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志揚,你來了?」方若茵打開門,嬌柔的聲音里滿是渴切的慾望。

「我想你啊!」張志揚把她的纖腰圈在堅實的身軀上,性感的嘴唇,饑渴地吸吮着她細如凝脂的肌膚。

「你討厭啦!」方若茵愛嬌地輕捶他的寬胸。

張志揚握起她的手甜甜地親了一下。「先把門關上,免得變成鄰居偷窺的對象!」

「這裏是美國,有什麼關係!」方若茵嘟著嘴關上門。

「美國人也有保守的啊!」他調侃她。

「可是人家好想你,你已經出差一個禮拜了!」方若茵拉着外形斯文、帥氣的張志揚往沙發一坐。

「你哥哥交代的任務,我可一點也不敢馬虎!」張志揚寵愛地擁緊她。

「我哥哥?」方若茵僵了下。

「嘿!小姐,你別忘了,我可是方氏企業紐約分公司的總經理。」張志揚笑看她。

「我當然知道。」方若茵臉上的深情不見了,只剩下令張志揚不解的畏懼。

「他來紐約了嗎?」

張志揚略感不對勁地推開她,研究地瞪着她蒼白的臉。「你怎麼了?」

「回答我,他來了嗎?」方若茵抖著唇重複地問。

「已經走了。」張志揚雙眉深蹙地看着她害怕的模樣。「若茵,你怕你哥哥?」

她當然害怕!這陣子,報紙上渲染着他和沈潔依的戀情,而照片上,她也看見她哥哥眼裏異於平常的特殊光采。以她對哥哥的了解,她判斷他已經愛上當年被她誣控的女孩──沈潔依。

「若茵?」

「呃,我從小就很怕他的!」她胡亂找借口。

「不對!」張志揚敏銳的觀察力,明示她害怕的不是單純的兄長威嚴。「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是心虛!你有什麼事瞞着我嗎?」

最隱密的事也有被揭開的時候!方若茵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自責,決定把三年前的事告訴他。

張志揚聽完她的陳述,一語不發地瞪着窗外黑色的穹蒼。

見張志揚臉色沉重且不發一語,方若茵自然激動了起來。

「你也認為我很卑劣,是不是?」她的眼眶湧出淚水。

「不,不是!」張志揚並沒有因此而鄙視她。「最卑劣的是那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韓文信。」

「可是,我卻故意入罪於無辜的沈潔依!」她抽泣著。

張志揚將她抱進懷裏,像搖嬰兒般哄着她。「你也是迫不得已的,不是嗎?不過,你該在韓文信死後還她清白。」

「我沒有,因為我那時很害怕,怕我哥哥責怪我!」方若茵蒼白的臉埋進他寬碩的胸懷裏。

「你當時決定繼續隱瞞實情,有沒有使你內心的害怕逐漸平息?」張志揚像個心理醫生,引導出她內心的隱痛。

「沒有。」她猛搖頭。「反而使我更害怕,讓我不敢吐出實情,甚至又誇大其辭,讓哥哥對我的謊言深信不疑。」

張志揚沉默半晌才問:「那個無辜的女孩是不是你哥哥如今最喜歡的人?」

方若茵訝異的抬頭。「你也看出來了?」

「一個做事突然變得漫不經心,不若往常那般專一的男人,任誰都猜得出他是陷入情網了。」張志揚微笑着抬抬眉毛。

「真的?」方若茵張嘴愕然。

張志揚搖搖頭,無奈地吐口氣。「你說,一個男人在開會時忽然失神,又突然撇下正等他討論全歐、美行銷決策的幾百位主管,毅然離開紐約,這樣的人算正常嗎?」

「他一向把事業當成他生命的第一順位,即使是我也左右不了他固執的專一!」方若茵失神地喃喃自語。

「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的方若剛雖不曾改變他對下屬的態度,但在無形中、他已改變了以往的冷峻。」張志揚回憶起那天所有人被他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魂飛魄散,但卻沒有受到預期中炮轟的情形。

「她對他真有這麼大的影響?」方若茵實在難以相信一向冷若寒冰、自視甚高的哥哥,會如此深愛沈潔依。

「對。」張志揚收起微笑,正色地說:「就因為你也看出沈潔依對你哥哥的重要性,所以你才害怕有一天他會來詰問真相?!」

方若茵幾乎是虛軟地點頭。「志揚,我該怎麼辦呢?」

「告訴他真相!」張志揚堅定地說。

「可是我已經騙了他那麼久,又害他恨了她那麼久,甚至害沈潔依受眾人唾棄,在社會上抬不起頭來。」她畏縮著低語。

張志揚輕柔地抬起她的下顎。「如果你不說,你們三人的死結永遠打不開,也許,你哥哥也將因為你的謊言,一輩子憎恨她,一輩子不敢愛她,甚至折磨她,你忍心讓事情變成這樣子嗎?」

「我……如果哥哥知道我撒謊,他會殺了我的。」方若茵躊躇不前。

「勇敢一點,我一定支持你。」張志揚安慰地吻吻她。

有了自己真正愛的人的支持,方若茵內心平靜了不少。深鎖的愁眉,像重見曙光般展了開來,疲憊的身心也放心地埋進張志揚的懷中。

飛了半個地球想尋找事實真相的方若剛,開着車子,終於來到妹妹位於三藩市高級住宅區中的房子。

停好車,走到她門前時,剛好看見一輛積架車。是若茵的車子嗎?

若是,那停在車庫裏的法拉利又是誰的?

懷着滿心的狐疑,方若剛快步走向大門,按著門鈴,靜默地等待着。

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她來開門,方若剛拿出妹妹給他的備用鑰匙,快速地打開它。

走進與客廳尚有一段距離的走道,方若剛隱隱約約聽見方若茵開心的笑聲。

是和朋友在聊天嗎?不對,這種笑聲太曖昧,不像是和普通朋友的聊天。

滿心的狐疑,促使方若剛更加快腳步往客廳走去。推開客廳的門,方若剛被眼前的一幕氣昏了──

什麼傷心欲絕?!什麼以淚洗面?!

都是騙人的!眼前那個聲稱心碎哀傷的人,正和一個看起來優秀、英俊帥氣,而且有點眼熟的男人在沙發上親密地調笑着。

方若剛內心憤怒、心痛不已,但他剋制住自己,沒有狂吼出聲,只是冷眼旁觀,等候着他們遊戲結束。

享受着張志揚的柔情撫觸和那甜如蜜汁的吻,方若茵始終沒有發現有一人正火冒三丈地立在門邊──

「照這個情形看來,我必須等候好幾個小時后,才能讓你們發現我的存在!」方若剛冷諷的語音在張志揚深吻著方若茵時陡地響起。

聽到這個熟悉又令她心驚的聲音,方若茵急推開張志揚心醉神迷的軀體,霍然坐起。

「哥?!」她一臉不可置信,尖銳地驚叫着。

方若剛冷冷地望着妹妹紅似五月花的嬌靨。「我以為你已經傷心得忘了我了?!」

方若茵慌亂地低頭整理衣服。「你怎麼沒有通知我你要來?」

他冷笑着凝望他得力的下屬張志揚。「若我先通知你,就看不到今天的這場好戲,也看不到我那聲稱悲痛不已的妹妹是如何過日子的了!」

「哥,我……」方若茵無言以對。

方若剛冷冽如冰的眼神看着張志揚。「你認識我妹妹多久了?」

「方先生,我……」

「回答我!」他眼神利如刀刃。

「一年多了。」張志揚雖果斷剛毅,但一遇上冷如千年冰山的方若剛,他不禁膽戰心驚了。

「好!很好!」方若剛朝妹妹走近,眯起的眼神痛苦而銳利。

方若茵心虛地避開哥哥的逼視,只因他的眼神中不再有以往寵愛的光芒,剩下的只是指責她的怒光。

「哥,你……你來找我有事嗎?」方若茵囁嚅地問道。

「沒事不能來安慰我這傷心欲絕的寶貝妹妹嗎?」他冷嘲熱諷著。

「哥,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方若茵一顆心恐懼地跳動着。

「不明白?」他冷冷笑着。「你的良心難道不明白嗎?」

就在這個時候,深愛方若茵的張志揚,大步邁至方若剛面前,挺著胸膛,毫無畏懼。「我愛若茵,如果你因為我出現在這裏而遷怒於她,我願意承受一切責罰。」

方若剛陰冷的眼移向張志揚。「這是我和若茵之間的事,不干你的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張志揚勇氣十足地迎視他的目光。

和張志揚冷視良久,方若剛再把目光回到妹妹身上。「你過得很愜意嘛!」

「我……」方若茵愧疚地垂下頭。

「告訴我一切的真相!」冷硬的方若剛對方若茵早先的痛苦說辭,已全然不再信任。

「哥……」

方若剛咬着牙、綳著聲音說:「我一直相信你是為韓文信的死而離開台灣,但是當我一踏進這個房子,看見的卻是一個開心至極的女孩……」

說到這裏,他痛心地搖著頭。「為了你的痛苦,我夜夜苦思良策想為你復仇,日復一日對被你口口聲聲指稱賤女人的沈潔依施以精神虐待──」他目光一凜。

「告訴我,你以前對我說的到底是實話還是謊言?」

「哥……」她哭出聲音。

「告訴我──」他的表情冷澀。

方若茵低下頭又流淚。「我說的那些全是謊言。」

站在方若茵身旁的張志揚,雖想為方若茵說幾句話,可是他明白這本來就是她的不對。

聽到方若茵簡單的回答,方若剛的臉上出現一個既可怕又凄涼的表情。「我處心積慮想為你討回公道,沒想到你卻用一個可笑的謊言來欺騙我。」

「哥,你聽我說……」

方若剛一想到沈潔依被他折磨得心神俱裂、苦不堪言,他一顆心更是痛得絞了起來。「一個謊言對你來說無傷大雅,但對於潔依來說卻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惡夢。」

方若茵淚流滿面,睜著盈盈的淚眼,恐懼地看着哥哥臉上絕望可怖的表情。

「你知道嗎?潔依一直在為自己辯解,但是我就只相信你,相信你殘忍的謊言!」方若剛如鋼般的冷厲面容,不留情地逼向自己的妹妹。「她被我的復仇傷得幾乎瘋掉,你知道嗎?那種被侮辱、被傷害的痛苦比死還可怕,你了解嗎?」

「不要說了──」方若茵捂著耳朵,嘶啞地尖叫。

「我要你聽!」方若剛用力扯下妹妹的手。「我要你聽聽你惡意謊言下的悲慘故事──」

「我不是故意的!」她歇斯底里地狂吼著,眼裏的痛苦和內疚難以言喻。

「你大可以說出真相來終止我的復仇手段,可以終止我和她之間的痛苦折磨;但是你沒有,你自私地躲在美國和你心愛的人互訴情衷!而我和潔依呢?卻活在愛與恨的監牢裏。」他深吸一口氣。「我愛她,我承認我愛她,可是我因為你的事,鎮日提醒、阻止自己不能對她表露愛意。」

「哥,我很抱歉!」方若茵哽咽著說。

「抱歉?一個抱歉就可以一筆勾銷你對我們所造成的傷害嗎?」他狂亂地大叫。

「方先生,她也愛你嗎?」張志揚說出他疑問。

「是,她對我是有感情的,不過那些都隨着我的殘忍而煙消雲散。現在,她恨我!」他眼神悲愴、凄楚地瞪着妹妹。「她恨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哥,你別這樣!」方若茵掩面痛哭。

「我失去她了,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恨都結束了,她已經離我而去了!」方若剛激動地失去平日的冷斂。

天啊,她做了什麼?方若茵抬起哭泣的眼,看着自己滿是淚水的雙手──

她扼殺了哥哥深情的相思,打碎了他痴愛若狂的心!

一陣陣痛苦的自責如潮水般湧來,哥哥失神的悲哀如長鞭般狠狠鞭答她的心。

「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說謊的!」方若茵沖向哥哥,流着淚喑啞說道。

好一會兒,方若剛才回神,黯淡無光的瞳眸看向妹妹。「說這些都於事無補了。」

「不,我一定要解釋清楚。」方若茵焦急地說着。

方若剛沒有搭腔,不再有光採的眼眸只是呆望着窗外的閃閃星兒。

「我和文信結婚時,以為他是真心愛我的,沒想到他只是想攀上富貴的雲梯。婚後,他原形畢露,不再對我溫柔體貼,而且時常流連溫柔鄉,徹夜不歸,當我言相勸時,他就……他就……」

說到傷心處,方若茵悲傷地嚶嚶哭泣。「他就對我拳打腳踢,並要脅我不能說。若我告訴你真相,他便會殺了我。我心裏害怕極了,所以就一直保持沉默。」

冷靜聆聽的方若剛,無神的表情里浮起了一絲怒意。

看了哥哥一眼,方若茵又開始敘說:「我想跟他離婚,但是他死也不肯,怕失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華富貴。為了哄我,他時常假裝生病,然後誘騙我上床……」她緩了緩情緒繼續說:「其實,沈潔依說的都是實話,因為他的伎倆就是假裝不舒服。而我之所以說謊全是怕他傷害我,沒想到他以死相逼,要我隱藏真相。」

方若茵極度悲傷地看着哥哥。「我說什麼也不肯答應,沒想到他竟拿出我藏在房間里的毒藥服下。」

淚又洶湧流下。她拭去奔流不止的淚水,咽下痛苦的回憶,繼續陳說那段悲痛的往事。

「事實上,他以為那瓶子內裝的是維他命丸,沒想到瓶內是致人於死的劇毒,所以他就這樣不甘心地走了。」

「他是死有餘辜!」方若剛怒聲倏起。「但是,你應當在事後對我說明事情的真相,不該讓潔依委屈地承受各界辱罵,飽受精神的折磨!」

「我錯了,是我對不起她……」方若茵聲淚俱下。

「沒有用的,你和我對她造成的傷害,是再也無法彌補的!」方若剛痛苦地垮下肩。

「哥,我可以幫你去向她解釋。」她抬頭急促說着。

「來不及了,她不會再見我了。」他點起一根煙。「你不明白我究竟傷她有多深,她不可能原諒我的!」

「哥,你真的很愛她?」方若茵啞聲問道。

望着那冷清的銀月,方若剛彷彿在那面冰冷的銀鏡中,看見沈潔依怨懟哀戚的面容。

「我是很愛她,可是她不會再相信我的。」他悲涼地輕語。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志揚突然出聲:「你可以挽回她的心,扭轉她對你的感情。」

回過頭,方若剛透過裊裊的煙霧,若有所思地看着外形不遜於他,眼神睿智、閃閃發光的張志揚。「可能嗎?」

「當然可以,只要有決心和毅力!」此時的張志揚既自信又堅決。

「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挽回她的心呢?」他無力地自語。

方若茵知道在哥哥的心中,沈潔依的重要性已遠超過一切,她可以說是哥哥此生感情的依歸,若失去了她,要他再談感情,恐怕比登天還難。

「哥,別泄氣。」她張著酸疼紅腫的限,看着已經信心盡失的哥哥。

「我真的可以得回她嗎?」他幽忽地輕問道。

「一定可以!」站在他身旁的兩人齊聲說。

熄了煙,方若剛表情空洞地看着眼前兩人。「但願如此,不然,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說,已失去任何意義。」

「哥……」方若茵因為自己輕率、任性的行為感到愧疚。

垂著頭,垮下肩,一向英姿煥發的方若剛此時像失去生命力的灰心人。他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門口。

「哥,你不多留下來幾天?」方若茵痛苦心傷地對着哥哥沮喪失意的背嗚咽地叫着。

他沒有回頭,只是停下腳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方若茵止不住又急促流下的淚水,掩著嘴,睜著淚眼朦朧的瞳眸,傷心地看着哥哥離開……

直到他的車聲遠去,張志揚才將哭成淚人兒的方若茵溫柔地擁進懷裏。

「志揚,我是不是既殘忍又自私?」方若茵哭着問。

「不,不是!這一切只能怪命運捉弄人!」張志揚摟緊她,溫柔地安慰她。

窗外的明月依舊皎潔地凝視着大地,似在輕喃,乖舛多變的世事,真是教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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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幻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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