張張攤好之後疊起來。那麼，這個捲軸就應該是從沙加身上掉出來的了。

大概是剛才搬動他的時候掉出來的。希瓦這麼想着，彎腰把這個捲軸撿了起來。雖然很好奇上面記載的是什麼，但希瓦有着自己的驕傲，是不會貿然去看別人的東西的。於是她走到沙加旁邊，小心地把捲軸放到了他的枕邊。隨後，她轉過身，一把拖起那個倒霉的食人魔，走了出去。

沙加感覺自己在飛。

睜開眼睛，他現自己的確在飛，而且飛的很高，他甚至可以看到白雲從身邊飄過。

「啊啊啊……」

這樣的狀況讓他十分慌張。他身上並沒有翅膀，也不記得自己會施展魔法，可怎麼就飛起來了呢？而且還飛的那麼高！萬一支持飛翔的莫名力量突然消失，那他必然會化為流星墜下，死的苦不堪言。

「別擔心，不會這樣的。」突然腦海里一個聲音這麼說，「因為你根本就不在這裏。」

「咦？你是誰？」沙加這麼反問。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居然對這個聲音的突然出現一點也不吃驚，反而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於是反問時聲音十分平淡。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也不用激動，靜靜地看着就可以了。」那個聲音十分陰冷，語氣中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沙加本來還有很多問題，可聽到這話，就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睜大眼睛，靜靜地看着。

很快，他就現自己正在降低高度。原先還在白雲之上，可現在正在慢慢降低高度，穿過雲層，到達了某個6地的上空。眯着眼睛，沙加仔細辨認了一下，突然現這裏竟然是艾拉西亞！不，應該說和艾拉西亞有些相似，可又有不同。他可以看到一座好像是斯代維克的城堡，可周邊卻完全和現在斯代維克周邊完全不同。現今的斯代維克周邊，民生凋敝，大多田地都已經荒蕪，可眼前的景象卻是滿眼翠綠，生機勃勃。

「不用懷疑了，這裏的確是艾拉西亞。」那個聲音突然插進來，這麼說。

「啊？這是艾拉西亞嗎？」

「說了靜靜的看，不要說話！」那聲音似乎很不耐煩，也沒有回答沙加問題的打算。

就在那個聲音這麼說的時候，沙加感覺自己的高度在繼續降低。不過他並沒有落進斯代維克，而是從它上方飛過，飛向了北方，飛了一段距離后，落在一個城堡面前。這個城堡沙加也覺得很眼熟，但卻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就在他努力回憶的時候，身體動了，大步跨向城堡大門。城堡門口明明有守衛，可是卻對他視而不見，任憑他就這樣走了進去。

「別驚訝，他們不是不忠於職守，而是因為根本就看不見你。」

「看……看不見我？」

「正是如此。」

身體轉了個方向，朝着城堡內部走去。穿過了好幾道走廊后，停在了一扇門前。門后，傳來了很激烈的喘息聲，還有一個女人凄慘的叫喊。

「這……這是……」

「馬上有一個新生命誕生了。」那個聲音這麼回答，「我們也要加緊了。」

「加緊？什麼？」

聲音並沒有回答，可沙加突然感到自己頭昏目眩，身體也快旋轉起來，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牽扯着他，把他拉向門后。

「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